第26章 此意難平（二）
此意難平（二）
意難平持劍上挑，一個轉身，長劍便已架在辛百捷的肩上。
“好快的身手！”辛百捷低眸瞟了一眼從下颌處伸出的無鋒之劍，贊嘆道。兩人本有幾步之遙，但他只模糊看到一道紅影閃過，便已受制于人了。
“你若與絕天閣無關，為何會身藏淩霄木？”意難平探查出辛百捷身上藏着一段淩霄木，質問道。此言一出，氣氛又劍拔弩張起來。
“淩霄木？辛某從未聽說過絕天閣，不知便是不知。”辛百捷聽到淩霄木，竟神色微變，但他似乎不願多談，并未回應。
辛百捷的法力絕不在幾人之下，就算寡不敵衆，但未必不能趁亂逃走，但他并未反抗，足見其心磊落。意難平收劍抱拳道：“得罪了。但淩霄木乃我族聖物，還望歸還。”
“這是辛某私人之物，并非淩霄木，恕難從命。”辛百捷眼神向胸前一掃，低沉道。
意難平一驚，這才察覺到辛百捷身上的東西并非淩霄木，而是淩霄玉。她見辛百捷不願提及淩霄玉之事，便也守口如瓶，致歉道：“想來是我一時心急，認錯了。”
辛百捷不言不語，只擡手一禮，敬向了意難平。
虞岳清見辛百捷一身狼狽，想必定是在越界之後遭遇了什麽，但他始終絕口不提，刻意隐瞞，究竟是何原因？辛百捷固然與絕天閣無關，但絕天閣背後主使卻很可能與魔族有關，或許辛百捷會知道些什麽。“辛将軍，絕天閣盜取淩霄木，唆使妖魔，殺人奪魂，已不知害死了多少無辜性命。聽聞昔年辛将軍因違抗魔君進攻人界的軍令，險些被處死，絕非見死不救之人，還望将軍相助。”
“竟有此事！不瞞諸位，我進入人界之後，很快便被仙門所擒，逃生後，便藏匿于深山靜養，幾日前才出關，所以并不清楚絕天閣一事。”辛百捷面帶病容，仍是傷勢未愈的模樣，可見所言非虛。
“被仙門所擒？”虞岳清從未聽說有仙門抓獲了魔族将領。辛百捷為魔君座下先鋒将軍，不是無名之輩，理當交由崇天門處置，想不到竟有人将他私自關押。
“我被長濟派關押，不久前才逃了出來。”辛百捷的手握向了臂彎，昔日所受的折磨，竟還隐隐作痛。
“長濟派！”四人登時嘩然。
虞岳清向辛百捷講述了絕天閣所犯惡行，以及他們在長濟派的發現。
辛百捷聽罷，深深嘆了一口氣，沉聲道：“我知道覆滅長濟派的真兇是誰，想必這絕天閣的幕後主使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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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便是辛百捷昔日的同僚，也是魔君麾下的得力幹将。
“此人名為落沉淵，出身九底魔域，有人妖魔三族血統。他是魔君的親随護衛。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身份，魔軍中有一個專門負責刺殺行動的暗部，由魔君親自統率，他便是暗部一員。”
“落沉淵，是他！”此人神出鬼沒，索命無形，從沒有人在戰場上見過他的真容。任何試圖靠近魔君的敵人都會死在他的手中。虞岳清亦曾行刺過魔君，但當時并未見到此人。
辛百捷點點頭。神魔大戰終以魔君殒命，魔族大敗而告終。辛百捷被天界赦免，得以返回魔界。魔尊本欲重用辛百捷，但辛百捷決意退隐，婉言謝絕。魔尊念其有功，不予計較，便準了。然而，辛百捷心頭仍有一願未了，那便是他沒有找到魔君的遺骸，未能将其好好安葬。魔君雖被天族上神北霄所戮，魂飛魄散，但魔族中人雖死，仍會留存遺骸。可辛百捷翻遍了殘淵峽，也沒尋到哪怕一絲碎片。他心有遺憾，終日難安，便起了重返人界，勢要為魔君收屍的心思。
并非是因為辛百捷對魔君忠心不二，而是因為他欠了魔君一條命。既受大恩，必當結草銜環以報。
辛百捷出生于八級魔域，在魔族中身份低微。魔尊認命屠萬方為新任魔君，令其率軍攻占人界，辛百捷便是第一批被征入魔界大軍的魔族。
那日沙場點兵，有一人竟站立不動，拒絕帶甲執刃。這人當即被魔族軍官揪出隊伍，下令即刻斬首示衆。
魔君聞聲而來，詢問那人為何不肯聽從軍令。
那人道魔族強而人族弱，他不願做那倚強淩弱的宵小之輩，故此甘願一死。
魔君聽罷不怒反笑，竟當場提拔其為先鋒将軍，特許他只與強大的天族交戰。那人一聽，便爽快答應了。衆人只道這人怕不是傻了，魔族雖強，但與九天之上的神明懸殊極大，有雲泥之別。在與天族的交戰中充當先鋒，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差事，而人族對魔族而言，羸弱不堪，如同蝼蟻。魔君又問，大軍中可還有如他一般想法，不願服從軍令之人。卻見衆将士皆低下頭，沉默不語。那人雖逃過一劫，但面上沒有絲毫死裏逃生的欣喜之色。他環視着四周一張張猙獰可怖的面孔，心道一場浩劫就在眼前。
這個人便是辛百捷。
辛百捷歷盡艱辛，耗損了大半法力，終于潛回到人界。
“我苦尋五年，依舊沒有找到魔君的遺骸，正當我心灰意冷之際，竟在一處無人的荒漠中撞見了赤焰嘉羽。”
赤焰嘉羽！幾人不禁想到此時此刻虞岳清的淨世瓶中便有一只魔界兇獸赤焰嘉羽。
赤焰嘉羽野性難馴，極難征服，但一旦被收服，終生只認一主，生死相随，不離不棄。魔君死後，再沒有人見過這只赤焰嘉羽，原來，它竟在人界，一直守護着魔君的遺骸。
“其實，魔君沒有死。”
辛百捷話一出口，四人大驚。
他不慌不忙，接着道：“魔君的一絲元神碎片附着在一棵枯樹上，尚有一線生機。我本想将其帶回魔界，但不想此地因魔氣過重，竟引來了幾個過路的修道之人。”
長濟派的人發現了辛百捷和赤焰嘉羽。為防魔君未死的秘密被發現，辛百捷便帶着赤焰嘉羽逃了。然而，幾人并未追擊二人。只因他們發現了枯樹上隐藏的強大魔氣，為了防止魔氣外溢傷害到附近居住的人族，幾人一同施展法術，将枯樹封印。
辛百捷及時返回，但已來不及阻止。而赤焰嘉羽竟飛身撲向尚未完全消散的封印陣法，消失在法陣中。辛百捷立誓不再傷人性命，因此不敵幾人，最終被擒。
長濟派這幾人皆醉心術法，他們抓到辛百捷之後，心想此事既然無人知曉，那便留下這個魔族，供他們鑽研陣法之用。如此也是造福蒼生的好事。
因此，辛百捷被關在長濟派的地下牢獄中，再不見天日。這數十年間，他遭受了無數非人的折磨，生不如死。
他本以為自己會死在牢中。但一日，牢門竟無端打開了，他拼盡最後的力氣掙脫了枷鎖，逃了出去。
天高月朗，辛百捷劫後餘生，不由笑了起來。但很快，他便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仿佛再次回到了屍橫遍野的戰場。
長濟派的弟子皆倒在血泊之中，有長有幼，他一路查探，竟沒有一個活口。
究竟是何人如此殘忍，竟将長濟派滿門屠殺殆盡。他伏在冷冰的屍體旁，伸手再探，沒有呼吸，沒有呼吸，他就這樣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大殿之上。
大殿中橫着長濟派掌門和衆長老的屍身，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一個黑袍人正背對着他，手中豎握着他的銀槍。
“你是何人？這些人與你有何冤仇，你竟下此毒手！”
黑衣人背着身，大笑道：“你是魔，他們是人，他們的死與你何幹，你何必為他們動怒。更何況，你別忘了，你這一身傷正是拜這些人所賜。難道他們不該付出代價嗎？”
“你究竟是誰？”這聲音竟似曾相識，但辛百捷已記不得在哪裏聽到過這個聲音。
黑衣人轉過身，右手一揚，銀槍飛起。
“辛将軍，別來無恙。你的槍。”
“你是？”辛百捷大喜，一把接過銀槍，輕撫槍身。老朋友，多年未見，你還好嗎？
黑衣人摘下面罩，露出真容，辛百捷大吃一驚。魔君的近身侍衛落沉淵，他不是已經戰死了嗎？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惜，長濟派雖滅，但魔君卻再也無法複生。”落沉淵幽幽道。
辛百捷當時連擡槍的力氣都不剩，且落沉淵到底救了他一命，他又怎能翻臉無情，恩将仇報。故此，他只能任其離去。
“當時，他說大仇已報，從此再不踏足人界。”辛百捷十分懊惱。此人布下如此大的局，勢必會在人間掀起腥風血雨。若他當時不惜拼上性命，将這落沉淵擒住，今天的一切便不會發生。
“長濟派以乾川誅魔陣誅殺魔君，落沉淵為了報仇，便逆轉陣法将長濟派覆滅。所以，他成立絕天閣，殘害人族，是為了替舊主複仇。絕天！他不只要報複人界，還要報複天界。”虞岳清雖然了解了真相，但心中更加不安。魔君雖死，但災禍未消。不知這魔君的舊部究竟想要如何報複？他的計劃到底是什麽？
目下，剿滅絕天閣的關鍵便是要找到落沉淵的下落，可是，他會藏在何處呢？
“此人出身九底魔域。據說這九底魔域是魔族關押有罪之人的地方，位于魔界最底層。不知他究竟犯了何罪？”虞岳清問道。
辛百捷一陣默然。
“在魔界，弱便是罪，越弱的人罪越重，最弱之人便是十惡不赦，罪不容誅的大惡人。被關在九底魔域中的魔族只犯了一個罪，這罪便是他們生在魔界，生來就是魔族中的弱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