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落梅無聲（三）
落梅無聲（三）
“師弟！醒一醒！”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了方休懷。方休懷感覺自己輕飄飄的，仿佛醒了，又仿佛置身于夢中。我在哪裏？我這是怎麽了？他努力拼湊記憶。
魇魔入夢！
方休懷的手腕傳來一陣巨痛，他已無法動彈，只能勉強張開眼睛。
“師兄！”
方休懷身前現出一個幾近透明的身影，這身影正是他的師兄虞岳清。
“師弟，這是夢境，不是現實，你必須醒過來！”
透明的身影消失了。
這不是真的，只是夢，我正在夢裏。巨龍是假的；毒樹和毒果是假的；那些身中劇毒，深陷煉獄的人全部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方休懷，醒過來！
虞岳清在瞬間收斂了心神，他方才進入了方休懷的夢境，夢境中的方休懷正倒在血泊之中，渾身浴血，已奄奄一息。
他無法幫助方休懷掙脫夢魇，方休懷能夠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被縛在巨網上的方休懷竟動了，他掙脫了束縛，從高處掉落下來。
虞岳清大喜，飛身而上，接住了正在下墜的方休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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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方休懷此時已然徹底清醒，兩人并肩落在了地面之上。
方休懷在聽到虞岳清的聲音之後，便意識到自己正深陷夢魇，一旦做夢的人能夠分清虛幻與現實，夢境便會崩塌，直至徹底破碎。
因此，方休懷醒了過來。
方休懷依稀記得自己做了一個極為可怕的噩夢。他本以為，那些情景會深深刻在腦海中，永世不忘。誰知夢一醒，他竟全然忘了。唯一有模糊印象的是一條巨大的龍。
“其他人怎麽辦？”方休懷見巨網上仍縛着四個人，不由擔憂起來。
虞岳清只能勉強進入方休懷的夢境，但其他人，他根本無能為力。
“不好！法陣即将啓動。”意難平察覺到魇魔動用了淩霄木。
上一次，鹿妖在白馬村布置陣法，企圖奪取白馬村全村人的元神，這一次，魇魔的目标又是什麽呢？
一陣詭異的笑聲由遠及近，飄忽而來，時斷時續。
突然，虞岳清的身體竟如同一具僵硬的木雕，被一股無形之力提上了巨網。
他被裹進網中，一動不動，似是完全失去了意識，陷入了沉睡。
“師兄！”“虞少俠！”三人焦急呼喊，但已全無作用。
方才，虞岳清進入了方休懷的夢境。這一舉動令魇魔發現了一個秘密。魇魔發覺方休懷的夢魇并不屬于他，而是屬于另外一個人。那個噩夢根本不是方休懷的，而是虞岳清的。
魇魔成功地找到了虞岳清內心的縫隙。虞岳清一旦陷入夢境，即便擁有再高的法力，也無輕易逃離。只要他沉睡下去，便再也無法醒來。
虞岳清站在一座險峻的山峰之下。他攤開雙手翻了一翻，又舉到近前仔細瞧了瞧。
這時，山腰上傳來一聲驚叫。虞岳清擡眼望去，只見一個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正于空中向下墜。
虞岳清騰空而起，在半空中接住了小男孩，随後平穩落地。
小男孩面帶驚恐，身體微顫，但很快便平複下來。他用滿是鮮血的手抱拳道：“多謝。”若非親眼所見，絕不會有人想到這樣低沉沉穩的聲音竟出自一個孩子。
小男孩轉身走了，地面上留下一排血紅的腳印。
虞岳清跟在小男孩身後，一路走到了一棵巨樹之下。小男孩熟練地撿起地上的果子，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绛紫色的果實！出于好奇，虞岳清伸手從樹上摘了一顆。他握着果子，湊在鼻子前輕輕聞了聞。
“不能吃！”小男孩出聲制止。
虞岳清轉過身，不解地望向小男孩。
“沒有掉落的果子毒性大。”小男孩邊吃邊向虞岳清解釋。
“多謝。”虞岳清點點頭。
小男孩吃飽後，便轉身走了。虞岳清跟在小男孩身後，他驚奇地發現，男孩的傷口正在逐漸愈合。
虞岳清回頭望去，男孩走過的地方，已沒有了血痕。
小男孩似是累了，他走到山崖下，在毫無遮擋的亂石旁睡了下來。
虞岳清想不明白，男孩為何要選擇這樣一處地方休息？明明旁邊就有一個不錯的山洞。
“娘！”不知過了多久，男孩從睡夢中驚醒，滿身冷汗。
虞岳清就守在不遠處，他聽見小男孩的驚呼，趕忙跑了過來。
男孩見到虞岳清，眼神頓時充滿防備。
此時，山頂傳來一陣龍吟。山石震動，很快，許多碎石從山上滾落。
“又有人死了。”小男孩平靜地說道，面無表情。
虞岳清循着聲音朝頭頂張望，他不斷後退，直到看清了盤旋在山頂的巨物。
一條赤色的巨龍。
小男孩爬了起來，細心将自己方才躺過的地方整理了一下。
他沿着山壁向山後走去。那個地方，正是他之前跌落的位置。
他還要爬！
虞岳清不知是何時跟過來的，他伸手拽住了小男孩的胳膊，小男孩力氣很大，但卻無法掙脫。
小男孩不肯放棄，更加用力掙紮起來。
“山上危險。”虞岳清紋絲不動，低沉道。
小男孩停了下來，低頭想了想。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嘴巴一張，一口咬向了虞岳清的手腕。
虞岳清沒有松手，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算你爬上了山頂，也無法打敗巨龍，更不可能活着從這裏走出去。”
小男孩見虞岳清的袖口流出血來，立刻松了口。
“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山頂，而不是死在這裏。”小男孩擡起頭，仰天高聲道。
“娘死了，就死在那堆亂石旁。我答應過娘，我會離開這裏，帶着所有人一起離開。”
虞岳清這才明白，小男孩為何會睡在那個地方。他松開手，不再阻攔。
小男孩轉過身，開始重新攀登這座每塊岩石都生着尖刺的山，殷紅的血順着山壁流淌，猶如一道道血淚。
虞岳清注視着小男孩的背影。
忽然，山壁旁的陰影處，現出一個長長的影子。
“或許，你能救他。”
“怎麽救？”虞岳清手腕上細微的刺痛向着心口游移，一種強烈的自責之感幾乎将他淹沒。
“殺了那條巨龍。”影子的聲音極盡誘惑，“也許以你現在的實力，還很難辦到，但天長日久，總會有實現的一日。”
漸漸的，影子現出了完整的輪廓。
立時，虞岳清的耳畔響起一個聲音：留在這裏，直到殺死那條巨龍！
“降妖除魔，不正是你畢生的使命嗎！”影子幽幽說道。
虞岳清一怔，右手不由抖動起來，順勢扶上了劍柄。
什麽！
虞岳清的劍不知是在何時出鞘的，他一劍插向了地面的影子，影子被釘在了地上。
黑影散去，夢境崩塌。
虞岳清從巨網中掙脫，網絲随即崩斷，天上的梅樹與地下的雲天轉瞬間已互換了位置。
結界消失了。
衆人回到了落梅嶺上。此前被縛在巨網上的人皆安然無恙地倚在梅樹下，依舊安穩地熟睡着。
虞岳清的劍正指向一團黑影。黑影捂着方才被虞岳清刺傷的手臂，憤恨道：“那明明是你的夢魇，你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地醒過來？”
虞岳清面色深沉，并沒有做出解釋。
“我上當了，你只是将計就計，故意賣了一個破綻給我，目的是為引我現身。”黑影分裂成無數黑點，四散開來。
“你們當真以為可以抓到我？”
聲音戛然而止，黑影不見了蹤跡。
幾人才追了不遠，便撞上了另一個黑影，這個黑影的氣息與此前的那個截然不同，莫非此地有兩只魇魔！
意難平身上的淩霄木再次亮起，陣法似已啓動。
魇魔無形無象，極難捕捉，當下更為重要的是阻止法陣開啓。
無奈之下，幾人只好暫時放棄追捕，先去尋找法陣所在。
梅林上空又出現了一道沖天的光束，這束光和白馬村法陣中的光相差無幾。白瑤立刻便消失了，其他三人也朝着光束迅速追了過去。
三人趕到之時，白瑤已暫停了陣法。
意難平迅速從陣中吸出了淩霄木。
“魇魔的法力遠低于鹿妖，陣法并未生成。”白瑤圍着法陣轉了一圈，這一次陣法的規模遠大于上一次。絕天閣的行為沒有半分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了。
白馬村事件之後，虞岳清見事态嚴峻，已向崇天門傳了信。而崇天門的掌教真人也已答應派人馳援，勢必要粉碎絕天閣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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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黑影你追我趕，肆意在林間穿梭，所到之處，滿地殘枝，塵土飛揚。
“我們同為妖族，你竟這般落井下石，想趁機取我性命！”
“我警告過你，你若繼續作惡，必要付出代價。”
“笑話！你我皆為妖魔，人族性命與你何幹！你難道要為了幾個與你毫不相幹的外族人殺害你的同胞？”
“同胞？魇魔是依靠吞噬同類提升修為的。你來到此地，不正是為了殺我！”
“難道你不想殺我嗎！只是你沒有必勝的把握罷了。如果你有把握殺了我，早就動手了。你不動手，只因你怕死。你我伯仲之間，我若死，你也未必能活。你不過是一個躲藏在人間，假裝自己不是妖魔的膽小鬼罷了。快讓開！”
另一個黑影似是被戳中了心事，竟狂笑不止起來。“你說得對，我的确貪生怕死。所以今日我就要殺了你，好贖我犯下的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