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口是心非
口是心非
江宴一身酒氣走在街道上,如今已快至宵禁時刻,天色早已暗沉無比,街道上影影綽綽,一個扛着糖葫蘆的小商販連忙向城南跑去。
他再遲些,待會兒被街道上的巡邏士兵捉到,還要掏些錢財費些精力疏通關系。
想及此,他的步履不由得又快了些。
天色有些暗,他肩扛糖葫蘆稻草架,被遮擋了一些視線,江宴此時又身着一襲黑衣步履緩慢走在街道上。
小販一時未察,竟猛地撞在了他身上。
待看清來人氣度不凡,一身酒氣後,小販連忙鞠躬哈腰地道歉,生怕沖撞了這位貴人,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連連道了好幾聲抱歉,黑衣男子神色恍然一句話都未曾說。
小販聞到了男子身上濃厚的酒氣,只當這人喝的神志模糊了,也不欲與他過多交談了,急忙扛着糖葫蘆架要回家。
左肩突然被人扣住,身後的人手掌力道極重,一手便牢牢禁锢住了他,他一時竟離開不得。
小販當自己今日倒黴透了,竟得罪了一個習武的主兒,他連忙低頭轉過身,随後又急急忙忙地拼命點頭哈腰道歉。
誰料對面的人突然擡手扔給了他一錠沉甸甸地銀子。
小販看着手中突然得來的豐厚錢財,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問道:“公子,這是何意?”
江宴眸色染着濃濃醉意,若仔細瞧,眸底似還蘊着一層淡淡的憂傷,他默了片刻,嘴角微張複又閉上,不知反複了幾次,他才終于開口,語聲因染了醉意而帶有一絲沙啞,緩緩問道:“我問你,若是一個女子不願為你有孕産子,那她是否有可能心中仍舊愛你?”
小販還以為面前這個清冷高貴的男子要問他什麽難題,聽聞了這話後,他不由得仔細瞥了面前男子一眼,瞧見他面上悲傷失落的神情,頓時猜想到了什麽,忙為他解惑道:“這還用說嗎?!這世上哪個女子不想為自己的夫君誕下子嗣,想憑子嗣牽牢男人的心?”
小販話語微頓,随後加重語氣道:“無子可是七出之首啊!”
Advertisement
小販想着自己今日收了這男子如此多的錢財,決定寬慰寬慰面前的男人:“以公子的相貌氣度,想要什麽樣的女子不可,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這京城中相貌才情……”
江宴沒聽到自己想聽的答案,不耐煩地擺擺手讓他離開。
小販本欲再多說些自己的過來經驗,寬慰寬慰面前的男子,但瞧見他面色不善,示意自己離開,小販見狀,生怕男子後悔,急忙拿着錢財扛着糖葫蘆稻草架走人了。
——
江府。
房門被人從外推開,室內頓時飄來了有些濃郁的烈酒味道,謝扶桑立即下床,看清來人後,急忙上前去接他。
“白及說你一早便将公務處理完了,怎麽今日一身酒氣回來得這麽晚?”
謝扶桑伸手想要為江宴寬衣解帶,卻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攥住了右手。
他的力道有些重,攥得謝扶桑白皙的手腕頓時紅了一片。
謝扶桑面露一絲驚愕,不解地問他:“怎麽了?”
江宴看着面前的女子,突然唇角微勾,霎時露出了一絲笑容,只是那笑意根本未達眼底,謝扶桑覺得江宴這笑詭異得很,似還帶着幾絲自嘲。
兩人就這麽僵持着,片刻後,江宴緩緩開口問出了積壓在他心底已久的疑問:“你将我們的孩子打掉了?”
明明江宴語氣極其輕柔,可謝扶桑卻覺得自心底生出一股戰栗,她聞言後出于本能地瞳孔微震。
她流産之事明明只有銀花知道,她已經囑托銀花将此事爛在肚子裏,不要告訴江宴。
銀花向來聽她的吩咐,不可能瞞着她偷偷告訴江宴。
所以,他如今是怎麽知道的?
看着江宴眸中毫不遮掩的審視,他幽深的眸下似還藏着熊熊怒火。
謝扶桑猛得心中一顫,突然有些害怕,她急忙想抽回手。
只是右手被江宴緊緊攥着,她如何都解不開這個禁锢。
謝扶桑嘗試幾次後,發現她的反抗對于江宴來說只是徒勞,冷靜了一瞬,她心想,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她也沒必要繼續扯謊瞞他了。
于是她開口向江宴解釋:“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有流産的征兆了,我當時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保下他。”
“所以你喝了落胎藥将他流掉了?”
江宴視線緊緊盯着謝扶桑的雙眼,似是要從中看到她心底的真實感受和想法。
謝扶桑頂着江宴這頗具穿透力的銳利目光,眸色坦然,緩緩吐出一個字:“對。”
江宴手上的力道漸松,謝扶桑急忙抽回了手。
靜默良久,他眼睫微垂,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同我有子嗣?是不是從來沒想過與我白首?”
他的聲音很輕,卻能讓人清晰地感受到他話語中極度的落寞和失落。
還未等謝扶桑回答,江宴的聲量突然大了一瞬,被封印壓制許久的怒意在此刻随着聲音傾瀉而出:“你心中到底有沒有過我?!”
謝扶桑猝不及防聽到他這一聲質問怒吼,心跳如鼓,她急急向他解釋:“我确實從未想過與你有子嗣,但是我只是單純地不想懷孕生子,不管是你還是任何人我都沒想過生孩子這件事。”
江宴卻似乎只聽到了她最後一句話,他眸中閃過一絲落寞無措,重複道:“不管是我還是任何人?”
他自嘲了一聲,眼底閃現出點點破碎的淚光,笑道:“所以,你從來不曾将我視作你的唯一選擇,我只是同其他人一樣,可有可無罷了。沒有我你照樣還會與別人耳鬓厮磨、情濃意濃是嗎!”
謝扶桑聽到他這些話,心中很不舒服,眸色中帶了幾分不悅:“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
她不知道江宴的關注點為何在此處,她明明是在說自己只是單純不想生子,而不是只是不想與他有子嗣。
看在他今日醉酒,神志可能不清醒的份兒上,她只好繼續安慰開導他:“這世上愛情本來就不是必需品,沒有誰是誰的唯一。若是沒有我還會有其他類型的世家小姐與你成婚互通情意。”
江宴唇角泛起一絲冷笑:“我無理取鬧?”
他緊盯着謝扶桑的雙眸,緩緩地、一字一頓地問道:“愛情不是必需品,所以,你可以将對我的情意随意放下擱置。”
話語雖是在問她,卻是用了陳述語氣。
他心道,所以你心中對我的那絲喜歡已經如昙花一現,如今已經枯敗了是嗎?
沒有誰是誰的唯一?所以,我從來不是你的必需選擇。只是可有可無罷了,沒有我你還會照樣與別人纏綿悱恻。
謝扶桑不懂江宴為何總是抓錯重點,還總是鑽她話語中的牛角尖。
她語重心長道:“你如今不過是年輕沖動,一時興起罷了,非要在此糾結你是不是我的必需選擇,等時日一長,我們二人之間的情愫流逝幹涸,你心中便不會糾結此事了。”
此話一出,江宴面色煞白,他似是突然魂魄離開軀殼了片刻,半響後才回過神來,沙啞着嗓音,問道:“所以,你從未在意過此事,是因為你對我的情愫已然幹涸?所以你才不願生下我們的孩子?”
若是仔細聽,似還能發現一絲微不可查的哭腔。
謝扶桑不理解為何江宴總是将重點放在她話語中的微末上。
她不悅道:“你能不能不要胡攪蠻纏,歪曲我的意思?”
江宴面色又白了一分,他不可置信地緩緩問道:“你這就厭倦我了?”
他的語氣委屈極了,喃喃道:“嫌我無理取鬧,嫌我胡攪蠻纏?”
謝扶桑此時被他這閱讀理解能力氣得簡直想扶額,她質問道:“你為何總是将我愛不愛你、同我願不願意為你生子牽扯在一起?是不是在你看來我身為你的妻,便定要承擔為你們江家傳宗接代的任務?”
“是不是在你心裏同其他男子一樣,心中定也是覺得母憑子貴,孩子才是第一位?你今日飲了許多酒,半夜跑過來質問我,其實你心中真正在意的是你那未出世的孩子吧?!你這麽喜歡孩子,外面多的是女人願意給你生,你找她們去啊!”
謝扶桑面色漲的紅彤彤的,如今不知為何越說越氣,冷笑了一聲繼續道:“你放心,我知道在你們這些男子看來女人便要三從四德,不能善妒,要大方體貼,所以,你不管收幾個通房小妾,就算收幾個平妻我都不妒忌,反正江府那麽大,空置的院子多的是,也不缺養她們的銀子,到時候你把能生的,你中意的,一個個都接回府,一三五睡三個,二四六再睡另外三個,到時候每個人都給你三年抱倆,一胎生仨,一年一百零八胎。你們江府傳宗接代的任務不就有着落了?”
“你!”江宴氣得滿面通紅。
謝扶桑不欲與他繼續争吵了,她低聲道:“你趕快洗洗睡吧,我今日睡在側房,就不打擾你了。”
她說完便要朝房外走去,江宴看了一眼她身上單薄的中衣,春寒料峭的,外面還吹着冷風,醫書上說,小産過的女子,不能受風。
他急忙上前兩步,超過謝扶桑,甩門而出,将門給她關的緊緊的,自己沿着木廊轉身去了側房。
謝扶桑看着他這副氣沖沖、不可理喻的行為,面色僵滞了一瞬,半響吐出一句:“呵,氣性還挺大。”
她随後轉頭走上床,為自己蓋好被子,閉目準備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