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帕子
帕子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響,謝扶桑眯起惺忪的雙眼,瞥了一眼正在屏風前穿衣的男子。
如今已至臘月,五更天外面暗沉不已,江宴已準備更衣上朝了。
謝扶桑瞥了一眼便又阖起雙眸繼續睡覺。
“到了夫家以後,可不能再起這麽晚了,我不要求你能如其他閨中女子一般,處處順從夫君,但是你這獨來獨往的性子可真要改改了,尋常人家,妻子日常都要給夫君寬衣解帶的。可我瞧你這性子,應該做不了這種賢良淑德的細致活兒。”
“不過,你若能偶爾伺候夫君更幾次衣也是可以的,這些事情雖細小不值一提,但卻往往能在潛移默化中增進夫妻二人的感情,這兩個人一起過日子,靠的可不僅僅是當初那份互相愛慕的情意,若想細水長流,還需在這細枝末節上多用些功夫。”
母親的話突然湧入她腦海中,謝扶桑立刻清醒了,她急忙穿上鞋,在桌前點上一支蠟燭,走到屏風前,拿過衣桁上最後一件外袍,走至江宴身邊,示意他張開手臂,她為他穿衣。
江宴後知後覺配合着她,滿頭霧水,問道:“可是有什麽心事?怎麽這麽早便醒了?還是我方才穿衣的動靜太大,吵到你了?”
謝扶桑搖搖頭,她剛醒,聲音還有些嗡意沙啞:“沒有。”
江宴素日起床穿衣怕吵到謝扶桑,總是在屏風外點一盞很暗淡的蠟燭,摸索着更衣。
謝扶桑沒解釋,拿過衣桁上的腰帶為他束上。
江宴倒也沒繼續追問,他伸手撫了撫謝扶桑眼下的烏青,說道:“你快回去睡覺吧,今日中午還要進宮參加皇後的生辰宴,下完早朝後我便來接你入宮。以後更衣這種事我自己來便可。”
他頓了片刻,語氣認真,又道:“你不必因其他人的看法和生活習慣去強迫自己做出改變。”
謝扶桑淡淡應了聲,只是站着仍舊紋絲未動。
江宴看了一眼她身上單薄的衣物,随即直接将她橫抱起大步送到了床上,為她掖好了被子,見她乖乖閉上眼準備入睡,他這才出門而去。
剛出府門,白前看到江宴立即向他行了個禮,随後掀開車簾讓他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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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宴習慣性地摸了一下袖口,卻沒摸到往日袖中的東西。
方才謝扶桑突然下床為他穿衣,他心緒一時紛亂,竟忘了拿那張帕子了。
“你先在此等一下,我回去拿個東西。”
江宴說完,便疾步向府中走去。
門又被打開,謝扶桑還未睡着,聽到動靜,立即起身,見到來人後,她驚喜地問道:“你怎麽又回來了?可是今日休沐不用上早朝了?”
江宴走至屏風後,從屏風上取下他昨日換下的便衣,自袖囊中拿出那張素帕揣進懷中,聽到謝扶桑的話,他調侃道:“怎麽?這麽不希望我上朝?”
謝扶桑沒回答他,她此時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江宴方才取出的帕子上,她知道那張素帕,白色的帕子周邊繡了幾枝柳條,款式分明是女子的,江宴素日總愛帶在身邊,寶貝的不得了,那帕子都有些發舊了他還不肯扔。
謝扶桑心中頓時有些酸悶難受,她裝作不經意地随口說道:“你那張帕子都舊了,不如我給你換張新的吧。”
“不必,這張我用習慣了。你繼續睡吧,我該去上早朝了。”
江宴說完,便轉身要走。
“等等。”
謝扶桑叫住他,見江宴止住了腳步,她急忙下床,拿了一張自己的帕子跑過去塞進了江宴懷中。
“怎麽連鞋都不穿便下床了?”
如今正值盛冬,天氣很是寒冷,更別提光腳踩在這冰涼的地板上了。
謝扶桑身體本就弱,若是再染上了什麽風寒,定要在床上躺個十幾天才能好。
江宴彎腰正要抱她去床上。
謝扶桑眼疾手快地将雙手搭在他雙臂上,攔住他想抱自己的動作。
趁着江宴不明所以,怔愣的片刻,她踮起腳尖,将頭埋在了他頸肩,輕咬慢吮,細細耕耘,直至播種出一朵朵紅梅才肯罷休。
收獲完畢,她伸手攏了攏他的衣襟,此地無銀般讓他此處更顯眼了。
見他如此情形,她這才滿意地乖乖站好。
江宴猜到了她這幾分小心思,并未當面拆穿她,彎腰将她抱回床上,叮囑了一句:“好好睡覺!”
随後便快步出府坐上了馬車。
今日的早朝上的極為詭異,江宴官職高,站在了宣政殿前端,素日江宴總是一臉漠然的昂首看着殿前,等着陛下到來,今日他卻一反常态的微微垂起了頭,神态也有些不自然。
禦史中丞盯了他一瞬,最後将視線定格在了他的喉結上。
此時陛下還未至殿,禦史中丞憤憤然一甩袖,低聲道:“真是有傷風化!”
江宴聽到聲音轉頭睨了他一眼,冷聲質問:“禦史中丞可是有何不滿?”
“哼。”
禦史中丞低哼了一聲未再言語。
“怎麽了這是?”
朱鈞剛步入大殿,便隐約聽到江宴似是與禦史中丞有了争執。
江宴冷聲回道:“沒什麽大事,劉禦史年紀大了,嗓子不太好,總是時不時發出些噪音試圖引起別人的注意,以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皇帝聽懂了江宴口中的暗諷,不過還是順着他的話說道:“劉禦史,你若是身體不舒服日後可以不用再來上早朝,好好在家休養身體吧。”
劉禦史敢怒不敢言,低聲說道:“勞陛下憂心了,臣的身體并無大礙。”
朱鈞點到即止,說道:“既無大礙,那便繼續上朝吧。”
——
早朝上完,已至辰時,曹興高喊一聲:“散朝。”
殿內一衆官員紛紛離開。
江宴轉身準備出宣政殿,身後傳來一句:“宴兒,你留一下。”
江宴止步,轉身拱手行禮道:“陛下還有何事?”
朱鈞如今每每聽到這聲恭敬的“陛下”,總覺得心口一痛,不管是當衆亦或是私下,江宴從未稱呼過他一聲“父皇”。
當年是他有錯在先,辜負了江黎,是已他如今如何也不敢腆着臉逼迫江宴認他。
朱鈞掩去面上的悲痛,開口說:“前幾日城中下了大雪,城南一些貧民的屋舍被壓垮了,一些貧窮人家的冬衣應也準備的不足,你今日找個時間帶人去城南,該修繕房屋便修繕,該施粥發物便看着施放,所用錢財從戶部取,我已經和戶部尚書打好招呼了。”
去城南赈災安撫那些貧民之事,本在朝中随意找個六七品小官去實施便可,今日朱鈞特意私下留下江宴,讓他做此事,是有別的用意。
江宴知道,不久前的交趾之戰,上京中傳出了一些污蔑他的謠言,至今還未完全平息。
皇帝此舉不過是想為他博個好名聲,潤物細無聲地迫使那些謠言消散,他日後領兵出征也可使士兵更愛戴他,将卒同心,戰役才能打得順利。
江宴并未拒絕朱鈞這番好意,他行禮道:“微臣領命。若是沒有別的吩咐,臣便先行告退了。”
“等等。”
朱鈞喊住他。
江宴止步,問道:“陛下還有何事吩咐?”
朱鈞看了他脖頸一眼,猶豫片刻對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頸,叮囑道:“以後行事克制着點,你好歹也是朝廷重臣,在外行事還是應注意一下自己的儀表形容。”
江宴面上羞赧了一瞬,恭敬道:“微臣日後會注意的。”
——
今日是皇後的四十歲生辰,今歲喜訊頗多,陛下特意為孫皇後隆重操辦了一場壽禮,雖是隆重,卻并不奢靡,只是此次請了諸多親朋重臣,且特意選在了麟德殿為皇後舉辦生辰宴。
其中重視之意,可窺而知。
江宴同謝扶桑在府中用了早膳才乘馬車入宮,二人入麟德殿不久,便有一內史在殿中宣讀禮品。
在謝扶桑看來,無論是生辰宴還是滿月宴亦或是嫁娶宴,這送人的禮品都是差不多的,總歸向貴人送禮大多都要挑選寓意好的,價值貴重的金銀器物,亦或是寶石美珠,特殊一點的便是名家的書畫或精美的刺繡。
今日孫皇後的生辰宴也不免這一俗套,直到內侍宣讀道蕭貴妃的壽禮時,謝扶桑眼前一亮。
內侍高喊一聲:“刺繡一副。”
謝扶桑立即向殿中看去,若是尋常朝臣家眷送皇後一副刺繡作為生辰禮,定是要在這宴會上狠狠被嘲笑一通的。
可送禮的是蕭貴妃,殿中突然靜了下來。
“貴妃娘娘的刺繡技藝當初可是上京一絕,只是這些年來,我等已經許久未曾見過貴妃娘娘再繡過什麽了。不知今日可否有幸沾一沾皇後娘娘的光,讓我等再見識一眼貴妃娘娘的手藝。”
說話的人是一名衣着華麗的中年女子,謝扶桑未曾見過她,但瞧着她宴席的位置,以及她此刻能在這宴上說上幾句話,想來身份應是不低。
此人一開口,餘下有幾位官員的女眷也紛紛應和。
皇後不好損了衆人的興致,示意內侍将刺繡展開,讓衆人觀看一番。
近一米長的刺繡如畫卷般怦然垂落,瞬間被展開來,上面赫然繡着一位穿紅色甲衣,騎在高大駿馬之上的女子。
那女子眉眼間英氣飒然,頭上梳着男子發髻,僅用一根紅綢系着,紅綢在空中飛揚成一個十分漂亮的弧度,紅綢尾端飄向馬上女子身後綿延不斷的蒼茫山脈,竟給那蒼涼的山境平添了幾分生機活力。
那刺繡中的女子正是年輕時的孫皇後。
刺繡之人技藝極高,将絹布上的人繡得栩栩如生,連孫皇後眉眼間的神韻都繡得一絲未差。
繡圖中用色細膩,針腳細密,若不是此時還未有照相技術,謝扶桑險些以為這是當年有人偷偷拍下來的照片。
衆人無一不沉浸在這繡圖的逼真中,無一不在贊嘆這繡者的技藝之精湛。
殿內一人驚呼:“這繡圖反面還有畫面,竟是雙面繡!”
謝扶桑聽了那人的話,看向繡圖反面。這繡圖的反面确實還有畫面,竟是将孫皇後的背面也繡在了上面。
就算蕭貴妃刺繡技藝十分優異,如此一副精湛的繡圖定是也要耗費她諸多時間和精力來完成。
想及此,謝扶桑頓時聯想到了蕭貴妃同孫皇後的關系,她兩眼放光,一眼不眨地去看她們二人的神情。
蕭貴妃此時正緊緊看着孫皇後,眸中神情流轉竟是一絲也不去遮掩,謝扶桑心中一驚,這蕭貴妃這麽勇的嗎?
視線移到孫皇後身上,孫皇後一向端莊的面上竟也有了一絲慌亂,她似是感受到了蕭貴妃的灼熱視線,半寸都不敢往蕭貴妃身邊去瞧,只如衆人一般細細觀賞着那副刺繡,只是視線似乎并不在繡圖上聚焦。
謝扶桑看着擺在自己面前的一副驚天大瓜,心中激動極了,兩眼放光,比親眼瞧見外星人都激動。
她心潮洶湧澎湃,正要去瞧皇帝此刻的神情,視線突然被江宴擋住了,她有些不滿地扒拉了一下江宴,低聲道:“你快些讓讓。”擋到我看好戲了。
江宴捏着謝扶桑的下巴,讓她轉過頭瞧着自己,随即夾了一小塊糕點送進了她嘴裏。
謝扶桑怔愣了一瞬,随即便聽到孫皇後說道:“将禮品收下,傳舞女進殿獻舞吧。”
江宴随後松開箍着謝扶桑下巴的手,正襟危坐,又恢複了尋常冷清模樣。
謝扶桑趕忙去看朱鈞,他此刻正與孫皇後觥籌交錯,面上還露出了幾分笑容。
謝扶桑沒瞧見自己想看的神情,此刻她猶如看了一個極其吸引她的戲曲卻因被人打斷,導致她沒能看到戲曲的高潮。
她心中此刻又是不滿又是氣憤,滿含怒火地看了一眼江宴,随即生了一肚子悶氣,将杯中果酒一口悶下,不肯理他。
對面不遠處的一處宴席上,梁璎正聽身旁一位官家小姐同她誇贊着蕭貴妃刺繡的好手藝,餘光突然瞧見江宴與謝扶桑在宴席上情濃親密,視線落在江宴脖頸上的紅痕,她眸光倏然暗了一瞬。
片刻後,她又若無其事地轉頭與鄰席的一位官家小姐繼續低聲歡笑交談,似乎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
梁璎身為庶女本沒有資格參加孫皇後此次的生辰宴的,只是梁尚書怕梁瑜今日再鬧出些幺蛾子,便讓梁璎也過來參加宴席,看着她這位嫡姐。
梁瑜近些日子已經被梁尚書安排着見了好幾家公子了,只是都被她給攪黃了,如今親事還未曾定下。
她依舊如往常一般,不肯收斂,今日在宴席上亦是時不時地便去往江宴這邊去看。
她也瞧見了江宴脖頸上暧昧的紅痕,只是她還不肯死心,直到剛剛她親眼瞧見江宴眸中情意流轉,不顧宴席上的禮儀,親自去喂謝扶桑糕點時,她心中似才發覺她和江宴已經毫無可能了。
想及此,梁瑜顫抖着手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頭喝下,似乎覺得自己就此放棄有些不甘,低聲罵了謝扶桑一句:“狐貍精!”
前幾日下了一場大雪,梅園中的積雪特意未曾清理,留在今日,讓各位女眷去梅園賞雪。
生辰宴在麟德殿的部分已經結束,各個女眷開始向梅園走去。
江宴今日還有皇帝交給他的事情,待會便要去城南處理事務,便無法在宮中繼續等着謝扶桑,想起前年賞梅宴上發生的事情,在謝扶桑離席前,江宴拉住謝扶桑低聲說:“若是你不想去,我同皇後說一聲,讓你提前回府。”
謝扶桑此刻還有些愠怒,她拉開江宴的手,故意說:“不必了,我還是挺想看看雪景中的紅梅的。”
江宴看着她面上一副孩子氣的記仇模樣,被她給逗笑了。
罷了,反正以她的性格,也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
如今已至午後,他再不去城南督促屬下安撫災民,此事便要拖至明天才能完工了。
想及此,他也不再猶豫,起身出了殿門,帶着屬下向城南而去。
謝扶桑站在原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的火突然又旺了一瞬。
“呵!男人嘛,都是一個德行,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這就不愛了?!”
謝扶桑起身甩袖,往與他相反方向的禦花園走去,邊走邊氣憤道:“賞梅就賞梅,我還真就喜歡賞梅!”
這幾日蘇夫人生了病,蘇合忙着照顧蘇夫人,今日的宴席便未前來參加。
謝扶桑已為人妻,此次梅園賞梅,她本應同其他已嫁人的女眷待在一處,但孫皇後念在她待在那些婦人中間無同齡人說話,可能會無聊的份上,特意恩準她同那些與她年歲相近未出閣的小姐在一處同賞紅梅。
孫皇後此舉本也是徒勞,謝扶桑同那些閨閣中的小姐基本沒什麽相熟的,反倒是與那些人各個都快處成了仇人。
不過謝扶桑知道孫皇後這是一片好心,倒也沒拒絕,她如前年那般,又待在了涼亭中,不去參與那些閨閣小姐火熱讨論。
盧文珺素日也不喜與那些人交談,她也留在了涼亭中,坐在謝扶桑旁邊,靜靜陪着她。
梁璎走了過來,同盧文珺打了聲招呼,随後看向謝扶桑,向她問了聲好。
謝扶桑禮貌地點頭回應。
盧文珺同她寒暄道:“你怎未同那些人一同去園中賞梅?”
梁璎苦澀地笑道:“盧姐姐也知道,以我的身份今日本不該來此宴會的,況且那些人向來瞧不起我母親的出身,我同她們相處不來。”
上次從李都尉手中救常山時,梁璎也曾為常山說了幾句話,盧文珺同謝扶桑對梁璎的印象倒是稱得上良好。
盧文珺讓梁璎坐在了她右邊,安慰道:“世人眼光短淺,總愛将人分作三六九等,我并不覺得醫女便低人一等,你不必因此困擾。”
“何況謝姑娘亦是醫者,她憑借自己的醫術,如今不也改觀了衆人心中對她的看法印象?”
謝扶桑不太喜歡讓別人喊她江夫人,先前與盧文珺說談時,私下裏便讓她稱自己謝姑娘或者稱自己的疊字。
此刻她聽到盧文珺談起她,回過神來,朝她點了點頭。
梁璎笑着點頭稱是,只是她眉眼下垂,遮下了眼底神情中的不屑。
她心中毫不贊同盧文珺的說法,謝扶桑能扭轉衆人對她的看法,哪裏是因她的醫術,分明是因衆人看重了陛下對謝家的重視、對謝扶桑的偏愛寬讓。
趨炎附勢是人性本質,若不是謝家與江家成了親家,且江宴為陛下親子,衆人見風使舵,自然不敢小觑了謝扶桑。
梁璎并未将心中的話吐露出來,她看着一旁發呆的謝扶桑,柔聲問道:“骠騎将軍夫人可是有什麽心事嗎?怎麽瞧着心不在焉的。”
謝扶桑聽到梁璎的話,不由得将困擾自己一路的困惑問了出來:“你們說,什麽關系的兩個人會送對方帕子?”
盧文珺道:“母女,閨中好友?”
“若是被送的人是一名男子呢?”
梁璎回道:“想來應是相愛之人了。帕子這種私密的東西向來不是從商鋪中購買,便是由心愛之人親自制作後送出了。”
謝扶桑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
江宴今日自城南安頓好災民,回府沐浴過後,已亥時過半。
他走入正室,發現燈還燃着,謝扶桑此時正身着寝衣端坐在床前,似在游神。
“我不是派人說了,今日我回府晚,讓你先睡嗎?”
“近日天氣清冷,怎麽穿的如此單薄坐在床前?”
江宴說着便走了過去,攥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手中的涼意,不由得蹙眉說道:“手都凍得如此冰涼了?怎麽不知道多添些炭火或是多加件……”
謝扶桑突然吻住他,勾着他的脖頸向床上躺去。
她誘着他一點點攻城略地,感受着他的呼吸在溫柔鄉中逐漸雜亂粗沉,卻在取得勝利的最後關頭推開他。
江宴被她這莫名其妙的舉動整得一頭霧水。
“誰送你的?”
江宴如今腦中思緒有些不甚清晰,茫然回道:“自己從城南騎馬回來的。”
謝扶桑坐直身體,理了理衣襟,重複道:“我是說那張帕子是誰送你的?”
江宴愣了一瞬,突然想通了她今晚的怪異,茅塞頓開後,他在她身後幽幽道:“舊友送的。”
“男的女的?年齡幾何?長相如何?”
“一位貌美的年輕小娘子送的。”
謝扶桑眸含怒火立即起身向房外走去。
江宴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謝扶桑被他手上的力道拉了一個踉跄,最後竟倒在了他身上。
謝扶桑試圖推開他起身離開,江宴卻緊緊扣着她的腰不撒手。
“剛點了火,不滅就想走?哪有這樣的道理。”
“要滅火找你那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去,放開我。”
江宴笑道:“笨蛋,這是當年你在掖城為我上藥時送我的帕子?”
謝扶桑頓時停下了手上的掙紮,思緒回到了兩年前,在掖城客棧,她為江宴處理手上的傷口時,她曾用帕子為他擦拭過手上的血污。
當時正值夏日,為他上完藥後,她怕那帶血的帕子放在房中生了味道,便讓江宴出去時順帶将那些帕子和棉棒扔走。
卻沒想到江宴将那張帕子洗淨後留了下來。
那帕子是她從前随手在駐州城買的,沒用多久便讓江宴帶走扔了,時隔兩年,她倒忘了自己曾用過那張帕子。
想明白後,心中的怒火頓時消散了,謝扶桑強行壓住上揚的嘴角,淡淡“哦”了聲。
“不生氣了?”
江宴說完也不等她回答,便抱着她翻了身,欺身壓下。
謝扶桑慌亂道:“燈,燈沒滅。”
“無妨,這樣看得更清楚。”
江宴擡起左手放下天青色紗幔床帳,掩去一室旖旎。
床帳似被風吹過,波動不已,天青色波紋如同春日被和煦春風拂過的綠水,泛起圈圈漣漪。
帳內忽然傳出了一個女子委屈的聲音,打破了黑夜的沉寂:“江宴!你壓到我頭發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輕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