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随心
随心
江宴近些日子基本都待在軍營,這日他正在軍營的瞭望臺上監督新兵訓練。
白及走過來遞給了他一份名冊:“将軍,屬下能查到的這些年接觸過那封信的人,只有這些。”
江宴快速掃着名單上的幾百個名字。
視線突然停頓在了一處。
“秦左旌”他開口問道:“可是秦九的父親?”
白及道:“正是,建元十二年,秦左旌官至校尉被調往霍城軍營,負責教習士兵武藝,建元十三年,秦校尉被殺,但并未查出是何人所為,同年冬,秦左旌的夫人被發現死于冰湖之中,随後他們的女兒秦艽化名為秦九進入霍城軍營。”
江宴說:“建元十四年謝陸自霍城軍營取的那封文書,此前那封文書也一直在霍城軍營中,這麽說,秦校尉很可能便是在霍城軍營看到了文書中的信,才被人殺害,可是秦校尉死後,那封信并未被人偷去銷毀,這麽說來,盧寅忠很可能并不知道這封信的存在。”
白及道:“那暗殺秦校尉的另有其人?”
江宴搖搖頭:“未必,當年顧斥候長收到信後,并未告知其他人,而是想秘密搜查證據,再向陛下告發。或許秦校尉亦是如此。”
“秦校尉很可能當初在霍城軍營內,發現了與盧寅忠來往的前朝奸細,他在秘密調查中搜集到了證據,但也因此被對方發現,随後他被人暗害,那些人翻遍了秦校尉的住處,并未找到他搜集的證據,于是他們去了秦校尉家中,逼迫秦氏交出證據,秦氏不肯,亦被他們活活溺死在了湖中。”
“那屬下這就去請秦九将軍。”白及轉頭便要走。
“回來。”
江宴叫住了他,擡眸看了一眼天色,“今日有些晚了,太過着急反而會打草驚蛇。”
“改日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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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
蘇合今日被謝奕氣到了,跑到江宴府上去找謝扶桑吐槽。
“桑桑呢?”蘇合問院中的銀花。
銀花看蘇合似乎有什麽急事,回道:“夫人今日出門,還未回來,謝二夫人若有什麽急事,奴婢可以代為向您轉達。”
“不用了。”蘇合擺了擺手,“我進她房中等她吧。”
蘇合徑直推門走了進去,坐在桌子前,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蘇合剛抿了一口茶水,突然瞥到桌子上放着的一個白色藥瓶。
桑桑又新研制了什麽藥?
謝扶桑一直都是将毒藥裝到黑色的瓶中,白色瓶中裝的向來都是對人體無害的藥,蘇合有些好奇,拿了過來打開瞧一瞧。
瓶塞塞得有些緊,蘇合用力拔出來的時候,不小心将裏面芝麻粒般的黑色小藥丸撒出來了些,掉落在了桌子上。
有幾粒直接進了蘇合剛剛喝過的茶杯中,蘇合還沒來得及将它取出,便瞧見那些小藥丸迅速在茶水中消融開來,消失不見了。
“夫人,您回來了,謝二夫人在房中等您,好像有話要同您講。”銀花的聲音從庭院傳入房中。
“我知道了,你去沏壺茶端上來吧。”謝扶桑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蘇合看着桌面上的一片狼藉,頓時有種小孩子犯了錯誤被長輩抓包的感覺,慌忙之下,她立即将桌子上的小藥丸收入袖中藏了起來,将瓶塞塞好放回原處,平了平呼吸。
謝扶桑推門而入,徑直走到桌前,拿起桌面上的一杯茶,便一口咽下。
蘇合還沒來得及阻止,謝扶桑已經拿着剛喝完的空茶杯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蘇合心虛地咽了咽口水,大氣都不敢喘。
“渴死我了。”
謝扶桑連着喝了兩杯水緩了緩神,瞧見坐在旁邊的蘇合,突然想起什麽:“對了,銀花說你找我有事?”
“額,在家呆着有些無聊就想着來找你聊聊天。”
蘇合心虛地擦了擦汗,仔細盯着謝扶桑看她有沒有什麽特殊反應。
“你剛剛喝茶水覺不覺得,味道有點,怪怪的?”
蘇合用手掌在空中畫圈,為她形容道。
“怪?”
謝扶桑聞言拿起茶杯仔細聞了聞,似乎發現了什麽似的。
蘇合看着謝扶桑的動作,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只見謝扶桑有些疑惑地開口說道:“難道是這茶放了一夜有些馊了?”
見她并未發覺,蘇合頓時松了一口氣,她沒有接着謝扶桑的話繼續回答,而是轉了話題,裝作不經意瞥見桌上那瓶藥的樣子,指着那瓶藥問道:“咦?那是什麽藥?你最近研發的嗎?”
謝扶桑順着蘇合的視線看了過去,坐在桌前,将那瓶藥拿了出來:“這瓶藥啊!半成品。”
蘇合心中一驚,心想自己好像闖禍了,桑桑剛剛還把那杯茶給喝了,不會出什麽事吧。
“本來想做吐真丸的,結果沒成功,不過也可以将它看做半個吐真丸。”
謝扶桑似乎很喜歡她做的這瓶藥,接着給蘇合講起了它的功效。
“吃了它的人會抛下心中所有的顧忌和憂慮,便會敢于做藏在內心深處因種種擔憂而不敢做的事。”
謝扶桑接着說道:“所以我稱它為‘随心丸’。”
“吃下它,人們可以忘卻種種顧慮,随着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謝扶桑低聲重複道。
“這麽一說,我突然覺得它倒是比我想做的吐真丸還要好。”她突然反應過來。
蘇合聽了謝扶桑的話頓時松了一口氣,想起謝扶桑剛剛說的半成品,蘇合又有些擔憂,随即問道:“不過,你剛剛說的半成品是怎麽回事?它,是有什麽副作用嗎?”
蘇合仔細盯着謝扶桑,大有不放過她說的每一個字的神情。
謝扶桑看着洗耳恭聽,求知若渴的蘇合,頓時笑出了聲:“你可以啊!蘇合!”
她拍了拍蘇合的肩膀,繼續道:“現在這專業術語信手捏來,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藥品上的事了。”
蘇合還以為謝扶桑發現自己的端倪了,心跳如鼓,正要開口解釋,就見謝扶桑未等她回答又開口道:“是藥三分毒,副作用當然會有,不過沒什麽大的危害,我之所以稱它為半成品,是因為這藥我是偶然配置出來的,還不知道它的藥效能持續多久。”
蘇合這下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她又擡起袖子擦了擦臉上冒出的虛汗。
“你怎麽出了這麽多汗,是不是發燒了?”謝扶桑正要去給她把脈。
“哎?你們府上怎麽這麽熱。”
蘇合躲開謝扶桑的手,又心虛地擦了擦汗,看了看四周,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猛地拍了下桌子,說道:“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件事要做,我今日先走了啊桑桑,過幾日再來找你玩。”
蘇合說完立刻跑了出去。
謝扶桑看着蘇合着急忙慌離開的背影,喃喃道:“我府上熱嗎?”
謝扶桑仔細感受了下:“沒有啊,蘇合怎麽今日奇奇怪怪的。”。
謝扶桑擡手又為自己斟了一杯茶。
蘇合剛推開門跑出去,就見銀花端着茶水,沿着走廊朝這邊走來。
蘇合似乎突然想到什麽,又着急忙慌地跑了回來,拉着銀花偷偷低聲說道:“你幫我好好看看桑桑待會兒做些什麽?先別同她講我交代你的這件事。”
蘇合正準備離開,還是有些不放心,同銀花再次強調了一遍又說:“記住,為了桑桑好,先別告訴她這件事。”
銀花還沒問明白為什麽,就見蘇合像是見鬼了似的,又着急忙慌地跑走了。
今夜,江宴處理完公務,回到府上已經很晚了,他推門進入自己房中,瞧見裏面黑漆漆的,心中正奇怪今日怎麽沒人掌燈。
眸光瞥向床前,暗淡的月光透過窗戶,給房間撒了幾分光亮,雖然少的可憐。
他突然看見床上似乎有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正準備拔出腰側的劍,就見對面那人用一種極為委屈的聲音開口道:“你今日怎麽這麽晚才來,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裏等了你好久了。”
聲音中似乎還夾雜了一絲嗔怪,仿佛後宮中備受冷落的女子終于盼到了君王的寵幸。
江宴掏出懷中的火折子去點燈:“你今夜怎麽來我這裏了?怎麽也不掌個燈。”
謝扶桑和江宴有規定,為了不讓父母擔心,每過三日她才會來江宴房中同住一晚,可今天并不是約定中的日子。
“你是我的夫君,我來找你睡覺不是應該的嗎?”
謝扶桑似乎很不滿意江宴剛才說的話,語氣中還帶了些幽怨。
江宴聞言,拿着火折子的手不由得一頓,他看向謝扶桑,似是懷疑自己剛剛聽錯了,開口道:“你,剛剛說了什麽?”
“我們成親已有多日,可我,還未曾履行身為妻子的義務。”謝扶桑低頭摳着腰上的絲帶,低聲說道。
江宴覺得今日的謝扶桑怪怪的,他放下手中的火折子,在晃動着的昏暗燭火中走到床邊,半蹲下,托起謝扶桑的頭仔細瞧了瞧,未覺異樣,複而擡手去探她額間的溫度,眉頭微蹙,神情有些擔憂道:“沒發燒,也未曾被磕碰到。”
“可是飲酒了?”
可他并未在她身上聞到酒味。
“那今日怎麽…”
謝扶桑看着江宴突然湊近的臉龐,瞧着他滿是擔憂的神情,聽着他說出的關懷話語,鬼使神差地她想去吻他。
視線下移,謝扶桑緊盯着他的唇,開口說道:“我喝沒喝酒,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江宴話還未說完,對面的人便覆了過來,去吻他的唇。
溫熱的觸感傳入感官,酥酥麻麻激蕩着他的四肢百骸,江宴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謝扶桑見他沒反應,雙手從他腰間慢慢攀上他的肩,壓着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開始去輕柔地啃咬他。
江宴回過神來,猛地推開她,立即站起來背過身去。
“你幹什麽。”
江宴向來冷靜自持的臉上鮮少出現了一絲慌亂。
謝扶桑看着自己被江宴拒絕,羞恥湧上頭腦,眼淚也随着湧了上來,僅剩的自尊心使她強忍着不讓眼淚流下,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憋的她眼眶紅紅的。
她壓着聲音中的哭腔說道:“我來同你翻雲覆雨的。”
江宴眉心一跳,呼吸都開始變得渾濁了。
他有些無奈地按了按不安分的眉心,回過身問她:“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想同你行魚水之歡。”
她眸中滿含真摯,仰頭認真看着江宴的眼睛,有些擔憂地問道:“江宴,我們成婚之前,你曾對我父母說,今後只會愛我一人,也只會娶我一人是認真地嗎?”
謝扶桑再也控制不住,被壓抑很久的眼淚奪眶而出,沿着細長的下睫毛大顆大顆滴落,她有些不想讓江宴看到自己這般卑微的神情,立刻低頭狼狽地擦幹。
擡起頭,淚水不争氣地又湧了上來,謝扶桑淚眼閃爍,強撐起笑臉問他:“如果幾十年後,我青春不再,你會不會如同其他男人一般……”
“不會。”江宴沒讓謝扶桑繼續說下去。
他蹲下,半跪在床邊,擡手為她抹去淚痕。
良久,他突然開口,“那年,在昆侖山下,我從高燒昏迷中醒過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認定,此生我要娶的人只會是你,日後我的眼中也只會有你。”
他的聲音低沉卻夾雜着溫柔,在深夜中顯得異常清晰,一字一句直闖進謝扶桑的心扉中。
默了片刻,江宴挑起謝扶桑的下巴,讓她看着自己:“現在輪到我問你了,你還記得自己剛才的話嗎?”
謝扶桑淚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要同我翻雲覆雨。”
江宴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暗啞。
謝扶桑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江宴将手撐在床邊,吻着自己欺身壓下。
她被江宴的節奏帶的意亂神迷,不知何時被他抱着躺在了床中央,身上的衣服也被脫得只剩下了中衣。
灼熱的呼吸噴布在她頸間,颀長的手從她腰間慢慢向上攀爬,要為她褪去最後一層屏障。
剎那間,她被燙得突然清醒了過來。
謝扶桑看着兩人如今就快到了最後一步 ,腦海中有個聲音叫嚣着:“不行!如果你真的和他有了夫妻之實,日後若是鲽離鹣背,到時就再也不能全身而退,不能與他做普通朋友相敬如賓地度過一生了。”
可如今,謝扶桑視線下移,箭都在弦上了,她怎麽阻止!
看來只剩一個辦法了。
身下的人突然沒了回應,江宴擡起埋在謝扶桑頸間的頭,擡眸去看,只見她呼吸勻稱,似乎是睡着了。
“可惡!”
江宴在她耳畔低聲控訴道,似是發洩般,又咬了咬她的耳垂。
謝扶桑強忍住戰栗的沖動,堪堪沒有露了餡兒。
江宴側身躺下将謝扶桑緊緊摟入懷中,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前。似是準備這樣睡上一晚上。
謝扶桑心跳如鼓,感受着江宴傳遞給她身下的灼熱,她甚至有些想偷偷睜開眼睛看看。
可她最後到底沒敢睜開眼睛,她總感覺江宴這厮是故意的,他這樣,讓她怎麽睡得下去?
不過,他這樣也很難受吧,其實雖然她現在裝昏迷了,他也可以進行下去的。
她竟然,好像還有一絲期待。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謝扶桑立刻鄙夷自己。
不過,他為什麽願意停下來?
江宴低頭吻了吻謝扶桑的額頭,似乎還有些不滿意,摟着她的腰,又将她貼近了自己些。
謝扶桑:!!!下次這種緊要關頭再也不裝睡了,難受死了。
原來,她也會和平常女子一般,會擔心那些情況,江宴如今毫無困意,抱着懷中的謝扶桑,思緒漸遠。
他想起了建元十四年,當年的他迫切需要一記軍功最快地形成自己在軍中的威望。
所以當陛下想要派人深入西北消滅烏雎舊部時,他不顧父親反對,自請為帥。
長時間行軍帶來的疲憊,侵襲了江宴率領的整支軍隊,當時朝廷中又出了奸細,致使他還未行至烏雎地域,便被人走露了風聲,行軍路線被烏雎舊部了解的一清二楚,烏雎人在一次突襲中,趁機重傷了他。
長途跋涉的疲憊,和嚴重的刀傷一起侵蝕着他的身體。
那段時日,他一直陷入高燒昏迷中,半夢半醒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草原上,母親在他身後看着他騎在小馬駒上,囑咐他慢點,不要摔倒了。
母親當年無微不至的呵護關心成了他對抗那些疼痛的唯一慰藉。
再後來,他清醒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他能感覺得到有人每天小心仔細地給自己喂藥,為他的傷口輕柔地換藥。
常年待在軍營和江靖歷練,他已經好久沒有體會到這種呵護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能睜眼睛了。
清醒後的第一眼,他看到有個女孩兒在遠處的桌子上為自己擰毛巾。
她突然轉過頭來,那一刻,他突然有些慌亂,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可他到底沒有,他看見女孩大大的眸子中突然亮了起來。
“你醒啦!”她朝自己跑了過來,探了探他的額頭。
“還有些低燒。”她低聲說了一句。
“你身上還有沒有什麽地方很難受”她看向他問道,語氣中夾雜了擔憂和關切。
鬼使神差的,江宴搖了搖頭。
其實他渾身都痛,長時間高燒導致他渾身酸痛,胸前那道長長的刀疤也像是無底洞一般,一直散發着無盡疼痛。
行軍滞留在昆侖山附近已經有些時日了,朝廷催促讨伐烏雎的檄文應也快到了。
江宴本想帶軍繼續行路。
女孩兒聞言,向來溫和耐心的她第一次顯露出愠怒,對自己吼道:“你現在去就是送死!早知道你一心求死,我當初和師傅又何必廢那麽多功夫将你從鬼門關拉過來!”
江宴第一次見到面前這個平日裏瞧着溫溫柔柔的女孩兒沖自己發脾氣。
他只好聽她的話又待了些時日。
其實當時的他本就不想離開,若不是身上背負軍令,他恐怕想在那裏待上一輩子。
烏雎地況複雜,他此去危險重重,離別前,他沒敢向女孩兒表露自己的心意,只同她講自己會回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烏雎一戰艱難萬分,烏雎人善戰,而他們一路行軍,跋山涉水本就疲憊不堪,烏雎人占盡了天時地利,江宴唯一能利用的便是将士們想要得勝還朝的決心。
一次次厮殺中,每當筋疲力盡,可只要一想起少女明媚的臉龐,江宴便會又燃起精神。
那場仗打了三個月,他率軍回京,故意挑了經過昆侖的遠路。
可是她卻不在那裏了。
江宴本想派人去找她,可他連她的名字都不曾知道,與她相處的那些天他總是一口一個姑娘稱呼,她也從未主動告知過自己她的名字是什麽。
天涯海角何奇之大,他不知何時才能找到她。
他失落返京,本想着若是以後再也尋不到她,他寧願一輩子将自己獻給沙場,也不願随意找別人将就。
可上天還是眷顧了他,讓他不僅與她重逢,還迎娶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