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心牆
心牆
戲館內,蘇合出高價點了一出無情郎君抛妻棄子的戲。
謝扶桑看見她氣得兩腮鼓鼓的模樣頗有些想笑。
蘇合說:“昨日我承母親之意,拿着世家貴女的畫像要為兄長選妻,當時謝奕在我旁邊坐着,我想着試探一下他。”
“于是我拿着一副女子畫像對他贊嘆道,這位姑娘好美啊,柳眉細眼,櫻唇潤鼻。”
“你猜他說什麽?”
謝扶桑猜測道:“他定是跟着贊嘆了,不然怎麽會讓你這麽生氣。”
蘇合搖搖頭,氣憤道:“他說那些姑娘再美也沒我好看。”
謝扶桑驚奇:“二哥什麽時候這麽會哄姑娘了?”
“那可不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他當時那話把我哄得高興,于是我就想親自為他端些糕點送過來,我方走至廊外,心中覺得有些不對,我複又返回去,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二哥在看女子畫像?”
蘇合猛飲一口茶,點了點頭說道:“他不僅将我展開的那副仔細端詳了一番,他還将其它我沒打開的畫像偷偷打開仔細瞧了瞧!”
“真是氣死我了,果然如你所說家花沒有野花香,男人的愛都是靠新鮮感撐起來的。”
謝扶桑莫名被點到,她尴尬地為自己辯解:“其實,我說的不一定對,我倒是覺得我二哥當時可能只是想瞧瞧能被你贊嘆的女子長什麽模樣。”
“你不必為他求情,我現在很生氣!”
蘇合別過頭去看戲臺子,只是半絲精力都未放在唱戲的角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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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扶桑為了避嫌,只好裝起了啞巴,默默喝起了茶水。
半響後,蘇合也未見謝扶桑開口說話,她瞥過去看桑桑,見她垂眸盯着桌子不知在想什麽。
蘇合想起自己方才說的話,突然反應過來,急忙向謝扶桑解釋:“我剛剛說的都是氣話,你別放在心上,我瞧着江宴還是挺好的。”
——
軍營內,白及叩了叩江宴房中的門,說:“将軍,人到了。”
“快請進來。”
來人是一名男子,三十歲左右,長相十分俊秀,仔細瞧起來眉眼之間竟和顧嘉有些相似。
顧北之向江宴行了禮,說:“多謝将軍将我妹妹接出了舞樂坊。”
江宴走過去扶他起身,“舉手之勞罷了,只是如今還要委屈你們兄妹二人不能相認。”
顧北之笑了笑:“有生之年能見到阿妹我已經很知足了。”
随後他收起笑容,說:“此次我來軍營是有要事在身,未免有人起疑,我不能在此久留。”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文書,遞給江宴:“這是五年前我托謝陸自霍城軍營取回的文書,這裏面夾着當年你姑姑來的信。”
江宴小心翼翼取出文書中泛黃的信紙,讀着信中內容。
顧北之解釋:“陛下建立大涼前夕,父親收到一封信,落筆人是你姑姑。”
“你姑姑在信中寫到,盧寅忠可能與前朝之人有聯系,讓我父親好好注意些他,但盧寅忠是她自小救下的,她拿盧寅忠當成弟弟一般看待,深知他的品性,以為盧寅忠此人只是一時鬼迷了心竅,希望我父親能經過勸說,讓他走回正途,留下他的性命。”
當年江黎同盧寅忠和丫鬟玉蘿前往烏雎尋找朱鈞的下落,未過多久盧寅忠與玉蘿返回了上京,稱他們遇到烏雎動亂,江黎被烏雎亂軍追趕,不幸墜入了懸崖。
朱鈞聽到此消息後一直不肯相信,他派人去盧寅忠口中江黎墜崖之地尋她的屍體。
可群山連綿,盧寅忠也記不清了具體位置,派去的人無功而返,崖壁陡峭,衆人都道江黎定是不再人世了,盡管如此,朱鈞也不肯對外宣告江黎的死訊,似乎他覺得只要他不向衆人宣告,江黎就還活着。
然而沒過多久,失意之下,他同孫安寧發生關系,此後朱鈞被迫娶了孫安寧,建立大涼後封她為皇後,二人一直相敬如賓。
江黎來信時,陛下已娶了孫皇後,且已有了子嗣。
她在信中寫道,既然衆人都以為她已死,且她和朱鈞都有了新的生活,為了帝後和諧,大涼安定,請顧斥候長還是繼續将她視作已死之人。
“于是我父親暗中探查,可機緣巧合之下,父親查到盧寅忠此人竟然是前朝哀帝最小的兒子,因朝廷動蕩,他自小流落到了民間。父親得知此消息後,發覺你姑姑将他想的太過簡單,盧寅忠可能一直在暗中謀劃着更大的舉動,為了大涼安穩着想,父親多方輾轉之下将當年為盧寅忠接生的宮廷穩婆找了出來。”
“然而,就在父親準備上書陛下,揭穿盧寅忠此人真正面目的前夜,穩婆被殺,唯一的人證沒了,父親猜測他的人可能在找穩婆時走漏了消息,為謹慎起見,他将你姑姑的來信夾在了一封沒用的文書內,便是你手裏的這個,經多年輾轉此文書流進了霍城軍營。”
“穩婆死後,顧家便被人安上投敵叛國的罪名,查抄了全府上下。”
“父親知道,盧寅忠的真正面目必須要有人揭穿他,否則待幼虎長出爪牙,待他羽翼豐滿之時,大涼危矣。所以在官兵來之前,父親托奶娘帶走了幼妹,父親的親信用自己的兒子換走了我,将我送到了南方,遠離了上京。我隐性埋名蟄伏十年,最後靠科舉入了仕。”
……
顧北之走後,江宴坐在案牍邊,看着那封因紙張泛黃字跡都快不清晰的信,盯了半響。
他喊來白及,吩咐他:“派人好好調查一下,這些年有誰接觸過這封信。”
這信上的內容若是被其他人看過,是自己人還好說,若是被其他人知曉,定要後患無窮。
是夜,謝扶桑躺在床上,聽着窗外的蟲鳴聲,思緒漸漸飄離。
她想起了現代時自己的父母,想起了她二十八年生命中見證的一場場蘭因絮果的悲劇。
……
“真是氣死我了,果然如你所說家花沒有野花香,男人的愛都是靠新鮮感撐起來的。”
“我剛剛說的都是氣話,你別放在心上,我瞧着江宴還是挺好的。”
蘇合的話回蕩在她耳邊。
男人的愛都是靠新鮮感撐起來的。
這些時日,江宴總是回府得很晚,與她也未說幾句話。
她和江宴挺好的嗎?
不,她和他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她也沒想過和他成為真正的夫妻。
但她和江宴如今的關系,實在是逾矩了。
想及此,謝扶桑坐起身,下床穿上鞋襪,理了理床鋪,向側房走去。
子時,江宴自軍營回府,沐浴過後,他輕聲走到卧房。
房內燭火昏暗,床上被衾整齊,并未有人。
江宴心下一慌,快步出門去尋她。
目光瞥見側室外的銀花。
他走過去問她:“夫人呢?”
銀花看向昏暗的側室,道:“夫人說,她以後就住在側室,但為避免長輩擔憂,每過三日她會與将軍住在正室一晚。”
竟是要與他撇清關系了。
江宴掩去眉眼的失落,回到主室側身躺下,靜靜看着牆壁,半響也未睡着。
謝扶桑躺在側室的床上,翻過身去看床邊的牆,方才她一直未睡,也聽到了江宴問銀花的話。
只三個字,再無其他。
明明是她主動搬到側室的,可聽到江宴的話,她內心竟有些失落,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麽,但總歸好似不是如今這樣。
側室與主室只一牆之隔,兩間房床都緊靠着牆,若是将牆打通,便會發現她和江宴如今正互相望着對方。
只是牆終究還是豎在了二人中間,她和江宴也終是看不到對方的神情,看不到對方神色中的落寞與失望。
太陽依舊東升西落,謝扶桑和江宴的日子一如往昔,不過兩人心中都多了一面心照不宣的心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