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接生
接生
農歷二月初二是大涼的花朝節,以紀念百花的生日。
而這一天,也正值孫皇後臨盆之日。
正午,宮中來人稱要請謝扶桑入宮。
來人是一個小太監,名叫肆邑,是蕭貴妃身邊的人,謝扶桑與他打過好幾回照面了。
肆邑在正廳等候謝扶桑,見謝扶桑過來,他急忙俯身行禮,示意謝扶桑屏退身旁衆人。
“你們下去吧。”謝扶桑對身旁丫鬟說道。
丫鬟走後,謝扶桑開口問道:“肆邑公公這麽急切,發生了何事?”
“夫人,皇後娘娘臨盆了,已經兩個時辰過去,可胎兒還未有要降生的跡象。貴妃娘娘擔憂今日會有人趁皇後臨盆之時,暗自做些手腳,想請您過去照看。”
謝扶桑聞言,急忙跟着肆邑去了鳳陽宮。剛至鳳陽宮門口,便見陛下和二皇子正在正殿外焦急等候,謝扶桑向他們行禮後便進入了內殿。
內殿之中,梅紅色帷帳半散落于床邊,一衆接生婆伫立在床邊指導着皇後,蕭貴妃站在接生婆旁邊緊緊盯着她們,神情不耐。
“你們到底有沒有用!皇後又不是頭一胎,都這麽久了皇嗣怎麽還沒出來?!”
眼看着皇後氣力越發不足,蕭貴妃有些急了。
“貴妃娘娘,皇後娘娘如今的年齡本就不适合産子,況且皇後素日憂思有些重,身體沒有之前那般強健,如今氣力不足,皇嗣一直出不來啊。”
說話的人是最靠近皇後的一個接生婆劉氏,她的接生手藝是大涼最為優秀的,早些日子陛下便派人将她請進了宮。
因着她接生手藝好,在大涼十分有名望,她一說話,其餘接生婆紛紛點頭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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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貴妃聽聞她們這些解釋,秀眉微蹙,面露憂色,她轉頭瞥見謝扶桑到了,開口問道:“你可有為人接生過?”
謝扶桑點點頭。
“那你過來替皇後接生。”
蕭貴妃看向身旁的穩婆,神色厭煩:“你們都別待在這裏了,還不夠讓人鬧心的。”
劉穩婆聞言急忙說道,“貴妃娘娘,這位夫人年紀尚輕,恐怕自己都未曾生産過,如何能為皇後娘娘接生?”
穩婆本就是靠接生的手藝吃飯,尤其是宮裏這些貴人,一旦伺候她們平安生産,便會得到豐厚的賞金,還會積攢些更好的名頭。
若是今日她們當真被蕭貴妃趕走,謝扶桑又助皇後平安生産,那以後誰還會讓她們再為貴人接生?此後接生婆的生涯也就到頭了。
是而,其餘接生婆也跟着附和劉氏,竟要賴着不肯走。
蕭貴妃呵責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出了事我負責,別逼我派人将你們擡出去!”語氣中盡是毫不掩飾的威脅施壓。
這些穩婆有時也是要被一些達官貴人三請五請才肯去的,仗着接生手藝在身上,也都有些傲氣,此刻聽了蕭貴妃的話,她們紛紛氣沖沖地離開了殿內。
殿中只餘劉穩婆還不肯走,蕭貴妃冷聲道:“還待在這裏,是要我親自請你走嗎?”
劉穩婆無奈之下,也跟着其餘穩婆出去了。
皇後此時呻|吟聲都弱了下去,謝扶桑走到床邊,喂給她一顆藥丸。
蕭貴妃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帶着質疑:“你喂她吃的什麽?”
“一種藥,能讓人更有精神氣力,卻不會使氣血妄行,不會危害到皇後的健康。”
蕭貴妃聞言不再說什麽。
片刻後,皇後目光開始有神,氣力也慢慢跟了上來。
謝扶桑望着皇後說道:“娘娘有生産經驗,您現在忘掉穩婆方才指導您的法子,跟着自己的經驗使力氣。”
謝扶桑探查了皇後的脈象,皇後早年習武,她的身體倒稱不上虛弱,只是氣血有些亂,但好在胎兒胎位很正。
孩子遲遲沒能産下,她懷疑是方才的穩婆搞得鬼。
皇後聽了她的話,調整好氣息,随着從前的經驗使力氣,很快胎兒便探出些頭來,謝扶桑淨了手,伸手去幫她。
師父曾說過,她這雙手骨架較常人要小上許多,雙手細長嬌小,手指靈活,是天生占盡了為人接生的天賦。
如今倒是真應了柳溪的話,皇後很快便平安誕下子嗣,是一位小皇子。
謝扶桑看着手中還沾着血污的小皇子,一時竟有些出了神。
蕭貴妃察覺到她的異樣,開口問道:“怎麽了?可是小皇子出了什麽問題?”
謝扶桑回過神來,語氣慌亂道:“沒,沒問題。”
她急忙将小皇子交由屏風外的太醫為他擦去血污,包上襁褓,随後由太醫抱給陛下。
蕭貴妃走到床邊緩緩蹲下,握住皇後的手,轉頭看向謝扶桑,對她說:“你先下去吧,我有話同皇後說。”
謝扶桑行禮後退下,她走出內室,站在廊下伸了個懶腰。
方才蕭貴妃将如此重擔交予她頭上,她着實慌了一把,生怕皇後在她手中出了意外,那她可是萬死難逃其咎。
好在最後皇後平安誕下了皇嗣,讓她着實松了一口氣。
擡眸,視線穿過屋檐上璀璨的琉璃瓦,入目便是仲春時節雲卷雲舒的浩瀚天空。
全然沒了在房中的壓抑感。
皇帝為五皇子取名為遑,詩經有雲:王事多難,不遑啓居。
四皇子的名字亦是有着皇帝對三皇子的悼念之情和對大涼建國初時坎坷磨難的銘記。
且遑諧音同皇,可見陛下對此子的重視。
謝扶桑在廊下瞥了一眼皇帝,見他還滿心思沉浸在新得皇嗣的喜悅中。
此時不走,待皇帝反應過來,定要讓她聽他講一堆沒用的廢話,于是謝扶桑立即趁衆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她一出宮門,便見看見了江宴的馬車。
謝扶桑熟練地上了他的車,問道:“你怎麽來接我了?”
“身為朝中重臣,消息自然得靈通些,自然是來打探消息的。”
江宴随口扯着謊話。
謝扶桑對他的解釋深信不疑,淡淡應了聲。
江宴問:“有人對皇後動了手腳?”
蕭貴妃在有關皇後之事上向來謹慎。皇後為人剛直不阿,最是讨厭後宅之中的勾心鬥角,也不屑于用陰私伎倆。
而這些年皇後在後宮地位穩固,未曾遭人暗害,其中大都是蕭貴妃暗中替她解決的。
而今日皇後産子,周圍具是接生技藝娴熟的穩婆,如何非要讓謝扶桑進宮不可了。
除非,蕭貴妃不信任那些穩婆。
江宴從中猜到些什麽:“可是那些穩婆?”
“我覺得确切來說是劉穩婆更為精确。”
謝扶桑問江宴:“若是太醫院所有太醫為一人把脈,其中醫術最為高明,德高望重的一位太醫說病人所患病為實熱症,而其他太醫卻把出的卻是陰盛格陽所致虛陽浮越的戴陽證,你猜那些太醫敢将心中想法說出嗎?”
謝扶桑不等江宴回答,搖搖頭,回複自己:“并不會,他們心中更信任那位以醫術高明著稱的禦醫,只會覺得是自己診斷錯了,因為他們怕自己說出來會讓別人懷疑他們的醫術,所以盡管他們心中有疑慮,還是會跟着那位醫術高明的太醫診斷結果走。”
江宴聽懂了謝扶桑話中意思,問道:“你是說劉穩婆被人收買了,故意為皇後接生不利,想使皇後難産而死?”
謝扶桑點點頭,對江宴解釋:“我曾聽聞民間有一些接生技藝極為娴熟的穩婆,她們可以依靠按壓産婦的一些穴位,導致孩子一直難以誕下,再趁産婦氣虛無力之時,繼續按壓某些位置,致使産婦氣血逆亂,形成婦人妊娠時常見的大出血症狀。最後,一屍兩命。”
“想來是蕭貴妃一直在旁盯着,劉穩婆不敢做的太過顯眼,她那些陰私伎倆還未用上多少,所以我後來才能保住皇後的性命。”
江宴神色突然暗沉了下去。
謝扶桑本想問他心中覺得此事的罪魁禍首是誰,可瞧見江宴臉色有些不對勁。
她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有些擔憂地問道:“你怎麽了?”
江宴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麽,想起些事情。”
一回到江府,江宴便立刻将自己關在了書房內。
今夜殘月慘淡,繁星稀少,夜幕很是黑暗,他将信紙放進了一只信鴿腳上的小竹筒裏。
随後走至窗邊,打開窗戶,眸中神色陰郁,一如今晚的夜色。
江宴擡手,白色信鴿飛出窗戶向北而去,很快消失在了昏暗的夜幕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