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解惑
解惑
今日萬邦朝貢散宴後,謝扶桑和江宴一同出了宮,坐在馬車中回府。
江宴擡眸看向她,問道:“若是今日烏氏國沒有松口,你當真要獻舞?”
謝扶桑無所謂道:“我一開始就沒想過不獻舞,不過沒想到烏氏國相比他女兒懂事多了,後來自己退了一步。”
江宴敏銳地抓住謝扶桑話中的關鍵,沉着冷靜的面上露出一絲詫異:“你還會跳舞?”
這也不怪他,大涼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名門貴女當衆獻舞有損名聲,但是許多人依舊會去耗費多年時間學習舞蹈,為的便是成婚以後憑此技藝抓住夫君的心。
以謝扶桑平日的處事風格,江宴實在不相信她也會同其他人一般,為了男人去練舞技。
謝扶桑不知江宴此刻心中所想,這本也沒什麽可隐瞞的,她開口解釋道:“母親教我的。”
當年她求謝衍和崔婉準許她跟着柳溪學習醫術,他們二人一人向她提出了一個要求。
謝衍要求謝扶桑學習武藝,外出時遇到危險還可防身,不過謝扶桑被蘇合拉着跟蘇木學了半年也沒見什麽成效,倒是花架子學了一堆。
蘇木同謝衍講,謝扶桑之所以學不了武,是因她心中有懼,所以每到她出招時,她總是心軟,下不去狠手,與人對打只會躲。
謝衍聽了蘇木的話,想着謝扶桑遇到危險會躲也可以,于是他後來便放棄了讓謝扶桑掌握一身武藝的念頭,沒再逼着謝扶桑繼續習武。
而崔婉則怕謝扶桑因學習醫術,将來妨礙她尋找好的夫婿。
于是崔婉提出的條件便是別的名門貴女會的技藝,謝扶桑也要學會。
崔婉早年也是方圓百裏出了名的才女,有她親自教導,謝扶桑的琴棋書畫,舞樂刺繡,倒也稱得上優秀。
謝扶桑垂眸向江宴低聲繼續解釋:“況且我當時想着給大涼跳一個劍舞《國殇》,為哀悼大涼陣亡将士所獻,立意深遠高大起來,想來日後也沒人會拿獻舞之事嘲笑我。”
Advertisement
江宴瞧她一副恹恹的慵懶模樣,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臉說道:“沒想到夭夭這麽聰明,原來是我白替你擔心了。”
謝扶桑聽到他話語中的聰明二字,猛然想起一件事。
謝扶桑瞬間滿血複活,她質問道:“你怎麽知道苜蓿的事的?”
她想起那夜同江宴不經意的交談,她當時随口問他:“你說,一個很優秀的女子入了舞樂坊,可能一輩子都出不去了,而她并非為錢財權勢,那能是因為什麽?”
難道就是因為那句話?
“從你話中推測的。”江宴回答她。
還真是這樣,她繼續問道:“那你是怎麽将她說服的?”
謝扶桑頗為好奇,當初她可是花廢了好長時間對顧嘉死纏爛打,她都無動于衷。
“一句話,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
江宴說:“顧嘉還有一個親哥哥,本名為顧居,他們兄妹二人的父親是一名斥候長,掌管消息遞送,但大涼建元元年,陛下着手徹查前朝奸細,顧斥候長被奸人誣陷,處以死刑,其家中男丁全部處死,女子被流放嶺南。”
“但當年顧嘉剛出生,還未登戶籍,外人并不知道顧斥候長還有一女兒,顧嘉被乳母偷偷帶走,存活了下來,後來為了躲避搜查,乳母決定去地域偏遠、治理較好的地方将顧嘉撫養長大。”
江宴看向謝扶桑:“而你父親所管轄的駐州城便符合乳母心中所想,是以後來顧嘉便一直在駐州由乳母撫養長大。”
“顧嘉的乳母将顧府抄家的罪過歸咎在了陛下頭上,她自小便告訴顧嘉她的真實身份是被陛下處死的顧斥候長之女,并讓她學習各種技能,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讓顧嘉找機會複仇。”
江宴的話一字一句落在謝扶桑耳中,最後在她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她如何都沒想到,她從前以為無比普通的顧嬸兒心中竟藏着如此天大的秘密。
她竟然将顧嘉從小當做複仇工具來培養,讓顧嘉自小背負仇恨的枷鎖。
她難道不知道誅殺一國之君有多難嗎?她難道不知道顧嘉若是真的去刺殺陛下,無論成功與否,顧嘉都難逃一死,到時顧斥候長留下的血脈便更加少了!
平複好自己波動的心情後,謝扶桑開口問道:“那顧嘉的哥哥呢?”
“當年被誅殺的那個并不是顧居,顧斥候長的一個屬下用自己的兒子頂替了他。顧居當年已有十三歲,他被救下後遷到了其它地方,改名為顧北之,此後經科舉考試入朝為官,秘密搜查當年顧府被誣陷的證據,且一直暗中尋找他親生妹妹的下落。”
謝扶桑思緒漸漸清晰,她開口問江宴:“元嘉草草,封狼居胥是顧斥候長為他的兒女設下的暗號,也是他們兄妹二人名字的由來,乳母将此告訴了顧嘉,所以顧嘉才會因你一句話便知道了她哥哥的消息?”
“是她哥哥的意思!顧居不讓顧嘉将罪責推到皇帝身上,不讓她冒險刺殺陛下。他想靠證據為顧府洗清冤屈,想讓真相水落石出,而不是靠暴力殺掉唯一一個可以平反顧府冤案的人。”
謝扶桑有些激動,她不由得贊嘆道:“沒想到顧居為人還挺聰明正直,知道忍辱負重靠正确途徑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江宴聽了謝扶桑這句話,突然笑了。
“你笑什麽?”
謝扶桑瞥向他,不滿地問道:“我說錯話了?”
“之前在掖城時你可不是這麽說他的,你當時可是将他罵的狗血噴頭。”
江宴怕謝扶桑記不起來,又提醒她道:“顧居便是掖城處理蔡婆婆案件的大理寺評事顧大人,顧北之。”
“什麽?”
謝扶桑猛地一拍馬車,她後悔地開口道:“我收回我剛剛的話,他還是個膽小怕事的人。”
江宴好笑道:“你這态度轉變得倒是挺快,人家顧大人可是比你看過的窦娥冤還冤。”
他開口同謝扶桑解釋:“當時顧北之剛被調入掖城做大理寺評事,因是被貶谪,又到了如此偏遠之地,他背後沒有可依靠的勢力,那些衙役下屬一直不服從他,衙役們在掖城待久了,心中早就将陳家視作自己的主子。”
“于是蔡婆婆狀告陳興時,衙役們瞞報了顧大人,越俎代庖驅趕了蔡婆婆。後來我們走後,在朝廷處罰陳家的诏令下來前,還是顧大人為蔡婆婆主持了公道,收集了陳興罪行,提前處死了陳興。”
謝扶桑聞言又露出悔色,她又道:“那我再收回我剛剛的話,他是個好人。”
江宴瞧她像個牆頭草一般,态度飄搖不定,不禁好笑道:“你這論斷一人是不是好人的依據也太草率了吧。”
謝扶桑撇撇嘴,不滿道:“那還不是因為你,什麽都不同我說,每次都要等我自己發現,你才肯告訴我真相。”
江宴立刻求饒道:“好好好,是我的錯。”
謝扶桑更不滿了,她氣的掐腰指責他:“我才不信,你一點都不真誠,語氣中滿是敷衍!我不想和你說話了。”
話語說完,她立刻轉過頭去,全身都在彰顯着不想理他。
江宴一時不知道該為自己怎麽求情,他只好默默閉上了嘴,揉搓着袖中已經有些破舊的帕子靜靜發呆。
片刻後,一個細小的聲音傳至他耳邊。
“那個,我還有個疑問。”
謝扶桑本不想現在同他講話,但奈何心中存有疑慮的感覺太難受了,對她來講如同抓心撓肝,她只好打臉式地繼續開口。
“你問。”
江宴如今的态度好極了,聲音都隐約帶了幾絲讨好的意味。
謝扶桑心中的不滿略消了些,她開口問道:“為何顧嘉說有幕後之人?這次刺殺不是她一人的想法嗎?難道還有別的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江宴說:“顧嘉自小在駐州長大,可她一回到上京,便直接進了舞樂坊。”
“你是說有人指引她?”
江宴點了點頭。
謝扶桑推測道:“指引她的人定然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或許就是當年污蔑顧斥候長的罪魁禍首!”
“可是駱太師?”
她方才在宴會上瞧着駱太師似乎不對勁。
江宴搖了搖頭,說道:“駱太師本是前朝才學極有名望之人,當年也是他率領一衆儒家學子投靠陛下,才使得陛下可以那麽快建立大涼。起初駱太師和陛下同你父親三人十分要好,可後來不知出于什麽緣故,駱太師與陛下隔閡越來越多,自謝衍遠赴西北後,他便開始處處和陛下唱反調。也是後來行事才變得偏激了起來。”
“可顧府是因私通前朝奸細的罪名,在建元元年被抄家的,而那時駱太師還沒與陛下徹底鬧僵,此前也是一心忠于陛下的勢力,想來不會是他做的。”
“那會是誰?”
這官場上的彎彎繞繞太多了,謝扶桑感覺自己頭都要大了。
“顧嘉曾說指點她的人,每次見她都是蒙面示人,身上并無顯著特征。不過那人身上有一種令人十分熟悉的怪味道。”
“究竟是什麽味道?廚房裏的味道?香料坊的味道?還是茅廁的味道?”謝扶桑追問道。
江宴默了片刻,說道:“她沒想起來。”
謝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