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獻舞
獻舞
謝扶桑一路小跑來到了舞女們等候的側殿。
側殿內除了苜蓿還有幾位伴舞的女子。
謝扶桑對她們說:“你們先出去吧,我有話要同苜蓿姑娘說。”
站在苜蓿身旁的幾位女子聞言後面露難色,再過不久就輪到她們上場跳舞了,此時讓她們離開側殿很可能會影響她們獻舞時的狀态。
謝扶桑進宮的次數并不少,在宮中也算小有名聲。
宮女和太監多多少少都會聽到一些有關她的事情,也知道謝扶桑受陛下關照待見。
看管側殿的小太監自然也了解,他極為有眼色,見到周圍舞女猶豫不決不肯下去,他從門口小跑幾步進入側殿,對那幾名舞女說:“骠騎将軍夫人的話你們也敢不聽,快些随我出去。”
小太監命令完她們,随即谄媚地對謝扶桑說:“她們待會兒還要獻舞,麻煩夫人盡量快些。”
謝扶桑對他點點頭。
小太監很快為謝扶桑帶上門。
側殿內只餘謝扶桑和顧嘉兩人。
“說吧,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顧嘉轉過身背對着謝扶桑說道。
“喲,不再裝不認識我了?”
謝扶桑想起這些時日自己被她毫不留情的給拒之門外,心中覺得有些掉面子,語氣欠嗖嗖的故意調侃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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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嘉沒回答,謝扶桑也沒想過讓顧嘉回答,她上前兩步,站在顧嘉面前。
顧嘉今日裝扮的極為精致,她前些日子在舞樂坊的一身華麗紅衣襯得她妖豔魅惑,如同夏日驕陽下盛開的大片紅色薔薇。
而今日她身穿一襲宮廷繡娘制作的寶藍色鑲雲紋紗裙,使她通身的氣質聖潔了許多,如同鑲嵌在藍色天幕裏雪峰上生長的潔白雪蓮。
顧嘉今日的紗裙很是輕薄,應藏不了兵器,謝扶桑擡眸去看她頭上的發飾。
大涼未出閣女子頭上均是帶朱釵,只有成婚以後才能戴上由心愛之人送的簪子。
顧嘉頭上除卻幾根精美的朱釵,還有一根銀簪。
謝扶桑趁其不備,迅速将那根簪子拔了下來,仔細端摩片刻,轉着銀簪悠悠開口說道:“若我沒猜錯,這根銀簪應暗藏玄機吧?”
話語說完,謝扶桑右手捏住銀簪頭端,左手捏住銀簪柄部,輕輕旋轉拔開銀簪柄,便見銀簪頭部還連者一根極其鋒利的長針。
“針上有毒?”
謝扶桑握着簪子擡眸瞥她:“你想殺誰?”
“你可明白,今日不論你殺誰,成功與否,你都難逃一死。你為何要這樣做?”
謝扶桑不解,顧嘉明明還這般年輕,明明她那麽優秀,她值得一個更好的未來,而不是将生命遏止到今日。
“關你何事?”
顧嘉耐心告罄,她伸出右手,開口對謝扶桑說:“将簪子還我。”
……
不久後,謝扶桑又回到宴席上,坐在自己位置上之前,她看了江宴一眼,只是未發一言。
銅鑼自屋外再次敲響,各邦使臣按照之前抓阄排好的順序依次進行獻舞。
與大涼西北邊境接壤的外邦,其舞蹈奔放熱烈,美則美矣,卻少了幾分沉斂韻味,雖讓衆人觀看時激動不已,拍手稱贊,但片刻過後,人們便忘了當初觀賞時的心潮感受。
而位于大涼南邊的交趾國,其舞蹈潇灑輕盈、節奏平緩,能使人平靜激動的心,可卻顯得沒那麽有看點。
而大涼的舞,就像是綜合了外邦各族舞蹈的特點,可莊嚴可熱烈,可輕盈可肅穆。
加之顧嘉長相極佳,一颦一笑極具風情,為此舞平添了不少色彩。
原本在宴會上呆得有些疲憊乏味的各國使臣,此刻都紛紛擡起頭去瞧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藍衣女子。
謝扶桑盯着顧嘉的步伐,就是現在。
——
不久前在側殿,她同顧嘉氣氛正僵滞。
顧嘉突然笑了,開口對她說:“你們夫妻二人真有趣,江宴不久前就說服我了。”
見謝扶桑一臉懵,顧嘉收了幾分笑容,開口問道:“他沒同你說此事?”
謝扶桑滿頭霧水,默認了顧嘉的話語,江宴确實沒同她提過此事。
顧嘉只好開口解釋:“我今日拿着這只簪子,是因為江宴讓我如原計劃假裝刺殺皇上,到時他去觀察宴席之中衆人的神情,來推測幕後之人。”
顧嘉在背後推搡着謝扶桑打開側殿門送她出去。
只留給她的背影一句:“時間不多了,餘下的疑惑你自己問他吧。”
而此刻,顧嘉順着江宴的計劃,拔出了頭上的銀簪。
謝扶桑立刻去往宴席上看去,許多人面色一如往常,都以為這只是此舞的一個動作設計,只一人拿起了茶杯自飲,且瞥向了顧嘉要行刺的方向——端坐在龍椅上的朱鈞。
駱太師,竟又是他嗎?
顧嘉拿着簪子向陛下跑去,衆人都以為她要行刺,一些官員驚的都站了起來,結果顧嘉将簪子投向身後空中,身姿柔軟地向後彎腰接下,随即又插入發間,一招一式有了些舞劍的韻味,潇灑卻又不失柔美。
一舞閉,她朝陛下恭敬地行了個禮,聽衆人誇贊後便退出含元殿。
毋庸置疑,此次鬥舞又是大涼勝利了。
“我有意見!”
一名身着紅色異域紗裙的女子從宴席中站起,聲音清脆傲慢,開口說道。
她是烏氏國相的女兒,有着純正烏氏血統,面容十分豔麗。
烏氏國的實力原本和托勒國一般富強,前烏氏王勤政愛民,在他的治理下烏氏國力很是富強,然而前烏氏王逐漸年邁,膝下可繼承的子嗣一個個被他的王弟烏達厲屠殺殆盡。
然而就在前年,前烏氏王突然暴斃,烏氏王室血脈凋零,最終由烏達厲登上王位。
烏達厲為人狂傲不羁,冷血殘暴,在烏氏國內大力踐行暴|政,用武力解決一切難題,幾乎屠盡了所有反對他的勢力,烏氏國也在一場場暴動中勢力逐漸下降,最後外邦之中,以托勒國勢力最強。
自烏達厲登上王位後,他默許烏氏國族人可不顧與大涼修好的約定,随意掠奪大涼邊境百姓的財産物什。
故而近兩年來,烏氏國與大涼關系可謂劍拔弩張。
烏氏國相是烏氏中除烏氏國王之外地位權利最高之人,他膝下只有一女名叫依素,便是殿中說話的紅衣女子,亦是他為最寶貝的女兒。
朱鈞端坐在龍椅上,開口問她:“你有何意見?”
“你們大涼不是向來講究禮尚往來嗎?方才獻舞我們烏氏可是由我出場的,可你們大涼卻随便找來一個舞姬應付我們!別以為我不知道,在你們大涼人眼中,舞姬身份低賤,讓一個低賤的人和我比?這就是你們大涼的待客之道?!”
衆多別邦使臣早就看不慣大涼一家獨大,依素此話一出,他們也不管自己是否認為此話有理,只要能讓大涼吃癟,他們就樂得支持依素。
一時之間,除了托勒國,其餘外邦使臣都紛紛站起來支持依素的話。
如今含元殿內一片混亂,朱鈞只好退一步,問她:“所以,你想怎麽做?”
帝王雄渾的語氣中帶着一絲不耐。
依素卻渾然未覺,繼續開口說道:“我在我們烏氏地位如同公主,若想讓我們看到大涼的誠意,大涼須得請出你們國家的公主來與我比試。”
“不可,長樂公主身體向來不好,跳不得舞。”
皇帝此刻面露不悅,這烏氏真當大涼怕他們,一味地蹬鼻子上臉。
烏氏國相瞧見朱鈞面色不善,他沖身旁的依素低聲說道:“适可而止!”
依素平日在烏氏無法無天慣了,如今到了大涼絲毫沒有畏懼,勢必要讓大涼給她一個交代。
依素不肯退步,朱鈞亦不想讓步,大殿之內突然又安靜了下來。
梁尚書的嫡女梁瑜見狀,故作聰明開口道:“長樂公主身子不好不能獻舞,可當初謝家的女兒可是差點被陛下親封為公主,想必勉強夠得上依素姑娘的地位。”
“閉嘴!”梁尚書立即呵斥道。
梁瑜大庭廣衆之下被父親訓斥,面上委屈極了。
謝扶桑莫名被點名,不由得暗嘆一句,這梁尚書怎麽生了個這麽笨的女兒。
萬邦朝貢上,大涼任何人的一舉一動代表的都是一國臉面,這梁瑜剛剛說她勉強夠得上依素的地位,實在可笑。
百乘之國公主的地位怎可與千乘之國公主的地位相提并論?
梁瑜這句話成功降低了大涼的身價。
江宴臉色也暗沉了下來,他開口對衆人說道:“我夫人當初為救人,失血過多,身子一直不好。”
他目光看向梁瑜,帶有警告的意味:“倒是梁千金,你可是皇後娘娘的侄女兒,地位比真正的公主差不到哪兒去,我看此次倒是你去獻舞比較合适。”
梁瑜細算起來只是孫皇後的表侄女兒,且與孫皇後走動較少,哪裏能稱得上是公主的地位,江宴此刻分明是要趕鴨子上架,為謝扶桑出氣罷了。
大涼以往慣例,萬邦朝會獻舞之事向來由專門舞姬準備,名門貴女均以當着外邦人之面跳舞為恥,無論其背後原因為何,都會有損自己的名聲。
江宴自然不願讓謝扶桑平白受這等委屈。
梁瑜本就因被梁尚書當衆呵斥而委屈不已,如今江宴這番話又讓她難堪極了,她不好去反駁江宴,只狠狠盯着謝扶桑,強忍着眼眶中暈滿的淚水,不讓它們當着衆人的面掉下。
殿中氣氛一時有些僵滞。
謝扶桑無奈輕輕拍了拍江宴的手背,示意他放心。
她站起身對着衆人說道:“我這虛弱的身體,倒是勉強可以為大涼獻上一支舞。”
謝扶桑這話說得微妙,她既承認了江宴方才的話,沒讓江宴難堪,話語中又只說是為大涼獻舞,而并非外邦諸人。
她這話一出,衆人紛紛向她掃視過來。
不遠處的謝衍和崔婉面上已經有些擔憂了,身旁的江宴輕拉了拉她垂在身側的手,面上也露出一絲憂色,低聲開口:“快坐下,獻舞的事輪不到你頭上,別逞強。”
謝扶桑充耳未聞,開口繼續說道:“不過,有些話我需要糾正一下依素姑娘,我大涼向來選賢用能,看的是一個人的才能品性,而非誰比誰身份更高貴。同樣,朝貢宴上獻舞也是如此,我大涼看的是一個女子舞技如何,能否給各位使臣帶來視覺上的享受,而非是誰比誰的身份更高貴。”
此話一出,大涼重臣面上稍緩。
江宴看着身旁女子從容不迫的神情,反應了一瞬,似是想到了什麽,面上的憂色瞬間煙消雲散。
謝扶桑繼續侃侃而道:“方才獻舞的女子,乃是我大涼經過千挑萬選,一層一層細細選拔,再經過多年舞技培訓後選出來的舞藝最佳之人,其中耗時之多,用人之重,用錢之巨,足以得見我大涼對各國的誠意,萬萬沒有輕視你們一說。”
宴席上的大涼重臣紛紛點頭同意。
“更何況,舞姬憑借自己的技藝養活自己,不偷不搶,如何便低賤了?況且,朝貢宴上的舞姬不辭辛苦,日夜練習自己的舞技,只為在三年一度的朝貢宴上為國争光,其愛國之心,其功勞之大,斷沒有輸給我們這些受祖輩蔭庇,好吃懶做的名門貴女。”
謝扶桑目光看向梁瑜,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謝扶桑這話,不僅成功讓依素吃癟,倒還反罵了方才點自己名字的梁瑜,雖然其中好吃懶做的形容詞也提到了她自己,可大涼誰人不知謝扶桑當初救治城中疫病的卓著功勞,衆人只會覺得她是在謙虛,自動将她剔除‘好吃懶做的名門貴女’一列中。
烏氏國相見如今形勢對他們不利,他起身右臂貼胸,向朱鈞行了烏氏國的禮,開口說道:“小女口無遮攔,還請大涼君主恕罪,我等自知大涼獻舞的誠意,不必再次勞累貴國貴女再次獻舞了。”
托勒王裴移羅此刻也露出了笑容,開口道:“我托勒也感受到了大涼的誠意,既如此,不必勞煩謝姑娘繼續獻舞了。”
裴移羅隔着宴席看向不遠處的謝扶桑,沖她笑了笑。
謝扶桑立刻收回看他的視線。
烏氏和托勒國都發話了,其它各國也紛紛稱是。
很快,宴會又恢複了往常其樂融融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