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萬邦朝貢
萬邦朝貢
因心中有事,謝扶桑很早便醒了。
床邊空落落的,窗外光線也很暗。
如今應才卯時,江宴已經去上朝了,謝扶桑頓感這朝廷官員過得比她高中生涯還苦。
君臣齊心,其利斷金,也難怪大涼能在這麽短時間內被治理得政治清明。
總歸睡不着了,謝扶桑起身更衣準備去舞樂坊。
謝扶桑到舞樂坊時,太陽正自東邊的天際初升起,金黃的陽光灑在臉上,散去了清晨的涼爽,平白多了幾分燥熱。
舞樂坊此時還未開門,謝扶桑只好去了對面的一間早點鋪點了些清淡的粥,坐在桌子上等着。
一個多時辰後,舞樂坊終于開了門,謝扶桑帶着銀花立即沖了進去。
她不顧守衛的阻攔,立刻跑去舞樂坊內院。
只是還差了些距離,她跑至通往內院的圓形拱門前時,被守衛堵了出去。
舞樂坊後院的守衛是幾個身材強健,會些武功的婦人。
這些魁梧有力的女婢平日職責便是護衛舞樂坊的舞女,要防止外面的宵小溜進內院調戲舞女,也要防止一些舞女未經準許私自離開舞樂坊,尤其是像苜蓿這般舞技卓絕之人。
謝扶桑瞧着将自己和銀花堵得水洩不通的幾個健碩無比的婦人,氣勢瞬間軟了下來,她用撒嬌的口吻哀求對面幾個大姐:“姐姐們,我不是壞人,苜蓿姑娘是我故友,我只是想去同她講幾句話。能不能通融一下。”
謝扶桑發誓,兩輩子以來她都沒如此卑躬屈膝過。
對面領頭的婦人沉着臉開口:“不行。過些日子便是萬邦朝貢了,為了安全起見,這些時日舞女們不可見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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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是苜蓿姑娘的舊友,不信你們去問問她?”
對面的婦人仍舊不為所動。
謝扶桑只好以利誘之了,她從懷中掏出幾錠銀子,要去塞進那婦人手中。
結果那婦人像是見慣了如此操作,直接将雙手背後,面色沉穩不為所動。
謝扶桑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将銀子收回懷中,讪讪道:“姐姐們職業素養真高。”
此路不通,謝扶桑只好另辟蹊徑。
她挺起腰板,努力造出些氣勢,收起笑容開口:“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當初我可是差點要被陛下封了公主的人,如此這般,你們還敢攔我?”
若不是那些婦人眨了眨眼,謝扶桑還以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群雕像。
她們依舊不為所動。
謝扶桑被她們這副态度狠狠氣到了,她只好狠狠甩了袖子,營造出憤憤然的氣勢。
轉身去外堂等着苜蓿姑娘表演。
江宴下了早朝,回府本要監督謝扶桑吃早飯,結果卻被管家告知她一早去了舞樂坊還沒回來。
他猜到了謝扶桑要去幹什麽。
于是他叫來白及低聲吩咐道:“你去派人查一下駐州城的顧嘉真實身份,我懷疑她可能是顧北之的妹妹。”
白及立刻領命去辦。
謝扶桑在舞樂坊等了半日,終于等到了苜蓿出場。
等她一舞閉,下場時,謝扶桑立刻跑了過去,在木廊下追上了她。
謝扶桑拉住顧嘉一角衣袖,氣喘籲籲開口:“嘉姐姐,我有話同你說。”
“你認錯人了。”顧嘉将袖子從她手中扯回,冷聲開口。
“但凡你回頭看我一眼再說這句話,我或許還會覺得真的是自己認錯人了,可你偏偏一開口就否認。”
謝扶桑神情無比認真,她一字一字強調道:“你就是顧嘉。”
顧嘉不想同她在此多做交談,她開口喊來守衛,說道:“将她拉走。”
守衛聽令,立刻想去拉走謝扶桑。
謝扶桑急忙側身躲開他們的手掌,說道:“別碰我,我自己會走。”
末了,臨走之前她仍不肯死心,轉身對顧嘉的背影說道:“你很聰明,別做傻事。”
“嘉姐姐。”
謝扶桑語氣一如從前在駐州時一般,那時她每至夏日來顧家蹭葡萄藤時,總是一口一個“嘉姐姐”叫得甜柔無比。
這一聲“嘉姐姐”,讓顧嘉腳步不由得頓住一瞬,然而僅僅只是一瞬,她随即疾步向前,轉彎消失不見。
謝扶桑本以為自己若像劉備一般三顧茅廬,定能将顧嘉打動,求她聽自己一番話。
結果顧嘉鐵了心一般不肯見她,連謝扶桑找機會遞給她的紙條,也是一眼未看當着她的面,直接扔到了地上。
幾番過後,謝扶桑覺得此法實在行不通,她決定在萬邦朝貢宴大涼舞女跳舞前攔住顧嘉。
倒時若是說服不通,她就直接找人用暴力解決,先将顧嘉捆起來再說。
江宴在大涼每個城中都布有眼線,白及直接一封飛鴿傳書告知了駐州城內的線人,沒過不久便傳來了消息。
軍營內,江宴坐在公案前正提筆寫着什麽。
白及敲門走了進來,向江宴拱手道:“駐州那邊傳來的消息,顧嘉在駐州時的母親樣貌特征吻合當年顧家失蹤的乳母面貌,且顧嘉的年齡也與當年顧家被抄家前剛出生的女兒年齡相仿。”
江宴聽着白及口中一聲聲“顧嘉(家)”,頓時有些頭痛,他轉過話題問道:“顧大人還要多久能到上京?”
“快馬加鞭,還需一月。”
“那就先将消息飛鴿傳書告訴他,看看他怎麽說。”
立秋後不久,便到了萬邦朝貢時節。
往日這種宴會謝扶桑是能躲便躲,朝貢宴那日她卻像上趕着似的,早早起床洗漱更衣後拉着江宴便要往宮裏趕。
馬車內,謝扶桑時不時便要掀開車簾瞧一瞧還差多遠能到皇宮。
“再快一點。”
謝扶桑催促着車夫。
江宴好笑道:“再快些馬都要被你累死了。”
謝扶桑聞言撇撇嘴不置一詞,心想,等宴會結束你就知道我有多麽神機妙算了。
萬邦朝貢宴會在含元殿中舉行,自城門至含元殿所通之路具鋪以華麗紅毯,大路兩邊交錯站着清秀宮女和帶刀侍衛。
帶刀侍衛身後便是排列整齊的大涼儀仗隊,由宮廷禁軍單手持旗,整齊劃一布滿目之所及各個空餘之地。
無論大涼重臣亦或外邦人員凡至宮門口,都需下車步行走至含元殿,馬車則由專人派去停到指定位置。
謝扶桑走在華麗地毯上,瞧着周圍烏泱泱的人群,不禁感嘆,這皇帝還挺好面子,萬邦朝貢宴一開始便在氣勢上震懾住了個邦使臣。
宴會中各國來使的位置由國力決定,大涼國力最強,故而大涼重臣的位置靠近皇帝端居的上位,且位于大殿內側,是觀賞的絕佳位置。
謝扶桑同江宴坐在一處,最為靠近陛下。
托勒國因國力較強,所坐位置靠近大涼。
謝扶桑瞄了眼托勒使臣所在宴席的位置,發現托勒宴席上竟有一個面容俊秀的少年,他鼻梁高挺,眉眼深邃,長相很有異域特點。
謝扶桑扯了扯江宴的袖子 ,與他耳語道:“我們左側那個身着金色異域服飾的少年是誰啊?”
“托勒王,名叫裴移羅 以前他從未參加過萬邦朝貢宴。”
謝扶桑問:“那他為何今年來了?”
江宴沉默了。
謝扶桑繼續問他:“你有沒有覺得他好像總往這邊瞥?”
江宴聽了謝扶桑的話,看了一眼裴移羅 。
裴移羅與江宴一對視,瞬間老實了,正襟危坐,視線一直放在大廳正中。
謝扶桑突然發現了一個好玩的事情,她對江宴說:“你去看吉噠和給噠的頭發。”
“鍋蓋頭。”她補充道。
江宴順着謝扶桑的視線看過去,果真如此,吉噠和給噠本是一家,都又髡發的習俗,後來兩邦分裂後,給噠為了區別于吉噠,便将髡發的位置由只留周圍的發變成了只留中間的發。
而吉噠則依舊保留原先習俗,髡發時剃去中間的頭發,留下四周的發,紮上三個辮子。
謝扶桑的形容很貼切,吉噠的發型便是鍋,給噠的發型便是蓋。
自聽了謝扶桑的話,江宴如今看吉噠和給噠的使者便覺得有些滑稽。
站在門口處的禮樂官一敲銅鑼,各國使臣便按着順序依次進入含元殿上報今年貢品。
各國上報的貢禮具是些本地特色之物,物珍量稀,彌足難得。
使臣态度也具算的上恭敬。
輪到交趾國上貢時,态度卻完全變了模樣。
交趾使臣甚至連禮都未朝陛下行,便開口道:“我國有一舞象,膚色白皙,象齒碩長,極通人性,百年難得一遇,王上命我前來上供給大涼。”
“只是此舞象聰慧異常,素日也只喜歡聰慧異常的人飼養它。只是不知大涼可有撐得上聰慧之人?若是沒有,恐怕此祥瑞之象無法交付給大涼。”
此話一出,原本極為熱鬧的含元殿立刻安靜了下來。
周圍人屏氣不敢說話,具是去看皇帝的臉色。
謝扶桑用手肘抵了抵江宴,問他:“這交趾不是一個小國嗎?怎麽敢這麽豪橫?”
江宴說:“仗着天高皇帝遠和交趾以北多山林河道的地形,以為大涼不敢出兵攻打他們,便傲嬌了些。”
謝扶桑聞言,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朱鈞端坐在龍椅上,開口問交趾使臣:“如何算是聰慧之人?”
交趾使臣傲嬌道:“這也不難,想飼養舞象必要先了解它,若是大涼有人能稱得舞象重量幾何,便算你們有聰慧之人。可交托舞象。”
交趾使臣這話說得極其微妙,大涼若是沒人能算出來這象重幾何,變成了愚笨之國,民衆也具是愚民。
若是有人能算出來此問,交趾也只會稱大涼有一人為聰慧之人。
總而言之,似乎大涼如何回答最終都要被交趾無理取笑。
朱鈞端坐在龍椅上面色有些不悅。
謝扶桑小聲對江宴說:“你大笑幾聲,笑得越響越好,随後看向我。”
朱鈞正在猶豫要不要向諸臣開口問,誰能算的此象重量。
便聽得含元殿內傳出一聲大笑。
衆人目光紛紛往發聲之處看去,宴席最靠前處,剛剛大笑一聲的江宴目光正瞥着謝扶桑。
謝扶桑心中有些驚訝,江宴竟然不問她為何,便配合她照做了,就不怕到時候自己會讓他下不來臺嗎?
不過此刻衆人都在看着她,謝扶桑不好詢問江宴自己心中的疑惑,她施施然站起身。
交趾使臣不滿大涼如此随意,開口問謝扶桑:“你是何人?”
謝扶桑看向他,悠悠道:“我是大涼最為愚笨之人。”
“交趾使臣,不瞞你說,你提的這問題,我們大涼三歲小兒都會,只是其他人都嫌你這問題寒碜,怕給了你答案被大涼百姓恥笑。”
“不過嘛,正如我一開始所說的,我是大涼最為愚笨之人,臉皮厚,若你真想知道這答案,我倒是不怕被別人恥笑,可以回答你這淺顯易知的道理。”
不等對方開口,謝扶桑便說出答案:“置象大船之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稱物以載之,則校可知。”
“唉”謝扶桑重重嘆了一口氣,說道:“此後幾年恐怕要被同齡人狠狠嘲笑了,我今日竟然回答了這麽一個毫無技術含量的白癡問題。”
此話一出,滿堂哄笑,皇帝面上也愉悅了起來。
交趾使臣指着她說道:“你!”
謝扶桑複又施施然坐下,目光瞥向別處,不去理會他。
皇帝适時開口道:“好了好了,來使長于偏遠之地,交通閉塞,不知此問答案實屬正常。宴會繼續。”
銅鑼一響,宴會開始進入下一個環節。
衆賓歡也,謝扶桑瞧着周圍沒人再注意她了,對江宴說道:“我出去一趟。”
江宴沒問她去哪裏,去幹什麽,繼續坐在宴席上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