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吃醋
吃醋
謝扶桑覺得自己果真成了皇家不給名分的宮廷禦醫了,皇後娘娘有孕後的平安脈還要請她入宮把脈。
沒辦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孫皇後已年近四十,且因素日憂思身體本就沒往常強健,胎滿兩月時,正值炎熱夏日,妊娠反應極為強烈,使她更顯憔悴了。
陛下格外看重這一胎,不僅請了宮中太醫為皇後每日把脈,還令其掌管皇後每日飲食,不容有一絲差池。
今日,謝扶桑照常入宮為孫皇後請平安脈。
鳳陽宮正殿內,朱翊正在殿南角的木案邊為孫皇後抄寫着佛經。
孫皇後走過去給朱翊遞去一盞瓜果,垂眸看了一眼黃紙上墨跡未幹的字,面露笑容贊嘆道:“翊兒這字,寫的愈發好看了。”
謝扶桑剛入鳳陽宮便聽到了這句話,随後被青黛姑姑引進殿中。
許是孫皇後早年随陛下南征北戰,見慣了民生凋敝,百姓食不果腹的景象,鳳陽宮布置的極為簡樸素雅,殿內的陳設也少的可憐,不過這場景倒是和朱翊抄寫佛經的畫面相得益彰。
孫皇後見謝扶桑來了,如往常一般,坐在椅子上,将手平放在桌上,讓謝扶桑為她診脈。
不久後,謝扶桑将脈枕收回到藥箱中,開口說道:“娘娘的脈象并無異常。”
臨走前,她想起剛進殿中時瞥見的那盞冰鎮瓜果,忍不住說道:“近日天氣炎熱,娘娘本就胃口不好,可不要再貪涼過食那些瓜果,以免傷了脾胃。”
皇後娘娘倒是十分聽醫者勸,當即微笑着颔首應下。
朱翊理了理手中謄抄好的佛經,拿着它們向這邊走來,悠悠然對謝扶桑說道:“母後可不是會沉溺于口腹之欲的人,那些瓜果是為我備的,她可未吃一口。”
謝扶桑退後一步,給朱翊讓出位置,溫聲開口:“是我多慮了,不過皇後娘娘可以适量吃些,沒有大礙的。”
Advertisement
孫皇後笑道:“謝姑娘是個細心之人。”
盡管知道謝扶桑已經成婚,孫皇後瞧見她嬌嫩年輕的模樣,還是習慣私下稱她為謝姑娘。
“母後,兒子為您謄抄的佛經。”朱翊将手中剛剛謄抄好的佛經放到了皇後面前。
孫皇後面上很是欣慰,接過佛經又細細看了看上面工整隽美的字體說道:“翊兒有心了,特意空出一上午時間替母後抄寫這些佛經。”
謝扶桑沒忍住也垂眸看了眼他的字,不禁發自肺腑贊嘆道:“二皇子這字寫得當真是好看,風骨一絕,俊美有餘。”
謝扶桑素日最喜歡靠練字平心靜氣,臨摹各種好看的字體亦是她素日的愛好,見到有漂亮的字體,她向來不吝贊美。
今日瞧見二皇子的字,她竟一時有些想不出可以描繪二皇子字體的詞了。
孫皇後聽了謝扶桑溢美之詞,不禁笑道:“翊兒這字還是江……”
朱翊腦中突然想到了又一個整江宴的法子,他開口打斷孫皇後的話,對謝扶桑說道:“既然你喜歡,不若這些佛經你帶回去臨摹吧。”
謝扶桑搖頭拒絕:“這是你給皇後娘娘的一番心意,我怎可插足。”
朱翊不怕皇後怪罪,她可怕孫皇後因此記恨上自己太過不懂事。
“無妨,我待會再留下來謄抄一份便好,正好我正愁找不到理由再多陪陪母後呢。”
朱翊說着話,便将佛經遞給了謝扶桑。
謝扶桑一時不敢接,擡眸去看皇後娘娘的态度。
孫皇後溫和笑道:“既然你喜歡,便收下吧。”
謝扶桑瞧見孫皇後确實不介意将朱翊謄抄好的這些佛經給她,也不扭捏推拒了,雙手恭敬地接下佛經。
“那,臣婦先告退了。”
她朝皇後和朱翊行了禮,立刻離開了鳳陽宮。
好看的事物總會讓人倍加珍惜,是以謝扶桑回到府中,便立即找了個精美的盒子,将這些寫有隽美字體的紙張放進去,準備好好珍藏。
今日下午無事,她從中拿出兩張佛經,開始臨摹上面的字體。
傍晚,夕陽金黃燦爛的餘晖大把灑在上京城主街道上,染得青石板地面一片金黃。
“這是骠騎将軍夫人問我們殿下要的東西。”
朱翊身邊的小太監全參将一些寫有文字的紙張遞給門口侍衛,說道:“煩請轉交給她。”
馬蹄聲噠噠傳來,江宴的馬車停在了府門口。
他掀開車簾迎着燦爛的落日餘晖從高蓬馬車上躍下,疾步準備進府,面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他知謝扶桑喜歡掖城中元節的燈火,想必今日城南的煙火節她也定會喜歡,是以今日他早早處理完公務,想着今日晚上邀謝扶桑去城南一同共賞煙火。
門口侍衛見江宴回來,向他拱手行禮。
江宴餘光瞥見他手中的東西,立即止住了邁向院子中的腳步,退後幾步,開口問道:“你手中拿的什麽?”
侍衛将紙張遞給江宴,解釋道:“方才全參公公來府門口,說這是夫人向二皇子殿下求得的,讓我代為轉交。”
江宴接過,垂眸去看紙上的內容——
餘心悅之豔色,夜讬夢以交靈。
欲自往以結誓,懼冒禮之為愆;
待鳳鳥以致辭,恐他人之我先。
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
……
這紙上的賦字字句句都在抒心中的情意,是大涼熱烈奔放的少年常給所愛之人寫的情賦。
江宴臉上的笑意瞬間淡了,他雙手握拳,在手心攥緊,将那些紙張狠狠蹂|躏成一團,問守門侍衛:“全參人呢?”
那守門的侍衛見到自家主子面色突然暗沉了下來,心中一慌,急忙回道:“剛走,想來還未走遠。”
江宴将紙團塞到侍衛懷中,冷聲吩咐:“追上去,将東西還給他。再讓他轉告朱翊不想再去治水就老實點,別再動什麽壞主意。”
侍衛聞言連忙拿着紙團追了過去。
……
紙上金黃的陽光突然少了一縷,謝扶桑擡眸去看,便見江宴正站在門前看着自己,眼神中似有些冷意。
鬼使神差的,她心跳加速了起來,仿佛自己在外偷了腥被抓包了一般。
謝扶桑悄無聲息地将朱翊的字體壓在白紙下,壓下心慌,面色平靜地開口問他:“你今日怎麽回來的那麽早?”
“營中無事,便提前回來了。”
江宴舉步向前,朝謝扶桑走去,視線落在桌上她新寫的字上。
他開口問道:“你在臨摹字?我見過你的字體,寫的也是極為端莊秀麗,怎麽突然要臨摹別人的字了。”
他的語氣一如往昔,沒什麽怪異,像是随口一提的樣子。
謝扶桑頓時松了一口氣,随口胡謅道:“今日在街上逛的時候,偶然看見一個書生在賣字畫,我見他的字和我的字風格迥異,一時興起,就買了回來。”
江宴知道她說的是假話,今日謝扶桑自出宮後便直接回了府,根本沒去街上逛,更別提見到什麽賣字畫的書生。
只是,他想聽她親口解釋。
于是江宴開口,眸中神情十分認真,語速也慢了下來,對謝扶桑說:“我和朱翊自小在一處學習,曾親自教過他一段時間書法,勉強算得上是他半個教習師父。”
所以,朱翊的字體他一眼便能認出來。
謝扶桑聽懂了他話中隐含的寓意,心中暗嘆一句撒謊果然害人。
見她啞口無言,江宴心中頓時生出一股無名之火,他立即轉身離開房間。
謝扶桑趕忙追上去,在他身後解釋道:“我就是怕你誤會,剛剛才沒說是他的字體的,我只是單純喜歡臨摹漂亮的字體,不是針對他自己,不論誰的字好看,只要讓我見到我都會有想要臨摹的沖動。”
她說的極快,繼續為自己辯解:“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喜歡在練字上求學進取罷了。”
謝扶桑終于在長廊上追上了江宴,輕扯他的袖子哄道:“我對他沒有非分之想。”
江宴聽了她說的話,心中的火氣突然消散了些,他止步腳步,靜默片刻,轉過身對謝扶桑說:“他的書法是我教的。”
謝扶桑愣了片刻,突然反應過來,立刻去誇他:“你真厲害!”
江宴站在原地盯了她片刻,也沒等到面前的少女說出他想聽的話,不由得挑眉看她,似乎在說:這就沒了?
謝扶桑被他盯得有些發怵,誇他一句厲害還不滿意?怎麽這麽不謙虛。
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應該繼續再說些什麽。
江宴臉色更沉了,又向前面走去,分明就是對謝扶桑這句回答十分不滿。
謝扶桑瞧見他如此模樣,心頭有些發懵,她現在知道了朱翊的字是他教導的,所以剛剛不是誇了他嘛,怎麽還生氣啊。
她心中吐槽着江宴喜怒不定,然而電光火石間,她腦中突然有了另一個猜想。
随即她快步追了上去,複又輕扯着他的袖子哄道:“先生,夫子,師尊?”
見他腳步變慢了,謝扶桑趁熱打鐵,柔聲道:“江師父。”
“你既然能将朱翊的字調教的那麽好看,想必你的字寫的定是更好看,有原版作者在,我還臨摹什麽盜版的啊!”
“你能不能親自給我寫一副字帖啊。”
江宴果然止住了腳步。
走的這麽慢,還不是故意等着我追來求你,謝扶桑心中暗暗想。
“教學相長也,我親自教你。”
江宴立即拉着謝扶桑去他的書房。
怎麽不按套路出牌?謝扶桑一想到江宴要親自教她習字,瞬間慌了,急忙止住腳步,晃了晃他的手,哀求道:“其實,我喜歡自學,你直接讓我拿着你的一副字臨摹就好了。”
“無妨,我今日無事。”
謝扶桑終究還是被江宴帶着進了他的書房。
江宴書房中放公文的桌子後面是一架橫亘整個牆壁的博古架。
平日見他一人坐在桌前處理公文,謝扶桑倒也沒覺得擁擠。
可如今江宴讓她坐在桌子前,他站在她身旁,一時之間,謝扶桑覺得竟有些逼仄,她甚至能感受到江宴灼熱呼吸噴布在頸肩的感覺。
“這裏是你處理公文的地方,我坐在這裏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謝扶桑轉頭對他商量道:“要不我們去卧房那個桌子上寫字吧。”她拿着紙筆起身就要離開。
江宴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推着她坐回原來位置:“不用折騰了,書桌已經整理好了。”
江宴方才将案牍都放置在了桌子一角。
謝扶桑推拒無果,只好讓他親自教自己寫蒼勁筆風的字體。
……
二皇子宮殿內,朱翊看着手中被團的皺皺巴巴的紙張,眼神都亮了幾分,他急忙問全參:“他氣急敗壞了嗎?”
“奴才在遠處悄悄看着,骠騎将軍的臉都黑透了。”
朱翊聞言立即捧腹大笑了起來,落井下石道:“讓他那些年仗着比我年長幾歲,處處一副長輩姿态約束我。這回輪到他吃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