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
謝扶桑欠蕭銘的忙很快便到了償還的時候。
梅月剛過,上京又迎來了晴空萬裏的日子,宮中來人傳召,宣謝扶桑入宮為長樂公主診治疾病。
皇命不可違,謝扶桑只好踏上了入宮的馬車,只是皇權威嚴雖不容她在明面上挑釁,心中還是可以狠狠吐槽兩句的。
她感覺自己快成皇帝一家的備用禦醫了,宮中養着那麽多禦醫,皇帝偏要讓她為長樂公主治病。
怎麽,其他的禦醫都屍位素餐,光拿俸祿不幹活了?讓她當了一個苦命的,沒有名分還沒錢可拿的實習禦醫。
經過一通吐槽,最後,謝扶桑得出一個結論,定是自己入京以來風頭太盛了,醫名遠揚造成的結果。
這次又是當初帶她入含清殿的小太監引路,長樂公主的身子自出生便不好,這些年為了方便蕭貴妃看照她,便一直住在含清殿側殿。
謝扶桑被小太監引到側殿,擡眸看了一眼殿中景象,蕭貴妃身着華服坐在床前正在喂長樂公主喝藥。
“娘娘,人帶來了。”
蕭貴妃将手中的藥遞給身旁宮女,起身往側移,為謝扶桑騰出地方。
“臣女…,不是,臣婦…”
謝扶桑正要行禮,蕭貴妃直接開口制止她:“不必行這些虛禮了,绮懷自前些日子下雨熬夜看書後,便染了風寒。你快為她把把脈。”
蕭貴妃長的極為豔麗,尤其是身着華服後,渾身都透露着威嚴。
她一開口,謝扶桑二話不說便走到窗前為長樂公主診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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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這脈象,倒不僅僅只是體弱的脈象特征,更像是中毒導致機體虛弱的脈象,但仔細說起來,卻又不能說是毒。
她同師父在外游歷時,曾為一大戶人家的庶女診過脈,公主的脈象便和她的脈象頗為相似。
師父當時給她講解那庶女的病情時曾說:“那庶女的親生母親為了留住自家老爺的心,且為避風頭過剩招致大房嫉妒,剛入府那段時間她事後總喝避子湯以杜絕有孕,可避子湯并非絕對避子,她早期有孕那段時日,因服用避子湯損害到了胎兒,傷到了根本,是以庶女身體比常人總要虛弱些。”
難道,蕭貴妃當初也是因在孕時喝了避子湯藥才導致公主生下來便體弱嗎?
是藥三分毒,故而才出現了似中毒後的症狀。
可蕭貴妃為何要服用避子湯?
若是宮中其它妃嫔想害她的孩子,直接用堕胎藥不更合心意?畢竟避子湯避子,卻不一定能流得了胎。
難道蕭貴妃也是為了留住恩寵?
可蕭貴妃并不像喜歡讨皇帝聖心的人,而且她明明聽說蕭貴妃似乎常常找借口躲避榮寵,既如此,那她……
她不想懷陛下的孩子!
“可有何治療之法?”
蕭貴妃打斷她,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
謝扶桑神色一凜,為長樂公主把脈的手頓時抖了一絲。
蕭貴妃這意思是知道她能從中把出些什麽,所以隐晦地告訴她,公主體質虛弱的根本病因不可同外人講,只需将她的治療之法便可?
謝扶桑頓時感覺這皇宮藏龍卧虎,能在後宮生存這麽久的人實在不能小觑,她頓時将自己的腦袋轉速迅速調到了最高檔。
“公主這病蓋因氣血虛弱,以至外邪極易反複入侵機體,且因正氣不足,驅逐外邪時便比之常人更加困難……”
“所以該用什麽方子治療。”蕭貴妃打斷她。
謝扶桑心中頓時有些不滿,怎麽,炫耀個知識儲備還不讓人炫耀了?和她那個皇帝夫君一樣心急,真是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長樂公主這病本就是傷了根本,心急也是一時半刻治不好的。
但她終究不敢當着蕭貴妃的面說這話,她拱手恭敬回道:“依臣,婦看。”身份突然轉變,她一時還有些難以适應。
頓了一下,她繼續說:“應标本兼施,以治本為主,治标為輔;補益為主,透邪散寒為輔;不若用補土派的觀點着重去調理脾胃,脾胃運化五谷之精微,形成氣血,脾胃好了,氣血便也好了,這病也會好轉。”
“可否根治?”
蕭貴妃威壓的聲音再次傳來,謝扶桑心中不由得暗自吐槽,一個一個真當她是神仙啊,什麽疑難雜症都能治好。
謝扶桑端出一副恭敬地模樣,微微搖了搖頭。
“那寫方子吧。”
蕭貴妃似是早料到會有如此結果,擡眸示意宮女給謝扶桑遞上筆墨紙硯。
蕭貴妃為防止绮懷繼續熬夜看書習字,前幾日将這房中的書桌清了出去。
此刻宮女只好舉着小木板,上面放上了少許筆墨紙硯,直接讓謝扶桑在上面寫。
謝扶桑瞧見舉木板的小宮女似有些辛苦,也不敢耽誤時間,擡筆便開始寫方子。
只是不知為何,她的手竟有些顫抖,一如當年高考考語文時的模樣,手心也出了很多汗,差些連筆都握不住。
仿若今日突然被人拉了過來,還未完全準備好,便被迫完成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期末考試。
一炷香過後,面前不知換了幾輪為她舉着小木板的宮女顫抖着手退下,謝扶桑對邊上的小太監說:“公主身體一旦有好轉,請告知于我,方子需要根據病情調整配伍用量。”
小太監聞聲點了點頭,送謝扶桑出含清殿,一出含清殿謝扶桑便對小太監說:“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識得路,可以自己出宮。”
小太監聞言,行了禮便起身退下。
見他一走,謝扶桑頓時松了口氣,在含清殿的人身邊站着,謝扶桑便覺得威壓感極重,讓她很不自在,如今沒人看着她了,謝扶桑立刻提着裙子小跑着出宮,出了宮就又自由了!
永安門前,謝扶桑理了理着裝和表情,端起了淑女姿态準備出宮門。
“骠騎将軍夫人!止步!……”
等等,這稱號,好像是在叫她?
謝扶桑轉過頭去,便見曹興正滿頭是汗地朝這邊跑過來,她頓時裝作聽不見的模樣,立刻拔出步子往宮門口跑。
不過方跑出幾步,她自己又停了下來。
罷了,就算出了宮還會被傳召回來的,到時候還要進來一趟,實在是麻煩。
謝扶桑只好乖乖地扭轉方向朝曹興走去。
一個時辰後,謝扶桑面如死灰地從宮門口走出。
“夫人,這邊這邊!”
謝扶桑循着聲音看過去,正是白前。
她上了江宴的馬車,瞧見車中正襟危坐的青衣男子,問道:“你怎麽來接我了?”
“順路。”
江宴遞給謝扶桑一盒還熱乎的糕點,瞧見她這副恹恹的樣子,他問道:“宮內有人欺負你了?”
按理說,應是不會的,宮中諸人慣會看眼色,都知道皇帝喜愛謝家姑娘,且謝扶桑是他剛娶進門的愛妻,應是不會有人難為她的。
可謝扶桑這副模樣,活像被人欺負了的樣子。
他心中正疑惑思量着。
謝扶桑突然攥住了他袖子一角,眸光亮亮地開口對他說:“你猜今日宮中發生了何事?”
明明是問他,她卻自己答了:“皇後娘娘有孕了!”
謝扶桑激動地猛地拍了江宴大腿一把,繼續說道:“沒想到皇帝一把年紀了竟還老當益壯!”
江宴頓時尴尬地低咳了幾聲,悄無聲息地壓下面上突然湧上來的幾縷熱意,他開口低聲說:“陛下今年四十有五,和你父親差不多大。”
謝扶桑瞬間僵滞住了,這皇帝怎麽瞧着比父親老了十歲不止。
想來應是為國事操勞的。
“那這麽說,陛下二十六歲便滅前朝,建新國了?”
好牛啊!謝扶桑面上具是驚訝尊崇之色。
江宴瞥了一眼她這副崇拜陛下的模樣,開口道:“高皇創圖,勢若摧枯。前朝末帝昏庸無道,民怨四起,各地紛紛揭竿起義,反抗朝廷。前朝便是在一場場鎮壓百姓的戰争中逐漸變成一具枯木,各地起義軍也因遭到朝廷鎮壓,勢力大不如前。陛下也是靠了天時地利人和與衆多有才之士的幫助,在韬光養晦後,迅速崛起,創立了大涼。”
謝扶桑倒是讀懂了江宴話中隐含意義,一言蔽之,不就是陛下借着鹬蚌相争才能漁翁得利嗎。
她不再糾結陛下當初是怎麽平定戰亂,建立大涼的,轉了話題,神秘兮兮地問他:“你知不知道蕭貴妃和陛下早年的事情?”
江宴神色微動,他垂眸掩下眸中情緒,說:“長輩之事,豈容我置喙。”
言下之意,便是不想說了。
謝扶桑不肯放棄,他扯了扯江宴的袖子求他:“那你不置喙,我來置喙,你只需要點頭或搖頭來證實我的猜想是否正确,行嗎?”
江宴仍舊正襟危坐,不說是否同意,只微微點了點頭。
謝扶桑只當他同意了,開口問道:“蕭貴妃不喜歡皇上?”
江宴頓了片刻,說道:“我覺得。”
謝扶桑眼巴巴等着他下文,便見他微微點了點頭。
謝扶桑:……他這原則守得倒是挺擦邊。
“那她可是被迫嫁給皇帝的?”
江宴搖了搖頭。
謝扶桑有些懵了,為何蕭貴妃不喜歡皇帝卻要主動嫁給他?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剎那間,她突然想起從前聽的一則逸聞。
孫皇後年輕時常女扮男裝助陛下誅殺敵寇,她武藝高強,帶領一衆士兵行軍途中曾意外誅殺一夥流匪,并從流匪手中解救了一名女子,那女子便是如今的蕭貴妃蕭兮顏。
當年的蕭兮顏被以男裝示人的孫安寧從流匪手中救出,且被孫安寧以禮相待,親自護送到了蕭府。
少年慕艾總是熾烈突然的,自此蕭兮顏便傾心愛慕上了武藝高強且面容俊秀的孫安寧。
但那時,她并不知道孫安寧其實是女子。
後來她得知孫安寧是女子後,便同她以姐妹關系相交,直至孫皇後嫁給當今陛下,一年後二人突然鬧掰,蕭兮顏也嫁給了陛下。
旁人都傳,蕭兮顏當年是想入宮為妃飛上枝頭變鳳凰,但孫皇後不同意,二人才鬧掰的。
在百姓心中,皇親貴胄高不可攀,但他們總是極為熱衷于打聽皇家秘辛,似乎知道一些皇家隐晦之事便能填補一下自己內心扭曲的差異感,消磨一些自己內心的自卑,又或許只是想為無聊的生活增添一些趣味。
所以這些流言并非全無依據。
可有一點卻說不通,若蕭貴妃真想要權勢,不會一直服用避子湯,也不會不喜争寵繼續提升地位。
她腦中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蕭貴妃喜歡皇後?”她入宮是為了皇後?
相必皇後當年也猜到了她想要入宮的原因,二人才因此有了隔閡。
“在這類關系上你倒是敏捷。”江宴的語氣似有暗諷意味。
謝扶桑知道他還在不滿自己當初将他視作斷袖的事情,不過他這話倒算是變相同意了自己的猜測。
謝扶桑心中頓時五味雜陳,這後宮包容性挺強啊。
“那陛下不知道嗎?”
這算是變相給他戴了綠帽子吧,皇帝能忍受?
江宴忍不住拍了拍謝扶桑的頭,無奈說道:“好奇心害死貓。”
他眸光看向別處,掩去眸中神情,緩緩開口:“帝王也有帝王的無奈,有時知道也只作不知。”
謝扶桑秒懂,看來當今陛下也是個忍辱負重,裝傻充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