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醉酒
醉酒
自那日降雪後,春日仿佛才真正到來,萬物争相複蘇,花草樹木生長的速度總是十分驚人的,很快,城中便處處被春色覆蓋。
今日是寒食節,家家禁止生火,往日城中每至飯點炊煙袅袅的景象不複存在,因突然少了煙火氣,城中顯得十分冷清。
蘇合又将謝扶桑從府中拉了出來,美其名曰來上京的第一個寒食節只有一次,要好好珍惜,蘇合便帶着謝扶桑在城中踏青。
這次蘇合謹慎了許多,她帶了幾個護衛跟在她們身後。
上京城內家家戶戶門前都插了柳枝,佛廟前亦用白瓷瓶盛放上柳枝。
街道上雖清冷了許多,卻多了一些賣冷食的小攤販。
青石路上,一輛簡樸的馬車朝城內緩緩駛着,馬車旁還跟着幾名騎着駿馬的士兵。
“将軍,您這次因出城辦事,已許久未見謝姑娘了,婚期将至,不若您和謝姑娘見一面,熟絡一下感情,免得婚後生分。”
白前坐在馬上,對着車中人說道。
江宴這些日子忙着在城外辦事,吃宿都在野外,他擡起袖子聞了聞,猶豫片刻說道:“另擇時日吧,今日先回府。”
“我方才瞧見謝姑娘就在前面,您去打個招呼也是可以的。”
江宴聞言立刻掀開車簾,四處去找她的身影:“她在哪裏?”
他四處都找了,卻并未看見她的身影。
“不就是……,哎?怎麽沒影了。”
白前再去看時,發現前面只剩了兩三個小販,謝扶桑的人影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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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白及說,成婚前女子大多害羞,可能謝姑娘見到您的馬車躲到哪裏了?”
白前撓撓額頭,有些狐疑着說。
“罷了,總歸來日方長,先回府吧。”
小巷中,蘇合看着謝扶桑這副作賊心虛的模樣,調侃她道:“那不是你未來的夫君嗎?你躲什麽?”
三言兩語解釋不清,謝扶桑破罐子破摔,故意對蘇合胡說道:“未來的新婚娘子見到自己未來的夫君害羞不行啊?”
蘇合聞言果然閉了嘴。
謝扶桑怕自己再逛下去會再碰到江宴,很快便拉着蘇合回府了。
自寒食節遠遠見了江宴一面,謝扶桑開始每日陸陸續續地做起了噩夢。
有時她會夢見自己在成婚前偶然洩露了江宴和二皇子的秘密,被江宴直接暗殺;
有時她會夢見自己在與他成婚後,偶然目睹了他和二皇子在府中行那種事,随後她便被他滅了口,他對外宣稱自己因病而亡,繼續和二皇子行不軌之事。
……
時日一長,謝扶桑在夢中經歷了各種死亡方法,被江宴用刀抹脖子、被江宴拿劍直接刺穿胸膛、被江宴強灌毒藥七竅流血而死、被江宴鎖在房中直接放火燒死……
在夢中的每種死法都極其逼真,以至于謝扶桑每日都不能安眠,心中更恐懼起了江宴。
既然如今嫁給他已成定局,為了成婚後保住自己的性命,謝扶桑決定成婚前在府中留下一封遺書,在遺書中交代出他和二皇子的秘密,在江宴想殺她滅口時,便以此作為要挾,用來保住她的性命。
成婚前兩日的晚上,蘇合邀她去酒館聊天。
“你怎麽找了這麽僻靜的酒館啊,都快到城南的犄角旮旯了。”謝扶桑在蘇合對面坐下。
蘇合指着桌上的美酒說:“聽聞這家酒館的酒最是好喝,兩日後你便要嫁人了,哪能像現在這樣逍遙自在,所以趁着你現在還自由,今夜我們兩個秉燭夜談,好好放肆一把!”
蘇合提壺為謝扶桑斟滿酒。
“不過,你看着怎麽這麽憔悴啊,昨夜沒睡好?”
她瞧謝扶桑一副被男鬼采了陰的模樣,無精打采的。
一提及此,謝扶桑就滿腹委屈:“何止昨日,我近來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蘇合小酌了一口酒說道:“這是為何?,你又有煩心事了?”
謝扶桑嘆了口氣,直接豪飲了一杯酒,複而又嘆了口氣,自顧自地為自己斟滿酒,又豪氣幹雲地喝下,周而複始。
後來還是蘇合忍不住了,她攔住謝扶桑說:“不想說就別說了,我們換個話題。”
蘇合托起下巴,問她:“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上次這樣秉燭談心是什麽時候?”
謝扶桑仔細想了想,她有些不太清醒了,“應是我及笄那年。”
蘇合感慨道:“是啊,轉眼都快兩年了。”
她笑道:“我還記得當時我們兩個喝的爛醉如泥,因此我還被家中狠狠訓斥了一通。”
确實很久了,謝扶桑開口問她:“聽聞我二哥已經有意向蘇府求親了。想必過不了多久,你也要嫁人了。”
她默了片刻,又擡手飲了一杯酒,緩緩說道:“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這世間的愛情大多以蘭因絮果的悲劇收尾,年少時許下的白頭之約,未必會堅持得了多久,你可曾因此恐懼過成婚?”
蘇合點了點頭,複又搖了搖頭,她說道:“婚姻本就是一場賭博,對大涼的女子來說幾乎是一場必賭的賭局,我既然願意嫁給他,必然是我心中信任他的人品,願意相信他會給我餘生的幸福。”
“可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尤其是婚姻,但既然我願意許下賭約,便要去承擔相應的風險。我知道這世上的苦情人太多了,可我不想因害怕日後不好的結果,便去斷了我日後同相愛之人白首的可能。”
“而正是那個概率很小的可能讓我有勇氣許下這場賭約。”
蘇合笑了笑,見謝扶桑只看着自己,不言語,她仰頭飲了一口酒,說道:“你心中一定在嘲笑我傻。”
“大多數人總是覺得悲劇只是少數,發生在別人身上,心中總是想着萬一自己是那個例外呢,我也是俗人,心中亦是這般的想法。”
她語氣豁然:“何況,就算賭錯了,及時止損,到時候和離,家中的錢財也足夠養的起我。”
蘇合看着對面悶頭喝酒,皺眉思考女孩兒,謝扶桑喝的臉都升起了紅暈。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她擡手撤去謝扶桑手中的酒,調侃她:“問我這個問題,莫不是你怕吧?”
蘇合拍了拍謝扶桑的肩,用一副長姐的口吻安慰她:“莫怕啊,桑桑。不是你說的‘分了就分了,下一個更乖’。若是真賭錯了,承受些流言蜚語,日後和離就好,謝家那麽多好兒郎,也不差你這張嘴。”
“雖說你吃的挺多的。”
謝扶桑睨了她一眼,頗為不滿她這句似乎帶有人身攻擊的話。
江宴帶着幾個侍衛來到了酒館前,聽聞城南有前朝餘孽的蹤跡,他才來此的,但并未搜查到。
恰逢此時屬下來報,謝扶桑已經在這酒館待了兩個時辰了,還未出來。
他有些怕謝扶桑出事,便親自過來接她。
江宴吩咐兩個侍衛護送蘇合和她的丫鬟回蘇府。
他則扶着喝的有些糊塗的謝扶桑離開酒館。
方一出門,一陣冷風拂過,謝扶桑感到渾身一陣冷意襲來,她睜開眼睛去看自己身旁的男子。
瞧着對面這張在夢中殺了自己無數次的面龐,她頓時有些恐慌。
謝扶桑用力擺脫了他,踉跄幾步躲到酒館門前的一個柱子後面,将自己的眼睛遮的嚴嚴實實的,再也瞧不見他的身影,謝扶桑這才松了一口氣。
江宴瞧着她這副掩耳盜鈴的模樣,有些好笑道:“跟我走,我送你回去。”
謝扶桑偷偷探出些頭去看他,瞥見江宴身上寒光閃閃的佩劍,那個在夢中無數次因她撞破他和二皇子的秘密,而殺了她的佩劍。
江宴見她不說話,也不過來,只好親自走過去。
謝扶桑瞧他離自己越來越近,心中恐懼頓時更甚,她喊道:“你別過來!”
蘇合怎麽挑了個這麽僻靜的酒館,這喊半天救命也不會有人來啊,對了,蘇合呢?
謝扶桑朝周邊看去,試圖找到蘇合的身影。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江宴放柔聲音,向她再次解釋。
“我沒醉!”
謝扶桑吼道。
“我比任何時刻都要清醒,你把蘇合弄哪裏去了?我告訴你,她什麽都不知道,你不要傷害她!”
江宴被她說的一頭霧水,他好笑道:“我為何會傷害她?”
在謝扶桑眼中,江宴此刻露出的正是一個殺人兇手得逞後的笑容。
她頓時被吓得哭了出來,抹着眼淚說道:“我後悔了,我回去就告訴父親将我嫁給其他人。”
江宴聞言面上頓時黑了下來:“嫁給誰?”
謝扶桑瞧他如今惱羞成怒了,心中有些害怕,嗫嚅着開口,用最小的聲音說着最狠的話:“嫁給誰都行,除了你。”
為了讓他安心,護住自己的小命,她急忙說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洩露出一個字的,真的!”
似乎怕他不相信自己,她繼續說服道:“我死都不會說出去的,你就放我離開吧!”
江宴向前一步:“你在胡說些什麽?你定是喝醉了,我送你回謝府。”
謝扶桑瞧見他離自己越來越近,心中越發害怕,她急忙退後幾步,急速說道:“你別過來,我告訴你別想着殺人滅口啊!我已經告訴我父親大哥二哥三哥了,到時候我一死他們就會查到你頭上。到那時你和二皇子的那些茍且之事都将公之于衆!”
江宴聞言整個人懵圈了,他止住腳步,疑惑道:“我,和二皇子?我們倆能有什麽事?你定是誤會了。”
謝扶桑一臉忍無可忍的表情,都到這地步還死不承認。
她心中被這秘密壓抑委屈了一個月,十分難受,也管不得什麽皇家秘辛了,此刻借着酒勁她只想一吐為快。
于是她開口憤憤然說道:“那日他給我要那種藥,不就是給你們倆…那個的時候用的嗎?”
瞧見江宴如同石化一般,站在原地,謝扶桑頓時沒了底氣,嗫嚅着開口:“這可是你逼我說的,不是我多嘴。”
剎那間,江宴腦中所有疑惑都有了答案,他開口問謝扶桑:“這些都是他同你說的?他同你講的我們二人是,那種關系?”
語氣中都帶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謝扶桑不說話,躲在柱子後想要裝聾作啞。
江宴理好自己的情緒,他對謝扶桑解釋:“朱翊自幼便喜歡和我唱反調,只要看我不順心他便開心,之前那些話想來又是他故意整我的。我們倆連朋友都算不上,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謝扶桑還是有些懷疑,事關她的安危生死,此事不能只聽信江宴一面之詞,于是她開口說道:“我不信,除非你将我大哥喊過來。”
這樣她才能安心,大哥總不會害她,且就算到時發現江宴是哄騙她的,以大哥的才能也不會被江宴輕易殺死。
“這麽晚了,他們想必都睡了,我先送你回去,明日再見也不遲。”
謝扶桑心中警鈴大作,江宴為何今日一定要送她回去,還專挑這種偏僻無人的地方。
定是他心中有鬼!
于是她退一步立場說道:“那我自己回去,你先帶你的人走吧。”
謝扶桑抱着柱子小心翼翼看着他,那眼神像極了麋鹿遇見惡狼,似乎江宴下一秒就能将她生吞活扒似的。
江宴無奈,只好大步走向前拉她離開。
謝扶桑躲逃不掉,慌忙之下只好手腳并用拼命去打他,要将自己從他的禁锢中脫身出來。
江宴見她反應如此激烈,直接将她打橫抱起,不顧她的捶打反抗,大步向屬下為他剛備好的馬車走去。
謝扶桑反抗無果,只能大聲控訴道:“還有沒有王法啦!我告訴你,就算你是二皇子的小情人也不能如此猖狂!”
江宴有些想扶額,他無奈咬牙切齒強調道:“我,不是!”
待将謝扶桑送回謝府後,江宴站在無人的街道上,問白前:“近幾日荊州發了洪水?”
“确是,不過傷情不重,只沖塌了幾間茅舍而已。将軍不必憂心。”白前拱手回道。
“災情|事關民生,怎可久置?陛下此時應還在處理政務,我這就進宮禀報。”
翌日早朝,陛下便對衆臣說,二皇子身體既已痊愈,是時候鍛煉能力為國分憂了,陛下當朝下令将他派去了荊州治理洪水。
二皇子昨夜便聽聞江宴連夜入宮勸說皇上,派他去治理荊州水患,氣得他一夜未睡。
他心中暗自鄙夷江宴,也不知他抽什麽風了,竟連夜給他找不痛快。
诏令既下,盡管他心中有諸多不願,也只好動身去荊州平定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