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心事
心事
自謝扶桑領了封賞之後,便整日憂心忡忡。
蘇合察覺出謝扶桑心中有事,拉着她要去街上散心。
“你瞧瞧這個?”蘇合拉着謝扶桑去看小攤兒上的木雕。
“是不是很可愛。”她拿了一個小狗木雕讓謝扶桑看。
謝扶桑順着蘇合的話語,看了一眼,說道:“确實可愛。”只是她依舊有些心不在焉。
蘇合向攤主付錢,拉着謝扶桑轉身離開。
突然,謝扶桑站在原地,像是僵滞了一般,看着遠方街道,喃喃道:“怎麽會……”
蘇合聞言,順着謝扶桑的視線看向遠處,便見那裏站着的,正是賞梅宴中挑釁謝扶桑的吳小姐和她的新婚夫君。
賞梅宴時蘇合雖沒同謝扶桑一起參加,卻也是聽說了當日發生了什麽的,她開口對謝扶桑說道:“那人便是吳侍郎為她女兒挑的夫君,一個商人之子,好像叫嚴季。”
話音剛落,謝扶桑就像是魔怔了一般,直朝着吳小姐跑去。
蘇合見狀,趕快跟上她,在她身後追問:“你怎麽了桑桑,你別沖動啊!”
謝扶桑跑到吳小姐身邊,伸手拉過她的手臂,撩起她的長袖,然而皓腕上卻并無任何傷痕。
“你幹什麽?那日不過就說你幾句,至于這樣窮追不舍嗎?”
吳小姐狠狠将謝扶桑的手甩開,罵道。
她身旁的嚴季打量着謝扶桑,眼神晦暗不清,開口道:“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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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合跑了過來,将謝扶桑扯到自己身後,對面前兩人說:“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這就離開。”
謝扶桑被蘇合拉着原路返回,只是她依舊時不時看着身後,眼神似是有憎恨和懼怕。
嚴季擡手去拉吳小姐回去,吳小姐手臂本能的向後一躲,随即她回過神來,慌亂地立即牽上了嚴季,二人就此離開。
“你最近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桑桑,我瞧你今日狀态不對,我們不逛了,還是回家吧。”
“嚴季家暴。”
謝扶桑拉住蘇合想要繼續向前走的步伐。
“怎麽可能。”蘇合說道:“你剛剛不是都看了嗎?吳小姐身上并無傷口,而且吳侍郎在朝為官,嚴家一個商賈之家怎敢打她?況且你看”
蘇合轉過頭,瞧見嚴季和吳小姐牽手逛街的恩愛模樣,對謝扶桑繼續說道:“他們如此恩愛和諧,你定是想錯了。”
謝扶桑搖了搖頭,神情嚴肅:“方才嚴季一擡手,吳小姐下意識就想擡手躲避,這些細節騙不了人。”
“而且,在吳侍郎眼裏,嫁出去的女兒便如潑出去的水,何況當初吳小姐是他十分着急想将人嫁出去的,這落在外人眼裏便是吳小姐如今不得吳侍郎喜愛。既是如此,嚴季又怎會不敢?不過他礙于吳侍郎的地位,不敢将此事做的太過顯眼。”
謝扶桑繼續問蘇合:“你可曾聽聞,一些家暴者在打人時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他們常常用一些綿軟吸水的布料,比如汗巾,沾上水之後再進行毆打,這時打人的力度會更大,被打之人身上也不會留下痕跡。”
這是她曾經最在意的人所經歷的。
蘇合眸中有些震驚,她問謝扶桑:“你是說,嚴季便是用了如此法子?”
謝扶桑點了點頭。
蘇合有些不解:“那為何她不将此事告訴她父親,吳侍郎在朝為官還是有頭臉的,若是警告了嚴季,他定會忌憚。”
謝扶桑沉默了片刻,說:“我想,大概是因吳小姐怕嚴季知道她告狀後,會變本加厲毆打她。況且吳小姐知道吳侍郎極看重臉面,就算她将此事告知吳侍郎,他也不一定肯在此事上多花心思。”
“一則吳小姐畢竟嫁到了嚴家,便算是嚴家人,吳侍郎不好多加插手。二則吳侍郎怕同僚知道後會嘲笑他,為顧及臉面,他也會對此事裝聾作啞。”
“所以,你想幫她?你覺得自己虧欠了她?”
蘇合看着謝扶桑臉上流露出的對吳小姐的同情,問道。
謝扶桑不置可否,蘇合說的不盡然,她之所以想幫吳小姐,并不是因為虧欠,而是其它複雜的因素。
見謝扶桑不說話,蘇合以為謝扶桑默認了她的猜測,開口勸說她:“可是桑桑,你不欠她什麽,當日梅花宴上本就是她挑釁在先,後來又是吳侍郎親自做主将她許嫁的,就算她遇人不淑,也不是我們的錯。”
蘇合有時覺得謝扶桑就是同情心太重,總是給自己找不快,這世間悲苦事情可太多了,根本就不是她們能管得過來的,何況她心中本就十分不喜歡那吳小姐。
謝扶桑搖搖頭,說道:“并非對她的愧疚,只是不想有愧于自己的心罷了。”
她拉起蘇合的手腕,眸中十分認真:“你我都是女子,都懂得在這世道上,一場不幸的婚姻對女子來說意味着什麽。當日她出言污蔑我在先,我自知出口反駁并未做錯,可是若代價是嫁給一個總愛打罵自己妻子的禽獸,那這樣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更何況,不能因她對我做過錯事,就把嚴季對她的家暴行為視作理所應當,每個女子在婚姻中都不應該因為對方畸形扭曲的淩虐心理而被暴力對待。”
蘇合說不過謝扶桑,服軟道:“好了好了,是我狹隘了。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我倒覺得以她的脾性,我們就算幫她,她也未必會領情。”
謝扶桑低聲喃喃道:“但是在她心中,一定希望有人能伸出援手,将她從那段沼澤中拉出來。”
只是她當初沒能将自己最在意之人從深淵拉出來。若是此番能救了吳小姐,會不會能讓她對當年之事少一些愧疚?
謝扶桑的聲音悠遠滄桑,像是她親身經歷過什麽一般。
蘇合瞧見她這副莊嚴肅穆的模樣,頓時有些害怕,她拍了拍謝扶桑問道:“你不會被什麽東西附身了吧,你今日太奇怪了。”
見她如此懷疑,謝扶桑只好開口解釋道:“我沒事。”
就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那段她最想逃避卻永遠忘不掉的事情。
“那我們該如何幫她?總不能派人将嚴季殺了吧。”蘇合問道。
“你覺得,一個有淩虐傾向喜歡毆打妻子的男人只會有一個缺點嗎?”謝扶桑反問她。
“你的意思是……”
謝扶桑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甚至有些冷意:“找到他的罪行,按律法送進牢獄。”
嚴季是商人,商人之間最是相互了解,思量之下,謝扶桑覺的此事托付給蕭銘最為合适。
不過她們去的不巧,蕭銘恰好不在府中。
謝扶桑便給蕭府小厮要了紙筆,留給了蕭銘一封信。
既出了這檔子事,今日蘇合也沒了閑心拉着謝扶桑閑逛了。
二人在街上走着,她開口問謝扶桑:“你今日無事,一會兒要不要去我家中一趟?前兩日你不是呆在家中養傷,就是要進宮領賞,還未來得及去我們家新置的宅子看看呢。我父母許久未曾見你,在家中常對我念叨起你。”
蘇合的父母本來早就該到京城了,只是因着前一段時間上京的疫病,陛下封了城,所以他們便只好在魏陽多呆了些時日,直至疫病根除這才搬來了上京。
原本蘇府是想遷至謝府附近,但謝府周圍的地方已無空置府院,故而蘇府只好退而求其次,選了其它位置好的庭院。
蘇合的父親名叫蘇恪,本是西北的屯衛司馬,主管西北各地的屯田事務,這差事算得上是一個美差,如今他為了跟随謝衍,初回京城被封為廪犧令,沒了實權,待遇也未有之前豐厚。
蘇家與謝家交情甚篤,謝扶桑去拜見一下蘇老爺和蘇夫人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謝扶桑有些怕在蘇家撞見蘇木,她便對蘇合稱:“我身體有些不适,想改日再去。”
蘇合的眼神帶了些探究的目光,她仔細盯着謝扶桑,片刻後開口篤定道:“奇怪,太奇怪了!你今日怎麽如此不對勁,和你待那麽久了,你撒謊我還是能瞧出來的。”
蘇合仔細想了想,說道:“好像自你及笄後便不對勁了,以前我邀你來我家中,你向來都是一口答應,可自你及笄後便總是找各種理由回絕。”
“到底是為什麽?”
蘇合握住她的手臂,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勢頭。
也不知蘇合竟何時這般敏銳了,謝扶桑見自己今日逃脫不掉她這個問題,只好拉着她去了旁邊的茶肆交代原因。
……
“什麽?!”
“我大哥向你求親了?”
蘇合一臉驚訝,不可置信道:“他竟然藏得滴水不漏,我以為他只把你當做妹妹呢!”
默了片刻,她突然想到什麽,問道:“不過,你之前不是說如果非要嫁人的話,只要對方脾氣溫和,不家暴不賭博不酗酒,長的不醜,你都可以接受的嗎?”
蘇合繼續追問道:“我大哥也算一表人才,也不家暴賭博酗酒,況且你們年齡相差也不算大,為何你就不能做我長嫂了?”
謝扶桑面露為難,欲言又止,最後終于整理好思路,頗為艱難說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這種想法。其實我是不想結婚的,我不想以後操持家務、不想生孩子,可是我母親又希望我能找到一個良人護我一生。”
謝扶桑嘆了口氣,說道:“于是,我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我想以後找個脾性好的男子,和他做表面的夫妻,婚後相敬如賓,大家各過各的,誰都不幹涉誰,這樣我母親也不會整日想着給我找什麽夫君了。”
“本來我覺得只要你大哥同意我這個法子,嫁給你大哥也不錯,畢竟我們兩家知根知底,日後也沒什麽婆媳關系,家暴問題什麽的,成婚後待哄好雙方父母,找一個合适的機會,讓你大哥再納一門良妾,為蘇府開枝散葉,管理家中事務,我就做個表面上的妻子,樂得清閑自在。這本是一個極好的選擇。”
謝扶桑語氣一轉,頗有些可惜道:“可後來不知為什麽,你大哥突然向我表白,還許諾此後只會娶我一人,若我同意,蘇府便立刻找媒人來謝府談婚事。”
“喜歡我,還只娶我一人!我一想,嘿!這不就壞了嗎!若我真的嫁給你大哥,日後我就不可能與他只做個表面上的夫妻,我不僅要操持家務,還要承擔開枝散葉的重任!”
謝扶桑豪飲了一口茶,說道:“于是我二話不說就拒絕了,此後見他便總覺得尴尬。”
蘇合在腦中快速理着謝扶桑的話,所以,大哥是因為一腔深情所付非人,才導致他沒了新婦,導致她如今沒了長嫂?
謝扶桑見蘇合久久不說話,頓時心跳如鼓,斟酌着語句開口:“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嗎?”
蘇合抿了一口茶,心如死灰說道:“若放在其他人身上我定會覺得奇葩,不可思議,離經叛道!”
她話語微轉:“不過發生在你身上我便覺得有些合理了。”
謝扶桑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沒罵她胡言亂語就好。
蘇合還是覺得自家大哥受到如此對待,有些過于慘了,于是她開口為長兄不平道:“但是,你這種行為和你以前提到的渣男有什麽兩樣。”
謝扶桑一聽頓時有些不樂意了,她可沒想過欺騙蘇木的感情,那些話本是她自己的想法,還從未與蘇木說過,也不知為何那日蘇木突然同她表明了心意,她不過是用選擇權拒絕了罷了,怎麽還成渣女了?
于是她開口為自己辯解:“我這法子可是讓我未來名義上的夫君三妻四妾,我可從始至終只擁有一個夫君,成婚後也不會出軌,怎麽就成渣女了。”
蘇合辯不過她,只好在心中為兄長鞠了一把辛酸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