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舌戰群儒
舌戰群儒
戲曲的爆火像是指數級鏈條反應,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很快整座京城的人都知道《報國志》的情節。
一些富貴人家甚至直接花大價錢将這戲曲請進了家中表演,不僅如此,聽聞就連宮中的嫔妃也開始看這部戲。
《報國志》裏面女扮男裝的曲雙頓時成了衆多百姓心中敬仰的英雄。
謝扶桑覺得時機已到,她和秦九的計劃是時候實施了。
翌日早朝,朝中禦史中丞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檢舉征西将軍秦九實為女兒身,女扮男裝混入軍營意圖對大涼行不軌之事,欺君之罪,罪當處斬。
衆人都以為秦九會拖到陛下下令派人給她驗身時,才會不得不承認她是女兒身。
然而出乎衆人意料的是,未等陛下派人為她驗身,秦九便直接承認了自己确為女兒身。
只是她矢口否認禦史中丞口中自己入軍營的意圖,而是稱自己只是難抑報國之心,想要入戰場為國斬殺敵寇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一時之間,朝中争吵異常激烈,一些人認為秦九将軍這幾年為國奮戰沙場,立下了諸多戰功,就算她是女兒身也罪不容誅。
另一些人稱秦九欺君之罪如板上釘釘,法不可違,應将其處斬。
“陛下,謝姑娘求見。”
大殿的守門太監前來禀報。
朱鈞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謝扶桑再不出場,他就要撐不下去了。
“請她進來。”
朱鈞神色冷峻,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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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朝堂之上怎可随意進入女子!”
一短胡子的中年大臣說道。
“你這種人都能日日出現在朝堂上惡心陛下,我為何不能?”
謝扶桑走進殿堂朝那大臣怼道。
“你!”
那大臣剛一說話,似乎察覺到自己堂堂一國之臣同一個未出閣的丫頭說話有些掉面子。
于是他向着前面的謝衍喊道:“謝衍,你就是如此管教女兒的?”
謝衍恭敬地對着陛下作了一揖,說道:“陛下尚未發話,微臣不敢越俎代庖。”
那大臣頓時無從反駁,謝衍這話裏話外的意思表明了他逾越了規矩,陛下尚未說不妥,他先說三道四了起來。
“好了好了,謝小丫頭不過還沒你歲數一半大,小孩子玩笑話罷了,愛卿不必當真。”
皇帝開口調停戰争,平息了戰火。
朝堂安靜了下來,皇帝适時裝模作樣地開口:“謝家丫頭,你來所為何事啊!”
“回陛下。”
謝扶桑依舊同往常一樣,對朱鈞拱了拱手,說道:“臣女前來,是想懇請陛下實踐諾言的。”
朱鈞有些懵了,這小丫頭怎麽不按她昨日說的劇本來。
不過他還是沒拆謝扶桑的臺,順着她的話說道:“你倒是說說,要我實踐什麽諾言?”
“不日前,臣女診治好二皇子的病,陛下曾許諾滿足臣女一願,陛下一言九鼎,想來說話算話吧。”
朱鈞心中疑惑,他不記得自己答應過謝扶桑這件事啊,反倒是皇後曾說過好好答謝她,想來又是她胡說八道的。
為替謝扶桑圓謊,朱鈞只好說道:“那是自然,你有何心願啊?”
謝扶桑立即跪下,以頭叩地,做足了恭敬端正的姿态:“臣女希望陛下體諒秦九将軍一片愛國之心,寬恕她無奈之下女扮男裝的行為。”
“你先起來再說。”
朱鈞瞧見謝扶桑跪在地上,讓她平身。
謝扶桑給臺子就下,立刻站了起來。
“陛下!欺君之罪豈能随意寬恕!”
皇帝還未發話自己是否同意,禦史中丞便立即制止道。
謝扶桑瞥了一眼那個多嘴毒舌的老頭,十分不滿地反駁他:“你們都說秦九将軍犯了欺君之罪,可她從未對陛下說過自己是女子,既然未曾欺騙陛下又怎會犯了欺君之罪?”
謝扶桑一副死不承認的無賴模樣,悠悠繼續說道:“只能說明這只是一個誤會,是你們自己理所當然的将她視做男子。”
她繼續侃侃而談:“何況,若有錯也是當今律法世俗規矩的錯,這一切都源自大涼律法的一個弊端,女子無法入朝為官,導致她一腔愛國之心和将帥才能無處施展,只能出此下策。”
“依我看,如今應該做的應當是改變女子不能做官的律法,而并非在這想方設法給一個一心為國為民,想要報效祖國之人定罪。”
禦史中丞第一次聽到有人在朝堂說出如此不合規矩的話,氣的他吹胡子瞪眼,對謝扶桑說道:“你這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況且,陛下!”
禦史中丞手拿笏板,朝陛下深深作揖道:“國家律法豈能随意更改!”
“哎!你可不要怒急攻心就神昏谵語哦!我這明明是敢于犯顏直谏、針砭時弊!況且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過而不改,是謂過矣。”
謝扶桑反駁道。
禦史大夫終究是在種種禮儀規矩約束下長大的,他厚顏無恥不過謝扶桑,只能繼續勸說皇帝:“陛下!易古之道,逆人之心啊!自古以來,哪有女子做官的道理啊!”
禦史中丞猛地一甩殷紅廣袖朝服,氣憤得滿面通紅,繼續說道:“朝堂之事又怎可任由一個女子說三道四!如此一來,禮法綱常豈不亂了套了!”
謝扶桑就瞧不慣他這迂腐的做派,她故意用長輩教育晚輩的語氣責備道:“禦史中丞,你這可就數典忘祖了啊!”
謝扶桑朝天作揖:“嫘祖養蠶缫絲,創造衣飾文明,福澤萬民,其功高日月,德被華夏,被後世尊稱為‘先蠶娘娘’,若是沒有她,你蔽體的衣物從何而來啊!”
她放下手,侃侃而談:“婦好亦是女子,她一生多次征戰沙場,為商王朝開疆辟土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何就算不上商朝的女官了?昭君一紙婚書換來了大漢和匈奴五十餘年的和平,功勞哪裏就輸給男子了?”
謝扶桑看向禦史中丞,質問他:“所以女子為何便不能做官了?為何女子便不可為朝廷做貢獻,向陛下提出建議了?如何就沒有女子做官的道理?到底是女子不能做官,還是你不想女子做官,怕她們撼動你的地位?”
謝扶桑一席話說的禦史中丞啞口無言,她繼續言語轟炸:“況且,禦史大人!古人還講因時制宜,相機行事,你怎麽不說呢?”
“齊威王廣開言路,讓群臣吏民都可進谏獻言,最終使得齊國戰勝于朝廷,使得燕、趙、韓、魏聞之,皆朝于齊。”
“若我大涼文武百官都如你這般拘泥于不合時宜的古話,那我大涼如何随着時代的潮流向前發展?如何會不落後于各國之間。若是古人都如你這般不懂得改革創新,與時俱進,恐怕你現在還過着茹毛飲血,披着獸皮,衣不蔽體的原始生活呢。”
皇帝正襟危坐在龍椅上,聽着二人的辯論,心中感嘆謝家小女兒這口才,就算生活在先秦百家争鳴的時期,想必也能有她一席之地啊!
禦史中丞見自己實在說不過謝扶桑,只能去勸說皇帝:“陛下!治國者,必以奉法為重,公私不可不明,法禁不可不審,國若無法,國将不國啊!”
謝扶桑見他換了路線,也去勸說皇帝:“陛下!有道之君,行治修制,要使衆民皆服。陛下也向來推崇儒家‘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民貴君輕的思想,既然如今高下難判,不若我們聽聽百姓的意見吧。”
謝扶桑瞥了一眼那個氣的滿面通紅的老頭,心想:你會引經據典,咬文嚼字,我也會!
皇帝點頭之後,謝扶桑立刻對門口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可以将東西遞上來了。
小太監極有眼色,見狀立即将東西遞給了謝扶桑。
謝扶桑接過卷軸之後,便向前幾步,走至臺階下,将卷軸打開,讓小太監拉住一端,餘下的她朝着殿堂大門抛去。
卷軸被另一端沉重的木質棒軸帶着,滾滾向前,不過一瞬,極為巨大的卷軸便如地毯一般在兩邊朝臣之間空餘的廊道上鋪展開來。展露出卷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卷軸能恰好在中間的空地全部鋪展開,這自然不是巧合,這卷軸本就是謝扶桑命人按照這宣政殿上朝時站滿官員後,中間剩餘空地的大小制作的。
畢竟,要說服人,氣勢上可不能輸。
果然,卷軸展開後周圍便響起陣陣低呼。
謝扶桑對着衆人解釋道:“這是萬民請求陛下原諒秦九将軍女扮男裝入軍營的行為,在上面簽字畫押制成的萬民書。”
“好啊!好啊!”
皇帝适時擠出兩滴淚,繼續說道:“既然朕的子民都看出來了秦九将軍真摯的拳拳愛國之心,朕又豈能忽視他們的心聲,做一個無情無義的昏君誅殺忠臣!”
謝扶桑看着皇帝這蹩腳的演技,有些不忍直視。
“朕已決定,寬宥秦九将軍女扮男裝的行為,準許她繼續在朝為将,日後若是還有如秦九将軍一樣愛國之心熾烈,想要報效大涼的女子,亦可投入秦九将軍麾下,由她代為管理,不過……”
皇帝頓了頓,繼續說道:“女子在朝堂确實不便,秦九将軍便還是一如往昔,以男裝上朝吧!”
“陛下!您怎可答應她這無理的請求。”
禦史中丞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皇上自然會答應,昨日晚上謝扶桑和皇後便将他說服了。
今日在朝堂上的猶豫不過是對衆位大臣做做樣子罷了。
也正因皇上已經答應不治罪秦九,謝扶桑才敢派人将秦九是女子的消息告訴秦九的死對頭——禦史中丞。
昨日謝扶桑入宮同皇帝滔滔不絕說了一堆話,比皇帝聽諸儒談經論道還頭痛,雖說她的話引經據典說的有理有據,可皇帝還是覺得自己如果答應了謝扶桑的請求太過兒戲。
原本他還未下定決心,可皇後故意将謝扶桑支走,神色悲凄,同他說道:“我陪伴陛下二十載,這二十年裏,大涼從民生凋敝,百廢待興,到如今的歌舞升平,百姓阖家歡樂。”
“陛下的皇位也愈發穩固,行事不再像以前一樣需處處顧忌各個功臣的想法,似乎一起都變得越來越好,可我卻覺得自己像是一棵脫離了土壤的樹,等待我的是生命力的一點點流逝,我親眼看着自己變得越來越枯朽,卻無能為力。”
“煜兒死了,啓兒死了,就連翊兒也差點被害,可我身為皇後,便注定不能只作一個母親,我不能盡情的放縱自己大哭大鬧,甚至連查清楚他們死因的權利都沒有,因為我是皇後,我便要忍,要大度,要堅強。以至于到最後我連自己都要迷失了。”
朱鈞聞言,心中痛惜:“安寧,是我對不住你。當年如果不是我……”
“你可還記得我女扮男裝時的模樣?”
孫皇後打斷他的話問道,她眸光深遠,憶起往昔。
“相必也如秦九一般吧。”
她聲音淡然,無欲無求,仿佛只是在同人回憶自己的曾經。
“我未曾見過她,但聽謝姑娘所言,秦九應絲毫不輸我當年的風采,當年的我背後尚且還有母家支持,秦九卻是一無所有。她能走到如今地步已是不易。”
“我有時會想,若是當年的我未做皇後在這軍營中能走多遠,能做出多大功績。可惜,我瞧不見了。”
她聲音低落,有些惋惜。
“可是,秦九她還能繼續走下去。”
孫皇後眸光微亮,似是有了期冀 :“她不必被外界束縛,日後只做自己便好。陛下可否寬恕她?就當給我餘下的人生再留些念想吧。”
她從未求過朱鈞,此刻卻願意為了素未謀面的秦九去央求他。
她和秦九有着相似卻又不同的經歷。
她想,或許是因着女子間的惺惺相惜吧,所以她能感秦九之所想,替秦九所惋惜,也願意伸出援手幫助她。
陛下本就沒有要重責秦九,此番因皇後一番懇求,自是同意。
只是,如果他輕飄飄一句話就寬宥秦九,這朝中定會有諸多人反對,也會踐踏大涼律法的尊嚴,故而他才會同意和謝扶桑演這出戲。
“陛下,倘若您今日一定要恕秦九無罪,那微臣這監察百官的職責便形同虛設,既如此,臣懇求陛下準許微臣辭官,告老還鄉!”
禦史中丞摘下官帽,置于胸前,要借此逼迫陛下處分秦九。
皇帝見他不肯松口,如此無賴逼迫自己,頓時有些惱怒:“劉禦史!你真當朕會一直包容你嗎!這些年來,你招攬其它官員自成一派,舉薦自己的學生入朝為官。”
皇帝還是給他留了臉面,未曾用結黨營私來形容他的舉動。
“還有你那小兒子,這些年來幹了多少好事,你偷偷為他擺平便當朕毫不知曉?”
陛下明黃色廣袖一揮,雙手負後,瞥向側面,不再看他:“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朕懂得這個道理,故而這些年來,朝中文武官員多多少少都會做錯事,朕有時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做不知。”
“在你想治秦九的罪之前,還是先好好想想你自己的罪和你那小兒子的罪,如果按照大涼律法夠你掉幾顆人頭吧!”
皇帝言語之中盡顯威脅警示意味。
“這官,你想做便做,不想做朕自然還有其他人可以提拔,想辭官,随你!”
皇帝一發火便将禦史中丞恐吓住了。
其它文武百官也不敢反駁陛下了,生怕陛下當朝說出他們的錯處。
謝扶桑瞧見這場面,不由得在心中為狠狠為皇帝點了個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