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賞梅宴
賞梅宴
許是這些日子沒休息好,這裏的醫療水平又太過低下,這次落水讓謝扶桑鼻塞頭痛發熱,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周。
期間恰逢謝府修葺完善,衆人搬遷,謝扶桑都是被人擡着過去的,人也消瘦了不少。
好在病好之後她又是一條好漢,繼續生龍活虎,逍遙自在。
今日謝府在正廳用午飯,她發現大哥似乎也消瘦了,下颚線瞧着似乎更清晰了,只是人有些心不在焉,半天下去碗裏的米飯也不見消減。
謝扶桑用手肘戳了戳二哥,示意他去看大哥。
謝奕用一臉‘我早就發現了’的表情回應謝扶桑。
他低下頭,悄悄問謝扶桑:“自那日去芳草閣接你出來後,他便是這副被女鬼吸了精氣的樣子,整日心不在焉,無精打采的。是不是你招惹他了?”
“他這哪裏像是被我惹了之後生氣的樣子,分明像是失戀的模樣。”
謝扶桑否認,不能什麽鍋都往她頭上飛。
謝奕抓住重點:“失戀?什麽失戀。”自小和謝扶桑生活在一起,他早就掌握了謝扶桑口中的許多陌生詞彙。
“他平日見的女子除了你和母親,還有其他人?”
謝奕突然頓住,他想起些什麽,對謝扶桑道:“該不會,他一直以來都喜歡蘇合吧?!”
謝奕越推測越覺得可信,他繼續道:“難怪!母親為他介紹婚事,他總推辭,所以他一直在等着蘇合及笄,然後求娶她?!”
謝奕仿佛受到天大的打擊。
一旁的謝扶桑:……有時候聽二哥說話,真的很想給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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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扶桑房中,銀花前來回話:“小姐,派去送信的小厮說秦九對他講:‘你回去告訴謝小姐,若是她再想起那日客棧中異族人的話,直接告訴謝陸便好,不必舍近求遠來找我’。”
銀花将秦九的語氣學的十成十的像。
“那,小姐,我們還用繼續邀秦九将軍見面嗎?”
銀花看着謝扶桑若有所思的神情,問道。
“先不必了,她既然躲着我,想來确是和大哥有了矛盾,以為是大哥借我的名義約的她,所以才拒絕的。”
銀花聽着其中的邏輯關系,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合理,好像秦九将軍本就躲着小姐,可看小姐主斷的神情,銀花還是默默咽下了口中的話。
不過謝扶桑也沒機會去糾纏秦九将軍了,宮中來了人傳謝家參加後日的賞梅宴,雖說是賞梅宴,可衆人都心知肚明,這分明是為謝家接風洗塵的宴會。
謝扶桑素日最讨厭這種虛假寒暄的場合了,她本想哀求母親能不能不帶她去,奈何陛下旨意中,還提到了她,不但狠狠将她誇了一番,還稱十分想見見這謝家的女兒。
謝扶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前些年都在遠在千裏之外的駐州,怎麽名聲還能傳入陛下口中。
況且她覺得皇帝這诏書中贊美她的話語寫的甚是敷衍,她甚至有些懷疑皇帝可能是閉着眼睛讓人寫的。
說她聰慧美麗便罷了,畢竟謝扶桑覺得自己也稱得上這詞。
可說她秉性端淑,這……她真的很難評。
此刻,她無比後悔自己病好的早了,再晚一天,但凡讓她知道消息,她都會賴在床上,繼續裝病下去。
謝扶桑倒還真是猜對了一半,不日前,勤政殿中,朱鈞閉眸對曹興講:“對了,再在诏書中加幾句,朕聽聞謝家嫡女品行端莊,聰慧美麗,秉性端淑,有芳澤之質,蕙蘭之美……朕聞之甚悅,頗為想見。”
皇帝想了想,覺得還算滿意,便道:“就如此吧。”
他怕自己不這樣說,謝衍會因着上次四方館的緣故将他那寶貝女兒留在家中避風頭。
……
賞梅宴這日,謝扶桑和父親母親坐了一輛馬車,謝衍是男子首先要去太極殿和衆臣子彙合,聆聽陛下講話,謝扶桑則和崔婉去了太極殿後的禦花園給皇後娘娘請安。
謝扶桑同孫皇後請安後,便被她身邊的貼身宮女青黛姑姑帶去了梅園中,同上京城的世家貴女一同賞梅。
謝扶桑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她知道孫皇後此舉是有話要同母親私下說,将她支開罷了。
她自然很有眼色的跟着青黛姑姑離開,當然,主要原因還是她不敢違抗皇後娘娘的命令。
她曾聽人講過,孫皇後本名孫安寧,她和當今聖上出自同一個武學師父門下,年輕時孫皇後曾同陛下一同殺敵,是實打實天下百姓共同認證的巾帼英雄。
只是後來她嫁給了陛下成了皇後,便不再上陣殺敵,同其它名門閨秀嫁人後一般,待在後宅相夫教子,不過孫皇後身為一國之母責任更大罷了。
民間講到孫皇後的事跡,無人不感嘆孫皇後好命,成了母儀天下的一國皇後。
可謝扶桑卻不覺得,她甚至有些可憐孫皇後,孫皇後本可以肆意縱橫在沙場,卻因一場婚姻被迫困于後宮,餘生都走不出那高大紅牆圍成的四方宮院。
不過她到底不是孫皇後,也不知孫皇後心中是做如何感想。
謝扶桑覺得自己的格局有些小,比起一國之母的皇後之位,她倒是更感興趣當年孫皇後和陛下以及陛下的第一任妻子江黎三角戀的八卦故事。
謝扶桑聽說,陛下年輕時愛的是江黎,便是江宴的姑姑,陛下迎娶江黎不久便迎戰烏雎。
當年的烏雎并未遷移至西北,而是在北方緊靠大涼如今的地界,那一戰,陛下突然杳無音訊,江黎得不到陛下的消息,便不顧衆人阻攔,去烏雎尋陛下,後來陛下平安歸來,她卻再無音訊。
旁人都道烏雎動亂,江黎應是遇難了。
後來沒過多久,陛下便娶了如今的孫皇後,建立了大涼,二人一直相敬如賓。
謝扶桑覺得當今陛下身為一國之君愛護子民,有勇有謀,算得上是個好皇帝,只是為人夫君實在太沒品了。
雖然陛下踐祚之後,曾屢次出兵攻打烏雎,将其趕到了遙遠的西北之地,之後還命江宴滅了人家一國。
但謝扶桑根據大皇子的出生時間推測,陛下是因孫皇後有孕才不得已娶她的,自己的新婚妻子才失蹤不到一年,便未婚先孕娶了別人,謝扶桑打心眼裏覺得這皇帝太花心了。
方才謝扶桑同孫皇後請安時也曾和孫皇後說上幾句話,孫皇後如今不過四十歲,雖芳華不再,卻也能瞧出她年輕時長相也極為秀麗。
在後宮最不值得提起的便是美貌,謝扶桑覺得孫皇後能如此受人敬重,不僅是因她年輕時随陛下立下的赫赫戰功,更是因為她身上淡泊如菊的氣質,和她呆在一處總讓人有一種歲月靜好,時光很慢的錯覺,還能使人暫時平息追逐功名利祿的心。
想及此,謝扶桑更覺這皇帝人品不怎麽樣了。
青黛姑姑将謝扶桑送到地方,便回去繼續服飾孫皇後了。
今日的賞梅宴蘇合不能來,如今這周圍具是謝扶桑不認識的世家小姐,謝扶桑不想融入,也融入不進去她們,便坐在亭子底下獨自一人發呆。
因着今日進宮,謝扶桑便聽母親吩咐仔細梳妝打扮了番。
她模樣本就生的秀麗,今日身穿一襲淡青色羅裙坐在亭子中,靠在欄杆上單手托腮看着園中的梅花,遠遠瞧着像是畫中的仙子一般,身後的梅花頓時都成了她的陪襯,人比花嬌一時被她诠釋的無比透徹。
原本還在遠處嬉笑聊天的一群世家小姐,見此情景,不想讓她一人安靜地成了賞梅宴的主角。畢竟待會兒那些世家公子也會來梅園,到時候風頭淨被謝扶桑出了,她們還如何借此機會嶄露頭角,去引得德才兼備的世家公子上門提親。
于是,那群人便熙熙攘攘地朝謝扶桑所在的亭子走了過來。
謝扶桑見此情景,正要起身離開給她們騰地方,人群中突然有一女子開口:“這就是從西北回來的謝妹妹吧,怎的一見着我們便要離開。”
謝家才剛入上京,謝扶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不願在宮中給父親惹麻煩,也不願給自己落得個目中無人的名頭,便止了腳步,又轉身坐下。
謝扶桑這舉動倒讓在場的諸位千金小姐以為她是個軟柿子,易拿捏欺負,又有一人開口問謝扶桑:“聽說謝小姐是從西北來的?”
謝扶桑以為她是在寒暄家常,便禮貌回道:“自西北駐州來的。”
話音剛落,便見那名女子拿帕子捂着嘴,嗤笑道:“我曾聽說,那西北具是些蠻荒之地,當地的人還未被教化禮儀,水源也缺乏,所以那裏的人一年半載才洗一次澡。”
她這話一出,周圍的人具是捂住鼻子,嫌棄道:“啊~,怪不得,我總覺得這裏有一股怪味兒。”
謝扶桑方才還覺得這些世家小姐長的端莊秀麗,如今發覺她們是來找她麻煩的,頓時覺得這些人一個個變得面容可怖。
西北駐州靠近昆侖山,山上白雪皚皚,中午太陽一出來,山上積雪便會或多或少融化些,注入河流灌溉四周土地,是以駐州大部分地貌其實是綠洲,而非沙漠,也并不缺水,水源比上京的還要清澈,哪裏是她們口中描繪的樣子。
只是來人既是來找麻煩的,這些解釋就算說了也是對牛彈琴,白費口舌罷了,既然講道理行不通,謝扶桑只好換了個法子。
她不羞不惱,裝作聽不懂的模樣,問開口的那位女子:“姐姐今日可是食的素菜?”
“是又如何?”
那女子不明所以,心道,這謝家的姑娘莫不是個傻子,別人的諷刺都聽不出來,還在這裏聊家常。
只見謝扶桑突然用帕子掩着嘴唇,低聲嗤笑,對她比劃道:“難怪!你牙上有那麽大一片菜葉!”
那女子聞言立刻慌了,轉頭掩着臉,龇着牙讓婢女為自己弄掉。
謝扶桑見此情景,有些沒忍住,捧腹大笑了起來。
一名粉衣女子瞧見自己的好友被人如此捉弄,便為她打抱不平,指着謝扶桑道:“無緣無故捉弄人,你還有沒有教養!”
“你又是誰,我有沒有教養管你屁事,頂着一臉面粉就在這招搖過市,不知道的還以為大白天見女鬼了呢。”謝扶桑怼道。
這話狠狠地傷了那女子的自尊心,她氣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指着謝扶桑道:“你!你!……”只是她反駁不出什麽話,今日因着參見宴會,她的确在臉上覆了很多粉,以展示其皮膚白皙,只是未想到會被謝扶桑用如此直白又難聽的話說出來。
謝扶桑如今就像一只進了狼群的一頭獅子,狼群察覺到危險,那狼群中原本還不甚團結的狼,此時就像擰成了一股繩子,一同齊心對抗這個侵入它們領地的獅子。
有一人走上前來,如同上臺演講般,對着她身後的一群夥伴道:“大家還不知道吧!不久前,她掉進了朱雀河裏,我親眼瞧見那日在水下,她被一個八九歲的幼童摸來摸去。她啊!早就不幹淨了。”
那女子穿的花枝招展,扯着嗓子喊,似乎要讓整個禦花園的人都知道此事。
此話一出,許多人都開始竊竊私語,對謝扶桑評頭論足。
“難怪她今日故意如此打扮,想來又想勾引別的男子了。”
“七八歲的男童她都不放過,果然是從西北那種民風還未開化的地方出來的人!”
“也不知在西北的時候,她有沒有……”
……
周圍開始響起嘈雜紛亂的笑聲。
“關你屁事!颠倒黑白的長舌婦!”
謝扶桑此時心中也生了怒意,她極其煩躁地罵了回去。
“你敢做還不讓人說了!”
那女子生怕事情鬧得不夠大,繼續将戰火拉扯下去。
謝扶桑向來秉承着能動口就不動手的原則,但她如今發覺對付這些人,如果只靠三言兩語,根本無法讓她們懼怕。
于是她借着自己的身高優勢,用食指狠狠點着那個胡言亂語的女子肩膀,眼神模仿着小太妹的樣子,裝得十足不屑和兇狠說道:“我做什麽了?!你說啊!我做什麽了!”
不等對方開口,她繼續語言轟炸:“我是燒殺搶掠了還是殺人放火了?!我是抛你家祖墳還是打你奶奶了?!你膽小怕事,那日在橋上親眼看着那幼童即将溺死,卻不敢救人,便不允許別人去救了?!你最好給我說清楚,那日在水下我到底做了什麽!否則,我饒不了你!我今日倒要看看,你這狗嘴裏,能吐出些什麽好東西!”
那穿得花枝招展的世家小姐,哪裏被人這般粗魯地追問對待過,此刻早已泣不成聲,謝扶桑絲毫不在意,懶得理會她。
謝扶桑知道,對待這種造黃謠的人就是要強勢,堅決不能表現出一絲害怕和懦弱,否則她們便會變本加厲。
她說的對方啞口無言,可看着一旁看好戲的其它女子,她覺得不能就這樣算了。
于是她又扯着那個造謠女子的領子,對着她身後的衆人道:“不要告訴我,你們不知道清白對于女子意味着什麽。”
“你們一個個都将清白看作比性命還重,你們害怕、讨厭別人做有損你們清白的事。可一到別人身上,你們便以抹黑、诽謗她人,用低俗惡心的言語造謠她人為樂,你們自诩是從小讀四書五經的名門閨秀,怎麽?孔夫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個個的都讀到狗肚子裏了?!”
“你們哲理學的不怎麽樣,我便在此大發慈悲的教教你們: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發出聲音是危險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覺無力發光,那就蜷伏于于牆角!”
“但是,不要因為習慣了黑暗就為黑暗辯護,不要為自己的茍且而得意!更不要嘲諷那些比自己勇敢熱情的人!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
她說的慷慨激昂,連身旁來了一群人都不知道。
“好!好一句‘不要因為習慣了黑暗就為黑暗辯護,不要為自己的茍且而得意!’好一句‘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
皇帝爽朗的笑聲傳入衆人耳中。
身旁剛剛還高傲無比的世家小姐此刻早已匍匐在地,謝扶桑正要依葫蘆畫瓢跪下,便聽見皇帝一句:“都平身吧!”
一旁還站着的謝扶桑:……不要讓我搞特殊啊!怪尴尬的。
身着明黃色龍袍的皇帝轉頭看向一旁的謝衍道:“謝衍,你可是教了一個好女兒啊!”
誇贊完謝衍,他又轉頭看向另一神色慌張的中年男子,語氣不佳道:“吳愛卿,回去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女兒,別什麽話都亂說!否則,下次朕可要親自替你管教了。”
遠處守在梅園的太監忍不住擦了一把汗,早在謝扶桑和別的世家小姐起争執時,陛下和身後一衆大臣就到了,也不知陛下出于何種心理,這天寒地凍的,在他面前足足站到現在,面前對着陛下和一衆大臣,吓得他大氣都不敢喘。
……
早在一炷香前,陛下同衆位大臣交代完事情,便帶着他們往梅園這邊來,還未行至梅園門口,便聽到裏面叽叽喳喳,一片吵鬧。
皇帝聽到裏面貴女挑釁謝扶桑的聲音,他又想起那日夜晚自己被謝家這個女兒蒙在破布中一頓毒打,她既如此潑辣,他便有些想瞧瞧她這次該如何反抗。
是以,他站在梅園門口聽起了牆角。
其它貴女的父親本想要進去制止自家女兒如此上不得臺面的言行,謝衍本想進去為謝扶桑解圍,都被皇帝攔在了門外。
陛下不動,其他人便也只好在梅園門口等着,天寒地凍的,一國之君帶着朝堂上一半重臣在梅園門口,成功見證了謝扶桑一人如何舌戰群女的光輝時刻。
“朕要好好褒獎這謝家的姑娘,一身正氣,慷慨大方,舍己為人,不懼流言,她做了個好表率啊!”
皇帝當着衆人的面,極力誇獎了謝扶桑。
莫名的,謝扶桑在心中為自己擦了把汗,她做了個好事是不假,倒也稱不上如此誇贊,這皇帝怎麽老給她戴高帽,還當着這麽多國之棟梁的面,搞得她如今心虛的很。
“這日後,朕也要鼓勵朕的子民勇于助人,再無袖手旁邊,指手畫腳,評頭論足之人,有朕做表率,朕倒要看看,以後誰還敢非議謝家的姑娘。”
皇帝睥睨了謝扶桑旁邊的一衆貴女,她們聞言如今各個噤若寒蟬。
有了皇帝這句話,日後大涼國內斷不會有人再拿謝扶桑入水救人這件事做文章了。
朱鈞說完話,梅園中一時變得異常寂靜。
怎麽連個拍馬屁的都沒有,謝扶桑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就在這時,有人低咳了幾聲打破了沉寂,引得衆人的目光向他看去。
便見一唇色蒼白的俊秀男子在朱鈞身後掩袖低咳。
莫名的,謝扶桑覺得這人有些做作。
“翊兒的病又犯了?閉門休養了半年怎的還是如此。”
朱鈞面露擔憂,對朱翊身旁的小太監道:“全參,快扶翊兒回去,別再嚴重了。”
朱翊卻擺了擺手,對父皇道:“我無大礙,不過聽聞謝姑娘師從柳溪神醫,不知道可否請她替我把把脈。”
這話一出,周圍人具是竊竊私語起來了,各大臣神色也變化了起來。
就連皇帝也有些詫異,問謝扶桑:“你師父竟是柳溪?”
謝扶桑一臉懵:???什麽情況,我師父醫術高明到大涼皇室都熟知?
“回陛下,臣女确師從柳溪門下。”
“甚好!甚好,那你快為翊兒把把脈。”皇帝異常激動。
謝扶桑只好穿過衆人,走到二皇子身邊。
切脈時要保證患者手與心髒在同一水平上,不過這梅園說來也奇怪,往常人家亭子中都會在正中間安置個石桌子,可這梅園亭中只有周圍的四條木質長凳和欄杆,中間空蕩蕩的。
謝扶桑只好同朱翊同坐在一條長凳上,将他的手放在欄杆上,為他診脈。
二人舉止有些親昵,在紅色長凳上一同坐着,宛如一對璧人。
不過這是皇上開口的,倒也沒人敢說什麽。
朱翊悄悄側眸瞧了瞧自己的死對頭江宴,果然,此刻他死死盯着自己,感覺下一刻便能拔劍砍人一般。
江宴方一回京,他安插在江宴隊伍中的‘奸細’便前來告訴他,江宴此次去西北與謝家的女兒舉止親密,且江宴似乎頗為喜歡謝家的女兒。
于是,昨日他便稱這梅園中的桌子頗與這景色不和諧,連夜命人撤了,方才又故意咳嗽引得謝扶桑為他把脈,便是要故意作此情景氣江宴。
二皇子這脈象,謝扶桑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見到過,她憶着腦海中的知識,突然想到去年自己似乎曾在師父的手劄中見過。
“可瞧出些什麽?翊兒有無大礙?”皇帝關切的問道。
正在思考的謝扶桑突然被打斷了思緒,她心中有些微怒,太醫把脈速度也不會這麽快吧!
這麽着急,催命呢?!
只是礙于對方位高權重是九五之尊,她只好在心裏暗自吐槽幾句,面上卻恭敬回道:“并無大礙。”還是老樣子。
其實是有問題的,只不過這宮中的太醫從前都瞧不出個所以然,謝扶桑如今當着衆人的面說豈不是打了一衆太醫的臉。
當然,更重要的是,她如今自己也未搞明白。
緊接着,謝扶桑便瞧見皇帝身後一衆大臣面上具是‘我就知道,這麽小的孩子能診斷出些什麽。’的不屑神情。
謝扶桑頓時感覺自己像被人挑釁了,此刻的她在心底暗自發誓,一定要搞清楚二皇子病因,告訴這些以貌取人的大臣們:‘以前的我你瞧不起,之後的我你高攀不起’!
回府以後,謝扶桑便開始查找自己從師父那裏聆聽課業時記下的筆記,她本以為這種稀世罕見的疾病定是要她花廢好一頓功夫查找,卻沒想到很快便找到了。
這是師父去年同她講的西夜國的一種毒,為圖方便,她和師父便稱呼這種毒為西夜毒,這種毒不會要人性命,卻會讓人整日無精打采,奄奄一息,還極易生病,說白了就是降低人的代謝和免疫力,也難怪那些太醫查不出個所以然。
不過,西夜國不是早就被前朝滅了嗎?為何這種毒會在宮中出現。
謝扶桑總覺得有些太過于巧合了,為何二皇子的病能被自己這般輕易的找到病因,她仔細想了想,還是将原因歸功于師父的學識淵博。
這幾日,上京城傳的沸沸揚揚,吳侍郎将家中嫡女下嫁給了一個普通的商賈人家。
素日誰人不知,吳侍郎寵愛自己的嫡女,吃穿用度具是最好,派專人教導她琴棋書畫,便是為了日後能将女兒嫁個好人家。
百姓不知道宮中發生的事,只覺得吳侍郎大約受了邪,才着急将女兒嫁出去。
可謝扶桑卻大約能猜到幾分,吳家不像其他重臣,早在大涼建國之前便跟随了陛下,立下從龍之功,是開國的元勳,所以在上京便有立足的傲氣,也不像蕭家,既有從龍之功又有潑天富貴,還和皇帝有姻親關系。
這吳侍郎是從底層小官一步步升上來的,他知道自己的官位穩不穩固,全在于陛下的心情。賞梅宴上發生的事情,吳侍郎生怕皇帝遷怒于他,影響他日後的官途,便想立即将女兒嫁出去。
若是他往日借着自己還算有臉面的官位,定能将吳小姐嫁個有頭臉的世家公子,可如今,但凡消息不閉塞的朝中官員都知道那日賞梅宴中發生的事情,又哪裏肯娶吳小姐,是以他只能将女兒低嫁給了一個商賈人家。
謝扶桑得知吳小姐的下場以後,本以為自己會覺得痛快,可沒想到心中感受到的卻是悲哀,在這個時代,幾句話可以毀了被造謠者的一生,同樣也可以因為權勢毀了造謠者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