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跳河
跳河
自蕭虞的事之後,謝扶桑便發覺她亟需想個法子開導一下大涼的女子。
是以她連夜将當初同蔡婆婆的孫女兒講的故事寫了下來,如今只差找人對其潤色一下,編成戲曲傳到全國各地了。
謝扶桑所知道的這個時代所有的傳媒方式,便只有唱戲了。
她心中思量,到時候她找幾個托兒,造成這個戲很火的假象,利用觀衆的從衆心理便能将其推廣至大涼各地,時日一長,再多出幾個系列的戲曲,慢慢開化女子群衆,使民風開放。
一想起自己遠大的宏偉目标,謝扶桑便頓時渾身充滿了動力。
蕭家的産業最廣,想來也經營戲曲産業,謝扶桑便約了蕭銘老地方吃飯,托付給他這件事,正巧一并找他算賬。
……
雲香閣中
“不過才幾日未見,你便如此着急見我?”
謝扶桑還未見到蕭銘的人影,便聽見他欠飕飕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幾日總不見蕭銘的人影,據蕭虞說,是這蕭銘在外浪的時間夠久了,如今既已回到上京,蕭父蕭母便開始讓他去接觸蕭家的産業,學習如何經商。
謝扶桑派小厮催命式的傳信,才終于将蕭銘這個大忙人喊了回來。
蕭銘走進房間拉開椅子坐下,為自己斟了一杯茶,自顧自地喝了起來,全然沒了謝扶桑初見他時的那份腼腆。
嗯……不過,謝扶桑仔細一想,好像他一慣如此,從未客氣過。
想及此,謝扶桑沒忍住給了他一個白眼:“以前怎麽沒發現蕭大公子還是個事業型男子,須得讓人三催四請才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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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銘像是沒聽到她話語中的嘲諷,一本正經回答道:“沒辦法啊!蕭家家業太大了。”
謝扶桑:……他這是在跟我凡爾賽?
賽不過蕭銘,她只好談起正事:“我需要你幫個忙。”
她将自己連夜寫好的劇情遞給蕭銘,囑托他找個底子好的戲班子改編成話本,演繹出來。
這對蕭銘來說倒是個小事,他欣然接受,只是嘴上不饒人:“求我辦事就這副态度?”
端的俨然是一副富家公子的高傲神态。
真是風水輪流轉,謝扶桑看着蕭銘這副欠揍的模樣,心中想:前幾日找我辦事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副态度。
氣場不能輸,她只好立刻搬出舊事:“昨日我同蕭姐姐聊天,你猜她同我講了什麽?”
果然,這話一出,蕭銘立刻正襟危坐,嘴角的弧度都淡了些:“她,告訴你了?!”
謝扶桑目光炯炯盯着他,一言不發,裝作煞有其事的模樣,這眼神盯得蕭銘心中直發毛。
謝扶桑:小樣?我還唬不住你!
蕭銘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其實,我确實……”
謝扶桑瞧見他這副吃癟的模樣,突然拍着桌子大笑了起來。
蕭銘到口中的話突然頓住,便聽謝扶桑對他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我知道你不過是事急從權才出此下策的,不會拉着你追要賠償,瞧把你吓得。”
她這話的語氣總像着成熟之人在哄不聽話的小孩子,蕭銘心中有些不舒服,他明明只比謝扶桑小了不到一歲而已,何況,他并非如此想的。
既然謝扶桑把話題引到了這裏,蕭銘也想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他故意嘆了口氣。
果然引得謝扶桑問他:“你有煩心事?”
“我只是替你可惜。”
這話把謝扶桑整暈了:“替我可惜什麽?”
“若我是你,我便不同阿姐說這些,真的讓阿姐去提了親,到時候白紙黑字一簽,你就是蕭家跑不掉的兒媳婦,待我阿姐一嫁人,到時候整個蕭家都是你的囊中之物,白白損失了這麽多錢財,真是可惜啊!”
蕭銘又嘆了口氣,似乎極為設身處地的為她感到惋惜。
謝扶桑滿臉神情都在說着:我就知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剛才就不該多嘴問他。
瞧他裝的起興,謝扶桑配合他,裝作恍然大悟,十分後悔的樣子來了一句:“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這一層,當時就應該順着你的謊話圓下去,有你們蕭家這些錢,我們謝府所有人加起來幾輩子都花不完。”
“唉!真是可惜啊!”謝扶桑裝作一副腸子都悔青了的模樣。
她悄悄去看蕭銘的神情,果然,他聞言之後神情都嚴肅了。
謝扶桑內心:呦呦呦!你瞧你瞧!他當真了!害怕了吧,怕我真把他們家的錢財順走,以後他只能喝西北風,當一輩子窮光蛋。
“其實,我……”
蕭銘話還未說完,便被謝扶桑打斷,她手臂一揮,十分豪氣道:“放心吧!我們謝府雖比不上蕭府有錢,但還沒有窮到要靠嫁女兒來維持生計的地步,我不會嫁到你們家的。”
況且,謝扶桑擡眸看了看蕭銘還有些稚嫩的面龐,心道,你如今都還沒加冠,誰要嫁到你們蕭府當童養媳啊!
幸虧蕭銘不會讀心術,否則他此刻一定被謝扶桑氣的吐血,大涼未加冠之前成婚的男子多了去了,如何就成了謝扶桑口中的童養媳。
“這下你該放心了吧,你們蕭家的錢財還會老老實實待在蕭家,我不會順走一分。”
蕭銘:……她這腦回路,真是,無可救藥!
謝扶桑起身準備離開,想到些什麽,又轉頭拍了拍蕭銘,用一副長者的語氣對他講:“記得按時完成我交代給你的任務。”
蕭銘:……
“哦,還有”謝扶桑指了指桌上的菜肴說道:“記你賬上。”
蕭銘:…… ……
今日她又做了一件好事,雖說還未做成,不過自己功德簿上定是又添了一筆,想及此,謝扶桑走在朱雀街的腳步便輕松了許多。
前面熙熙攘攘,圍了一群人,這也不逢年過節的怎麽會這麽熱鬧,謝扶桑愛湊熱鬧的毛病還是沒改掉,她穿進人群去看發生了什麽。
冬日的河水沒了春夏那般的生機勃勃,顯得有些死寂沉沉。
今年的冬日比往年要暖和些,如今正值盛午,河中的冰都化開了,河面上還漂浮了一片片破碎的浮冰。
這些倒不是最顯眼的,那河的正中央正不停地泛起圈圈漣漪,和其它平靜的水面相比,顯得異常突兀。
謝扶桑瞧見水面上時不時浮現的黑色的點影,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可能性。
“這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大冬天的掉進了河裏。”
旁邊百姓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到謝扶桑耳中,這确實是一個小孩兒!
謝扶桑看了看周圍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她喊道:“誰會水,下去救人啊!”
她的聲音很快淹沒在了人群中,沒有人聽她的話入水救人。
她看了看周圍無動于衷的冷眼大漢,在心中将他們罵了個狗血噴頭,脫了鞋和披風交代給銀花保管,深吸一口氣便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
遠處的一個巷口中,站着一個和謝扶桑年歲相接近的女子,她擡眸看了看朱雀街旁的一家酒樓說道:“她果然去救人了,不枉我煞費苦心布的這場局。”
那酒樓名望花樓,地靠朱雀河,為了讓客人觀賞到夏日河中千帆競發,荷花鬥豔的場景,建的極為高大,恰巧能将河中景象觀看的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他看到謝扶桑被河水浸濕落魄的場景,還會不會繼續喜歡她。
想及此,梁璎的心情突然暢快了些,她在冷風中待久了,打了個噴嚏,轉身娉婷袅娜地上了馬車。
望花樓裏,江宴正和一人交談。
“我們快有一年未見了吧,今日怎麽突然想起來見我了?”
白衣男子的聲音極為悅耳,舉動之間夾雜了幾分女子的柔情,卻不顯得矯揉造作。
江宴斟酌着用詞:“我知你不想再聽到那裏的消息。”
“只是,最近我收到消息,稱……”
“跳河啦!有人跳河啦!”
亂糟糟的聲音從朱雀河畔傳來,江宴透過窗戶偏頭去看。
便見素日荒涼死寂的朱雀河裏,今日平白多了一抹綠衣人影,還有橋上一角驚慌失措的丫鬟銀花,他頓時猜到了什麽。
白衣男子也從窗戶外收回視線,他擡眸看向對面,便見面前人影空空,耳邊只留下一句餘音:“今日有事,改日再談!”
朱雀河冬日的水太過寒涼,凍得謝扶桑骨頭都有些刺痛,加上冬日的衣服本就厚實,她在水中游動得頗為艱難。
河水在耳邊波動,耳力似乎都凍得有些衰弱了,饒是如此,謝扶桑聽到岸邊有人高喊一句:“跳河啦!有人跳河啦!”
謝扶桑:???你們是瞎子嗎?沒看到我這是在救人?但凡說一句有人落水了,都比跳河這種聽起來像是有人在自殺的詞好得多。
她好不容易找到那個小男孩兒,托着他要往岸邊游。
方一抓住他,原本奄奄一息的男孩兒此刻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重新有了活力,拉踩着謝扶桑想要從水面再探出些頭來。
謝扶桑被他拉踩地連嗆了幾口水,她有些怒了,這大冷天的,她帶着一個人往岸邊游本就不易,如今這個男孩兒借着求生本能還拼命将她往水下拉踩。
再這樣下去,她也要挂在河裏了,她可不想面目浮腫地被人打撈上來,于是她狠狠朝男孩兒臉上甩了一巴掌,對他吼道:“安靜點!再動我親自把你溺死在水裏!”
此話一出,那男孩兒果真安靜了不少,不再亂動攀踩她。
很快謝扶桑便将他拖到了岸邊,銀花立即跑過來要給她将披風披上。
送佛送到西,救人就到底,總不能她辛辛苦苦救上來的人命,又被凍死在這裏。
謝扶桑擡手制止銀花要給自己披上披風的舉動,擡眸看向男孩兒,示意銀花将披風給他。
“可是!小姐……”
銀花頗為不情願,今日她們出門并未帶備用的衣物,披風給了小男孩兒謝扶桑便要凍着。
奈何謝扶桑神色堅定,銀花只能照做。
視野中突然多了一件毛茸茸的物什,謝扶桑蹲坐在地上擡眸向上看,竟是江宴。
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墨色毛茸大氅給謝扶桑系上,擡眸看了眼白及。
白及立即将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換走了那男孩兒身上的女子披風。
江宴将謝扶桑裹得嚴嚴實實,緊緊抱在懷中,直接打橫抱起,向他的馬車走去。
江宴素日着衣單薄,唯一一件還算厚實的大氅也披給了謝扶桑,以至于謝扶桑如今在他懷中甚至能清晰感覺到他衣服下的肌肉紋理,莫名的,她突然想起來在渭城蕭府別院她為江宴換藥的那晚。
那日雖未點燈,可月光明亮,她還是瞧到了什麽。
只是當時她滿心滿眼都是為他換藥,不曾多想,可如今,那些場景突然浮現在她眼前,讓她臉頰都有些燥熱。
“你,你将我放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她嗫嚅着開口。
江宴将她又往懷中送了送,遮住她的臉說道:“你若是不想全城的百姓都瞧見你落魄的模樣,就老實點。”
“況且,馬上就到了。”他語氣平靜,安慰道。
謝扶桑只好閉上了嘴。
江宴的馬車被下屬牽至了橋邊,明明離得很近,他大步流星抱着她走得又極快,可謝扶桑卻覺得過了許久。
江宴将她置在馬車內一側,自己坐在她對面,吩咐屬下駕車回謝府。
身後,有一婦人終于哭哭啼啼地來尋她的兒子,見到周圍具是些帶劍士兵,她生怕惹上事情,半句話都未說,便吓得立即帶着兒子離開了。
江宴這馬車甚是簡樸,竟連木質車窗都沒有,僅有一卷竹制簾子,馬車辘辘向前,冷風也灌了進來,謝扶桑只好悄無聲息的往邊上移了移,避開這風口。
她不禁在心中吐槽,這大涼是不是克扣武将待遇啊。
瞧見她的小動作,江宴往中間坐了坐,整好堵在了風口。
謝扶桑如今凍得臉色蒼白,鼻尖通紅,睫毛也濕漉漉的,圍在寬大的毛茸大氅下忍不住打寒戰,十足的可憐柔弱模樣。
“岸邊那麽多青壯男子,你何必親自跳下水去救人?”江宴問道。
“一說這個我就來氣!”饒是謝扶桑感覺現在自己渾身都沒知覺,她也能吐槽八百句。
“岸邊的一個個都袖手旁觀,端足了要看戲的姿态,大冬日的,沒人願意下去,實在是太……”
“啊——秋!”謝扶桑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繼續道:“太冷漠了。”
江宴瞧見她如此憨傻的模樣,忍住有些想笑的沖動,又說道:“你在岸邊高喊一句‘下水救人者賞錢百兩’,自然會有一些人不顧冬日嚴寒願意入水救人。”
謝扶桑将頭埋在江宴的大氅中,聞言後,頓覺頗有些道理,只是自尊心作祟,她有些不願承認自己做了個憨傻的決定,她為自己辯駁道:“那我豈不是要損失百兩。”
“一兩十錢,賞錢百兩也不過十兩銀子,你有銀子去芳草閣放松還會在乎那十兩銀子不成?”
謝扶桑聽着江宴話中的文字游戲,心中感嘆:腹黑!真是腹黑!毒舌!真是毒舌!
反駁她便反駁,怎麽還自帶人身攻擊和舊事重提。
謝扶桑覺得有必要為自己正名一下,她撇撇嘴不滿說道:“我那日去那裏才不是去玩的。”
“是嗎?那你是去治病救人還是去行俠仗義?”江宴反駁。
謝扶桑頓覺自己被他怼的落花流水,實在是無從下嘴,啊呸!是實在是無從說嘴!她在心中矯正自己的措辭。
她只好轉移話題:“你這馬車中怎麽連一個手爐都沒有。”快要凍死她了。
這話成功讓江宴沉默,片刻後他有些愧疚道:“平日都是我一人,所以未曾想過備這些,你若是冷的厲害,我……”
“難怪。”
江宴還未說完,便聽謝扶桑嘀咕了一句。
“難怪什麽?”江宴問她。
難怪都二十了還是一枚單身狗。
謝扶桑在心中回他。這時某人已經成功雙标的忘了前世她二十八年的單身狗生活。
這話她可不敢同江宴說,畢竟口舌之戰剛剛平息,可不能再引起來了,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說:“沒什麽,反正馬上就到四方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