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月黑風高夜
月黑風高夜
屋外,謝扶桑沿着長廊走到江宴門前,開始在門口徘徊。
房間未點燈,也不知他是未回來,還是已經睡下了。
她只好推開些門,湊過頭去偷偷往裏瞧。
江宴房中的窗還未關,微風吹過,木窗發出輕微細響,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向他熟睡的臉龐,倒是消磨了他身上的幾分淩冽之氣,平添了幾分安詳。
她待會兒應當怎麽說。
那日多謝你的救命之恩,我是來幫你上藥的?
哎,不行,不行。上藥這種事如今有禦醫來做,她這樣上趕着太殷勤了。
況且,她這樣直接把人從睡夢中叫醒來上藥太不厚道了吧。
謝扶桑站在門外猶猶豫豫,最後蹑手蹑腳走了進去。
屋外,對面的房頂上,白前突然猛地拍了拍快要睡着的白及說:“快醒醒,主子有危險。”
白及一臉看白癡的表情,壓着被人散了睡意的怒氣按住白前,說:“主子能有什麽危險,你沒看見謝小姐手裏拿的是藥箱嗎?你見哪個殺人的拿着藥箱去?你現在過去對主子來說才是危險。”
冬日,江宴的房間也不曾燒碳火,竟和屋外一般冷。
謝扶桑走到江宴床前,将手中的迷藥撒向他。
她走過來之前,便在自己的荷包裏抓了一把迷藥,結果不知是自己有些緊張手中出了手汗的緣故,還是因着這幾日下雪,受了潮,撒向江宴的迷粉竟有些結塊了。
月光下,謝扶桑看着自己灑了江宴一臉的迷藥,還有些飄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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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她立即将藥箱放在江宴床頭,開啓補救措施。
她掏出自己懷中的手帕,蹲在床前,借着月光輕輕擦拭着他臉上迷粉,輕柔的動作像是在擦拭着一件被蒙塵的寶物。
江宴的睫毛很長,以至于上面也被沾染了一些白色的迷粉,她用帕子擦拭不了,只能趴在床前替他輕輕吹了吹眼睛,将沾在他睫毛上的粉末吹走。
謝扶桑滿腦子都在想着将他臉上的迷粉擦幹淨了沒,倒沒瞧見就在剛剛江宴垂在身側的手微不可查的蜷縮了下。
給江宴擦幹淨臉上粘上的迷粉,她站起身,将手撐在床邊正準備去擦掉床裏側被撒上的粉末,謝扶桑彎下腰,胸前的一縷長發順着她的動作劃過江宴脖頸。
酥酥癢癢的觸感如電流般傳入江宴腦中,背對謝扶桑的手忍不住握緊了些,眼睫微動。
一陣微風突然吹了過來,掀起被灑落在床上的藥粉,吹動它們全都飄向了謝扶桑。
謝扶桑猝不及防吸了一口迷藥,趕快手忙腳亂的扇走面前的粉末,立即回身去拿藥箱中解迷藥的藥丸。
她心中暗罵一句出師不利,倒黴透了。
吃下解藥後,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又走到桌子前,給自己斟了一杯涼茶。
冰涼的茶水一進入口中,謝扶桑感覺自己牙齒都在打顫,卻依舊一飲而盡。
江宴偷偷睜開眼睛,見她正在桌邊喝水,終于松了一口氣,立刻調整自己的呼吸,繼續裝昏迷。
一杯涼茶下肚,謝扶桑感覺自己清醒了些,她回到床邊,打算速戰速決。
月黑風高夜,四下無人時。
謝扶桑将江宴的衣服一件一件慢慢解開。
謝扶桑想,許是軍營中人為了在遇到突發情況時能禦敵迅速,大都和衣而睡,所以江宴只脫了外衣便蓋上被子睡覺了。
怎麽感覺她自己像個采花賊一樣,謝扶桑腦海中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仿佛特意為了證明她不是流氓,謝扶桑只給江宴脫下了中衣一角,露出給他包紮傷口的臂膀和左胸。
“我可守住了你的清白。”
她看着昏迷了的江宴小聲解釋道。
仿佛這樣就能證明她面對江宴赤身半裸的身體毫無其它想法。
她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江宴扶起來,為了不讓他再倒下去,方便自己為他上藥,謝扶桑便用手讓江宴的脖頸貼在自己頸肩。
謝扶桑摟住他,靠在他頸肩,用一只手垂眸去解他背後包紮傷口細布的結,再将纏在他身上的細布一圈圈解開褪下,露出他胸前的傷口。
最後她一手摟着江宴,一手扶住他的頭,想讓他随着自己彎腰貼近床時,慢慢讓他躺在床上。
許是她小瞧了江宴的重量,一時沒把控好,便被江宴帶着直接倒在了床上。
她頓時被震得有些頭暈,待緩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壓在江宴身上,還碰到了他的傷口。
謝扶桑吓得立刻起身。
見傷口沒被自己弄得重新裂開,她才松了一口氣,拿上藥膏為他塗抹胸前的傷口。
謝扶桑第一次覺得原來一個人給昏迷的病人上藥這麽麻煩,還費體力。
給江宴上完藥後,她又如方才一般,将江宴扶起來為他包紮傷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感覺這次扶江宴起來的時候要比剛剛輕松些,許是有了經驗,熟能生巧了吧,謝扶桑在心中想。
她将頭靠在江宴頸肩,垂眸将纏好傷口的細布在他身後系成結,完事,謝扶桑最後看向自己給江宴包紮的傷口,突然發覺出有些不對勁。
自己給他系的是蝴蝶結!可她給江宴拆開傷口時并不是這種結。
謝扶桑仔細想了想,卻實在想不出當初他那個結是怎麽打的,最後只好給他換了個樣式差不多的軍營常用包紮傷口的結。
想來都差不多,男人嘛,大都粗心大意的,不出意外的話,應該發現不了她今日偷偷來給他包紮傷口。
謝扶桑看着自己給江宴包紮好的傷口,在心中安慰自己。
給江宴将衣服整好,她提着藥箱又蹑手蹑腳出去了。
屋外,對面的房頂上。
見房間中的燈自始至終都未被點亮,江宴也沒什麽動靜,白前和白及便猜到謝扶桑做了什麽。
“主子不是體質特殊,天生便能抵抗各類迷藥嗎?怎麽還能被謝姑娘迷暈。”
白前疑惑極了。
“許是主子的心被迷倒了吧。”
白及枕着左臂,躺在房頂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漫不經心地說道。
回去的路上,謝扶桑心想,她這迷藥藥性還挺好,就是太不方便了,下次幹脆弄個迷藥噴霧順手多了。
屋內,江宴在謝扶桑走後便從床上坐了起來,擡手摸了摸胸前剛被包紮好的傷口,出了神般,不禁輕笑出了聲。
許久之後,江宴又轉而将手指摸向頸間,感受着記憶中謝扶桑留下的沁香和傳遞給他頸間的溫度,嘴角不禁又上揚了一個弧度。
渭城寬闊的主街上,如今已是宵禁時刻,秦九和謝陸各帶了一隊人馬走在街道上,衆人忙了一日,臉上具是疲憊之色。
突然,一名侍衛對秦九說道:“将軍,您受傷了?我瞧您身後有一片血跡。”
秦九武藝高強,極富謀略,平日待手下也是寬和有禮,是以最受下屬愛戴,此話一出,她的手下都圍了過來。
“方才在樹林裏黑漆漆的,也瞧不清楚,如今在街上借着月光看的清晰了,将軍好像真的受傷了。”
“将軍傷在哪裏了,嚴不嚴重。”
……
衆人七嘴八舌開始紛紛詢問秦九。
秦九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臉色有些不自然。
“那是我的血。”
謝陸為她解圍道:“我手臂上的傷口開裂了,方才在樹林中小憩時,秦九将軍親自為我包紮的,想來是在那時不小心染上的吧。”
秦九的屬下們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不再圍着秦九追問了。
身邊的屬下四散開來,秦九偏頭去看謝陸,想從他的神情中找到些蛛絲馬跡。
只是秦九盯了謝陸許久,謝陸的神色并無異常,可剛剛……
他明明好像知道些什麽。
……
中午,議事廳內。
“渭城的城守今日畏罪自殺了,留下一封信,說他被夜彌人以親人的性命威脅,才不得不給那些人放行,隐瞞了消息。”
謝陸坐在桌前對江宴說道。
“是嗎?這麽說夜彌人自尹河西岸一路逃到渭城附近,沒洩露出一絲消息,這一路上的城守都被夜彌人威脅了?”
江宴轉着手中的茶杯,悠悠道。
謝陸接過江宴的話,“還是說,有人故意封鎖了消息,不想讓我們知道。”
“能隐瞞住這麽大的消息的人……”謝陸突然頓了話。
兩人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有了猜想。
“這一路上不确定因素太多了,繼續待在外面太過危險,明日我們便啓程繼續回京。”
“……這個是我剛買的駝奶,很新鮮的!”
江宴話還未說完,謝扶桑的聲音便從庭院中傳來。
聽聞渭城西市有許多特色商販,賣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謝扶桑今日和蘇合便去了西市去逛。
果真如聽聞所言,商品琳琅滿目,連她行醫所需的針灸之類的精巧東西都能在其中瞧見,就連托勒國綴滿各色寶石的手工藝品都能看得到。
這裏的商貿倒是比掖城和隴州都要繁榮的多,也難怪這裏的百姓瞧着更為富足些。
謝扶桑就是在西市上看到有一老爺爺牽着一頭駱駝在賣駝奶。
她在駐州倒是見過類似的小販,如今自夏末離開駐州已有近半年時光了,她倒是突然有些懷念在駐州的生活。
雖然夏天極熱,冬天極冷,但那裏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來到這個世界自小接觸的,這便是文人騷客筆下的鄉土情懷吧,她心想。
許是覺得親切,她便拉着蘇合買了幾葫蘆的駝奶。
二人回到別院,蘇合剛打開駝奶,嘗了一口,還沒來得及給謝扶桑評價渭城駝奶的味道和駐州的有什麽不同,便突然被謝奕奪了過去。
“千萬別喝我四妹釀的奶。”
謝奕悄咪咪地湊過去對蘇合講。
謝扶桑:……我還在這兒呢!就這麽明目張膽說我的不是?
“為什麽?”
蘇合不明所以。
“這個是我剛買的駝奶,很新鮮的!”
謝扶桑插入蘇合和謝奕的談話。
“不是我釀的!”
她繼續強調。
謝奕不理她,繼續同蘇合講,“你不知道,四妹很小的時候,取了很多牛奶,說要做什麽‘風味發酵的酸奶’,後來,她釀好之後,給我們府上每個人都分了一杯。”
謝奕說的眉飛色舞,明明長的一臉光風霁月的清冷模樣,怎麽講起話來如此……謝扶桑看着自家二哥渾身上下散發的比八婆還能說的架勢,陷入沉思。
“當時我們聞着那釀好的奶味道很怪,都不敢喝,四妹卻強調就是這個味道,然後她當着我們所有人的面喝了一口。我們瞧四妹都喝了,便都将四妹給我們倒的那杯奶喝完了。”
“結果你猜怎麽着?”
謝奕用一臉期待的表情看着蘇合。
“怎麽着?”
蘇合倒是配合他。
“那天晚上,我們全府上下只要是喝了四妹釀的酸奶的人全都拉了一夜肚子。”
謝奕放聲無情地嘲笑。
遠處又傳來幾聲輕淺的笑,謝扶桑回頭去看,江宴和大哥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房間出來了,駐足走廊下不知偷聽了多久。
謝扶桑看向那兩人中嘴角還沁着弧度的罪魁禍首,“笑什麽笑。”她紅着臉對江宴吼道。
“有什麽好笑的。”
謝扶桑低聲繼續說道,似乎在同他們解釋,“我用巴氏消毒法滅菌了的,只不過沒想到那些罐子密封的不緊實,才變了質的。”
早知道當時就用泥巴把瓶口封住了。
談及此,謝扶桑如今十分後悔。
“這什麽時候發生的,我怎麽不知道!”蘇合滿臉激動的追問謝奕詳情。
“哎,四妹當時特意交代了不能同別人講這件事。”
謝奕對蘇合說完,突然發覺到不對勁,他僵硬的轉頭看向謝扶桑。
“謝!奕!你今天,完了!”
只見謝扶桑像一只伺機逮捕獵物的惡狼般,雙眼似乎都散發着綠光,故作兇狠直勾勾地盯着他。
謝奕一驚,本能反應撒腿就跑。
謝扶桑立即追了上去,追着他吼道:“你之前怎麽答應我的,你說你嘴巴嚴的很,打死都不說出去,如今倒好,全世界都知道了!”
她冷笑道:“你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我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說了!真的!”
謝奕跑得飛快,扭頭向追在他身後的謝扶桑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