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秦九将軍
秦九将軍
上京城駱府,穿着深紅色朝服的中年男子下了馬車,便怒氣沖沖的朝着書房走去。
“廢物!一群廢物!”
駱彧宏雙袖用力掃過桌面,書桌上昂貴的筆墨紙硯散落一地,硯臺裏還未幹涸的墨汁激蕩在他和屬下的長袍上。
他身後跟着的下屬只能戰戰兢兢寬慰道:“太師莫要動怒,總歸陛下最後也沒封謝衍為太尉,況且那謝衍早已離京多年,此次回京能否在朝堂上站穩腳跟還不可說。”
“你知道什麽!”駱彧宏沖着下屬吼道。
“你不會當真以為陛下是因着微末之時結交的兄弟情分,才屢次派人請謝衍回歸朝堂想給他太尉的身份吧。”
那下屬不敢吭聲,駱彧宏也并未等他回應,嘲諷的笑了一聲,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陛下這人表面上瞧着溫和有禮,有情有義,可能穩居朝堂十幾載,又怎會是面上這般簡單?”
“陛下的大皇子當年多麽出衆,十三歲便可騎馬射箭上陣殺敵,文韬武略更是同齡人之中的佼佼者,最後卻白白死在了嶺南,陛下的三皇子當年也是冰雪聰穎,隐隐也有大皇子之資,最後卻落得個墜馬而亡的下場。”
“可陛下連失二子,比起皇後娘娘整日郁郁寡歡,陛下卻是一滴眼淚都不曾掉下,還和沒事人一樣,照樣有了別的子嗣。”
那下屬聽了太師此等大逆不道言語,早已吓得匍匐在地上,卻不敢阻止駱彧宏繼續說下去。
“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都這般無情,還能落得仁君的名聲,真是諷刺。”
駱彧宏談起自己的君主已是半點敬意都沒了。
“可是,謝衍卻偏偏一直對他死心塌地。”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仿佛在自言自語。
那正低頭匍匐着的下屬突然聽不到聲音了,只得微微擡頭去看自家主子。
那一瞬,他仿佛瞧見了駱彧宏眸中夾雜的一絲委屈和不解之色,很快便又被怒意充斥了完全。那下屬心中十分疑惑,不懂為何自家主子會這樣,卻未敢出聲打斷,想來可能是自己瞧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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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彧宏思緒回到了很久之前。
“先朝哀帝在位時,荒淫無度,百姓民不聊生,最後只能揭竿而起。多地爆發了起義,一時之間各地湧出的有才之士數不勝數,可最後活下來的能有幾人?大涼建國前夕本屬謝衍威望才能最高,可他卻連夜帶着家眷跑去了西北之地,将皇位白白留給了朱鈞。”
駱彧宏臉上露出了一絲痛惜之色。
“真是庸夫!皇位都不想要,偏偏要去鳥不拉屎的西北旮旯要和夫人去過閑雲野鶴的日子!還偏安一隅了十幾年,也不知道當年他的滿腔淩雲之志如今被粗茶淡飯消磨了多少。”
駱彧宏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不繼續說話了,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東西低低笑了起來。
他朝低頭匍匐的屬下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那下屬瞧着駱彧宏的神情,突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駱彧宏在他耳邊低聲囑咐:“聽聞夜彌國殘部如今逃到了渭水一帶,正巧,皇上偏偏派了秦九去接應謝衍他們,你派人去告訴那些夜彌人……”
待屬下走了之後,駱彧宏在窗前瞧着外面的朝陽對着遠方低聲道:“若是此次你還能活下來,我便不再為難你,若你如今連這些人都對抗不了…”
他垂眸,繼續說道:“那我便當你早就死在了十八年前離京的那個夜晚。”
蛟嶺山外,謝府一行人加快了行路步伐,仲冬将至,天氣也愈發寒冷了,今日的天陰沉沉的,似是有了下初雪的預兆。
江宴的心情也像這暗沉的天一樣被烏雲籠罩。
兩日前,他帶領着衆人從客棧出發繼續行路。
這一路上謝扶桑時不時的便會逗逗自己懷中的愛犬‘老六’,江宴瞧着這一幀幀其樂融融的畫面心中也愉悅了起來,直到隊伍修整時,他看到蕭銘抱着一模一樣的狗去找了謝扶桑。
他聽到蕭銘用一種十分熟稔的口吻開口:“我昨日給你買的狗怎麽樣?乖嗎?”
還未等謝扶桑開口,蕭銘又摸着謝扶桑的‘老六’繼續說道:“你給它取了什麽名字?”
江宴這才知道謝扶桑愛不釋手的小狗是蕭銘送的,到底是她本身便喜愛狗,還是因為是蕭銘送的才如此偏愛。
他突然想起當初在攀愁山下的那一晚,她和蕭銘像是一對璧人站在那位老婦人院子裏替他開了門。
再看着他們二人如今言笑晏晏的樣子,他心中有些發堵,立刻上馬騎到了隊伍最前面。
未行多久,便見對面有一黑衣男子領着一隊騎兵朝謝府一行人騎馬走過來。
為首那人面容隽秀,身姿挺拔,遠遠看着漂亮極了,謝扶桑被自己內心的想法驚了一下,這還是她第一次想用漂亮去形容一個男人。
隊伍中也響起了小聲的嘈雜議論。
“喂!對面騎在馬上為首的那位,就是秦九将軍?怎麽長的像個女兒家似的。”謝府一個家丁用手肘杵了杵旁邊的士兵。
那士兵白他一眼,對他解釋:“秦九将軍只是長的略顯清秀了些,可他的才能在整個大涼都算得上出類拔萃的,四年!”
那士兵用迷弟一般的語氣和動作說道“只用了四年,秦九将軍從一個夥頭兵一步步上升到了如今的四品征西将軍……”
謝扶桑聽見了馬車外小士兵說的話,不禁透過門縫又仔細瞧了瞧馬上的黑衣男人,心中倒是多了幾分敬佩。
當今聖上雖然提倡選拔寒門子弟入朝堂,可歷代王朝總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主流官職向來由世族掌控,世家子弟得到官職輕而易舉,寒門子弟卻要憑借着自己的才能去克服來自各個階層的阻力,一步一步向上進階。
秦九将軍能用四年就上升到四品,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兩隊人距離越來越近,秦九将軍率先勒了馬,同謝衍交談着什麽,想來應當是當今聖上有什麽囑托。
“這秦九将軍不僅面容十分俊秀,就連舉手投足間的儀态也是男子中數一數二的。”
蘇合在謝扶桑旁邊啧啧稱嘆。
謝扶桑擡眼望去,果真如此。
秦九将軍渾身散發的氣質放在自家大哥和江宴身邊都不遑多讓。
離上京城越近,一些人便會越發按捺不住,蠢蠢欲動。
陛下便派了秦九将軍去接應謝府一行人。
渭城三十裏外的客棧中,謝扶桑強邀秦九将軍同自己坐在一桌,為此不惜把自家二哥給踢了出去。
她很早便注意到自家大哥這一路上心情很好,甚至可以用好極了來形容,明明這一路上人困馬乏的,也不知在高興些什麽。
直到秦九将軍來接應他們。
她瞧見自家大哥眼神都快黏人家秦九将軍身上了,不過當時很多人都在仔細打量秦九将軍,謝陸這行為倒也沒有顯得太過反常。
可只有謝扶桑知道,謝陸絕不是因為瞧着別人模樣俊秀便會過于關注別人的人。
何況謝扶桑了解自家大哥的性格,謝陸從小責任心便重,為人成熟穩重,很早便喜怒不形于色。
所以她自幼便對謝陸十分尊敬,甚至有時像對待父親一般對他。
直至今日她才在謝陸臉上看到了抑制不住的…喜悅?
而且不僅如此,謝陸對秦九将軍說話時的語氣都帶了些輕柔。
謝扶桑是見過謝陸和同袍講話的,哪次不是聲音雄渾有力,如今說起話都變得輕柔起來了。
是以她心中的震驚程度不亞于親眼看到了母豬上樹。
謝扶桑心中疑惑極了,為此,她偷偷找謝陸的屬下打聽了謝陸和秦九将軍的關系。
“大人和秦九将軍?”那下屬有些不解。
他開口說道:“去年夜彌之戰中,大人突然收到朝廷調令,要求大人率兵速速前去支援大涼軍隊,因着調令下的突然,大人并未做好充分準備,我們一行人還未進入夜彌境內,便受到夜彌人突襲,大人因此和大隊人馬走散了。”
“夜彌地形複雜,大人當時脫離了大隊人馬,身上有傷,糧食和飲水也不足,處境十分危險。好在秦九将軍收到消息,幫忙前去搜尋,最後找到了大人。”
這些都是衆所周知的事,那下屬不知謝扶桑為何要問這些,卻還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
原來是大哥是被英雄救美了,謝扶桑想。
她腦海中突然閃現了謝陸見到秦九将軍傻笑的畫面,腦中警鈴大作。
!!!大哥不會彎了吧!
謝扶桑想到謝陸如今二十有三,父母給他介紹的姑娘沒一個喜歡的,旁人像他這般年紀孩子都有好幾個了,可大哥連娶妻都未曾,難不成大哥性取向真的……
謝扶桑如同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她有些不放心,轉頭對着剛剛問話的那個下屬叮囑了一番,讓他将今天自己問話的事情好好保密。
今天她本來想試探一下秦九将軍對大哥的态度,若是他們兩個都對彼此有意,謝扶桑身為謝陸的寶貝妹妹——一個新時代思想開放的女性,到時就算與整個封建社會為敵,也會在背後默默支持自家大哥和秦九将軍的。
她可真是一個稱職的妹妹啊!
謝扶桑在心中被自己的想法深深感動到了。
是以,今日中午衆人來到驿站準備吃飯的時候,她硬是将秦九将軍拉到她們那一桌來吃飯。
謝扶桑目光灼灼盯着秦九,準備開口。
還未開始說話,她突然發現了什麽,目光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