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掖城——開導
掖城——開導
“四品官……,很小嗎?”
客棧中,謝扶桑正在對蘇合重複江宴今日說的話,蘇合有些疑惑問道。
是啊,四品官很小嗎?謝扶桑這才注意到江宴說的這句話。
她猜測道:“可能……,對他來講不值一提吧。”
随即,她突然反應過來,陳興現在還好好地,應該說他這一段時間都還會繼續為非作歹。
蘇合也想到了這一點。
“不如…我們…”
兩人想到了一處。
夜晚,衆人都睡下了,謝扶桑和蘇合鬼鬼祟祟的出了客棧。
“話說,我們一會兒怎麽進陳府?爬牆嗎?”蘇合問她。
“……頭腦一熱就出來了,将下毒的方法都想到了,卻沒想到我們該如何進去。”
謝扶桑頓住了腳步,用手錘了一下自己沖動的腦子,有些後悔道。
“算了,不管了,到時候見機行事。”
二人還未走到陳府,便聽見一陣亂哄哄的聲音從陳府傳了出來,陳府門口有不少人進進出出的。
謝扶桑和蘇合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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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拿着藥箱從陳府唉聲嘆氣的走了出來,謝扶桑眼疾手快地攔住了那人問道:“這位大夫,不知這陳府發生了什麽?怎麽這般……”
她指了指陳府門口。
那大夫好像剛被人罵過一通,情緒有些低落:“這陳府的公子今夜走在路上不知被誰打了一頓,對方下手極重,不僅将陳公子的眼睛打瞎了,就連那雙腿和…命根子都打壞了”
大夫有些難以啓齒。
謝扶桑和蘇合聞言差點沒笑出聲,也不知道哪個好心人替天行道,打了那為非作歹的陳家公子。
客棧江宴房中,一黑衣手下對江宴道:“将軍,事已辦妥了。”
“嗯”
江宴微微颔首,示意他退下。
翌日一早,陳興被打的消息在掖城大街小巷很快傳遍了,衆人都覺得十分解氣。
謝扶桑和蘇合來到了蔡婆婆家,二人被蔡婆婆請進房中。
蔡婆婆的孫女雙眼木然的坐在窗前,想來這些日子她的眼淚已經快要流幹了。
本來有千言萬語想要對蔡婆婆的孫女兒說的,可瞧見她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謝扶桑覺得心底一陣無力感,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該如何寬慰她才能讓她走出悲傷,更怕自己說的話不合适會再給她帶來二次傷害。
謝扶桑只好先對蔡婆婆開口說道:“我們是從外地來掖城的商人,此次前來是想同你們家談筆交易的。”
“前些日子我們家老爺路過掖城時聽算命的說,你們家的院子風水極好,正巧我們老爺每過幾年便會來掖城一趟,所以我們打算給你們一百兩租你們的一間房。”
“只需讓我們老爺來掖城的時候住上幾天就行,就當圖個吉利,當然,你們可以一直住在這裏,因為我們家老爺喜歡熱鬧。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那蔡婆婆一聽對方竟要用一百兩銀子租她們一間房子,一百兩銀子買她們這個小院子都綽綽有餘了,竟只是為了租一間房子!
瞧這兩位姑娘穿戴十分華麗,模樣也十分俊秀,想來她們口中的老爺也十分有錢了。
有錢之人都有些奇特愛好,至于花大價錢為了租一間房子,應是如她們口中所言,為了圖個風水好。
蔡婆婆笑嘻嘻的回道:“那不知兩位姑娘口中的老爺什麽時候回來,讓我老婆子也好提前準備。”
“這個不急,我們老爺什麽時候會再來掖城要完全看他的心情,可能幾個月之後就又會回來,也可能十幾年或者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你們只需留一間房即可。”謝扶桑道。
那蔡婆婆只當有錢之人都有些任性,也未曾懷疑,只是問道:“不知兩位姑娘的老爺姓什麽,下次來的時候我老婆子好認出來。”
謝扶桑故意嚴肅的回道:“這個你無需知道,若是我們老爺再來掖城,定會讓我陪同,你只需要記得我便可。”
蔡婆婆只當對面的貴人被自己問的不耐煩了,生怕對方一個生氣突然不談這筆生意了,便連忙低頭道:“是是是。”
謝扶桑看到蔡婆婆深信不疑的模樣,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唬人的水平還挺高。
頓了片刻,謝扶桑轉了話題說道:“前些日子,我們家老爺偶然聽聞了您孫女兒的遭遇,因着我有過類似的經歷,我家老爺便讓我順道來開導開導您孫女兒,權當為自己積德了。”
蔡婆婆今日得了一百兩,早已心花怒放,聽謝扶桑開口便連連點頭同意。
片刻後,也不見對方說話,蔡婆婆擡頭去瞧,便見謝扶桑正看着自己,一言不發。
蔡婆婆如今雖年紀大了,眼神沒之前清明,但還是極會讀對方眼色的。
她頓時明白了謝扶桑眼神中的意思,趕忙出去,将屋子留給她們供她們說話使用。
蘇合見謝扶桑将那蔡婆婆唬的深信不疑,不禁向她投去了欽佩的目光。
謝扶桑緩緩走到窗前,站在蔡姑娘旁邊,用滄桑的神情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是在南方長大的,小時候家裏很窮,母親在我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
算命的和周圍的鄰居都說我是災星,克死了自己的母親,外人都勸我父親将我賣了吧,得來的錢還能再娶個媳婦,我父親卻不願意,他說我的命是母親拿命換來的,他必須好好将我拉扯大,九泉之下看見我母親才能問心無愧。
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我長到十四歲那年,模樣初顯,成了我們那個村中最好看的女子,那時有許多人家前來提親。
他們倒也忘了十幾年前我可是被他們口口聲聲喊着‘災星’,或許根本就沒忘,只是覺得我太過漂亮了,便可以忽視這些算命的無稽之談。”
謝扶桑自嘲道。
蔡姑娘聽着謝扶桑講起‘她’的故事,眼中漸漸有了神情。
“可是我父親說,以後要給我尋個自己喜歡的如意郎君,便把他們全都拒絕了。
有一人提親被拒後心有不甘,得不到便要毀掉,便故意誇大了我的美貌,透露給了十裏外的一個惡霸。
那惡霸聽聞後,心動不已,便帶人來到了我家中,對我父親說要娶我。
可他那時已五旬有餘,比家父年齡還大,面目還十分可怖,臉上有好幾道長疤,一口黃牙還缺了兩顆。
父親定然不同意,他們便硬要拉我走,父親氣急之下便同它們打了起來,可他們那麽多人父親又如何打得過。
我眼睜睜瞧着他們是如何拳腳相加,生生将父親的腿打殘了,最後還不肯放過父親,我瞧他們的模樣竟是要活活打死我父親,那是我的親生父親啊,是我在這個世上僅剩的親人,是唯一愛我的人。”
謝扶桑痛苦地掉下了幾滴眼淚。
悲怆凄然的繼續說道:“我為了能讓父親活下去,便同意嫁給了那惡霸,我被他帶回了他家,他娶了我以後,每日對我又打又罵,在我身上拿刀劃了一道又一道。”
謝扶桑撸起袖子,向蔡姑娘展示了那些‘傷疤’。
她用麻木的神情繼續說道:“不過他卻不肯毀了我的臉,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厭倦我了。他說他看見我身上那些醜陋的疤痕就惡心,便把我給了他的手下。
那天我被那些人輪番侮辱後,他終于同意我回家了,我一個人徒步走了十幾裏地,夜晚山林中還有豺狼虎豹的叫聲,我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畢竟當時被野狼吃了,也比我那時的模樣要好。
可我不能,我還有父親在等着我回家,我走了一夜,腳都磨出了血,終于回到了家。
我本以為回到家以後,日子便會越來越好,結果等待我的是數不盡的嘲笑和辱罵。
我不懂,明明我才是受害者,為什麽她們全都來辱罵我、指責我。
他們說我應該去死,說我還有什麽臉面在這世上繼續活着。
可為什麽施暴者就可以安然無恙地逍遙法外,依然開心的活着。
後來,我實在受不了了,我選擇了割腕自殺。”
謝扶桑擡起手輕輕地撫摸在了她割腕的‘傷疤’上,繼續說道:“可我沒死成,我被父親發現了。
他當時太害怕了,害怕我真的離他而去,手中的拐杖都扔了,他摔倒在地上,用手撐着一步一步怕了過來。
我看着父親艱難過來的身軀,瞧着他這些日子鬓角新增的白發,我突然覺得我太自私了。
父親當年承受了那麽多壓力,獨自一人将我拉扯大,我卻因為一些壓力要放棄母親給我的生命,要離父親而去。
快死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
那些辱罵嘲諷我的人,我憑什麽要在意他們的看法。
他們未曾養育過我,也未曾幫助過我、關心過我,我憑什麽要因為這些無足輕重的人去傷害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為什麽要因為那些自私自利、惡貫滿盈的人去傷害自己。
我不僅要活下去,我還要好好活下去。”
謝扶桑的話語越發激昂,她面上憤懑,繼續開口道:“我要讓那些曾經傷害過我的人付出代價,我要讓那些嘲笑我的人以後永遠仰視我。
不就是沒了清白嗎,男子沒了清白照樣可以三妻四妾,女子也是人,又為何不行?
況且我還有大把的青春,還有一身技藝,還有健全的身體,我又為何不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她的話語越發擲地有聲。
“我想明白之後,便趕快處理了傷口,好好活了下去。
想必是老天爺也被我感動到了,終于給了我一些好運氣。
有一日,一戶富商從我們村經過,因為一些原因,他們想要招幾個丫鬟。
富商給出的條件十分優渥,許多人都前去應試了,最後我因為容貌端正、為人勤勞、又擅長繡工被留了下來。
有些人眼紅,故意當着富商的面說出了我曾經的種種不堪過往,可是沒想到那富商卻并不在意,反而覺得我為人意志堅定,更加看好我。
不僅如此,那富商還十分有俠義心腸,替我将那惡霸和他的手下全部除盡了,後來,在日常相處中,富商家的大公子喜歡上了我,向我表明了心意,說想要娶我。
大公子一表人才,家中又那般有錢,被許多女子愛慕,我也不外乎如此。
可我卻拒絕了他,因為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可他卻知我心中所想,同我說道,他曾聽聞過一句話:‘女子的貞潔,從不在羅裙之下’。
大公子覺得十分有道理,他說,在他心中我便是世界上最幹淨的女子,他說我堅強、善良,會體會別人所想,從不去主動傷害別人,是他心中愛慕之人,一生一世都不會改變。
我被他的話打動了,便同意嫁給了他。
而他也如他保證的那般,一直愛我敬我。
每次夜裏他同我親密,看到我身上細密的傷疤時,總會心疼的親吻,嘆息他沒有早些遇到我,而不是像那個惡霸一樣避之不及。
後來我們又游歷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的人,其中有些人和我的遭遇很像,可她們的下場卻比我慘了太多。
其實困住她們、毀了她們一生的不僅僅是那些施暴者,更是她們自己。
她們将自己的心關進小黑屋裏,別人進不去,她們也從不打開。
她們将自己的思緒和記憶永遠停留在被壞蛋侮辱的那天,将自己的生命熬到油盡燈枯,将自己的親人弄得心力交瘁。
她們懦弱、自責的行為讓壞蛋更加肆無忌憚的作惡,讓壞人一直逍遙法外。
其實,如果當初她們肯勇敢一點,讓自己走出去,她們便會發現外面的世界依舊花紅柳綠,依舊充滿陽光,每個人都會被人在意。
沒有人能困住她們,除非她們甘願将自己囚于方寸的牢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