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虐戀情深?(誤)
虐戀情深?(誤)
貝瑾塵沒去找安排來接他的司機,随便攔了輛的士就上了車。
沖進醫院電梯裏時,他差點撞到一個護士,在走廊上也是用跑的,終于氣喘籲籲地拉開了2808號病房的門。
房間裏擺了不少花束、果籃,病床前圍了一圈人,有男有女,一個個或西裝筆挺、或穿着套裙,手裏捧着筆記本在奮筆疾書。
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所有人轉頭看來,眼睛裏帶着訝異、好奇,視線都緊緊黏在貝瑾塵身上,卻沒一個人開口打招呼。
商飏将衆人的表情、反應看在眼裏,不平靜了一夜的胸腔再度泛起苦澀。結婚三年,如果不是他刻意藏着貝瑾塵,這些算是他親信的人怎麽會對他如此陌生?
他輕咳了聲,喚回了衆人的注意力:“你們先出去吧,後面的工作計仲會再安排的,三天後把結果都報上來。”
接二連三的低聲回應、筆帽扣上的咔噠聲、噠噠的高跟鞋跟……過了一會兒,房間裏一切歸于寧靜,只剩下躺在病床上的商飏,和站在門口的貝瑾塵。
聽到商飏出了車禍,貝瑾塵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但他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太醜,被出租車司機和路人看了笑話,便一直忍着。剛剛進來那麽多人,他不想第一次見商飏的下屬就崩了清冷脫俗的人設,眼睛都快瞪成黑葡萄那麽大,才把眼淚憋了回去。
現在只有商飏,貝瑾塵就變回了最真實的那個他,淚豆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淚眼朦胧地看向好幾日未見的丈夫。
他躺在病床上,頭發不像平日裏光潔地梳向腦後,幾縷額發柔順地搭在前面,像是變了一個人。眼下微微發青,應該是沒休息好,眸子裏盛着許多情緒,深沉、複雜、難以辨明。
貝瑾塵走到床邊,輕輕摸着打着石膏的右胳膊,一邊哽咽一邊說:“怎麽……怎麽骨折了……還有哪裏傷到了嗎……”
從貝瑾塵進門後,商飏的視線就一直黏在他身上,舍不得離開一瞬。從別人口中得知兩人成婚,和親眼看到曾經日思夜想的人兒站在面前,這兩者帶來的刺激完全不同。
他一邊愧疚自責,一邊無法自抑地為貝瑾塵心動。貝瑾塵在為他擔心為他哭,商飏就能從苦澀中咂摸出濃郁的甜。
貝瑾塵走近了,身上有一股淡淡香氣,像陽光下的青草般清新怡人。近在眼前的白皙小臉上沾着淚珠,眼圈微紅,微仰着頭露出小動物般的纖細脖頸,讓商飏心中湧出濃濃的憐惜之情——
停!打住!
你就是覺得這表情可愛,所以才那樣欺負他的,逼他拍那種照片的,是不是?
受過你那樣對待的貝瑾塵,知道你受傷後依然來關心你,而你卻想再次犯罪,對這個純潔的人兒伸出你罪惡的黑手……
商飏,你還是人嗎?
仿佛有一盆冰水從頭頂淋下,商飏眼神恢複清明,意識到此時狀況的怪異之處。
他用那些手段強迫貝瑾塵,可貝瑾塵不僅關心他的傷勢,還為他哭了。
難道事實并不像他想的那樣?會不會一切都是他的誤會?
坍塌的廢墟裏升起一撮小小火苗,商飏定定地盯着拽着自己衣袖、哭得鼻尖都紅了的貝瑾塵。
他得再試探下。
沒傷到的左手活動自如,商飏喉結一滾,輕輕将貝瑾塵攬入懷中。
小臉埋進他的胸口,哭聲瞬間更大。商飏胸前的布料很快被濡濕,他的心也被泡得軟軟皺皺的,柔聲安撫:“別哭別哭,我沒事,手臂只是輕微骨折,養一養就好了。”
貝瑾塵抽噎得太厲害,過了好久才擠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擔心死了……都怪你……什麽話都不和我說……”
商飏不能說他在為失憶的事發愁,還怕聯系貝瑾塵後露出了馬腳。他只輕輕拍着懷裏纖細的貝瑾塵,編了個借口:“一直在做各種檢查,我怕你擔心……”
怕他擔心?貝瑾塵的哭聲頓住,擡起臉來,又問了一遍:“所以什麽都不和我說?”
那眼神直白,眼底的怒意毫不遮掩,像兩支利箭直直射向商飏。
商飏心頭一顫,避開了他的視線。
“不是……”他想好的理由還沒說出口,忽然被猛地一推,靠回了床頭。
貝瑾塵用手背抹了下眼睛,語氣兇巴巴的:“不用解釋了,我本來也不想聽。”語畢,他卻立在原地,靜靜地看着商飏。
突然一空的左手不舍地蜷縮握緊,商飏臉上依然微微笑着:“都是我的錯。桌子那邊有礦泉水,去喝點水。”
吵架時情感波動大,也會牽扯出許多過去的事,更何況他沒有回憶可說。認錯,安慰貝瑾塵,這樣應該不會出錯。
貝瑾塵說的是氣話,卻沒想到商飏真的什麽都不說了,還刻意岔開了話題。
之前商飏無論有什麽事,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他,哪怕他在忙不方便接電話,也會發信息,好讓他有空了就能看見。可這次長達一天,商飏一個字兒都沒發。
不僅如此,見面後商飏也不再包容他的小脾氣,不再哄着他,不再和他講道理。
商飏為什麽那麽爽快認錯?因為他真的生氣了,很氣很氣,氣到不想多說其他話,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貝瑾塵想清楚了,心也一點一點地冷了。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周遭的氣場忽然變了,像一只突然穿上盔甲的長耳兔子,渾身堅硬。
他後退了幾步,站在了床尾,和商飏拉開了距離。
商飏的笑容僵住,因為貝瑾塵的舉動五髒六腑都浮在半空。他找不到其他話題,試探性地問:“坐飛機累了吧?”
“嗯,還行吧。”貝瑾塵随口應了一句,臉上的眼淚已經不流了。他眼神空洞地看了看掌心,說,“我出去找下醫生,你先休息吧。”
他推開病房門,門外熙熙攘攘的人潮聲撲面而來,有家屬攙扶着病人在緩慢行走,有牽着手笑着說些什麽的,還有……
都比他和商飏這樣冷冰冰的關系要好。
幹涸的眼底又漫上霧氣,他迫切地想找人傾訴,點開通訊錄裏發小蔣維昊的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的一剎那,他嘴巴一癟,哭出了聲:“我真的受夠了,他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麽時候……”
病房內,病號服也無法掩蓋的高大身影站在門邊,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然後垂到了身側。
門外的哭聲已經遠去,商飏低下眼簾,心中的不安擴散到了最大。不過短短幾分鐘,貝瑾塵的情緒就經歷了幾番變化,有擔心、有氣憤、有冷漠,甚至還有他親口說出的“受夠了折磨”。
還有昨夜發現的那些信息……他和貝瑾塵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狀态?
商飏用拳頭敲了腦袋幾下,可那不是壞掉的老式電視機,不會敲一敲就從雪花點裏跳出畫面。
他頹喪地垂下肩膀,心中迅速下了個決定:他絕對不能透露失憶的事。貝瑾塵說受夠了他的折磨,如果知道他失憶,說不定就會趁此契機離他而去。
無論如何,他不能失去貝瑾塵。
可他現在也不能去追貝瑾塵,他什麽都不清楚,什麽也說不了,去了可能會把狀況弄得更糟。心口湧上強烈的煩躁,商飏習慣性的摸摸口袋,才發現這病號服上衣沒兜,也沒煙。
他深吸了一口氣,房內的空氣還殘留着貝瑾塵身上的氣味,像青草般清新。
對比一下,煙草的味道實在不好聞,以後還是戒了吧。
商飏想分散下想抽煙的念頭,料想貝瑾塵不會很快回來,便順着樓梯上了頂樓。
還沒靠近天臺的門,他就聽見個熟悉的男聲,好像是下屬柯天,正情緒激動地在吱啊亂叫。
門剛推開一條縫,商飏聽清了。
“虐戀情深也太好嗑了吧!”北風呼呼地吹,只穿了棒球服、牛仔褲的柯天打着冷顫,卻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揚。他捧着手機,将視頻進度條拉回到一開始,準備用放大鏡視角再觀摩一遍視頻,忽然覺得身後好像多了個人。
回頭一看,柯天差點把手機摔了。摸魚被老大抓了個正着,他這什麽狗屎運!
他一邊握緊手機一邊趕緊站直,讪讪笑道:“老大,你怎麽沒在下面休息……”
柯天和計仲一樣,是商飏的三個心腹之一。他年齡是最小的,大學畢業後加入公司到現在才五年,性格又比較跳脫喜歡玩鬧,對嚴肅沉穩的商飏敬畏多、親近少。
特別是工作上犯過小錯被商飏狠狠批評了幾次後,柯天見到他就像老鼠見到了貓。
商飏出事後,計仲一直随身照顧他,魏棟要從歐洲趕回來,柯天就在公司裏穩定股東、協調各種事務,直到剛才計仲要回公司處理事情,他才被召喚到醫院來。
計仲哥特別叮囑過他,說嫂子等下要過來,讓他找個地方安靜呆着等老大召喚,千萬——計仲特別加了重音——千萬不要進病房。他也不敢和商飏單獨相處,便跑到天臺來,在寒風凜冽中靠嗑“日夜cp”取暖,不料被商飏抓了個正着。
“看什麽呢?”商飏黑眸輕眯,走過去問道,“什麽虐戀情深?”
“沒什麽……就一個網友剪的視頻……”柯天心虛地撓撓腦袋,揣手機回兜,岔開了話題,“老大,嫂子沒過來嗎?”
“過來了。他有點事去忙了,我出來透透氣。”商飏沉聲應道,沒表露出什麽情緒,只是剛壓下去的煙瘾又上來了,搭在欄杆的手指輕輕摩挲。
柯天熟悉這動作,他剛進公司時每次犯錯挨批,商飏就會摩挲手指,之後再去吸煙室吸煙。可老大都戒煙三年了,難道他剛剛惹得他氣急了,所以連戒掉的煙都想抽回來了?
柯天兩條腿有點軟,急忙撐住欄杆,企圖補救:“老大,你想抽煙了?我下去給你買。”順便還能減少單獨相處的時間,簡直一舉兩得!
“不用了,等下就回病房了。”商飏任額前的發被風吹亂,吐出一口濁氣,“随便聊會兒,我分散下注意力。”
計劃不通的柯天把眼淚吞回肚子裏,說:“您想聊什麽?”
“……”商飏一時語塞,他一肚子事沒一件能說的,因為擔心失憶穿幫還不能聊日常,想了半天,他指着柯天鼓起來的褲兜,“就聊聊你剛剛看的那視頻吧,什麽虐戀情深,你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