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
一路無話，二人沉默地回到了梁家。
馬車甫一停下，橘香就大門上迎了過來，一臉焦急地說：“三娘，公爺讓您回來後立即去三槐堂一趟。”說着，還看了顏青一眼。
梁詩韞皺眉，難道父親找她是因為顏青的事情？
她淡淡道：“知道了。”
主仆二人往門上走去，顏青拉着馬準備從側門進馬廄。
梁詩韞想了想，回頭沖顏青說：“你是我的護衛，以後馬夫的活兒還是讓府裏人做，你在暗處就行了。”
顏青眸光一閃。
在暗處……這是讓他做暗衛的意思。
“好。”他淺笑。
橘香見二人之間的氣氛怪怪的，忍不住小聲地問：“三娘，您同顏郎君鬧別扭了？”
梁詩韞：“沒有。”
橘香不解：“那您怎麽不讓他跟着您了？”
不是不讓跟着，而是不要他出現在她面前，她知道他會在暗中保護她，她只是怕見了他，她會忍不住越界，從而貪戀更多。
“他那張臉長得太招搖。”想起那個女子向顏青表白，梁詩韞酸酸道。
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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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槐堂。
梁詩韞進屋時，看見蘇氏綁着襻膊正蹲在地上替父親捏着足，父親舊疾複發後，大夫就讓他每日用藥泡足，說是可緩解病情，蘇氏就每日事無巨細地幫父親泡腳捏足。
“爹，您找我？”梁詩韞行禮。
蘇氏笑意盈盈沖她說：“三娘來了。”
梁詩韞淡淡颔首，以前她見了蘇氏還會行禮，自從撕破臉後她就懶得應付了。
梁荀睿微不可聞地蹙了下眉，擡手指了指榻的另一端，“坐下，爹有話問你。”
梁詩韞依言坐下。
梁荀睿對蘇氏道：“你先去忙其他的，我和三娘有話說。”
蘇氏笑着“欸”了一聲，起身拿長巾擦了手，假裝出去，走了幾步後又悄悄地折回來躲在門外偷聽。
“聽說你今日去了西琅苑？”
梁詩韞一怔，原來父親找她是為了這事。
“爹是怎麽知道的？”
梁荀睿用指腹點了點小幾案，“你知不知道西琅苑外面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你前腳剛踏進西琅苑，後腳就會有人把消息送到官家的禦案上。”
西琅苑外面有人在監視宋懷逸？
聽父親的意思還是官家的人，看來官家果然還防着他，估計京師裏的權貴都知道吧。難怪她上門拜訪宋懷逸，整個西琅苑的人都覺得匪夷所思。
梁詩韞淡淡道：“送就送呗，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
梁荀睿眉頭擰地更緊了，“你去西琅苑做甚？”
“七皇叔在金銮殿上幫了我，我去只是為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梁荀睿眉宇稍有舒展，“感謝他的事情未必需要你親自出馬，你同家裏說一聲讓你二哥代為感謝才是正理兒，你一個女孩子家的獨自去西琅苑，你就不怕別人污蔑你同他之間有什麽？”
“我只知道七皇叔救了我，我理應親自向他表達謝意，至于污蔑……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愛怎麽說就怎麽說，我管不了那麽多。”前世她不是沒遭受過蜚短流長，你越是在意他們就越是會被他們傷害，他們就越是得意，最好的方法就是無視他們，并讓自己過得更好。
“僅此而已？”
“當然。”梁詩韞緊盯着梁荀睿，“難不成爹也覺得我同七皇叔之間有什麽？”
梁荀睿目光閃爍，“我是怕他對你有什麽想法？”
梁詩韞茫然：“爹何出此言？”
宋懷逸年已二十五卻從未說過親，前不久竟當着滿朝文武的片替三娘回旋，他那麽做勢必會得罪許多人，甚至是官家，很難不讓他懷疑他對三娘沒想法。
但這也只是他的猜測，不能也讓三娘也跟着胡思亂想。
他搖頭嘆道：“罷了，你以後盡量不要同此人來往。”
梁詩韞垂眸不說話了，過了會兒，她擡頭，認真地看着梁荀睿，“爹，你覺得七皇叔是個怎樣的人？”
梁荀睿頓時肅然起敬地直起身，沉吟道：“他是個保家衛國的英雄。”
梁詩韞反問：“既如此，爹為什麽還要阻止女兒同他來往？”
梁荀睿一怔。
宋懷逸是個保家衛國的大英雄沒錯，但他絕不是個良人。
梁荀睿嘆道：“哎，你還小……他身邊就是個漩渦，誰靠近都會被卷進去……爹只是不希望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梁詩韞起身，定定地望着父親，“爹，您的話女兒會認真考慮，但是女兒長大了，也希望爹能夠尊重女兒的決定。”
梁荀睿感慨萬千地望着眼前這個酷似前妻的少女。
這是他和阿昭的女兒，她已經長大了，而且比他想象的要成熟穩重，她是能在金銮殿上面對天子和狼一樣的對手還能游刃有餘的奇女子。
或許，他該試着放手了。
“姐姐。”
剛出三槐堂的大門，就有人喊住了她。
梁詩韞回頭，瞥了一眼在立在大門外似等候已經的梁若雪，“何事？”
梁若雪走過來，面上帶笑，意味深長地說：“今天我也去朱雀門逛花燈了。”
梁詩韞微微眯眼：“所以……？”
梁若雪：“我看見姐姐好像同一個人甚是親密……”
梁詩韞靜靜地瞅着梁若雪不說話了。
梁若雪臉上的笑被梁詩韞幽冷的目光盯地有些挂不住。
良久，梁詩韞才問：“你想怎樣？”
梁若雪不答，反而一臉認真地說道：“姐姐，我不知道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以至于你突然冷落了我這麽久，我只想說無論姐姐如何對我，在我心裏一直把你當做我最好的姐姐。”
梁詩韞忍不住“噗嗤”一笑。
梁若雪呆了下，“姐姐笑什麽？”
梁詩韞睨着她，冷笑，“戲還沒演夠？”
梁若雪僵硬地笑笑，“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梁詩韞懶得陪梁若雪打機鋒，開門見山道：“你也別在這裏同我姐妹情深了，你同宋衡合謀串通劫匪準備劫持我的事情我早就知曉……不錯，你之所以會昏睡在我車上，就是我用了迷香所致，是我故意害你被劫匪誤劫走的。”
“你！”
梁若雪臉上的假笑一點點抽盡。明明早已經猜出來了，可當梁詩韞這麽堂而皇之地告訴她真相，她還是忍不住氣地肺疼。
梁詩韞勾起一抹譏嘲：“怎麽，終于裝不下去了？”
梁若雪氣的發抖，可又奈何不了梁詩韞。
梁詩韞失了陪梁若雪玩下去的興致，是她近來大意了，梁若雪竟然暗中跟蹤她，還讓梁若雪發現了顏青。雖然她同顏青之間并沒有什麽，但是梁若雪顯然不這麽認為，看起來梁若雪還想把顏青當做籌碼來威脅她。
不過，她倒想看看梁若雪的如意算盤到底是什麽。
便直截了當地問：“說吧，你找我到底有什麽目的？”
梁若雪也不僞裝了，“皇後娘娘器重你，我想讓你進宮時也帶着我。”
進宮？
梁詩韞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梁若雪的名聲已經被馬匪劫持一事給徹底敗壞了，再想嫁個家世好的人家已然不可能，所以她想的應該是找機會獲得劉皇後的歡心，有了劉皇後這個靠山她就不用擔心找不到家世好的人家。
如意算盤打地倒是挺好，只是她很好奇，梁若雪憑什麽這麽有把握能獲得劉皇後的歡心？
“就算帶你入宮你又能怎麽樣？”
梁若雪冷硬道：“這你就別管了。”
梁詩韞嘆息：“可惜啊，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答應帶梁若雪進宮。
梁若雪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盯着梁詩韞，“你就不怕我告訴父親？”
梁詩韞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甚至有些鼓勵地說：“有本事你就去告，現在就進去，爹還沒睡呢。”
梁若雪臉色鐵青，她怎麽可能真去告，雖然意外看見梁詩韞同那個新來的護衛逛花燈，但他們之間畢竟沒有什麽親密的舉動，她來找梁詩韞就是在故意試探她，如果梁詩韞答應帶她進宮就證明梁詩韞同那個護衛之間有鬼，可梁詩韞壓根不上鈎。
看着梁詩韞毫不猶豫地轉身，梁若雪忍不住追問：“你是怎麽知道那件事的？”
她沒說那件事到底是什麽，但二人心知肚明指的是哪件事。
梁詩韞頓了頓腳步，頭也不回地丢了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梁詩韞并沒有告訴她想要的答案，梁若雪心裏越發忐忑不安起來，總覺得像是暗處有一雙眼睛在盯着她的一舉一動似的。
她心事重重地轉過身，一擡頭卻見一道白色的身影立在不遠處的樹下。
看着臉色陰沉的梁元卿冷冷瞅着她，梁若雪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二哥……”
梁元卿快步走過來，二話不說地擰着她的肩，拖着就走。
“二哥，你要帶我去哪兒？”
梁元卿不答。
梁若雪七上八下。
兩個哥哥裏面她最怕的就是這個二哥了，大哥好歹會對着她笑，還偶爾會抱她，但二哥眼裏從小到大只有梁詩韞，會帶着梁詩韞出去玩，會給梁詩韞買最好的東西，對她卻總是冷冷淡淡的，她心裏因此嫉妒梁詩韞嫉妒的要命。
後來梁詩韞的娘死了，大家都說是被梁詩韞離家出走給氣死的，二哥怕梁詩韞聽了傷心就警告下人們不準在梁詩韞面前多嘴，她卻偏偏讓丫鬟故意告訴梁詩韞就是她氣死了自己的娘。當時的梁詩韞瘋了似的大哭，她看見他們兄妹二人在他們娘的遺體前抱頭痛哭時，心裏別提有都爽快了。
這事後來不知怎麽被梁元卿知道了，他讓黎叔把那兩個多嘴的丫頭攆了出去，她以為這件事情就過去了。誰知有一日，二哥突然對她說要帶她出去玩，她當時別提有多高興，以為二哥終于願意對她好了。然而二哥并沒有帶她出去玩，而是把她帶到了一處荒宅，還把她反鎖在裏面，屋子裏面畫着一個黃色的大圈，有十幾條蛇從角落裏吐着信子溜出來。
她吓得魂飛魄散，瘋了似的拍門，二哥卻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只告訴她想要活命就站在圈裏去。她就跑圈裏躲着，那些蛇果然只在圈子外面對她虎視眈眈的。
然後二哥就走了。
她瑟瑟發抖地蹲在那個圓圈裏哭了一天。
直到晚上他才出現，冷冷地盯着她問：“長記性了嗎？”
她連連點頭，二哥才将那些蛇趕走，把她重新帶回了梁家。
從那之後，她見到二哥都會有多遠躲多遠。
如今那種被群蛇虎視眈眈的毛骨悚然又上來了。
她跌跌撞撞地跟着梁元卿，最後發現來到了梁家祠堂。
梁元卿将她往地上野蠻地一推，喝道：“跪下！”
梁若雪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
梁元卿問：“姣姣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梁若雪瑟縮着身體道：“二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梁元卿蹲下，掐住梁若雪的下颌面向自己，“事到如今，你還敢跟我裝傻！”
梁若雪看着梁元卿，臉色發白，淚水漣漣，就是不說話。
不承認，只要咬死不承認就是鬧到父親那裏也沒有證據證明是她做的。
梁元卿見梁若雪咬死不吭聲，冷笑着起身，居高臨下地瞅着她，“沒想到嘴還挺硬，你果然同小時候一樣賤。”
梁若雪低頭，死死地握緊雙拳。
梁元卿道：“你不承認也沒關系，反正我都聽見了。”
果然都聽見了，他這是打算告訴父親嗎？
梁若雪沉默了半晌，終于忍不住壯着膽子小聲道：“你沒有證據，父親不會相信你的。”
梁元卿冷哂：“笑話，我要證據做甚，你以為對付區區一個你，還用得着父親？”
梁若雪猛地擡頭盯着梁元卿，顫聲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梁元卿彎腰附耳，徐徐道：“二哥聽說你想嫁個好人家，正好我有個好友，是皇城司的公事，也算是位高權重，配你……” 梁元卿陰冷地笑了笑，“也算是綽綽有餘。”
梁若雪呆住了。
皇城司公事……他可是個閹人。
梁若雪一臉的難以置信，她直起身，雙眼噙着淚，“二哥，我也是你的妹妹啊，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梁元卿厭惡地睨着她，“我可沒有你這麽蛇蠍心腸的妹妹，膽敢陷害姣姣你還想做我的妹妹？”
“可，可姐姐并沒有受到傷害，是我被她害了啊。”
“你還好意思說，那是你咎由自取！”
梁若雪面色慘白地跌坐在地上，在梁元卿面前，她永遠都比不過梁詩韞。
“你就等着皇城司的人來提親吧。”說完，梁元卿轉身就往外走。
梁若雪知道，梁元卿向來說到做到，她現在的名聲已經敗了，父親心裏估計巴不得想将她嫁出去，皇城司公事是官家身邊的紅人，梁家上下估計巴不得用她拉攏他。
不行，她才不想守一輩子活寡。
梁若雪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抱住梁元卿的腿，淚流滿面地喊：“二哥，二哥，我錯了，我求求你，我錯了，你放過我吧……嗚嗚……二哥……求求你……”
梁元卿站着不動，微微側下頭瞅着她，“既然知錯了，那就對着列祖列宗對着我娘的牌位發誓，以後若再敢動姣姣一根寒毛，你就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輪回。”
梁若雪嘴唇直哆嗦：“我，我……”
梁元卿氣息驟然一沉：“怎麽，不敢？”
“我發！我發！”梁若雪連忙轉身面對着上方那些讓她頭皮發麻的牌位，顫抖着舉起手道，“我梁若雪對着列祖列宗發誓，以後若再做對不起姐姐的事情就，就，就……”她說不下去了，感覺牌位上的名字在這一瞬間都變成俯瞰她的鬼眼。
“就什麽！”
“就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輪回。”說完，梁若雪“哇”地一下伏在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梁元卿一直面無表情地看着梁若雪哭到沒有聲音，才冷冷道：“你最好記住你今天的誓言，滾，別髒了我們梁家的祠堂。”
二·妹控狂人·哥是也。【作者暗戳戳的想：她也想要個這樣寵妹魔的哥哥，可惜作者小時候只有一個經常欺負她的臭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