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正版在晉江
第6章 正版在晉江
紀歡做什麽都是對的
雖然紀歡是在上海念了四年大學,但還真不知道“雲絞”到底是怎麽個地方,聽起來像是“雲郊”,倒是有幾分詩意。
然而真到了地方,紀歡差點以為這不是把她扔到了哪個荒山野嶺。
這當真是住宿的地方嗎?
筆直的一條林蔭馬路,兩側的灌木、梧桐高低錯落,和幾簇薔薇花相得益彰。
一輛來往的車都沒有,就前面一個中式的挑高宋制大門,這也不像荒郊野嶺,像是……一個隐藏于這個繁華大都市的百年老宅。
司機放下她就走了,紀歡站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沒忍住拿出手機搜了搜雲絞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确實是酒店,還是在上海的古鎮景區,是頂奢的級別,客房都是獨院別墅,甚至有些房子本來就是百年老宅,風格更是經典的中式風情,甚至在這酒店內,還有自己的竹苑、廟宇、茶莊、酒窖……
原來還是連鎖的頂奢,只在國內外的一線城市,便宜的一夜八千,貴的一夜九萬。
九萬的客房就那一套,古風宅居樣式,連院帶房八百平,顯示不可訂。
紀歡心裏複雜,沒一會,酒店的侍應生姍姍來遲,問她是不是紀小姐。
紀歡點點頭。
“趙先生的客房在最後面,我帶您過去吧。”
“遠嗎?”
“呃,還好。我們也可以開車送您過去,但是趙先生不太喜歡有聲音,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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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自己走着過去吧,謝謝你。”
侍應生愣了一下,但也沒阻止,對她伸手示意前面的路。
紀歡确實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這裏的環境,條條小路穿插其中,走兩步一棟古宅,走兩步一個花園,跟進迷宮似的,沒一會就丢了方向感。
天色一寸寸暗下來,這裏美麗卻又分外寂靜,竟然多了一抹荒涼。
幸好遇見了一個保潔,只是她不知道保潔口中的房名叫什麽,只得硬着頭皮說最後一間房。
保潔哦了一聲,用上海話說了個名字,紀歡也沒聽清,阿姨給她指了指,“沿着這兒直走,走到最後一個路口右拐,可能有密碼,你試試六個八,如果六個八不對,那就是六個九。”
“怎麽還能是兩個密碼。”紀歡哭笑不得。
保潔阿姨說,“因為那套房子只有這個人住的呀,常年都是他的套間,六個八就是他沒來,六個九就是他在這,我們就不能去打擾了呀。”
簡單不過的緣由。
也難怪,那套九萬一夜的房子,一直都提示不可預訂。
其實夏芒告訴她那人的名字後,她有忍不住搜索,然而即便搜索引擎上也中規中矩,只有一個名字,還有他父母的身份,還有他入學的地方。
其他一概沒有。
但下面連着幾個眼熟的搜索詞,紀歡也沒點進去,所以對于他的身份,她确實只能知曉一丁點,甚至可以用四個字去概括:非同尋常。
紀歡到了地方還挺糾結,輸了六個八,提示密碼錯誤,又輸進去六個九。
大門開了。
紀歡在心裏也沒有演練,畢竟送的合同是公司的合同,當時時間還是下午三點多,她找了這一圈到了飯點,三點多的時間,恐怕夏芒也沒想着留她在這吃飯。
所以紀歡也就想,送完合同就走吧。
夏芒想的肯定要比她周全。
然而事情總是有了意外的發展。
紀歡進了院子,院子裏有半個水池,池子裏鋪了一層睡蓮,下面撲騰幾聲,幾條小小的紅鯉。
木質的門廊前面擺着茶幾、搖椅,安逸又寂靜。
紀歡試探着敲了敲門,沒人應聲,又在好門口等了等,好久又沒見得裏面的動靜,又伸頭往裏面看,只能看到整潔的房間裏過分地幹淨,連個人影都沒有。
她抱着懷裏的合同進去,也不知道自己該稱呼什麽,笨拙地問了一句有沒有人?
當然沒人應聲。
紀歡想問問夏芒能不能放下就走,卻看到夏芒半小時前發的信息:一式兩份,簽字後帶回來。
……還是得見到他的人。
紀歡只知道這套客房帶上院子八九百平,也不知道他人在不在這,只能自己小心翼翼地找,看到一扇門就敲敲,也無比懊惱忘記問一下客房他人在不在這。
房子并不是常規的樓層,而是只有一層,回廊疊疊繞繞無數個房間,走下來一圈腿都酸了。
紀歡也是真的沒找到他的人。
她原路折回了客廳,幹脆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他,但也确實因為這一下午大半的時間都折騰着找地方和等人而有點不高興。
地方怎麽這麽大,怎麽這麽難找,紀歡坐在沙發上,忽而想起了自己的家,燕京的老樓,三室一廳,也就不過六十平米,上個世紀的裝潢,沒有了多餘的房間,叔叔和媽媽換了上下床,她和那個陌生的繼妹睡在一個房間。
兩個年輕的女孩從陌生到熟悉,偶爾也像親姐妹一樣,拉着床簾關着房門說點悄悄話,當然,都是紀歡在說。
她偶爾講起學校裏有意思的活動,有時候吐槽青春期的男生追求的方式太拙劣,有時候羨慕同校的某個女孩十八般武藝樣樣全能。
臻臻就敲敲床板,提醒她睡覺。
她和于希文住在一起,也有這種感覺,隐秘的,單純的,屬于年輕女孩的快樂。
紀歡回想起這段日子,緊繃的心情松弛了下來,她靠在沙發上,外面的天已經黑了,房門開着,能聽到蛐蛐叫和流水潺潺聲。
紀歡延遲的累意終于襲上心頭,想着眯一會也不太過分,在她快睡着的時候,夏芒給她發了消息,說簽完之後說一聲,司機在外面等她。
看到這條消息,紀歡心裏沒來由的安定了一瞬。
等啊等,不見人回。
紀歡困頓地拿起手機,垂着睫毛看了看時間,23:57。
于希文也給她發了消息,以為是她今天拍攝格外忙,說給她留了門,注意安全。
也正在這時,她聽見了外面傳來的細碎聲響。
紀歡撩起視線,看到那個陌生卻又有點兒熟悉的身影走進來,披着一身的夜色,白襯衫沒于褲腰之間,外套拎在手上,他正松着領帶,看起來正經又不正經。
其實也不太能猜出他的年齡,沒有三十歲後的那種被沉澱後的穩重,也沒有二十出頭的放浪不羁,好像介于這些之間,二十八歲?二十九歲?
也正在這幾秒裏,趙世寧看到了坐在沙發上俨然一副等他等了很久的人。
這回是長發,濃密的大波浪披散着,簡單不過的淺灰色的運動熱褲,白色的T恤和白色的松垮的長袖外套,就是幹幹淨淨的白色,妝容很淡,竟然與這張驚豔的臉奇妙的契合,松弛有度的舒适。
趙世寧看到她的時候,竟然沒意料中的意外,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這衣着打扮有一種恰到好處的邊界,沒有多餘的暧昧暗示意味,只是熱褲下的兩條腿修長而筆直,外套的尺碼很大,所以能顯得她更加纖瘦,甚至能看到突兀的鎖骨。
她似乎睡過一會,頭發稍稍亂了一些,眼睫毛垂着,看起來确實困倦。
他應該知道,人是刻意被安排來的,但這人的目的是否刻意,反應是否刻意,他還是能分辨出的,如果她的目的刻意,從妝容上、衣着上,都能看出些細微。
可這就是最直接的反應。
“你總是這麽多變麽?”趙世寧随手将外套扔在沙發上,連同着扯下來的領帶,剛好扔在了她身旁,掀起了一陣淺淺的酒味和男士香水的味道。
“啊?”紀歡低頭看看自己,“我忙完工作過來的。”
“沒和你說我不在?”
“沒……”紀歡誠實地回答,然後想起了手裏的合同,“這個要你簽字。”
趙世寧走到不遠處的廚房,拉開了冰箱,随手拿了兩瓶冰鎮的礦泉水,遞給她一瓶。
紀歡搖搖頭。
趙世寧也沒勸她,只是睨了她一眼,“吃飯了麽?”
紀歡又搖搖頭,“我回家吃。”
趙世寧沒搭腔,拿着手機去了裏面,紀歡也不知道他又是去了哪兒,只是沒幾分鐘,有客房工作人員推着餐車過來,各式各樣的新鮮食材放在小竹簍裏,牛肉片,羊肉片,十幾樣。
涮羊肉……?
趙世寧拎着手機從裏面出來,像是跟她說話,“妝卸了。”
紀歡愕然,“我?”
“還有別人?”趙世寧眼裏的笑意有點捉摸不透的惡劣,“好心提醒你呢,還是故意化了個憂郁的下眼袋?”
紀歡摸起手機打開相機……大概是因為睡了這兩個小時,眼妝熱的有點花了,暈染了一點淡淡的痕跡。
趙世寧揚揚下巴,示意末尾的房間。
紀歡也沒忸怩,盡頭是洗手間,大的不像話,洗漱用品都是大牌,嶄新的,一應俱全,紀歡翻了翻,找到了卸妝膏,全新的塑封,她拆開,用最快的速度洗了臉,卸了這頂了一整天的妝。
出來的時候,趙世寧坐在餐桌上看着她帶來的合同,似乎只是随手翻閱着,打發時間的模樣。
他的右手拎着一支簽字筆,百無聊賴地轉着。
紀歡站在門口,從燕京到上海,這兩個大城市裏從來都不缺樣貌優越的人,然而像他這樣特別的并不多見,眉眼深邃,五官立體,氣質恰到好處的距離感,眼神卻又總是輕描淡寫地不太在意,根本捉摸不透他的思緒——
也許就是因為如此,紀歡才無從揣摩到他的下一步究竟是什麽,于是只好保險一些,他說什麽,便是什麽,只是守住自己的底線和邊界,決不能越過半步。
趙世寧并沒有胃口,這是給她準備的。
也說不清是否自己有點惡劣,至少對他來說是的,也是一些隐晦的試探。
明知她總是飲食清淡,非要她在這個時間吃熱量爆炸的涮羊肉。
趙世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或許想看看她的自然反應。
太有心計太做作,正好給他擺脫麻煩的理由。
漂亮是入場券,不是萬金油。
紀歡不知道他想什麽,早上一顆雞蛋一杯黑咖,中午吃的分量又小又沒熱量,這回早就餓了,趙世寧讓她吃她就吃,順道還特自然地給自己調了油碟,她本來就是北方人,涮肉離不開麻醬,加上海鮮醬、牛肉末、香蔥末、香菜末、辣子、醋,最後用涮肉湯一沖,香氣撲鼻。
趙世寧瞧她一眼,“這會不注意了?”
“你要打我小報告麽?”
“閑的我。”趙世寧哼笑一聲,“吃你的。”
“你不吃?”見他沒動筷子的意思,紀歡說,“我會調油碟。”
趙世寧說晚上吃過了,讓她自己吃,紀歡也沒多說,自己下了羊肉片,又下了脆肚,筷子夾着燙幾秒撈出來。
北方的涮鍋和南方的鴛鴦鍋不一樣,尤其是燕京的銅火鍋,就是清湯底涮羊肉,考驗湯底的味道。
趙世寧看她吃的專心,好像幾樣食材燙幾秒有數,不免沒忍住,“你倒看起來像個偷吃的老手。”
“你想聽實話嗎?”紀歡夾着脆肚放進碗裏,沾了沾油碟,大約是有點熱,她把外套拉鏈拉開。
趙世寧眯了眯眼,原來裏面也不是T恤,是一件再舒适不過的吊帶背心,松松的,裏面一條抹胸,更是襯得她胳膊也纖細,脖頸也纖細,整個人柔軟又舒适。
于是趙世寧的視線這才落回她臉上。
兩人挨得不算遠,側對着,卸了妝後,她皮膚甚至更為細膩,連毛孔都看不出,微微上挑的柳葉眉,原來鼻梁也高,反倒是妝後柔和了幾分她的線條,就這麽一張巴掌臉,是怎樣做到糅合了這麽多感覺呢?
銳利的線條,沒經世俗洗滌的純淨,舒适松弛的感覺,還有不露爪牙的豔麗?
“什麽實話?”
“雖然聽起來像是王婆賣瓜,但是實話,我只是天生比較瘦,從小到大都沒怎麽注意過飲食……進了公司後有人管着我吃飯,大概只是怕影響我的皮膚狀态吧,反正我是吃不胖的。”
趙世寧又打量打量,她骨架就細,比例好,所以視覺上格外出挑。
“你要是有空,可以去試試榆樹胡同那邊的一家涮肉,好像去年上過央視,我們家過年的時候才去。”紀歡也沒太扭捏,又補一句,“那邊環境還不錯。”
“有空你當個導游呗。”
“你不是燕京人嗎?”紀歡奇怪地說,“你怎麽可能不知道?”
“打記事兒起住校,高中就在國外了呗,”趙世寧好笑,又故意來一句,“我還見過那麽多人呢,照樣猜不透你。”
“猜透我什麽?”紀歡夾了一片羊肉片蘸了油碟,興許這會味道淡了點,她又加了一勺辣椒和醋,結果不想加多了,嗆咳起來。
有點狼狽,趙世寧遞過來一張紙巾,她擡起臉來,眼睛都嗆出了眼淚,臉頰有點發紅。
不再是那麽剔透的白皙,緋紅的有點可愛。
趙世寧盯着她看,她一點兒都沒做作,該吃吃該喝喝,也沒顧忌沒端着,好像挺沒所謂的樣子,不像任何一個湊到他身邊的人,殚心竭慮地故作姿态,花蝴蝶一樣刻意地展示着自己好的一面。
她無拘無束,随性又自然。
紀歡放下紙巾,正好對上趙世寧審視的目光,她瞧了幾秒,趙世寧別開視線,兀自拿了筷子,夾了一片兒鍋裏的毛肚。
紀歡把自己的碟子推過去,說的特誠實,“鍋裏的煮老了,這些我還沒吃。”
“……”
說完,察覺到這油碟被自己吃的有點亂,紀歡慢了半拍,重新拿了一只碗調油碟,然後重新下毛肚。
卻不料趙世寧傾身,将她的碟子端過去,夾了一筷子毛肚沾沾,格外脆口,碟子的調料酸辣夠味,麻醬的味道被湯底柔和了不少。
以前在國外,幾個好友聚聚,都熱衷于國外并不正宗的火鍋和中餐,也沒人知道什麽食材涮幾秒才好,所以他總覺得火鍋也就是吃個情懷不是味道。
趙世寧意外覺得味道不錯。
一擡眸,紀歡拿着筷子看他,唇角挑着一絲淡笑,捉摸不透意味,像是狡黠的狐貍,又像是無辜的自然反應。
“總是猜多累,猜對了浪費精力,猜錯了浪費時間,”紀歡說,“還是要講個你情我願。”
好像別有深意,在推诿之間有了些其他意味,卻又好像最自然不過的反應。
“你願意麽?”
趙世寧擱下了筷子,往後一靠,姿态松散着,他一手擱在桌上,手腕壓着那兩份合同,他的下巴微微擡了擡,目光也松松地落在她臉上,卻又并不壓迫。
這種感覺很微妙,像是一場大雨後潮水浮漲又在清晨落下,于是一條小魚被困在一方荷葉之上。
明明撲騰一下就自由了,卻又眷戀地舍不得這巴掌大的水。
是困渡的囚籠,還是惬意的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