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蔣岩沒有想到,這位報警的郭阿姨口中不務正業、沒有正當職業的女孩子是這個樣子。
短袖長褲,露出白皙纖細的手臂。巴掌大小的臉,頭發很長,淺棕色,燙着小卷兒,有些亂。似乎是沒有想到門口的人竟然會是警察,有些驚訝,杏眼微微睜大,像是泛着微波的湖水,在陽光的映照下泛着光。
剛剛開門,一行人還沒來得及說話,郭阿姨懷裏抱着的泰迪看見了站在門內的七喜,立馬來了精神,伸着頭朝着七喜叫了幾聲,聲音很尖銳,像是要撕破耳膜。
七喜沒有什麽反應,只是目光緊緊盯着門外的幾個人,一旦門外的人稍微有什麽動作,讓它感受到了危險,它就會立馬跳起來保護它的主人,随時将門外的人撕碎。
陳昊例行公事般地詢問:“你好,請問是文竹,文女士嗎?”
“是的,你們這是?”文竹說着話,用腳輕輕将七喜往後推了推。
七喜很聽話,瞬間明白了文竹的意思,乖乖挪着步子後退幾步,在文竹的身後站着,但是目光依舊緊緊盯着門外的幾個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威脅,後背的毛發微微豎起。
文竹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鄰居郭阿姨,皺了皺眉:“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我們是海港路派出所的民警,接到這位郭阿姨的報警,說您的狗擾亂公共秩序。”陳昊拿出警察證給文竹看,“您的狗咬傷了這位郭阿姨的狗,對方要求您賠禮道歉。”
文竹本沒将這件事放在心上,聽陳昊這麽說,皺了皺眉。
然後,緊皺的眉頭又舒展開來,輕笑一聲:“這算是倒打一耙麽?”
文竹說話的時候,看向站在最後面的蔣岩身上,一字一句。
分不清這句話是朝着誰說的。
一直被人看着的蔣岩皺了皺眉,那種一直被人直視的感覺非常不舒服,目光淡淡地在前面幾個人的身上掃了一遍,看了一眼從一走到門口就發現了的監控。
一道淡淡的聲音從幾個人的身後傳來——
“不是有監控的?看一看。”
-
一行人進到文竹家裏看監控。
文竹家是兩室一廳的戶型,其中次卧被改造成了書房。
這個小區是文竹自己選的,看中了其地理位置,租金和一些硬件設施是她哥文柏提供的資金支持。
一行人一進來就看見了客廳裏擺放的東西。
地上擺放着幾堆書,有已經拆開的,有還沒有拆開的,地上除了書就是狗狗的玩具。茶幾上放着一盒還沒有拆的泡面,泡面的旁邊放着一臺相機。
客廳并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衛生整理得很幹淨,但是東西很多,這裏一堆那裏一堆,所以看起來很亂,幾個人走進去的時候都沒有地方下腳。
七喜在一行人進去之後就立馬率先跑進了客廳裏,将地板上自己還沒吃完的火腿腸叼了起來,放進了自己專屬的小毯子上。
文竹忙着去書房裏拿電腦,并沒有注意到七喜的行為,倒是站在幾個人身後的蔣岩看見了七喜的這個行為,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七喜很聽話,文竹用眼神制止了它的行為,所以即使是家裏進來了陌生的人,沒有文竹的示意,它絕對不會輕舉妄動。就只是站在客廳茶幾旁邊,虎視眈眈地看着突然闖進它領地的幾個陌生人,十分警惕。
當看見從書房中拿着電腦出來的文竹,七喜又馬上就跑到了文竹的身邊,亦步亦趨守在文竹的身後。
不僅僅蔣岩關注到了七喜的行為和動作,陳昊和徐思齊也注意到了。
一個小姑娘竟然能将一條德牧訓練到如此的地步。
真厲害。
文竹将電腦放在茶幾上打開,調出監控視頻給他們幾個人看。
監控畫面特別清晰,甚至是能連外套上印的logo都看得清清楚楚。
文竹在入住的第一天就在門口裝了監控。這款監控比市面上常見的那些監控要小,安裝在門口的配電箱裏,角度刁鑽。對于監控沒有那麽敏感的人,并不是特別容易發現,更別說是上了年紀的長輩了。
幾個人通過文竹筆記本電腦裏的監控畫面,看見了事情真實的樣子。
郭阿姨在出門的時候先将沒有拴着繩的泰迪放在了門外,然後半開着門在玄關的位置穿鞋。在郭阿姨穿鞋的過程中,對面文竹家的門突然開了,一條德牧走了出來。這個時候泰迪正朝着文竹家門上撒尿,被突然出現的德牧吓了一跳,于是便朝着德牧狂叫。德牧本只是警惕看着泰迪,沒有任何的行為,但是泰迪竟然想要繼續上前,德牧出于自我保護,上前咬了泰迪的腿。
通過監控視頻,可以明顯看出德牧并沒有用盡全力去咬泰迪,要不然也不可能就只是掉了一些毛發以及皮膚發紅而已。
徐思齊的目光一直放在監控視頻上,看完了事情的經過,嘴巴裏面的話下意識就說了出來——
“這還真的是正當防衛啊。”
正當防衛,指對正在進行不法侵害行為的人,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為,對不法侵害人造成損害的,屬于正當防衛,不負刑事責任。[1]
在法律上,正當防衛本不應該放在狗與狗之間,但是莫名覺得當時文竹說的這個“正當防衛”竟然還有一點恰當。
陳昊看了許思齊一眼,輕咳了一聲,示意徐思齊不要亂說話。
站在幾個人身後的郭阿姨明顯是慌了,顯然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到了這個時候,也依舊是嘴硬:“我家寶貝也沒對她的狗做什麽,是她的狗先咬的我家寶貝!”
陳昊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郭阿姨,監控顯示,确實不是這位文小姐以及她的狗的責任。”
“警察同志,我家寶貝這麽小,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你看看她家的狗那麽大,那麽兇!”
陳昊有些無語,這事兒也不是誰家的狗長得小誰就有理的。雖然人家是大型狗,但是卻一點都不兇,看着訓練十分良好,不像是會無緣無故進行攻擊。反倒是她家的這條泰迪,每次都主動攻擊。
不是狗的問題,是狗主人的問題。
這條泰迪明顯就是沒有被主人教育好。
基于陳昊的職業素養,他并沒有被将心中的吐槽給說出來。
“你是不是和這幾個警察串通好了!”見警察無動于衷,郭阿姨将矛頭對準了站在一旁的文竹,“我就知道,怎麽警察一來就知道你家有監控,你們肯定是串通好了!”
突然被人吼,文竹有些無措,沒有想到郭阿姨竟然會這樣不依不饒。還記得剛剛搬進這裏的時候,對門的郭阿姨對她尚且友好,但是沒想到,她的鄰裏關系現在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郭阿姨情緒激動,說着竟然想要去拽文竹的胳膊。
郭阿姨的手還沒伸過來,文竹眼疾手快就後退幾步,下意識去抓身邊人的衣角。
剛剛抓住衣角,就被人掙脫開。
文竹緩緩側頭,看見了站在自己身邊的蔣岩。
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甚至是連視線都是看着前方的。只不過當她靠近,抓住他的衣角的時候,他卻十分迅速地,悄無聲息掙脫開來。
文竹垂了垂眼,沒再動作。
剛剛确實是下意識的反應,當面臨着危險的時候,會下意識去尋找一個安全的地帶,以此來尋求保護。
從小到大,每一次遇到危險的時候,下意識的行為就是躲,小時候有哥哥陪在自己的身邊,十幾歲的時候只能靠自己,後來哥哥不在身邊,給她帶來一條德牧來保護她。
“剛剛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監控。我們警察辦案嚴格依照規範進行,這個請您放心。”
“這件事确實是不是文小姐的責任。”
“很小的一件事,兩個人各退一步。”
“都是鄰居,沒必要為了一件小事鬧成這樣。”
……
陳昊和徐思齊兩個人費盡口舌,好不容易将隔壁的郭阿姨勸回了家。
雖然不是文竹的責任,還是多和文竹多說了幾句。
“你平時養大型狗也注意一點,不要讓它單獨在外面活動,就算是訓練再好,再聽你的話,也不能完全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好,我知道了。”文竹認真點了點頭,看了站在幾個人外側的蔣岩一眼。
好像這種鄰裏糾紛,他并不是特別擅長進行調解。想想也是,看着那麽冷酷的人,也不像是會熟練處理這些家長裏短的事情。
“有事找警察,不要一個人單獨和對門阿姨争吵,老人年紀也大了,出了什麽事情對誰都不好。”
“好,我知道了。”
文竹将一行人送出門,七喜跟在文竹的身後。
看着他們下樓的動作,文竹突然想起什麽,開口喊住他們:“那個,能給個聯系方式嗎?”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可有些不妥的地方,補充道:“有什麽事情能夠及時聯系……”
文竹站在門口,有些語無倫次,看着正準備下樓的蔣岩:“我叫文竹。”
距離文竹最近的徐思齊尴尬笑了笑,還是第一次被美女喊着要聯系方式。
這個時候的徐思齊忽略了文竹看向他們的目光,并沒有發現那目光最終落在了蔣岩的身上。
徐思齊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見了蔣岩說話的聲音。
“有事打110。”
蔣岩這句話一說出口,在場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在了他的身上,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蔣岩旁若無人一般地緩緩開口說道:“打110來得最快。”
陳昊笑着附和着:“對對對,有事就打110,人民警察為人民服務。”說完還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警服,“私人聯系方式我們是不加的。”
蔣岩懶得陪着陳昊和徐思齊在這邊和當事人閑聊,轉身先朝着樓下走下去。
蔣岩剛剛走下去,身後的陳昊和徐思齊就立馬跟上。文竹見他們離開,視線落在蔣岩的身上,蔣岩的腳步好像有些快,快到仿佛下一秒就要看不見他的背影。
大腦有一瞬的空白,連忙朝着他們喊道:“今天麻煩了!警察叔叔!”
蔣岩擡腳向下走的動作頓了頓。
身後跟着的陳昊和徐思齊臉黑了黑。
警察叔叔……
-
回警局的路上,陳昊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坐在後座上的蔣岩。
一路上一直憋着笑,但是一看見蔣岩的那張臉,就想起他們下樓的時候,那姑娘朝着蔣岩喊“警察叔叔”的時候。
“一開始覺得人家姑娘明擺着就是想要你的聯系方式。”
“畢竟我們蔣警官每次出警都能俘獲一批女性當事人的芳心。”
“但這姑娘竟然最後喊警察叔叔——”
陳昊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拍着大腿笑起來:“你到底是有多老啊。”陳昊自己拍着自己的大腿,直到感覺到疼才停下來。
“她喊的難道不包括你?”
“人家姑娘是看着你喊的。”陳昊将游離在事件之外的徐思齊拉過來,“再說了,我們小徐才剛畢業,竟然也被喊警察叔叔。”
想起文竹,就想起文竹家裏那些擺件。
“不是我說,那小姑娘真的是有錢。”
“先不說她的電腦和家裏的擺件,就茶幾上放着的那個相機,就不便宜。據我所知,那是一家國外牌子的頂配版本,國內買不到現貨。還有她那條德牧脖子上挂着的項鏈,我認識,是一個奢侈品牌的項鏈,普通人自己戴都買不起,人直接給狗子挂在了脖子上。”
蔣岩沒搭話,靜靜地聽着前面陳昊和徐思齊說着話。
微微側頭,看向窗外,一輛車接着一輛車經過,行人匆匆忙忙。
明明車內開着空調,蔣岩依舊覺得煩悶,擡眸看了一煙正在開車的徐思齊,緩聲道:“小徐,空調調低點。”
正在開車的徐思齊也沒多想,按照蔣岩的要求将溫度調低。
回到警局之後,桌子上的泡面早就已經涼透了,面已經粘在一起,完全不能吃了。早上沒吃飯,出去跑了這麽一趟,折騰得也不餓了。
蔣岩突然想起了在文竹家裏看見的她家茶幾上放着的那盒泡面,和他的這和泡面是同一個牌子。
微微低頭,和視線落在自己身側的衣角上。
回憶漸漸浮現。
仿佛看見了輕輕拽着他衣角的那只手,白皙的手指拽着他的衣角,手指骨節微微凸起,似乎還能夠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的水蜜桃的味道。
一閃而過的瞬間。
蔣岩輕笑一聲,端起放在桌子上的泡面準備拿去丢掉。剛剛将泡面拿起來,就聽見了陳昊的聲音。
“又來活了!老蔣,走吧!”
“海港路名鑽行那邊出現了一個暴露狂,把幾個路過的小姑娘吓得不輕,幸好當時有幾個見義勇為的路人合力将那個變态暴露狂制服了。”
看了一眼放晴的天。
“這青天白日的,還真的有人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從早上開始,我就沒歇過。”
“咱所裏人手什麽時候才能多出來,我感覺我每天都在不停出警。”
蔣岩一行人來到名鑽行這邊,将那名已經被制服的暴露狂和當時在場的幾個人帶回公安局。
給幾個人做好筆錄之後,蔣岩和陳昊開始對變态暴露狂進行審訊。看樣子,明顯是喝了酒,據調查,這種情況并不是第一次了。
“警察同志,我真的冤枉,我什麽也沒做。”
“我是個好人啊——”
“我就是路過。”說着就激動起來,就近握住陳昊的手,和陳昊面對着面:“我是個好人啊。”
一股酒氣撲面而來,陳昊皺着眉掙脫開了該男子的手:“老實坐着,再不老實就把你铐起來了。”
看着瞬間安分下來的男人:“這青天白日的,你做什麽大家看不見?”
“再說了,路邊可都是有監控的,而且還有目擊證人,不是你說沒做過就是沒做過的。”
說完和蔣岩對視一眼,兩個人彼此明白對方心中想的什麽,看樣子他們兩個人發現的問題一致。
臉色很灰很瘦,精神狀态也符合吸/毒的特征,簡單盤查過後,發現該男子有吸/毒的前科,保險起見還是對該男子做了檢驗,檢驗過後發現該男子并沒有複吸,這才放下心來。
《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四十四條規定:猥亵他人的,或者在公共場所故意裸露身體,情節惡劣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猥亵智力殘疾人、精神病人、不滿十四周歲的人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2]
按照規定,對于該男子處以十日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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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走之後,文竹又給七喜拆了一根火腿腸,這次的事情,讓七喜受委屈了。
将火腿腸給七喜拆開之後,就去書房裏繼續工作。
前腳剛走進去,七喜就叼着沒吃完的火腿腸走了進來,趴在文竹的腳邊,寸步不離粘着文竹。
文竹一邊打字,一邊想着剛剛他們走的時候,對他們的稱呼。
當時腦子裏面本來是想要稱呼他們警察同志,但是到了嘴邊的話就變成了警察叔叔。
果然,這人啊,無論什麽年齡,看見警察下意識就是喊警察叔叔。
一直懊惱,連工作的心思都沒有。
文竹最近打算寫一本新書,一直在準備,剛剛寫了個開頭就寫不下去。她不大怎麽擅長寫比較童話的甜文,反而是比較擅長寫一些現實題材。
母胎單身到現在,沒談過戀愛,突然寫甜文,還真的就不知道應該如何下手。
文竹幾乎是一整天都待在書房裏,整整一天的時間,最後只确定了男主的人設:民警。
一直到深夜,窗戶外一片漆黑,書房裏沒開燈,就只有電腦的燈光亮着。
星星點點,星星伴随着月亮,月光一縷縷灑進來,映在了文竹的側臉上。
電腦屏幕亮着,文檔上方清晰可見小說的名字——
《當這一天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