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假象
假象
玄狇攜着程予施,越過城牆,從西昭兵馬大陣之上飛了過去。
雖然天色很暗,但還是被下面西昭的守衛兵看到,那守衛兵急忙喊人,可是兵将們都匆忙起來了後,再擡頭看,哪還有人的影子?
然而感覺詭異的,不止那廂圍城兵馬,還有焦雷這邊。
焦雷帶着兩萬輕騎兵,趁着夜色一口氣沖進了皇城。
焦雷更是叫喊着抓一名五品官員賞十兩黃金,每高一個品階,賞金翻一倍,一時惹得衆将叫吼吼的都往前沖,很快就将京城掃了大半。
可是突然,不知道怎麽回事,頭頂上從四面八方掠過去幾個人。
西昭的兵将們一驚,站在原地不敢動,甚至有弓箭手搭箭開始射。
但那些人也不知道咋回事,對他們完全不理不睬,嗖嗖地從頭頂飛走了。
焦雷驚疑不定的望着那幾個人的去向,看樣子似乎還是前往不同方向的。
難道,是去給敵軍報信?那更得抓緊時間了!
張通回去的路上,又遇到王府的人,等知道他是王爺派出來找程予施後,當即愣了——
他聽下人諸多說起王妃如何背叛王爺,又兼之王妃貼身侍女被抓,因此他也以為王爺是想除掉王妃的。
所以他才馬不停蹄的跑出來,不是為阻攔,而是想看看能不能護她。
只是沒想到,王爺竟不是那個意思?
張通愣神了一會兒後,轉頭就飛速往城牆那邊追去。
盡管他也知道,可能來不及了。
*
終于還是來不及了。
派出去的人陸陸續續回來,并未追上王妃。
謝呈宥面色陰沉的看着跪在面前的馮錫铵。
這個人是他從宮中帶回來的,因做事不錯,他便一直帶在身邊,竟然沒想到,有一天會發生這種事。
他就這麽錯過了,他的王妃。
“奴才一切都是為了王爺好,她根本配不上您,也與王爺大業無益,盡早除去為好。”馮公公還是一臉冷漠,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其實在一開始他并不贊成王爺與那個西昭公主來往,只是如今看來,他當初的決定果然是對的。
“為了本王好?”謝呈宥冷笑一聲,走到他面前,一腳将人踹翻,“好一個為了本王好!”說着不解氣般又踹了幾腳。
他本就功力不凡,如今又是含怒而發,這幾腳下去,馮公公口吐鮮血,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你可知本王,”你可知本王想她想的都瘋了,什麽國家大業,什麽複仇大計,他甚至想抛下一切不管去追她。
可結果呢,他竟然在王府門口與她生生錯過了。
謝呈宥閉上眼,半晌才道,“念你跟随本王多年,留你一條狗命。滾出去,別讓本王再看到你。”
有人上前把馮公公拉下去,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眼中一片惡毒。
高良尋機上前提醒道,“王爺。”天都快亮了,焦雷已經把皇城搜羅了大半,估計林征也快入城了。
謝呈宥看了高良一眼,半晌道,“如今情況特殊,且算你待罪立功。”
高良心中一緊,“是。”知道謝呈宥指的是他手下放任馮公公對王妃的行為——其實那時候,是有機會阻止的。
這下是真清楚,王妃在王爺心中的位置了。雖然他理解不了,王爺明明知道她是叛徒為何還要如此在意。
甚至還在敵軍團團圍困的情況下這麽不計後果的派人出去找,萬一對西昭有所影響,毀了計劃怎麽辦。
“安排下去吧。”
“是。”
……
所有一切按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下去了,本該緊張忙碌的謝呈宥此時卻獨自一人站在後院,涼風一陣陣吹過,一直到天都亮了,他就那麽一動不動,遙遙望着西方。
“母妃,我突然不想報仇了。”
“我也不想要這天下了。”
“母妃,兒臣把她弄丢了……”
“兒臣,兒臣……兒臣好想去找她……”
*
西昭攻勢很強,只一夜便搜盡皇城,抓盡大梁各級官員,并給林征報了信。
第二日天光乍亮,林征也帶兵入了城。
林征進入皇宮時,正看到大梁的皇帝謝炫明一個人站在高高的前殿臺階上。
林征擡手止了手下進攻。
被逮過來的大梁諸臣自然也看到了他們的皇上,盡管都是一副狼狽模樣,但也紛紛跪下,老淚縱橫,口中呼喊着,“皇上,皇上……”
謝炫明頭戴冕冠,身着五爪九龍衮,配朝珠,高高站在殿前臺階上,俯視滿目的西昭兵馬和自己的臣子,開口,“諸卿平身。”
他登基十五年,在位期間全無建樹,最後又落得個亡國之君的下場,連自己的臣子、自己的後宮都護不得。
如今,看階下萬千黑壓壓兵馬,過往一幕幕在腦中滾過,有母後代為執政的,有臣子勸谏進言的,有後宮妃子争相鬥寵的。
最後,滿世界也只剩下一女子眉目歡喜的模樣。
若是此時問她,朕這個皇帝,是不是太失敗了,她又會如何回答?
說不定仍是一副嬌嬌憨憨的模樣,對他說,你是皇帝,難道還會怕嗎?
謝炫明忽然就笑了。是的,他不怕。
滿世界的人,都在逼迫他,告訴他應該這樣做,不能那樣做,只有她告訴他,高興怎樣就怎樣。
謝炫明一步一步走下臺階,拔出劍來,揮劍就刺向一個西昭兵,然後也被旁邊一個兵士割傷了胳膊。
林征高坐在戰馬上看着走到面前的大梁皇帝,他一個人面對千軍萬馬,拿劍不停的揮、刺、砍,被西昭兵團團圍住也不停手,直到滿身是傷,倒入了血泊中。
那些被抓捕的大梁諸臣也紛紛掙紮,口呼皇上,大喊萬歲,有老臣跪下祈求上蒼,更有武将受不了的掙脫開來,拔刀相向——
但終是獨木難支。
有西昭兵士上前看看大梁皇帝是死是活,甚至想補上一刀,林征卻揮手制止了。
戰場上,任何一個不後退的兵都值得尊敬。
他甚至讓人将大梁皇帝擡去了一邊,與那一群綁着的大臣一起,丢在了宮道一側。
随後他手一揮,下令搜皇宮,然後大批兵馬叫嚣着沖向了後宮。
可是命令剛執行下去沒一會兒,突然身後有人騎馬急急奔來,“報——”
那兵士騎着馬一路奔來,“報——城外出現大梁兵馬!”
林征聞言一淩,整個西昭大軍更是一片騷亂。
“将軍!”焦雷也是面色大變,看向林征。
“再探,詳細兵馬數目與具體位置!”
“焦雷,聯系後續伏兵,盡快趕來!”
“不必再搜皇宮,全體将士嚴守宮門,準備迎戰!”
林征開口,一條條命令下去,西昭兵馬終于不再慌亂,而是很快冷靜下來,訓練有素的開始按照命令行動起來。
但顯然梁兵比西昭衆将想象的來的還要快,宮門來不及鎖,人已沖了進來。
西昭雖然的确訓練有素,且兵強馬壯,但他們畢竟長途跋涉。
雖然一路攻來尚算順利,但也損兵折将,精力、人力都落後一截,如何是早就蠢蠢欲動,埋伏已久的梁兵對手。
雙方混在一起不過一天便已分出勝負。
日落前,西昭兵已被盡數斬去。
而後續的伏兵,不知何故,一直未能趕來解圍。
林征身上帶傷,看着從梁兵後逐漸露出來的人,其人不是謝呈宥又是誰。
當初進城時,他就覺得哪裏不對,為何會那麽順利?就像有人暗中相助,引他們進來。
他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
一時林征竟然不敢深想,他們曾經在大梁的消息來往那麽順暢,會不會也是托了此人的福。
他自己的兵再清楚不過,這次為了一舉攻下大梁,他幾乎帶了全部的精銳部隊,竟然只在短短一天被消滅了。
他甚至看到謝呈宥并未讓全部兵馬出手,很多因為擠不進來而駐守在了宮門外。
這麽強悍又數量龐大的隊伍絕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那是什麽時候有的?是幾年前大梁兵不斷潰敗時就有的?
既然有這麽強悍的兵力,為何還會不斷潰敗?是為了造成什麽假象?
……是為了欺騙他們西昭?
林征越想越心驚。
謝呈宥作出潰敗假象,難道是一步步勾引他們攻進大梁?那他這麽做是想做什麽?
弑君取而代之?
若是如此的話,這一招借刀殺人,謝呈宥玩的可真溜,不僅借西昭的手除掉了太後與皇帝的勢力,由此順利得到皇位,還得受萬人追捧稱贊。
因為是他謝呈宥力挽狂瀾,于危機時刻救出大梁!
只是可笑他林征這一輩子征戰無數,最後竟成了成了他謝呈宥手中的刀,可笑,可笑!
謝呈宥面目冷漠,擡手示意兵将繼續,一個不留。
雖然他欣賞林征,有勇有謀,且心懷天下,若是真戰場相遇不定誰成誰敗。
但,誰讓他有個急功近利的皇帝,又加上戰線拉的太長,他不進也得進。
大梁內耗雖已久,卻不知他早已秘密養兵多年,是以西昭錯估大梁兵力,确也不怪林征。
而至于伏兵,早就被馮源帶兵消滅,連消息都來不及傳出——之前太後口中的南疆之行,亦只是借口,不去阻擊西昭的借口。
經此一役,西昭怕是要大傷元氣,幾十年緩不過來。
自然,大梁也受創不少,尤其是太後與皇帝勢力。
這場聲勢浩大的伐梁戰争最終以西昭全軍覆沒收場,主将、副将無一幸免。
昔日巍峨氣派的宮殿,如今血流成河、屍體遍地。
謝呈宥高騎戰馬,踏着遍地屍體走來,夕陽映下,更為他滿身盔甲添了一絲血色,諸臣看他一路走來,心中不由繃緊,隐隐有不受控制的,想要下跪的沖動。
甚至有個大臣膝蓋一軟,已經跪下了,“天降真龍,護我大梁度過此次危機!”
他這一跪,衆臣也都想跟着跪,直到謝呈宥走近後下得馬來。
衆人才突然醒悟,這,這可是那個不着調的混不吝王爺啊!他、他們剛才怕不是都昏了頭吧!
謝呈宥下馬後,立刻命人給衆人松綁,便即刻趕去看那被丢在一邊的謝炫明。
諸臣一邊謝過衆侍衛,一邊撲過去察看皇帝。
謝呈宥先命那些臣子中的太醫給謝炫明診治,這才開口沖只剩一口氣的謝炫明道,“臣弟糾集兵力來晚一步,請陛下贖罪。”
諸大臣卻未多言。他們能說什麽?若不是謝呈宥,整個大梁都亡了,他們也全都得陪葬、沒命,如今怎麽會怪他,又怎麽能怪得了他?
尤其這群臣子中更多的是文臣,一直以來不說錦衣玉食,那也是從未受過什麽罪,今天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了,對于如今被解救,心中只想跪地謝恩。
那名給皇帝診治的太醫壓力山大,因為他已經知道皇帝多半是救不回來了,不過此時衆臣也知道是什麽情況,沒人怪他。
謝炫明靠在那太醫懷裏,他口吐鮮血,已是強弩之末,但眼睛看到謝呈宥時,仍是動了一動。
“她……”
他掙紮着想要說什麽,卻終是沒說出來,頭一歪,去了。
謝呈宥盯着謝炫明,手慢慢握成了拳。
他聽到了,他剛才,說的是她……
“陛下——薨了!”
*
一直在後宮端坐等西昭兵來的太後,已做好了一切準備,正在此時,沒成想有個公公一路跑進宮來,口中喊着,“大喜!大喜!!七王爺帶兵阻擊西昭,如今已大勝!”
太後聽了這話心一抖,說話聲都帶着顫音兒,眼睛也一瞬間亮了起來,不敢置信道,“什、什麽?你剛才說什麽?”
那太監跪在地上報喜道,“禀告太後,西昭兵都死了,七王爺大捷!”
雖然眼下太後有點狐疑謝呈宥哪來的兵,又是怎麽取得的勝利,但此時西昭兵敗的喜悅太大,以至于她什麽都沒深想,“你說的可是真的?”
“真真兒的!”太監喜道,“咱家讓人在前面盯着呢,剛傳來的消息。”
“太好了,終歸是上天保佑我大梁啊!”太後心中激蕩,原本以為是個死局,卻不想絕處逢生,“榮芳,快,快扶哀家去前殿。”
劉姑姑也是一臉喜色,激動不已,甚至眼中隐有淚跡,都認命要死了,結果還能生,這比什麽都讓人激動。
她上前一把扶住太後,攙着她就從椅子上起來,剛要出殿,卻見吳公公又急匆匆跑了進來。
“太後,太後……”吳公公一疊聲的喊着,一進來就跪在地上,頭伏的極低,“太後,陛下他、他……”
太後一驚,看吳德昌這模樣心中隐有不好的預感,口中已是急切道,“陛下怎麽了?!”
“陛下他他他他……他薨了……”
“你說什麽?!”太後跌坐在了椅子上。
*
日已西落,戰場清理并非一時的事,殘陽為滿目瘡痍的宮殿更添無言肅穆。
諸人從前殿轉移到內殿,已經有下人開始為皇帝清理儀容。
畢竟他滿身是血與傷口,看起來實在凄慘。
諸臣全都伫立在一邊,彼此面面相觑,大殿裏一時安靜異常。皇帝去了,顯而易見接下來就要考慮的是誰登基帝位。
是誰呢?衆臣看眼前這場景,雖然覺得有些荒謬,又有些意想不到,但也都隐隐有些預感了。
此時只見兵部尚書賈郁突然從隊列裏面出來,向謝呈宥行禮道,“雖然今日陛下英勇殉國,我等悲痛萬分,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懇請王爺登基,主持大局!”
吏部尚書陳繼遠跟着出列,“懇請王爺登基!”
随後戶部、刑部出列,“懇請王爺登基!”
工部尚書吳國松出列,“懇請王爺登基!”
然後陸陸續續又有幾個大臣出列,謝呈宥還沒說話,突然門外傳來吳公公尖細的一嗓子,“太後娘娘到——”
諸臣都朝殿門口望去,只見太後扶着劉姑姑進來,身後跟着幾個太監。
謝呈宥行了一禮,“母後。”
衆人也紛紛行禮,“太後。”
太後緩緩掃視了一圈殿內包括謝呈宥在內的所有人,冷哼一聲,“諸位大臣可真是大梁的好卿家,陛下剛剛駕崩,還未行安葬之禮,你等就在此商議謀逆大罪!”
邊說着,邊越過衆人看到榻上形容慘烈的謝炫明,眼中悲恸,顫顫走向前去,口中喊着,“皇上……我兒……你這是怎麽了?哀家只是一日沒看到你,你便……”
白發人送黑發人,明明前兩日還好好的,如今只剩一具冰冷的屍體,太後心中悲痛自然不言而喻,一時也沒人再提謝呈宥登基之事,大殿內只有幾個老臣勸着太後節哀。
過了會兒,禮部尚書趙佑觀察了情景後,出列道,“太後娘娘!陛下薨了,老臣慚愧,未能護住。”說着擦了擦眼睛,似是同樣悲痛,但随後話音一轉,接着道,“雖然七王爺擊退西昭功不可沒,但登基一事還需商議,畢竟陛下也有龍子在世……”
龍子?淑貴妃那個天生癡呆的龍子嗎?那個癡兒連話都說不清楚,當皇帝那不是搞笑?
諸臣一時臉色各異。
但,本來就在觀望狀态的某些大臣心思動了動,一個腦子簡單的癡兒總比一個神思正常的成年人要好控制的多,尤其是,這個成年人還脾氣奇特。
可今天白天殲滅西昭大軍這一手實在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衆人心目中那個目無法紀、不務正業、頭腦簡單、行事魯莽的七王爺竟也有如此沉穩可靠的時候,把他們所有人,不,把整個大梁救了過來。
一時間衆臣也道不清心中感受。
但太後勢力畢竟在宮中盤根錯節,紮根多年,因此當下就有幾個臣子出現,站在了太後一邊,“趙大人說的不無道理。”
“對對,論理陛下的皇子乃第一順位……”
太後拭去眼淚,由劉姑姑攙着她站起來,盡管心中劇痛,但她心知眼前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沒時間讓她悲恸。
太後緩緩看了一衆大臣,颔首道,“諸卿說的不錯,二皇子的确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謝呈宥看了太後一眼,突然對門外道,“帶上來。”
謝呈宥話音落了不久,殿外就有幾名兵士綁着幾個人進得殿來,衆人仔細一瞧,這些被綁着的人竟是李豐章及其家人,一時衆人驚異,顯然不知這是什麽狀況。
位高權重的李太師竟然被謝呈宥綁了?這這這……
太後見此情況更是臉色一變,她厲聲質問,“謝呈宥你這是什麽意思?!”
李雲瑤一看到太後,立馬眼淚盈盈地邊掙紮邊道,“姑母,姑母救我啊……姑母!”
秦氏與其他幾個妾室也跟在後面嗚嗚咽咽的哭,喊着,“太後,太後救命!”
太後聞言立刻上前,對那幾個按着他們的侍衛怒道,“給哀家把人放了!”
卻不想那幾個侍衛完全不為所動,顯然并不聽令于她。太後臉色難看極了,她立刻轉頭對謝呈宥怒目而視,“你今天難道想行那大逆不道之事,篡權奪位不成?!”
謝呈宥卻是對太後行了一禮,從容不迫道,“母後息怒,兒臣此舉迫不得已。”說着便沖李豐章道,“太師做了什麽,不若自己來說。”
李豐章雖然被人按下,卻仍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他目光如炬,緊緊盯住謝呈宥,“沒想到啊沒想到,老夫縱橫數十年,最後竟是栽在你的手上,怪老夫太輕敵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太師大人既做得出投敵叛國之事,便應該想到會被人知道。”謝呈宥道。
太後聞言一驚,突然想到什麽,臉色一白。
她一直不願意去細思,大梁兵的潰敗,朱昌平的死……
當下只聽李豐章道,“是,老夫既然這麽做了,就沒想到能活下去,只是恨,謝家竟然留了你這個漏網之魚!”
李雲瑤自被抓了本就心驚膽戰,如今一聽李豐章這話,當即吓得不行,她立馬哀戚的看向謝呈宥,“王爺,臣妾沒有……臣妾是一心向着您的,并未摻和父親的事,王爺,您相信臣妾。”
秦氏也驚慌不已,紅腫着雙眼道,“妾身也什麽都不知道,還請王爺明察……”
其他幾個小妾見狀也紛紛附和,跪地求饒。
謝呈宥冷冷看向李雲瑤,“何必急着撇清自己,待證據拿來,再說不遲。”
“臣妾那是被逼的,嗚嗚嗚……”李雲瑤驚慌失措的哭着接口,“父親給的藥我并未來得及下,臣妾什麽都沒做過,您相信我!臣妾真的什麽也沒做過……”
太後到現在如何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她不敢相信的看着李豐章,“你、你、你!你都做了什麽?你将我置于何地,你将大梁置于何地!”
她甚至為了李家連自己的親兒子都幽禁!
李豐章并未搭理女兒向謝呈宥出賣自己的舉動,亦是不在乎那幾個妾室撇清自己的話語,他只是看向太後道,“那大梁又将我置于何地!謝永召對我做過什麽,我永遠銘記在心,一刻都不敢忘!”
衆臣一聽李豐章竟然口中直呼先帝的名諱,頓時議論并指責,有說大逆不道,也有說他瘋了。
李豐章卻是仰天大笑,笑完他看着一衆指責他的大臣,有些人還記得李豐章的餘威,頓時不說話了,殿內慢慢安靜了下來。
“你……你……!”太後似是氣極,又似是失望透頂,她指着李豐章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李豐章卻道,“我怎樣?謝永召奪我愛妻,又欺侮囚禁她,他不仁,休怪我不義,我定要他斷子絕孫,讓他謝氏王朝徹底滅絕,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太後怔怔地看着他,“可是,你這麽做又置哀家于何地,你可知,哀家如此信任于你……!”
“太後,不,三妹,這事就算是我對不住你。可是,這麽多年以來,我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她的模樣,她不停的跟我說救她……”李豐章的手緊緊攥住,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個禽獸不如的家夥,他不配當皇帝!他的後代骨血也不配!”
太後默默的閉上了眼。
她記得,那是先帝在時,那時她的身份還是皇後。有一日她約了嫂嫂淑音入宮談天,卻在人離去以後,莫名失蹤。
他們尋遍了所有的地方,可哪裏都找不到,一個大活人就這樣吧莫名其妙失蹤了,當時的李豐章可想而知……要知道,他是那麽地在意她。
直到一年以後,某天先帝突然抱着一身是血的淑音慌亂的叫太醫。
而淑音的肚子,顯然是懷了孩子的。
她記得那一天,先帝慌亂的讓太醫們為淑音接生下一名女兒後,淑音卻因為大出血而一度有生命危險,躺在床上一個多月斷續昏迷。
那時候,李豐章聞訊趕來,看到這種場景幾乎要瘋了。
他如何能想到,他日思夜想發了瘋的滿世界找的人,竟然是被他一直以來所效忠的皇帝所抓。
若不是當時先帝身體已是強弩之末,幾天後就那麽去了,她毫不懷疑李豐章會跟他拼命。
她也記得,當初為助炫兒奪得帝位,李豐章是如何殷勤獻策,一個一個将其他幾個皇子送命……
謝家十八個皇子啊,最後只剩下了謝炫明和謝呈宥,她都開始心驚肉跳了,又如何還能再下得去手。
多少個日日夜夜,她都能在夢裏聽見那些孩子的啼哭。
她後來一直覺得,正是因為那時候殺孽太重,才會讓她沒有皇孫,可不就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麽。
太師冷笑一聲,看向謝呈宥,“可惜老夫千算萬算,竟是遺漏了你,當年就該在你母妃去世時,一并送你走。”
謝呈宥卻不再跟他搭話,他的目的已然達成,沒必要浪費時間,更何況這世界上從來沒有如果,“太師勾結西昭,與西昭裏應外合,陷大梁于危機,更使我朝陛下因此殒命,實屬罪大惡極,無可饒恕,着押入大牢,擇日處決,凡相關人等一律不得放過。”
謝呈宥說完,不顧哭哭啼啼的一衆李家人,直接命人将他們都帶了下去。
太後怔愣的看着這一切,仿佛沒反應過來。
諸臣也在一旁從頭到尾地看着,此時紛紛道,“确該如此、确該如此……”更有官員提議當場處決。
叛國乃大罪,不容姑息,更何況他們幾個今天也差點在西昭兵的手底下丢了性命,若不是謝呈宥,想來他們此時也都身首異處了。
至此,六部各官員除了禮部,見機又紛紛出列,“恭請王爺登基!”
而此時馮源也一路騎着戰馬匆匆進殿,他自消滅西昭伏兵就馬不停蹄向皇城趕來,如今時機正好。
他進殿便單膝跪地,沖謝呈宥一抱拳,“恭請王爺登基!”
他身後千軍萬馬跟着齊聲呼喊,“恭請王爺登基!”
聲音威震皇宮,直沖九霄。
滿殿大臣也面面相觑了一陣,紛紛跪下來,“恭請王爺登基!”
太後此時仿佛才回過神來,心中知曉大勢已去,于是也慢慢開口道,“便請王爺登基。”
說罷太後就像是突然間老了十歲,轉過身,連站都站不住似的,伸手緊緊抓着劉姑姑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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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後,謝呈宥正式登基,改國號崇元。屬于謝炫明的一朝結束,大梁開啓了新的篇章。
而至于西昭,此番不僅損兵折将、勞民傷財,到頭來卻是為他人作嫁衣裳,西昭帝程啓勝有多氣悶自是不必提。
*
玄狇帶着程予施,一路風餐露宿,走走停停,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終于到達了西昭。
本來可以不用這麽久,奈何一路上程予施的身體是真不怎麽好,不是吃不下東西沒胃口,就是動不動就累的一步路也走不了——拿了鋪着軟墊的馬車拉着走她都嫌颠簸。
對了,還說什麽會暈車,說着說着都能給吐出來。
玄狇以前從未接觸過女人這種軟弱的生物,自從跟了程予施,就有了深刻的體會。
為了照顧她,他甚至還在路上買了個丫鬟——天知道,他真的是不怎麽會照顧女人。
可程予施也沒辦法啊,她是真的不舒服,不僅好胃口全無,就連身體也變得極差。
他們走走歇歇,歷時一個多月,終于到了西昭的宮門前。
那時候天都已經入冬,西疆本就比大梁冷,此時冷風吹過來,只把人心都吹透了。
彼時,已經傳來西昭戰敗,并且謝呈宥登基的消息。
有什麽比被甩了以後還令人難受的嗎?
答:甩了她以後對方過的比在一起時還好。
程予施蔫蔫的站在宮門前,等人通傳。
直到有人把她接進去,程予施還是提不起什麽精神。
西昭民風比大梁要開放些,相比大梁皇宮,規矩要少了許多,建築風格也和大梁不同,更顯粗犷。
程予施一行三人在門口等了沒多會兒就見到了西昭帝,他身旁還有聞訊趕來的祥妃。
祥妃看到自己幾年未見的女兒,一時也是感慨紛紛,眼圈都跟着紅了。
程予施帶着路上買來的丫鬟二團以及已經作下人打扮的玄狇,給西昭帝行了個大禮,“父皇,母妃。”
西昭帝一派喜色,道,“我兒路上辛苦,玉玺可帶在身上?”
西昭在大梁滲透已久,暗樁遍布,所以程予施在确定來西昭之前就決定先聯系一個暗樁報信給西昭帝,說玉玺在她身上。
她甚至提前寫好了一封信,就說偷取了大梁的玉玺,如今偷偷逃回西昭,這樣也好提前給西昭帝一個訊息,讓他有心理準備,才不會對她的到來感到突然和懷疑。
只是她未想到,謝呈宥的動作如此之快,西昭兵馬全軍覆沒後,所有西昭安插在大梁的暗樁也都在幾天內被拔了。
她一直颠簸來到西昭邊境,聯系上那裏的駐守兵将才終于把信送出去。
當下聽到西昭帝問,程予施也沒什麽猶豫,示意了玄狇,玄狇就把玉玺呈給了西昭帝。
其實,當初知道謝炫明竟把傳國玉玺送她保命時,程予施是震驚的。
甚至連玄狇都是他送的。
程予施心裏十分複雜。最初她特別惱怒謝炫明囚禁她的行為,随着時間的推移,這種惱怒甚至變成了恨。
恨他這麽對她,讓她失去自由,再加上發現身體……身體又百般不适,自然是百般怨他。
她思前想後也不知謝炫明為什麽對她這麽這樣,她不明白這種感情,或者說這種突如其來地感情。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三見定終身?
程予施扶額。
只是,不管怎樣,她終究是欠了謝炫明一份情。可惜,這情是沒機會還回去了。
西昭帝命人察閱真僞後,當即大悅,便讓程予施随祥妃下去休息了。
沒成想,程予施剛随祥妃走了幾步路,連宮殿都沒堅持到,便暈過去了。
祥妃吓了一跳,急忙接住了她,焦急喊人去宣大夫。
二團和玄狇也急忙和祥妃一起将程予施扶進了祥妃的寝宮。
大夫急匆匆被叫來為程予施把脈良久後,這才一臉凝重的走出來。
祥妃看大夫的樣子心裏一咯噔,趕緊上前問,“請問她怎樣了?大夫。”
“她身體虛弱的緊,孩子保不保得住尚且不知,微臣盡力而為。”大夫邊說邊要來紙筆,寫下了方子,“我先開幾幅保胎的藥,每日喝着,樣幾日後再看看效果。”
祥妃一愣,“孩子?”
連玄狇都不敢相信,孩子?
“是的,公主已有三個半月的身孕,只是太過虛弱,能不能保住尚不得知。”
三個半月……玄狇看向床上的程予施,那豈不是還在王府的時候?
祥妃讓丫鬟拿好方子,問清熬法便吩咐了下去,回過頭也是一臉複雜的看向女兒。
女兒當初是嫁到大梁王爺,哦,不,現在應該是大梁新帝了,畢竟是嫁給他的,那這個孩子便可能是他的。
可是,祥妃擔憂的是,陛下會允許她生下敵國君王的孩子嗎?
程予施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悠悠轉醒,醒來時,二團正趴在她床邊睡得正香。
程予施伸手捂向了自己的肚子,這下大家都知道了吧,她閉上眼睛心裏的難過鋪天蓋地。
她是在大梁皇宮的時候發現的。好姐妹遲遲不來,她就有些懷疑了。
後來的一些反應更是證實了。
只是,現在仗打成這樣,西昭,是怎樣都不會允許她生下謝呈宥的孩子吧,她如果想要留下這個孩子,只能是……
程予施睜開眼睛,拍醒了床邊的二團。
二團是在一個小縣城買來的小丫鬟,性子直,也沒什麽心眼兒。她揉着眼睛看到程予施醒了,開心的道,“您醒啦,奴婢這就去給您端藥。”
程予施點點頭,然後說,“去幫我把母妃叫過來。”
祥妃正在無措。她暫時把程予施懷孕的消息瞞了下來,可這種事總有瞞不住的時候,正好程予施醒了,她便急忙趕了過來。
“施施,你可知你有了身孕?”
程予施點了點頭。
“那,這個孩子是?”
程予施聽到祥妃問,突然不好意思起來,本來有些蒼白的臉蛋因為忸怩似乎有了些紅暈,她道,“這個孩子……是林少将軍的。”
暗中聽着的玄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