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開局
開局
李澤恒夜裏正要休息,突然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果然是陳繼遠。
“有事?”李澤恒如今算是被軟禁在程府,盡管這幾日接觸很多,二人之間熟悉了不少,但此時口中的語氣依然是不鹹不淡。
陳繼遠似乎沒看到李澤恒臉上不歡迎的模樣,自顧自的進門,“唔,今夜突然感到寂寞,睡不着,想找澤恒兄聊聊天。”
“抱歉,我沒什麽可聊的。”
“聊一聊就有的聊了。”陳繼遠轉頭一看,正巧看到床上已經攤開的被子,展眉笑道,“原來是要睡了,不然我陪澤恒兄一起抵足而眠,邊睡邊聊也是可以的。”
“……?”李澤恒以前雖然與陳繼遠并不熟識,但同在官場,對他倒是有所耳聞。
他是個十分厲害的人物,年紀輕輕從不起眼的護衛,爬到如今吏部尚書的位子,手腕絕對不容小觑。
但,李澤恒搞不清楚,他眼前這出是為哪般。
若說軟禁他是為了對付太師府,那今夜這番舉動又是為何?
而且在程府的這幾天,陳繼遠有事沒事就來找他,不是喝酒,就是聊天,今晚更誇張了,這是要跟他躺一起睡覺麽?
他們的關系遠沒有熟絡到這種地步吧?
若他是女子的話,這些行為都能解釋得通,也很好理解,可偏偏他是個男子——
仿佛看出了李澤恒的疑問,陳繼遠道,“你不必多想,我純粹就是……太寂寞,你知道,我無父無母更無兄弟姐妹,夜夜一人獨宿于此,十分孤單,好不容易如今有澤恒兄在,自然要加倍珍惜在一起的時間。”
“……”李澤恒将信将疑地聽着陳繼遠的話,怎麽覺得可信度這麽低?太寂寞?十分孤單?
“如此站着聊天果然乏的很,不若我倆一起躺下,聊累了也能直接睡。”
李澤恒狐疑地被陳繼遠推着一起上了床躺下,倆人倒是真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李澤恒也發現,陳繼遠懂得很多,天文地理,人情世故,什麽都能侃上幾句,漸漸的,還真的覺得困了,李澤恒擋不住睡神召喚,睡着了。
陳繼遠住了口,轉頭看向李澤恒的睡顏,一直帶着的笑顏慢慢消失,只剩下深深地凝視。
第二日,李澤恒醒來,已不見了陳繼遠的身影。
還別說,這一夜睡得很踏實,連什麽時候睡過去的都記不清了,李澤恒起床,不久就有小厮送飯進來。
小厮邊擺早飯邊道,“李公子,我家大人說了,您吃完早飯便可随時回府了。”
“嗯?”李澤恒原本打算坐下的身影頓住了,“你家大人有沒有說什麽?”
怎麽突然這麽輕易放他走了?讓他住了幾天就算完事了?
小厮搖了搖頭,“沒有。”
李澤恒感覺有點奇怪。
“您請慢用。”小厮沒再多說,放下早餐就直接退下了。
李澤恒用罷早飯,去前廳轉了一圈沒看見人,問了下人才得知陳繼遠出門了,什麽時候回來也不得知,如此,看來也沒法道別了。
李澤恒走出陳府時,莫名其妙的回頭看了一眼,可是身後什麽也沒有,暗道自己可能多想了,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陳繼遠躺在房頂,目送遠去的那個人。
小厮在院中向他彙報,“大人,李公子已離開。”
陳繼遠直到身影看不見了,才起身拍拍衣服,從屋頂上下來,“知道了。”
李澤恒離開陳府後,才想到,陳繼遠并沒有告訴自己母親的下落,可如今剛從那裏出來,最重要的是得先回太師府,他已經能夠想象父親有多着急了。
果然,李澤恒回來後,李豐章先是沖他發了一頓火,畢竟是真的憂心不已,但人回來了比什麽都強。
“你這幾天一直在哪裏?”李豐章平靜了一些後問道。
“兒子這幾天,在……在怡和苑。”怡和苑是京城最大的妓院,不少官員富商都愛去的地方。
李澤恒回來時的路上已經想好了借口,他也說不清為什麽,不想說自己在陳府。
李豐章有點意外。沒想到一向厭惡此類場所的兒子這次竟然是去了那裏,難怪他到處都找不到人。
想到他可能是與八公主之間的事情失敗,心情不好所以去那裏發洩發洩。
這樣也好,總比在心裏一直憋着,最後鬧什麽出家強,因此也就沒再多加指責,“這次就算了,以後去哪裏,一定要告訴為父,不能無緣無故離家出走,明白麽?!”
“兒知道了。”
李豐章看了看兒子,知道他一向懂事,除了與八公主的事,還從來沒讓他多操心過,而與八公主的事也不能全怪他頭上,想到此便揮了揮手道,“行了,下去吧。”
“兒子告退。”
李澤恒回了自己的屋,脫下外衫打算休息一下,突然觸及了腰上的荷包,不由将其握在了手中。
荷包很精致,繡的青竹紋樣,角落裏是一個小小的陳字。
這只荷包是在陳繼遠府上時,他與自己交換的。
想到那日他來找自己一起喝酒,陳繼遠便笑着道,“單喝沒意思,不如添些彩頭。”
李澤恒不善此道,但身上卻沒有其他東西,只得把貼身玉佩抵給了陳繼遠,但在臨去,陳繼遠卻把一只荷包抛給了李澤恒,道,“算回禮了。”
當時,李澤恒只覺此人真是不知道在想什麽,明明是他說單喝酒沒意思,贏了玉佩後卻又賠了他一個荷包。
此時握在手中,也是覺得有些不明所以。
而且,這荷包不是女子送與男子的麽,由他給自己怎麽感覺有點奇怪。
再者,他原本以為他被軟禁在陳府是丞相那邊想要對付太師府,可如今被放回來,似乎也沒什麽變化。
想到在程府發生的點點滴滴,越想越覺得可疑。
難不成,真如陳繼遠所說,他是太寂寞了,找個人陪?!
有些說不通。陳繼遠年紀輕輕便身居要位,本身俊美異常,又頗善言辭,他不信這種人能找不到人作陪。
可,不是的話,那又是什麽原因?
*
八月十三日,天氣晴朗。
皇上謝炫明去了太後的泰康殿,此時太後正在院中澆花。
“母後。”謝炫明上前行禮。
“皇帝來了。”太後沒回頭,手中提着精致的水壺,站在花池邊,往盛開的花朵上噴灑着水霧,“這花啊,如今開的是正好,最是圓滿,可過不幾日,就該漸漸枯萎了。”
“是。”謝炫明聽了,應道。
“這人吶,跟花是一樣一樣的。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什麽東西到頭來啊,都得凋零。”太後把水壺交給一旁伺候的宮女,手指撥弄着沾着水珠的嬌豔花瓣,“皇帝,你說是不是?”
“母後說的是。”謝炫明又應道。
“皇帝今年,二十有六了罷,再過幾年便是而立之年了。”
聽她提起年歲,謝炫明擡頭看向太後,“您還跟兒臣小時候一樣,沒怎麽變過。”
“诶,不行了,老了。”太後轉過頭來,丫鬟扶着她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是真個老了,哀家還記得,之前皇帝日日過來請安,如今,也只有哀家派人去請,才能見到皇帝了。”
“母後,兒臣……”謝炫明欲言又止。
太後擺了擺手,“哀家知道皇帝政務繁忙,近期朝堂事情又多,擠不出時間過來,哀家也是可以理解的。”
謝炫明不說話了。
最近他動作頻頻,太後自然有所察覺。
十幾年的盤根錯節,太後與太師的勢力在朝堂早已深不可測,他只能從底下一點一點的挖。
他已經知道這件事并不簡單,并且,失敗的可能性很高,很可能引起彈壓,最壞的結果便是他做不成這個皇帝。
可那又如何?他已經做夠了,如此傀儡般的皇帝,真不如民間一農夫,他已經厭倦到極致。
太後看皇帝沉默了,一時也沒回話。
太陽明晃晃的落在兩人之間,一時竟像是把距離無限拉遠,明明這麽近的距離,卻像是連表情都看不清般。
過了一會兒,太後臉上帶了疲憊之色,她道,“哀家乏了,既然皇帝有事,就先去忙吧。”
謝炫明站了片刻,終于什麽也沒說,行了一禮道,“那母後好好休息,兒臣告退。”
“去吧。”太後擺了擺手。
待皇帝走了,劉姑姑将一張毯子蓋在太後腿上,“時間過得可真快,皇上也是真的長大了。”
太後靠在矮榻上,心裏只覺得疲憊的很,有一些抉擇,她下的的确艱難,“榮芳,你說,哀家這麽做,到底對不對?”
劉姑姑有些心疼她,接過丫鬟遞過來的熱茶遞給她,“娘娘,您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做什麽選擇,都沒有錯,千萬別自責。”
太後推開了茶盞,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道,“讓吳德昌吩咐下去吧。”
劉姑姑知道,太後這是真打算下手了,她輕輕放下茶盞,道,“是。”
謝炫明回到前殿,回想起剛才太後說的話。
本來這幾日,他就有些察覺出身邊的動靜了,想必太後與太師終是耐不住要出手了,更何況,兵符還握在太後手中,一直不曾交與他。
太後,一直都舍不得手中的權利,或許在她心中,沒什麽比權利在手更重要的。
當初,她為了他能夠成為皇上,的确是做了很多,但其實并不全為了他,更是為了她自己,為了她的李家。
眼下不就是最好的證明麽,當他這個兒子與她手中的權利有沖突時,她的選擇已經說明了一切。
但此刻,謝炫明不但沒有懼怕,反而覺得輕松,在這一時間,他甚至什麽也不想做,只想放蕩一回。
然後他突然想起之前微服出門偶遇王妃的事,然後心裏一個念頭一動,就再也停不下來。
有太監來報丞相鄭義源進宮求見,謝炫明卻是擺了擺手,表示不見。在揮退太監後,便尋機出門了。
只是他沿着堤壩行了整整一天,也沒看到她的身影。
*
鄭義源未見到皇帝,轉而去拜訪了皇後。
“父親,本宮覺得不對勁。”皇後道,最近宮裏的一些當值的宮女太監都有了變動,雖然說起來,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但總透出一股奇怪的感覺。
“嗯,臣也察覺了,太後那邊有動靜了。”鄭義源凝重道,朝堂之中也已經有了些許風聲,氣氛開始緊張了。
“那該怎麽辦,父親,此次若太後那邊真有行動的話,我們又該如何?”皇後擔心道,“如今我們手中依仗并不多,若真起沖突的話……”
鄭義源捋着胡須,沒有言語。
在之前,如果他們這方加上皇帝,倒勉強與太後那方保持個平衡,但如今,他已明顯感覺到,皇帝要與他們分道揚镳。
這樣一來,他們便不是太後一方的對手,結果不容樂觀。
他隐隐覺得,此次是要到頭了。
半晌,鄭義源道,“臣盡力打點,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後聽出父親言下的意思,不由握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在後宮勢力現在還不如太後,若在發展幾年或許可以抗衡,可如今這個節骨眼,要生要死也就在太後的一念之間。
她不甘心努力了這麽多年是這種結局。
既然如今事已至此,總不能坐以待斃,好歹拼死一搏或許還能有一絲機會,皇後思慮半晌,咬牙道,“父親,本宮有個大膽的想法……”
*
夜裏,一個黑影快速的掠進王府,蹲在暗處左右查探一番,确定沒什麽威脅後,又極速的向某一處掠去。
在來到其中一個小院前,剛要點開窗戶看看裏面情形,突然旁邊傳來動靜,他一驚,慌忙閃去了一邊。
剛閃到一邊便察覺到什麽,急忙回身來應付。
剛開始還好,往後卻越發吃力起來,黑影人大吃一驚,王府怎麽還有這種高手?以前根本沒有得到消息啊?
他發覺不妙想要逃脫時,卻已經晚了。
雖已是八月裏,天卻依舊悶熱的緊,夜裏也不見涼快,燥意席卷整個大地,似乎正醞釀着一場大雨。
程予施洗完澡,下身一件單薄的亵褲,上身只穿一件紅色的肚兜從屏風後出來。
這個時代自然沒有胸罩可言,此刻剛洗完澡,她也沒有穿束胸,雅心剛才好像有點事出去了,她只得自己拿了棉布擦幹了頭發,又坐在桌前梳理滿頭還未幹透的長發。
可是梳着梳着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她察覺什麽似的一擡頭,從面前的銅鏡裏竟然看到一個人。
程予施吓得差點叫出聲,驚魂未定轉過身看向來人,趕緊往旁邊一步拽過衣服就往身前一掩,“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為什麽這個人每次出現都神出鬼沒的,魂都要被他吓沒了。
“在做什麽?”謝呈宥眼神在她不整的衣衫上流連過,又落在了白皙圓潤的肩頭。
“沒,沒做什麽。”程予施邊答話邊胡亂披上衣服往門口挪去,太熟悉他的這個眼神了,通常這樣的話,她都不會好過。
挪了幾步程予施一轉身就想跑,可還沒跑就被謝呈宥摟住了腰。
想叫出聲結果卻又被人堵住了嘴巴,感受到已經深入肚兜裏的粗糙手掌,程予施認命的,蔫了。
等到半夜還沒停,她忍不住用哭着求饒,“王爺……真,真不行了,饒命……”
謝呈宥聽她的聲音,只覺得心神一蕩,恨不得把她連皮帶骨的吃了。
張通正守在西岚苑外面,糾結着要不要彙報。
他知道這時候不該去打擾王爺,可這個事情真的很重要。
正在猶疑間,只見王妃所在屋的窗戶突然開了,謝呈宥只随意披了件衣服站在窗前,滿頭黑發散着,盡管如此,逼人的氣勢依舊讓人不敢直視,但此時相較以往,又多了些致命的性感。
“什麽事?”
張通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謝呈宥是在問他,他趕緊從樹上飛下來,低下頭不敢往屋子裏面瞧半分,“宮裏開始行動了。”
謝呈宥臉色一凝。
“一個時辰前剛發生的事,目前皇上還不知。”不過最遲明天也就知道了,“奇怪的是……”
“什麽?”
“奇怪的是,今日皇帝外出一天,剛剛才回宮,負責跟蹤的人報說,皇上只沿護城河來回走了數遍,其他什麽都沒做。”
“……”
“另外,皇後那邊似乎也有動靜。”
謝呈宥聽了,思索片刻道,“先讓馮源做好準備,等我一會兒。”
張通自然知道王爺是什麽意思,領命後,又道了個消息,“剛抓住了一個夜探王府的探子,若沒錯,那探子是林宴辰派來的,”他頓了頓又道,“應該是派來找王妃的。”
謝呈宥臉色更難看了,張通請示道,“怎麽處理?”
“先把人鎖好了,不要向外透露任何信息。”
“是。”張通領命退下了。
張通回過身,剛離開西岚院,一擡頭看到了高良。
他沒說話,點了個頭算是招呼,正要去執行任務,只聽高良道,“這就是你主動換職的原因?”
張通離去的動作一頓。
高良繼續道,“聽說,京都府衙裏前些日子有人被廢了手。”
張通依然沒有回話。
高良看向他,“她可是王妃,若被王爺知道,你知道後果。”
張通低下了頭,半晌,沖高良抱了抱拳,離去執行任務了。
他之前的任務,是負責盯住程予施與西昭聯系,這在以往并沒有什麽不妥。只是最近卻漸漸地,有點控制不住自己。
可能眼睛放在她身上的時間太多,總是在思索她在想什麽,不自覺的就……
他主動申請讓高良給他換了位置,雖然內心很失落,但也只能如此,以後不看着她了,或許會好吧。
再看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會怎樣。
她從來就不是他該肖想的。
謝呈宥合窗返回屋內,把衣服穿好,臨走前看了一眼在床上睡的安穩的程予施,忍不住又低頭在她輕蹙起的眉頭上落下一吻。
不知為什麽,最近總是有些不安。
這種不安來的莫名其妙,卻又不知如何排遣。
他一直以來對任何事都是有把握之後再去做,很少有這種捉摸不定的感覺,仿佛只有把她牢牢握在手心裏才能安心。
真是不知該拿她怎麽辦,也只有時刻揣在身邊才能安下心。
正在這時,突然聽程予施嘟囔了一句,“混蛋,謝呈宥,等着,別落我手裏……”
謝呈宥臉又好氣又好笑,如果不是有事急需他去處理,他一定要把她挖起來再懲罰一頓。
捏了一把她的臉蛋,但程予施累極了,即使這樣也沒醒,只是眉頭蹙的更緊了。
謝呈宥又捏了兩把,等她臉蛋都被捏紅了這才出了點氣,起身走了。
*
勇勝将軍馮源接到密報後,自然知曉怎麽做。
馮源是上次與謝呈宥一起阻擊西昭時,被謝呈宥提拔上來的,如今統領十萬大軍鎮守邊關。
不止馮源,還有其他幾個或大或小的将軍,即使連馮源也不清楚有幾個,都是誰。
但無一例外,他們今天都收到了同一份密報。
雖然對謝呈宥的安排有點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還覺得不妥,但深入骨髓的信任讓他們只會唯命是從,因此在銷毀密報後,就各自安排下去了。
大梁太後雖見多識廣,又有手段,知道把兵符握在手中,但她畢竟更多精力都在在朝堂争權奪利,而皇帝應付太後已是滿心疲憊,而相比之下,軍隊卻被他們忽略了。
謝呈宥從一開始,便從軍中開始培植勢力,不止軍中,現在很多人都已潛散至朝堂各個地方,到如今,勢力已經深不可測。
衆人皆道謝呈宥駐守邊疆常以輸居多,可是又有誰知道,他次次只帶兵力的十分之一去與西昭打。
若不是為了實踐與證明他自己的一些軍事想法,為了造出頹敗假象,可能他會直接從一出兵就敗了——
如此,一來給西昭以迷惑,認定大梁兵力不濟,二來讓大梁對謝呈宥放松警惕。
而眼下謝呈宥雖無兵符,但那些握有實權的大将是他安插進去的,與他出生入死數次,甚至在他有意或是無意下,救過他們性命,軍中過命的交情并不是其他能夠理解。
自然,兵符也重要,當年他之所以那麽幹脆就把兵符上交,自然是因為有把握日後再拿回來。
*
八月十四日,皇後去了皇帝所在的前殿,卻被人攔在門外。
“皇上在忙嗎?”皇後走過來問道。
“回皇後娘娘的話,奴才不知。”看守侍衛行了個禮,回道。
皇後看了看那緊閉的大門,“你去通禀一聲,本宮想見皇上。”
侍衛道,“陛下吩咐了,誰都不見。”
皇後皺眉道,“本宮有要事禀報,今日一定要見到皇上。”
“請皇後娘娘不要為難屬下。”侍衛單膝跪在地上,但顯然沒有放行的意思。
“若是本宮今天偏要為難呢?”皇後瞪着攔路的侍衛。
“這……”侍衛為難。
“哀家道是誰呢,原來是皇後啊。”在侍衛為難之際,恰巧太後突然來了,“皇後在這裏做什麽呢?”
“見過母後。”皇後聽到聲音臉上一變,但很快轉過身來行禮道,“臣妾來探望皇上,卻不想陛下不見臣妾。”
“哀家也是好久不曾見皇帝了,今日,也是來看看。”太後看了看門口的侍衛,眉頭皺了皺,“皇帝在裏面幹什麽?”
“回禀太後娘娘,屬下不知,但陛下吩咐,誰都不見。”侍衛還是如此說辭。
“皇帝有說為什麽嗎?”太後問道。
“回太後,并未。”
“如此……”太後沉吟。
皇後知今日太後在可能什麽也做不了,她即使不甘,也沒辦法,于是便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先告退了。”
“嗯。”太後颔首。
皇後走後,太後看了看緊閉的宮門,半晌,也轉身離開了。
“聽說皇帝已經有兩天誰也不見,今早連早朝都罷了。”劉姑姑道。
“有這事?”太後眉頭一皺,“有人知道他在裏面幹什麽嗎?”
劉姑姑搖了搖頭,“無人知道。”
*
程予施心中有些不安,因為明天就是與林宴辰有約的日子,她必須提前做好所有安排。
她也說不好她到底在緊張什麽,總之,她心神不寧的一會兒要小珠倒茶,一會兒讓雅心上點心的。
不過好在聽說,明日中秋宮中要進行家宴,屆時大家注意力都在那邊,她也容易過關。
而且按照以往慣例,王爺必然是要去的,到時候只要她稱病不去,然後暗中悄悄溜出去跟林宴辰見一面好了。
幸好當初聽原主提起過,她并沒有與這個林少将軍接觸過太多,只是在來大梁路上被護送,所以只是見一面應該也不會露餡。
再說了,這一下子過了快三年,即使哪裏有些改變也是正常的。
最近聽說宮裏動靜很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連王府裏都感覺氣氛比以往要凝重了不少,程予施總覺得要有大事發生。
可最近總是被謝呈宥摁着做運動,頗有些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以至于她現在腦子反應都都點遲鈍了,完全沒關注最近有什麽八卦,連李雲瑤都很少見到了。
想到謝呈宥,程予施有些頭疼。
她最近已經完全明了自己的心意了,并不單純的只是貪圖他的美色。
否則換個人,她是絕對不會這麽心甘情願的和他啪啪啪的。
認清心意後,她也明确了下一步的走法。
首先,她是肯定不會對謝呈宥下藥的,去見林宴辰,也主要是為了對原主有個交代。
其次她得想辦法跟謝呈宥坦白想法。
她這個身份,若兩國打起來,的确就危險了。
因此在那之前,她得知道謝呈宥是怎麽想的,若是……若是他也願意,她必然會努力讓兩個人走到一起。
程予施坐在桌前,望着鏡子裏基本看不出異樣的自己,松了口氣。
她求了好久才讓謝呈宥松口不把痕跡留在衣服外的地方。
她這個身體的體質比較敏感,摸的用力點或親的狠一點就會起個紅痕。
自從上次不小心被小珠發現過一次,她就更謹慎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錯覺,好像小珠自從發現了那個之後,就開始跟她疏遠了。
這也是她答應去見一見林宴辰的原因之一,就眼下來看,她并不想讓西昭知道什麽。
不過,仔細算起來,她也并沒做什麽吧,就是跟謝呈宥那什麽了,但這并不算背叛西昭吧,程予施想,畢竟,她已經是他的王妃,同床共枕什麽的,不是很自然的嗎?
像原主之前那樣才有點不正常吧?
而且她什麽關于西昭的消息也沒給謝呈宥洩露過。
就算她想洩露,一想到謝呈宥那性格,她什麽也說不出來好嗎——謝呈宥自己也從沒問過她有關西昭的任何事,果真是個閑散王爺,萬事不操心。
只是第二日奇怪的是,謝呈宥竟然主動讓她待在府中,說不必去宮中赴宴。
程予施求之不得,本來她還以為得想借口呢。
謝呈宥看到程予施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心中不覺好氣又好笑,只想着晚些回來好好懲罰她不可。
當下只是将人一攬擁在懷中,囑咐道,“今日好好在府中待着,哪裏都不許去。”
程予施生怕他改變主意,安靜的伏在他懷中,乖巧的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謝呈宥看她這麽乖,心又開始癢癢,捏了一把她的臉蛋,“走了。”
程予施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發現最近謝呈宥特別喜歡對她動手動腳,就像養了什麽寵物一樣。
謝呈宥不讓程予施跟随是有原因的,昨晚太後遇刺了,如今宮裏一片大亂。
行刺者行刺失敗,并未透露任何消息,被制服後就服毒自盡了,顯然是專業殺手。
謝呈宥到達皇宮時,太後正躺在床上,由太醫醫治。
“萬幸的是,昨晚太後娘娘不在床上,行刺者一擊不中,卻被屋內收拾的丫鬟看到,行刺者形跡敗露下殺了那名丫鬟,太後娘娘聞聲出現,行刺者又來刺殺太後,幸得侍衛聞聲趕到,不然太後就不只是被刺傷胳膊了。”
劉姑姑小聲的在一邊跟皇帝報告着昨夜的事情,出了這種大事,竟然有刺客進到皇宮行刺太後,那豈不是皇宮守衛已出現很大漏洞,甚至皇帝、太後的性命都不能做保障,這說明了什麽?
謝炫明聽罷不語,在腦中思索。近日他鮮有管事,一直閉門不出,已經連續兩天連早朝都沒上過,若不是今日出了這種事,他是可能還不會現身。
謝炫明正聽着劉姑姑的彙報,看到謝呈宥來了,便沖他一點頭。
謝呈宥上前沖他行了一禮,“皇兄,母後如何了。”
“暫無大礙,只是胳膊需要養一些時日。”謝炫明認定這件行刺絕不簡單。
對于行刺他有些自己的看法,一是行刺是假,是太後自己故弄玄虛,好借此機會除去什麽人或者耍其他什麽手段。
二是行刺是真,那麽派出殺手的是誰?
這個殺手需要十分熟悉宮廷內的巡邏,然後還得十分熟悉太後的寝宮位置,能一擊即中。
若說沒有內應,是誰都沒法相信的。
雖然謝炫明心裏的确有些想法,但顯然對此事态度有些漠然,甚至不太想多管,他已經對整個皇朝和後宮心灰意冷。
如今這件事的發生甚至還沒有他看到謝呈宥時的觸動大,因為他看到謝呈宥,就不由想起了程予施。
想來以謝呈宥的這種性格,她在王府必然不太好過,尤其是李雲瑤那個任性又自我的人進了王府後,她日子可想而知的艱難。
卻難得有那樣好的一個性格。
只是可惜的是,他後來外出幾次都不曾碰上過她,又不好找借口去找她,畢竟她名義上仍是自己弟弟的妻子。
而她,也一直沒有再入過宮。看來想見她,真得用一些強硬手段了。
謝呈宥注意到謝炫明盯着他看,目光中似有什麽深意,心中有些疑惑。
莫不是,皇帝懷疑這刺殺是他所為?不應該啊。
帶着些疑問,謝呈宥去詢問了太醫,太後傷勢如何,多久能好等,沒問幾句,太師也來了。
皇帝看人越來越多,太後也無太大問題,于是便起身走了。
太後看謝呈宥連親自上來詢問她都不曾就直接走了,心底也有些黯然,咳了兩聲對衆人道,“今日中秋佳節,宮中已備下佳宴,各位可前去赴宴,哀家這裏暫時無礙。”
衆人紛紛應是,除了太醫,其他的都出去了。
謝呈宥出門,走了沒多遠,竟然看到謝炫明在宮道裏站着,看樣子就像是專門在等什麽人。
謝呈宥上前行了一禮,“皇兄。”
在整個大梁,在外遇到其他人,謝呈宥向來是不理不睬,眼高于頂的态度。
只除了太後和謝炫明。
“老七,陪朕一起走走罷。”謝炫明等的人,就是謝呈宥。
謝呈宥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二人一起朝禦香園走去。
“朕記得小時候,你就很安靜,明明那麽點的年紀,比朕還有小上幾歲,卻從來不吵不鬧,不惹任何麻煩,連母後那麽挑剔的人都說不出你什麽毛病。”
謝呈宥淡淡應了一聲,“皇兄謬贊。”
“朕還記得,父皇也很喜歡你,如果不是他去的突然,最後傳位于你也是可能的。”謝炫明繼續道。
如果——如果我們位置換換,或許,更合适罷。
不知怎的,謝炫明突然就有了這種想法。
不過他記得小時候謝呈宥一直挺出色,後來不知為什麽突然變得沉寂起來,各個方面都表現平平,再也不出類拔萃。
而再後來,甚至連沉寂都算不得了,整個都廢了。
若不是他生母去世改養在母後膝下,完全被人忽略也是有可能的。
現下想起來,這應當都是母後的手段,謝呈宥一個漸漸成年的皇子,不把他養廢,又怎麽能安心呢?
至少,他活下來了不是?
謝炫明生出許多感慨,謝呈宥卻沒有搭話,他能聽出謝炫明只是純粹的感慨,其實非要說的話,他對謝炫明這個兄弟也沒什麽太大的惡感。
在皇宮這個地方,他們這種身份,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謝炫明也安靜了一會兒,仿佛在回憶逝去的時光,快到禦香園時突然開口,“老七今日進宮,怎只有一人,晚間會有中秋宴。”
謝呈宥道,“內子身體不适,因此未能前來,給皇兄告罪。”
“竟是病了?可嚴重?”謝炫明一出口,才發現自己好像有點緊張過度,太過着急了。他頓了一下,似是解釋般又道,“中秋了,朕也是希望全家能聚在一起。”
謝呈宥微微眯起了雙眼,看向了謝炫明。
謝炫明輕咳了一聲,想到如今躺在床上的太後,全家聚一起這說法也的确有些牽強了,但話出口了也無法挽回,于是便沒有再說話。
他以為她今日會進宮的,他還為此做了不少準備……
二人都沒再說話,一時氣氛有些沉默。
過了半晌,謝呈宥先開了口,打破了沉寂,“皇兄需知,”這是謝呈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認,他對于程予施的執着。他看着謝炫明,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占有欲,“她是我的。”
謝炫明心中一淩,看着謝呈宥。
謝呈宥看了他片刻,便行了一禮,轉身就走了。
謝炫明看着謝呈宥遠去的背影,沒想到,謝呈宥竟然是對她有想法的,只是……謝炫明默默在心裏念道,抱歉,若是這樣,朕要橫刀奪愛一次了。
哪怕拿其他什麽東西交換,他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