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夢境
夢境
程予施無精打采坐在桌子前,随意翻着一本畫冊看。
桌上有吃了一半的糕點,再往旁邊,竹編的小籃子裏,放滿了各種顏色的小花苞,這些都被烘焙幹了,喝茶時放上一兩朵,味道很香。
此時她就是邊吃糕點邊喝花茶。
昌玉從外面一溜煙的跑進來,程予施看到他進來後扔了畫冊就坐直了身體,結果就見昌玉搖了搖頭,程予施蔫了。
這一陣子不知怎麽了,管家總是以各種借口推脫不讓出門。
聯系那天謝呈宥似是威脅的話,程予施想,難不成,他知道她跟太師府私底下秘密聯系的事了?
如果真是這樣,王爺對待李太師的态度就能理解了。
可若真知道了,王爺為何不去告訴皇帝呢。
想起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神,程予施覺得自己真是糗大了,怎麽就被吓得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呢。
難道最近被原主傳染了膽小的毛病?
還是因為有人路過,他才放她走的。
程予施舒了口氣,煩惱的趴在了桌子上。
第二天,程予施接到要家宴的消息時,還有些納悶,難道李雲瑤家裏又來人了?
不能吧,都被趕出家門了還能有臉來?
程予施莫名其妙有點興奮,又有好戲看了——只是,謝呈宥不能再警告她了吧?
這次程予施有經驗了,她先在自己的小院子把肚子填了七分飽,然後趕去用膳。
沒法,她可不想再餓肚子看戲了。
去了之後發現竟然還沒人,就她一個。
難道是記錯時辰了?
正在猶豫要不要晚點再來,然後就聽到身後走來一人,轉頭一看,正是王爺謝呈宥。
謝呈宥正目不轉睛看着她,程予施沒來由心裏一緊。
很是奇怪,最近見了謝呈宥,怎麽總有種跟以往不一樣的感覺?
她跟他打招呼,“王爺。”
謝呈宥越過她先行入座,點了點頭,“坐。”
程予施坐了後,發現謝呈宥開始用飯了。
程予施納悶兒,“不用等人嗎?”
“等誰?”
“李雲瑤……和其他人啊。”
謝呈宥沉默了一瞬,“她臨時有事。”
“啊?哦……”
然後程予施也開始吃飯。
整個飯程安靜到尴尬,尤其是程予施還提前吃的差不多了,不怎麽餓,硬逼着自己吃了點東西,程予施就想起身走人了。
沒戲看她還在這裏浪費什麽時間,尤其是自從上回謝呈宥威脅了她,現在看到他總覺得怪怪的。
回憶之前,二人明明還是很和諧啊!
程予施皺眉,不對,這不是她的風格。
肯定是被原主影響了,要麽就是被謝呈宥帶歪了。
“吃好了?”謝呈宥問。
“對,吃完了。”程予施放下筷子。
謝呈宥看了看她基本沒怎麽動的飯,“不合胃口?”
“沒有啊。”
“很怕我?”
“沒有啊,”程予施使勁握了握有些發抖的手指,笑眯眯道,“王爺這麽和藹可親,平易近人,臣妾怎麽可能會怕您呢……”
“……”
“那沒什麽事的話,臣妾告退了。”
程予施走了後,謝呈宥招來了管家。
“王爺有什麽吩咐?”管家笑問。
“本王很吓人?”
“……”管家微笑不變,“王爺為何有此一問?”
頓了一刻,謝呈宥道,“罷了,退下吧。”他也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他只是憶起程予施跟其他人相處時,明明歡聲笑語,熱鬧又輕松,怎麽換到他這裏,就似乎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讓她離自己有點遠。
她不是很喜歡他嗎?就這樣喜歡的?
心裏莫名不爽。
“想來王妃還未習慣與王爺相處,假以時日,必然會懂王爺的。”管家看自家王爺這種郁悶模樣,覺得真是難得,于是便出口勸道。
謝呈宥擺了擺手,讓他下去了。
然後等到下一次用膳時,程予施發現,依舊只有她和那位奇葩王爺。
程予施有點淡定不了了,“那個,李雲瑤怎麽又沒來?”
“找她有事?”
“沒,沒事。”
謝呈宥“嗯”了一聲,之後就不再說話。
程予施要郁悶死了,這人說話什麽毛病,嗯什麽嗯,回答她問題啊!
程予施惡狠狠的把碗裏的米飯當成謝呈宥,使勁戳。
謝呈宥注意到程予施生氣的樣子,想到她問起李雲瑤竟然這麽在意……所以,高良說的是對的,她其實還是吃醋麽?
謝呈宥思索。
“其實……”
聽到謝呈宥開口,程予施擡起頭來。
謝呈宥看着程予施有些茫然的眼神,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從來都不是善于解釋的人。
該怎麽告訴她,李雲瑤跟他沒關系呢?
程予施看謝呈宥開了個頭,就沒後文了,于是她主動問,“王爺想說什麽?”
“沒事。”
“……?”這是逗她玩呢麽?但她還是很給面子道,“呵呵,挺有意思的。”
“……”
又是一次尴尬的晚餐結束後,程予施決定,她以後再也不要來吃什麽勞什子家宴了。
簡直不知道在幹什麽。
*
高良來找謝呈宥,在門口遇上管家。
“剛看到王妃回西岚院了,有沒有什麽進展?”最近王府這些暗衛們最津津樂道的就是王爺與王妃之間的關系了,他們甚至開始打賭,說王爺多長時間能搞定王妃。
雖然大部分人剛知道時大吃一驚,沒想到他們完全不通人氣的王爺也會有動情的人……
違和感太重了。
就連高良也一直以為他的主子可能一輩子都這孤苦伶仃的樣了,畢竟小時候的經歷,讓他變得誰都不信了。
如今想想王爺和王妃在一起的畫面,竟然有種詭異的和諧是怎麽回事。
管家搖搖頭,“沒,別看王爺其他事情運籌帷幄,這種事當真沒啥經驗……”
從小謝呈宥都一副小大人模樣,分寸拿捏的絲毫不差,好是好,但也缺乏生氣,全無樂趣可言。
如今有這樣一位王妃,主子的生活也多點顏色。
*
就在程予施決定下一回不管是裝病還是怎樣,無論如何都不再去聚餐的時候,宮裏突然傳出消息,西昭有兩位使者拜訪大梁。
目前兩位使者暫居驿站,據說行程是第一天和第二天訪問大梁皇帝,第三天就來看她這位西昭公主。
程予施已經預感,肯定不可能是單純的拜訪。
可問題是,連她都想到目的不單純了,大梁必然也能想到,所以,又怎麽會這麽簡單就同意讓他們來拜訪她呢?
來訪當日,他們先去拜見了王爺,謝呈宥自然是連面也沒見就打發了二人。
二人對這位七王爺的行事作風早有耳聞,因此絲毫沒介意的轉頭就去了程予施的庭院。
程予施坐在主位上看兩位使者,“二位大人快請坐。”
“多謝王妃。”二人也沒客氣,便坐下了。
“二位大人,不知我父皇可還好?我母妃可還好?”程予施自己在上面坐了,邊讓小珠上茶,邊問二人。
“回王妃,陛下和祥妃都很好,他們對王妃也是挂念的很。此次來,還特意囑咐我們二人來看望王妃,祥妃還拜托我二人為王妃帶來西昭特産,說是王妃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其中一人說着,示意後面跟着的侍從捧着一個罐子上前,呈給程予施。
“有勞兩位大人,多謝。”程予施讓小珠接了,“我對父皇和母妃也十分挂念,勞煩二位回去時代為問候。”
又閑話了幾句,二位使者便離去了。
程予施送走二人後,和小珠一起便去裏屋打開罐子。
可翻了半天裏面的确只是一些特産,程予施有點不信,這麽千裏迢迢過來真的只為送點特産?
搬着罐子研究了半天,終于在罐底發現了點不對,可又找不出哪裏不對,程予施索性把罐子摔了,這才從夾縫裏面找出一封信。
剛把信撿起來就有人敲門,随後傳來雅心的聲音,“王妃,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是我不小心把杯子摔了。”小珠忙道。
“好的。”
聽到雅心離開的聲音,程予施和小珠松了口氣,然後打開了信。
此信其實并沒有什麽大不了,更像是一封家書。
信中字裏行間都可以看出那位祥妃對自己女兒的思念與關懷,只是信末提到讓程予施一定聽從西昭的安排,父皇答應安排人把她接回來雲雲。
等程予施看完信,也就有點明白了,為什麽這樣一封信會送到程予施手裏。
雖然信的大半部分都是祥妃的思念,但很顯然,這只是拿感情在勾起程予施的回鄉情,防止她生出二心,畢竟嫁到大梁已經有兩年多快三年了。
信的最後竟然說,讓她找機會給謝呈宥下藥,而藥會在之後有人給她送來。
信裏說只有這樣,她們才能早日團聚。
早不早日團聚程予施不知道,但她知道,這藥真下成功了,她的命基本也就跟着交待這裏了。
不過如果換她身體以前的主人,看了這信說不定就真的去辦了,畢竟這是她母親的信。
可是不辦的話西昭那邊也說不過去,到底要怎麽辦好?程予施邊毀了信邊想辦法,或者,可以借李雲瑤之手?
不過……真的要對大梁王爺下藥嗎?雖然程予施對謝呈宥沒什麽太好的感覺,但總歸也沒什麽仇恨的。
尤其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是犯法的啊!從現代過來的程予施還真是下不了手。
其實說起來,她跟謝呈宥同志的關系也還算湊合。
畢竟自己在王府也沒怎麽被為難過,甚至曾經她借錢他都痛快的給了,還從來沒提過還錢的事,咳。
當然,除了最近出門有點難之外。
而那些條件反射的怕,可能是原主自己的問題也說不定。
畢竟目前看來,謝呈宥從沒對她做過奇怪的事——除了在客棧的那晚。
所以,針對謝呈宥下藥的話,她還真下不了手。
除此之外,讓程予施不理解的是,這樣的信竟然這麽輕易的就落入她的手中。
不是說西昭和大梁關系緊張嗎?怎麽還能這麽明目張膽的見面通信??
呃,也不能說是明目張膽,可這樣也的确太容易了吧!
再聯系李雲瑤和那些輕松遞到她手上的消息,不知為什麽,程予施總有種說不清的奇怪感覺。
*
深夜,程予施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過來,說是噩夢也不貼切,那應該是原主的記憶片段才是。
她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這身體正主的存在。
那感覺就跟鬼上身似的,似乎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夢裏倒是沒什麽,但這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那夢裏的片段十分雜亂,有“她”小時候跌倒被其他皇子嘲笑的,有“她”生病母親在一旁哭泣的,有“她”遠遠看到父皇嚴厲的身影的……
那裏面的“程予施”依舊脆弱、敏感、哀傷,從小到大也只有在母親那裏能感覺到一點溫暖,其餘時間沒有一個人會管“她”,她一直只敢躲在角落裏默默看着別人,就連吃飯都只敢小心翼翼地吃幾口。
這還是個公主呢,絲毫沒有一點公主的氣場,倒跟個流浪兒差不多。
程予施想可能是白天看了信的緣故,無意中喚起了她的正主某些敏感神經,以至于她都跟她感覺互通了。
“你……你又感覺到了?”已經好多天沒出現的正主出聲了。
“是啊,”程予施吐出口氣,“你是想家了麽?”
“我也不知道,我最近……總是忘記很多事,只記得要見到……”
正主的話說的斷斷續續,說到一半甚至沒了,程予施怎麽喚,她都沒再出來了。
程予施皺眉,也不知道正主是什麽情況,她也沒法判斷。
但原主狀态不太好是肯定的,看來她必須得抓緊時間去完成她的遺願。
又躺了一會兒怎麽也睡不着了,甚至越躺心裏越煩亂。
程予施索性起來,打算出去轉轉。
小珠在屋外的榻上睡着了,程予施也就沒叫她,自己一個人出了西岚院。
春末的夜裏還是有點涼,程予施裹了裹外衣,一路沿着小石路來到池塘邊。
古時候的天氣的确好的沒話說,一彎明月挂在天邊,幾顆銀星點綴夜幕,地上幽幽池塘裏荷葉鋪開,幾朵細小的花苞樹立其中。
程予施深呼吸了一下,覺得那些壓在心頭沉甸甸的東西卸下了不少,心情也爽快了些。
站了一會兒想繼續往前走,剛轉過身卻猛的發現身後有個人,大半夜的程予施給吓得差點靈魂出竅,條件反射的後退了兩步,腳踩空的一瞬間程予施想,完了,又丢人了。
撲通——程予施掉池塘裏了。
好在池塘的水并不深,還不到程予施的腿彎。程予施撲騰了兩下後站穩,然後擡頭看向冷不丁出現的王爺,十分鎮定的主動擡頭打招呼,“嗨,好巧。”
謝呈宥沒搭話,上前一步伸出手來,程予施愣了一下,随即有點受寵若驚的拉住謝呈宥的手,爬了上去。
“謝、謝謝。”浸透了水的衣服粘在身上特別不爽,春天夜裏天還比較涼,小細風一吹,真是凍的夠嗆。
程予施提着裙擺擰了兩把水,“那,臣妾先告退了。”
“等一下。”謝呈宥開口留人。
“嗯?”程予施應了一聲,看向謝呈宥,卻忽然被他扣住了手腕,程予施一驚,“怎、怎麽了……?”
話音還沒落,身體突然一輕,她竟然被謝呈宥抱了起來!
……怎麽回事?程予施膽戰心驚地想,難道謝呈宥也被鬼上身了麽?
程予施頭一回體會所謂的公主抱,但她完全沒心情體會,只剩驚呆和恐懼了。
謝呈宥就這麽一路抱着程予施回了寝房,放下她之後就命下人拿來了幹淨的衣服,程予施驚悚接過衣服,看向謝呈宥。
面色看來正常,應、應該不是鬼上身吧。
唔,應該不是,這裏燭光通明的,剛才也遇到了下人。
咳,都怪她剛才做的那個夢,又是大半夜的。
不過他好端端的幹什麽抱她啊?
程予施不可抑制的又想到了曾經在客棧他們在床上抱着睡了一晚的事情——打住!說好了不再想的!
謝呈宥這時候也在看她。
許是準備睡覺,此時她滿頭烏黑長發披垂在身後,卻絲毫不影響姣好的容貌,反而多了一絲平時不見的柔順。
夜色下見她,與此時燈下看她,不同的感受,卻同樣讓他心跳加速。
他真的從未有過這種感受。
二人對視了一會兒,待程予施終于明白過來謝呈宥是什麽意思後,她覺得這情況拒絕也不好,畢竟對方是好意——他是看她衣服濕了,所以好心帶她來換吧。
……只是怎麽感覺哪裏有點不對勁。
一時程予施也想不出來哪不對,但在這兒這麽相對杵着也實在是有點尴尬,還不如換了衣服走人。
于是程予施想了想開口道,“謝謝您的衣服,王爺,我要換衣服了……您,”是不是回避一下。
過了一會兒,謝呈宥似乎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轉過了身。
其實程予施是想他出去的……這轉過身算怎麽回事。
不過也不能要求太多了,畢竟也不是自己的地盤,而且今晚這事怎麽看怎麽透着一股詭異,還是趕緊換了衣服離開的好。
而且,上次他換衣服,她也只是那麽轉過身來着。
因此,看他轉過身之後,程予施便不再猶豫,快速的脫去了濕衣服,穿上新衣服——不知咋了,她竟然在這種時候,本能的選擇了相信謝呈宥。
可悲催的是,程予施本來就對這種古代衣服研究不多,平時又有小珠幫忙,現在這套又不是她平時慣穿的樣式,程予施揪着帶子努力找它該綁在哪兒。
突然從身後伸過一只手來,接過了程予施手裏的帶子,有條不紊的拉到她的身後幫忙系上,然後扳正她的身體,把她身前系錯的帶子拆了開重新系好。
距離很近,謝呈宥身上屬于男子的氣息籠罩着她,他手指瘦削修長,慢條斯理的幫她整這衣服,再配上他那張完美無缺的臉,程予施的心跳莫名其妙的越來越快。
咱就是說,這位王爺不說話時,這顏值真的讓人沒有一點抵抗力……嗚,他可太會長了,眼睛鼻子嘴巴,哪兒哪兒都完美,都好看。
說起來那晚還親來着,好可惜,她怎麽當時就沒仔細感受下?
想,想再試試。
“……謝、謝謝!”等他系完好半天,心思已經嚴重不純的程予施才想起來道謝。
道完謝她轉身就往外走,咳,不行,再待下去要被美□□惑了,她要化身色狼了。
“等等。”謝呈宥突然出聲叫住了她。
“怎,怎麽了?”程予施心中暗暗一驚,轉頭看向謝呈宥,臉上的紅暈還沒散。
難,難道他發現她的想法了?
然後就看到謝呈宥提過桌子上的一雙鞋子給她放到了地上。
程予施這才發現,她的鞋子不知道什麽時候丢了。
有可能是踩在淤泥裏的時候,剛才一直提着心以至于她都沒發現——難道剛才謝呈宥抱她過來是因為發現她鞋子丢了?
不受控制的又紅了下臉,程予施套上鞋飛快的跑了。
謝呈宥目送人離去,心中莫名有些愉悅。
她受驚小動物一樣的眼神,真令人心癢。
想抱。
又想起那天她在花園露出的細白的腳踝。
想摸。
她的腰還是和記憶裏一樣細。
想摟。
只是,看她真的受到不小驚吓的模樣,還是慢慢來吧。
不過,她為什麽受驚?自己回應她了,她不是該高興麽?
他伸手将她換下的裙子拿起來,湊到鼻間輕輕地嗅——果然,帶着她的體香。
又想起方才一幕,謝呈宥的眸色漸漸深了。
程予施一路奔回自己的小院,回到床上蓋上被子,還有點驚魂未定。
明明對方也沒做什麽,相比那天在客棧,他只是幫她系了下衣服而已,但程予施臉就是紅的不可思議。
程予施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不想了不想了趕緊睡趕緊睡……
好在沒白努力,終于要睡着了。
可就在迷迷糊糊馬上睡着之際,程予施突然想到,不對!
謝呈宥怎麽會突然幫她系衣服了,他當時不是轉過身了麽?怎麽可以看到她系錯帶子的!
*
“知道他二人現身原因了麽?”謝呈宥問。
“具體的目的不知道,但猜測應該是探探皇帝的态度。”高良道,“邊關傳來消息,他們最近的活動十分頻繁,想來開戰不遠了。”
畢竟之前雖然通過李豐章給西昭那邊透了氣,但西昭此舉顯然還是不太放心,要親自過來探探虛實不可。
也由此可以看出,西昭那邊對李豐章的投靠也不是那麽放心。
“時機剛好,正等着他們。”
“另外,他二人現在并未真的離開,如今落腳地在京城外。”高亮說,“西昭似乎又有什麽人要來。”
“……什麽人來?”
“應該就是林小将軍。”
*
程予施不敢去質問謝呈宥,是不是偷看她換衣服了,只能努力安慰自己,他也被鬼上身了,然後強迫自己不再去想。
家庭聚餐程予施也都以各種理由推了。
先不論李雲瑤去不去,單就每次吃的那麽痛苦,程予施就覺得沒必要跟自己的胃過不去,還是好好在自己的小院吃飯比較爽。
然後,直到某一天,宮裏出事了。
皇後有孕這事一直受到多方矚目,尤其是皇上,大有就此立儲之意,雖然被太後暫時攔下,可看那情形,也是早晚的事。
通過此事,太後與皇帝之間,連基本的面上和平都快維持不下去了。
可就在這節骨眼上,皇後小産了。
皇帝大怒,令徹查,可結果沒查出來,皇後也跟着病倒了,連太醫也查不出原因。
皇宮。
皇後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所有吃食都經過太醫嚴格檢查後才入口,皇帝下令查不出原因就令所有太醫陪葬。
太醫們戰戰兢兢,把近期所有皇後接觸的人和食物全部調查了一遍。
就在終于有點眉目,可能是皇後娘娘的安胎藥有問題後,那位曾經開安胎藥的沈姓太醫卻在家自盡了。
自盡的毫無征兆,也沒留下什麽話,皇帝令人查,卻什麽也查不出來。
皇帝一怒之下,令皇家所有女眷到靜安寺為皇後和早夭的皇子祈福,皇後不好,所有人都不準回來。
太後出現,指責皇帝此舉有失皇家風範,大為不妥,可皇帝一意孤行,甚至說為了皇家子嗣繁衍,希望太後能做表率。
太後震怒之下聯系所有皇家遠近親眷在宮門外請旨抗議。
*
七王爺府。
程予施最近又添了個愛好,就是練毛筆字。
總歸也是閑着無事,除了吃吃睡睡,總得幹點什麽。
她寫完一張靠在椅背上,踩着桌子橫梁,椅子前腿都翹了起來,只留了兩根後腿着地,晃悠悠的喝着茶。
這茶還是她自己曬的,喝起來口齒留香,喝多了連身上都飄起了花香,越喝越上瘾。
要說她現在日子是的确不錯的,每天什麽也不用幹,學學化妝研究研究漂亮衣服,不愁吃不愁穿。
就跟找了個富二代每天只需要負責美一樣,而且她還不用陪着啪啪啪,純賺啊……當然,如果她只是個純粹的王妃就好了,也不用擔心哪天小命不保了。
唉,美中不足啊。
聽到腳步聲,她以為是小珠或者雅心,也沒放心上,結果等發現竟然是謝呈宥時,程予施悲劇了。
大概是一激動腿蹬的有點用力了,總之,她連同椅子一起後仰翻倒在了地上,連帶被撞到的一沓紙飄飄灑灑的落在了她身上。
很好,那是她剛剛練的字。
程予施捂着後腦勺躺在椅子上自下往上看着站在一邊如同天神,不,如同死神降臨的謝呈宥,覺得自己怎麽就沒摔暈過去呢。
跟在謝呈宥身後一起進來的小珠和雅心趕緊跑過來扶起了她們的王妃。
程予施想死,完全不想面對謝呈宥,但在地上躺着更丢人,在這一瞬間,她甚至想穿越回去了事。
謝呈宥定力不錯,雖然不知心裏咋想的,但起碼表面很鎮定,不僅沒笑出聲,而且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麽變化,這讓程予施感覺稍微好過了點。
她發誓,如果謝呈宥敢嘲笑她的話,她肯定不管不顧命都不要了撲上去就跟他打架。
謝呈宥等程予施站好後開口了,“準備一下,随本王進宮。”
程予施雖然很想裝的自己有氣勢一點,然後說點什麽好挽回一點剛才的尴尬,但顯然謝呈宥并沒有給她機會,确定程予施聽到後,他轉身就走了。
程予施郁悶的收拾完,來到王府大門口。
咦,她這次是要和謝呈宥一起坐馬車去皇宮?以往她不是都單獨走,而謝呈宥騎馬麽?
盡管她心裏十分希望這時候來點什麽,比如宮裏緊急情況,謝呈宥需要立刻騎馬趕過去什麽的。
但顯然沒有,她很順利的來到了馬車前,踩着登車凳上去。
尋了斜對面——這是跟謝呈宥直線距離最遠的地方——的位置坐下,程予施眼睛一閉,開始假寐。
說起來,怎麽這次又沒看到李雲瑤?最近好像根本沒見過她的身影,也沒聽到過她的消息,就跟消失了一樣。
實在是不像她的作風啊?
程予施腦子裏想着有些沒的,打算就這麽一路挺到皇宮的時候,突然謝呈宥開口了。
“疼麽?”
程予施睜開眼睛看他,不明所以的向謝呈宥看去。
謝呈宥将目光落在她頭上。
程予施一瞬間想起那咚的一聲巨響,當然是疼慘了,但當時那種情況相比丢人來說,疼已經算不上什麽了。
可此時謝呈宥提起來是什麽意思……
程予施一臉戒備,謹慎回答,“還好,不怎麽疼。”
“嗯。”謝呈宥回了一聲。
程予施看他沒說別的,稍微松了一口氣,這麽看來謝呈宥雖然面相兇惡,但心裏其實還不錯,問問應該也只是關心她一下。
不過真是奇怪,向來不往她的西岚院走的謝呈宥,怎地今日特地繞了個遠路,親自去叫她了?
就在程予施以為對話結束了并且一瞬間甚至對謝呈宥印象稍微好了一咪咪之後,謝呈宥突然又補了一句,“挺結實的。”
“?”什麽意思?
挺結實……是在說她的腦殼嗎?
所以,她是被嘲笑了嗎?
對,沒錯,就是的!
可她要怎麽反擊?
“謝謝,的确比較結實。”
“哪裏哪裏,不如王爺結實。”
“這算什麽,我以前表演過鐵頭碎西瓜。”
……
程予施決定,就這樣結束話題算了。
然後她就這樣一路淩亂+糾結的到達了皇宮。
由于太過糾結,導致她直到跟謝呈宥分開,都忘了問來宮裏是要幹嘛。
程予施跟着一個太監進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大殿。
大殿裏零星坐着五六個人,有幾個在太後壽宴上見過一次,等程予施坐下後,沒多久又陸續來了幾個人。
程予施看這陣仗,想起宮中最近發生的唯一一件大事。
難不成,跟皇後小産的事有關?
就在程予施思索時,有太監通報,太後駕到。
衆人行禮之後落座,太後緩緩看了殿內坐着的一圈人開口道,“今日哀家将諸位請來,是有事相商。”
太後接過丫鬟遞上的養身茶喝了一口,這才又開口道,“陛下痛失皇子,哀家痛失皇孫,陛下要求衆人去靜安寺祈福也無可厚非。奈何如今我大梁外有他國虎視眈眈,內有小人趁機作亂,哪裏容得我們互相傷害,這樣只會親者痛仇者快,今日請大家來,也是為此事商議。”
這時淑貴妃道,“太後所言極是。如今形勢嚴峻,正是團結起來一致對外的時候,斷不容我們互相消耗。”
又有其他幾位妃子和臣女命婦相繼開口,都是同意太後的意思。
程予施明白自己的身份,因此一直努力縮小存在感,緘口不言。
“既然諸位跟哀家意見一致,那哀家就放心了。陛下如今陷于悲痛無法自拔,有些決定哀家不得不替他做了。”太後單臂搭在椅背上,看得出心情似乎還算不錯,“七王妃,皇家就由你和八公主代表,如何?”
程予施能說什麽?只能,“是,太後娘娘。”
接下來又指定了兩個人作為其它宗室代表,太後又恩威并施說了幾句安撫的話,會議就這麽散了。
程予施往外走的時候還在思考這安排的背後含義,等再擡起頭來時,完了,這裏是哪裏?
程予施左右看看這陌生的景致,竟然連個太監宮女什麽的都看不到,她連路都沒法詢問。
又走過了兩個走廊,程予施依舊毫無頭緒,可突然聽到旁邊一間屋子傳出聲音。
“……皇帝既然擅自做主推舉了鄭義淵的人,那哀家給他回敬點顏色也是應該的,此事過後,誰都不許再提。”太後的聲音。
“現沈太醫全家已挪出了京城,昨晚連夜走的。”一個男聲。
“太後,如此放他們家離開,是不是有些不妥……”另一個男聲。
“無妨,哀家已經派人善後了。”太後的聲音,“保證以後他們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程予施心裏一驚,很快知道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當即覺得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
她盡量放輕動作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慢慢的往後退想要離開,卻忽然撞到了一個人。
她剛想發出聲來,對方忽然捂住了她的嘴。
“別動。”
聲音很低很沉,但程予施還是第一時間聽出是謝呈宥了,因此停止了掙紮。
程予施背靠在謝呈宥懷裏,他說話時貼到了她耳邊,耳根有些熱有些癢,程予施覺得自己的耳朵肯定紅了。
正在這時,走廊的另一側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因為是拐角暫時還看不到人,程予施立刻緊張了起來。
謝呈宥在對方過來之前,拉着程予施閃進了一處屋子中,兩人一道躲在門後等人離開。
因為門口的地方有些狹窄,程予施幾乎整個人都躲在了謝呈宥懷裏,但此時她完全不敢動。
令她意外的是,與想象的不一樣,謝呈宥雖然面上看着對人又冷又不耐煩,但懷裏卻意外的暖,而且讓人覺得很可靠。
要知道,就在剛才她還無頭蒼蠅亂轉,而且還不小心聽到了什麽,假如被知道了的話,下場真是不好說。
而此時竟然不再害怕緊張,仿佛覺得很安全。
雖然不願意回憶,但那次在客棧,她仿佛也是下意識的就信了他——她從小要強,從不肯在外人面前哭的。
程予施又再次懷疑原主為什麽那麽怕謝呈宥,難不成,是她自己腦補太過?謝呈宥目前看起來雖然偶爾嘴臭有點不靠譜,其他時刻也都還算是個不錯的人。
程予施想着這些,也沒聽到門外腳步聲什麽時候消失了,直到被謝呈宥拉着從另一扇門離開,然後又七拐八拐,一路避開人,從後門離開了太後的宮殿。
程予施松了一口氣,一時太緊張甚至沒注意自己是被謝呈宥拉着的,“我跟你說,我剛才聽到……”
“閉嘴。”謝呈宥制止了程予施的話,“你什麽都沒有聽到。”
程予施立刻也意識到這裏還是皇宮,不能随便瞎說話,讓人聽了不定怎麽樣呢。但真的聽話的閉嘴又有點沒面子,于是又開口道,“我、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想說聽說你小時候是個笨蛋,很白癡的那種!”
謝呈宥轉頭看了程予施一眼,程予施外強中幹的擡了擡下巴,想越過謝呈宥往前走,然後突然就意識到了被牽住的手。
臉可疑的紅了一下後,急忙抽回手,嘀咕一句“也不知道笨蛋會不會傳染……”就邁開步子率先往前走去。
謝呈宥無聲地跟在了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