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撩半》
《撩半》
車隊在等吉時,一到就啓動,主婚車明顯是最吸睛的。
晏小笛望着車窗外一側,有不少人朝他們這邊行注目禮,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張顯的喜氣。趙傑煜剛才好像說“楚子茗的新娘”……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所以,是和那個女生麽?
思緒卡在這點,晏小笛頓覺氣短胸悶,又不想讓車內另三人察覺,只好提着一口氣,無聲硬調當下情緒。
“是不是覺得熱?”楚子茗卻在這時開口,再一次轉頭瞧注意力一直投車外的伴娘,“我調低下空調,後面兩位有意見麽?”
晏小笛一怔:“……”
“沒意見,你家的車,你做主!”趙傑煜倒也實誠,外加他一直緊緊拽着的那只小手,确實有些熱乎,琢磨着他的新娘估計也覺得車內不夠涼快。
溫度下調。
楚子茗擡額刮了眼後視鏡,直男式發問:“新娘今天這麽安靜?”
在趙傑煜的襯托下,楚子茗才意識到從他們上車到此刻,呂文娜還沒吱過聲,多少覺得有些反常。
“哈哈,被你發現了!”趙傑煜點點頭,又寵溺地伸手輕攏呂文娜的香肩,“是娜娜外婆,千叮咛萬囑咐,這一路上新娘子要保持沉默,這樣可保我們兩個幸福美滿一世。”
呂文娜翻了個白眼,無奈地琢了下腦袋,表示趙傑煜所言屬實。
許是頭一回見這般安靜淑女的呂文娜,晏小笛有些忍俊不禁,噗嗤一笑,惹得司機又把目光轉回她這裏。随後聽見他悠然一句:“有意思。”
緊接着,他又一句:“那你怎麽不用閉嘴?”
就沖這沒頭腦的一句,晏小笛頓覺此人是真夠大煞風景的。
Advertisement
不用回頭,她都能想象後座兩位新人此刻的神情。
果然,趙傑煜反應迅速,立馬反擊:“總得有人負責實時溝通!茗子,你這麽好奇,下回結個婚自己體會下不就全明白了嘛!”說完眼神飄了眼副駕駛一直正襟危坐的伴娘。
楚子茗被這麽一調侃,也無關痛癢:“我還早。”
還早……兩個字麻溜鑽入晏小笛耳中,在心田擲落,片刻失神。
這之後的一路上,晏小笛都處于有一搭沒一搭地走神,整個人高度緊張,似一根繃到極致的弦。
新房是一幢小洋房,主婚車剛在門口停下,楚子茗就轉頭朝身旁的伴娘來了句:“這裙子的領口,大了點。”
這話來得莫名其妙又突然,晏小笛轉頭瞧說話的人,不知該怎麽回應他。
後座的呂文娜終于忍不住:“好身材就要露,話說楚大少,你管得有些寬啊——”說完睥眼瞧多管閑事的司機,“覺得裙子領口大嘛,就管好自己的雙眼呗,又不是什麽難事。”
晏小笛一頭霧水,又不知這個話題該如何梳理。
楚子茗卻自顧自繼續:“我自然能管住,但其他男的不一定。”
晏小笛心中全是問號:楚子茗又不是她家長,對伴娘服的設計還真較起勁了?
趙傑煜見狀,趕緊笑着打斷:“娜娜,我們該下車了哦!”
這兩人才各自“偃旗息鼓”,不再繼續“伴娘服領口”的話題。
因為穿了幾公分的高跟鞋,晏小笛下車時,本能伸手去扶,一字肩的設計瞬間往上回卷,遮去了原本全露的白肩,她微微一個猶豫,決定暫時不管,随後擡頭,發現楚子茗不知何時已到了跟前,紳士手遞了過來,示意她可以搭一把。
晏小笛,順從地,把手搭了上去。
纖細骨感的五指,直接将楚子茗的西裝袖口拽出一簇褶皺,好在他也不介意,待她整個人都站穩松開,才收手。
一對新人看着這一幕,各有各的想法。
礙于時間緊湊,默契對視一眼,決定暫且擱置。
趙傑煜鼓足勁,一把抱起他的新娘,在一衆親朋好友的歡呼中,昂首挺胸地一起步入兩人的新家。
把新娘迎進門,一系列習俗之後,是回酒店參加喜宴。
喜宴上,會有一對新人的見證儀式。
出發前,晏小笛幫着呂文娜脫下中式婚服,換上設計師定制款白紗;跟妝師又給新娘換了個發型,首飾也跟着做了調整,呂文娜整個人的氣質瞬間變了。
四個人,還是同一輛車,一道出發去喜宴酒店。
這會新娘不用再閉嘴,十分鐘車程,車內一直話語聲不斷。
先是呂文娜挑起的頭,明顯是針對楚子茗的:“楚大少,我感覺你比高三那會外向了不少,至少沒那麽愛擺臭屁臉了。”
趙傑煜一聽,噗呲一樂,跟着起哄:“就是!我老婆好眼力!某人的确如此。”
楚子茗本人卻後知後覺,瞧了眼後視鏡:“我有麽?”
“有!”呂文娜點點頭,“你以前可高傲了,對人都愛答不理的。昨晚我就察覺到了,沒機會當面确認下而已。”說着擡手用力拍了拍副駕駛座:“小笛子,你說是不是?楚大少高三那會,一雙眼真真長頭頂上的。而如今,都能注意到你的伴娘服領口開得大了呢!”
“額……”晏小笛低聲悶出一字,然後就不再做聲。
那會的楚子茗傲不傲,她最有發言權。
即便現在回看,當時的他,也是名副其實的天子驕子,家世好,相貌好,學業優,任誰來都挑不出毛病,除了……對她是真的冷漠。
從未拿正眼好好地瞧過她。
“也就是我們小笛子,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楚大少計較,換做是我,能記很多年!”呂文娜明白晏小笛這會的沉默。
五年過去了,一想起高三那段特殊時光,呂文娜心中還是為好友憤然不平。
當年晏小笛對楚子茗有多熱情多主動,她這個形影不離的同桌可都瞧在眼裏。腦海中随便一提取,都是一幀幀鮮活的畫面!不怕楚子茗賴掉!
“哈哈!沒那麽誇張!娜娜,當年這小子,在外人面前,的确是一塊死硬死硬的千年神冰!”趙傑煜亦是當年如假包換的見證者,自然能瞬間融入這個話題。
見當年另一主要當事人安靜坐在副駕駛,他心中微微一動,“不過,晏小笛同學,我感覺你變化也蠻大的。”
“啥?”被這樣一cue,一直沉默寡言的晏小笛,神經瞬間一彈,又繃上了。
“怎麽說呢?我昨晚看到你,就覺得你與高三那會簡直判若兩人,好像變安靜了不少,內向許多……你和茗子兩人,性格簡直就像——對調了?他從內向轉外向,你卻從外向轉內向,這互換倒也挺默契的~”
這番話并非趙傑煜此時即興感受,而是昨晚聚會結束後,他和呂文娜兩人回去時,讨論了一路,得出的共同結論。
所以,這會的聊天,明顯是兩人婦唱夫随,有意為之。
才短短四五年,當初叱咤雲華一中的兩位學霸,竟都換了性子,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更何況,呂文娜和趙傑煜這對旁觀者,還是與兩學霸關系匪淺的近旁之人,實在一肚子好奇!
“何止吶!小笛子,你以前可是最時髦的人,妥妥一枚火辣辣的元氣小魔女!天不怕地不怕的!毫不誇張地說,我要是個男的,當時絕對分分鐘拜倒在你的超短裙下!哪像某些人,不懂欣賞,心盲,眼也盲,一雙眼挂在十層樓那麽高!”呂文娜說話向來嚣張,尤其是為她在乎的人出頭,壓根就沒打算省着點火候!
“……沒那麽誇張。”晏小笛頭皮發麻,不知這會他們起勁翻陳年舊事,有何意義。
“就有!昨天看到你,我都不敢認!小笛子,你可別忘了,以前的你,可是一禮拜七天衣服紅橙黃綠青藍紫不帶重樣的!紮人群堆裏,要有多奪目就有多奪目!昨晚倒好,竟穿了一身灰不溜器的素色,這前後反差也忒大了點!”
想弄清楚一切的呂文娜,明顯有些操之過急了。
晏小笛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什麽:“……”
楚子茗卻接了過去:“紅橙黃綠青藍紫,她又不是調色盤。”
“……”呂文娜沒料到,兩秒語噎後,“那您給評價評價,我們的小笛子,高三那會穿衣打扮如何?”
楚子茗微蹙眉頭,停頓了下,像在回憶,随後:“挺好的。”
三個字惹得晏小笛嘩的一下扭頭,覺得這評價甚是突兀!
“喲——這麽說,您是瞧見當時咱們學校有晏小笛這麽一個大美妞存在喽~”楚子茗的回答,讓呂文娜覺得新鮮,忍不住想死勁揶揄一番,“一個連着幾次大賽都碾壓你,蟬聯理科類冠軍的大美妞——學——霸!”
“嗯,天天在班級門口晃,不想瞧見也難。”楚子茗倒也實誠,說完繼續一副平靜姿态,雙眼專注前方路況。
“……”晏小笛的一顆心髒突突兩下,明顯有被吓到!
“哈哈~你們想笑死我啊!”趙傑煜實在忍不住了,作為楚子茗的好哥們,他自然熟悉此時此刻這位楚大少表現出來的直言直語,因為私底下,此人就是這樣的性子。
但在呂文娜和晏小笛這兩位女生面前,楚大少絕對是第一次,所以,她們意外吃驚,也正常。
呂文娜聽了這個回答,心裏原本啞下去的火又蹭的一下蹿老高:“不是,我說楚大少,您啥意思?敢情當初您都瞧得一清二楚,我和小笛子兩個人天天守你們教室門口?那怎麽也不出來會會我們?瞧不起我們不是?”
“那倒沒有。”楚子茗搖搖頭,輕松否認。
“哦?那是為啥?一次都不理睬的!”呂文娜被整糊塗了,右手發癢,一個沒忍住,又拍了拍副駕駛位,拍得晏小笛心一驚肉兩跳的。
不單是呂文娜,晏小笛也想知道為什麽。
“我怕學霸。”說着,楚子茗打轉方向盤,車子左轉,平穩駛入另一條道。
“哈哈哈!”趙傑煜看着兩位女生一時啞口無言的模樣,一頓爆笑,“娜娜,沒想到吧,當年叱咤一中的校草學霸楚子茗,也有怕的時候——怕的還是另一位24K純金理科學霸!還別說,茗子,你小子心裏就是能藏事喽,你要是今天不說,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還這麽怕晏小笛同學啊!”
“什麽亂七八糟的,沒勁!”呂文娜自讨沒趣。
他們夫妻刻意帶起的深度話題,像是被楚子茗帶到了一個奇怪的轉折,邏輯垮掉,想挖的坑他一個都不跳!
晏小笛有話想說:“……我也沒那麽可怕。”
一句話惹得其他三人紛紛側目副駕駛,随後不約而同嘴角上揚,各有各的小歡快。
被晏小笛這麽一回,呂文娜的心情瞬間好轉不少。
她開始安靜下來,細細琢磨起楚子茗剛才的每一句回答,簡短,卻似乎字字暗藏玄機……
或許,五年前,她與趙傑煜那種“互通情報”的模式,該重啓了?
不只對楚子茗,對晏小笛本人,呂文娜也有很多問號。
高考結束後,填完志願,畢業散夥飯一結束,晏小笛就人間蒸發了……作為她的高三好同桌,雖然彼此僅短暫相處了一年,但呂文娜自認為兩人是有金不換的革命友誼的,不至于讓晏小笛薄情到覺得一畢業就可丢棄了!
重新聯系上晏小笛,也是一禮拜前的事。
這中間的五年,呂文娜想知道,晏小笛到底在哪,都交了哪些新朋友,是否一切安好,以及最關鍵的一點——當初為何要單方面無情斷聯!
.
臺上新人甜蜜交換完婚戒,新郎趙傑煜感慨萬千,從司儀手中拿過話筒後,一時情緒封喉,久久不能平靜,無法正常開口說話。
從最近一桌親友席望過去,剛送完戒指下臺的晏小笛都能瞧見新郎兩個眼眶泛紅,反倒是新娘,沒心沒肺地傻笑着,目光鎖在身旁的新郎上,怎麽看怎麽癡。
不知為何,晏小笛忽很羨慕,轉念又覺得這樣一對走到一起是一件浪漫十足的事,讓旁觀的人都覺特美好的婚禮。
楚子茗坐同一桌,一直沒吭聲,這會見一直專注于一對新人的晏小笛忽然轉頭來瞧,想收回自己的目光已來不及,索性與她直接對視。
晏小笛有些猝然,見楚子茗也看着她,臉上沒多大表情,看不出半點情緒,莫名想到“千年神冰”一詞,當下心底些些郁悶,忍不住暗暗犯嘀咕:難不成他車上說的全是真話?
當年還真的是因為怕她這個“理科學霸”,所以不敢出來會會?
如今都已是社會人,所以他不怕了?
所以敢這樣肆無忌憚地跟她對視了?
宴會廳響起一陣如雷掌聲,晏小笛回神,新郎已致辭完畢。
剛才那番隐秘的心理活動,讓晏小笛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
楚子茗,也像……個神經病。
這也能自動聯想——去湊一對?
晏小笛無聲嘆了口氣,收回視線,決定心無旁貸地聽已接過話筒的新娘發言。
見晏小笛轉身過去,楚子茗只覺有趣,轉念又想起趙傑煜方才發言提到的那杯與呂文娜的“定情水”——冰鎮楊梅汁,嘴角忍不住上揚。
陰差陽錯這個四字成語,今日這對新人定情的冰鎮楊梅汁能很好诠釋。
趙傑煜當年借花獻佛的本事,但凡他楚子茗能學到一丁點皮毛,也不至于到現在都還是孑然一人,身旁沒個她。
噢也不全是,這一桌女孩不少,光伴娘就有三位。
左手邊坐的是晏小笛……身旁是有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