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才過兩天,院前鋪子的租賃告示被一對老夫婦揭下,說是想開個茶水鋪.
阮芙對這種事拿不出意見,春桃替她做主就給同意了,雖說租錢不多,但是謝辭和墨寶不可能住在鋪裏一輩子,她和阮芙兩個小姑娘,可不敢租給不認識的莽夫大漢。
阮芙的繡工好,繡活輕易就接上,是城裏定制衣裳的人家,不過出行皆由春桃出面,在外也都以為春桃是做活的人,免了後患。如今萬事俱備,她們兩在揚州城裏算是安穩紮了根,只除了田産還未去看,春桃想着六姑娘前些日子舟車勞頓,再休息兩日也不遲。
這天晌午前,前院已開張,春桃在後院裏掃撒,阮芙坐在屋檐下調整花繃子,她做事專心,還是春桃先看出天色不對,飄近頭頂的雲層全是灰的。
“六姑娘,快起身坐屋裏頭去。”
阮芙擡起頭,“春桃,要下雨了嗎?”
“是呀,過夏了,江南雨水怎的還是這麽多。”
說話間,丫鬟動作利落地把曬的衣被扛回房間,走出來時發現阮芙還在那呆呆望着,在她眼前揮了揮,“六姑娘,你想啥呢?”
“我在想,書生是不是沒傘?”
春桃笑道:“他讀書又不是在地裏讀,有瓦遮頭,再說等到他下學,雨可能就停了。”
“可是他中午得出去用飯。”
“不是有墨寶嗎?”
“墨寶不在,他回熙泉縣拿秋衣去了。”阮芙低着頭掰扯手指,慢吞吞地輕聲,“不如,我去給書生送把傘遮吧。”
春桃瞧着阮芙的忸怩樣,其實她也明白,書生去學院是早出晚歸,真正見不上幾趟,六姑娘情窦初開,脫開侯府的桎梏後性子也變得開朗活潑了些,心思也就更活絡,當然是想多尋機會見見心上人。
她并不說破,稍一思量,“也行,六姑娘,你去都去了,順道把飯食帶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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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芙高興點頭,“噢。”
雨勢不大,霧蒙蒙的,絲絲綿綿,落在腕上也不冰,阮芙舉着傘出門,後知後覺地開始不好意思起來,她眼巴巴送傘,是不是表現的太過明顯了呀。
那也沒辦法,誰教她喜歡謝辭,她忍不住...
女子往前走三步,猶豫後退一步,因為住的實在太近,這樣也能不一會兒就到了書院門口。
沒想到的是,還挺熱鬧的。
阮芙看着竟是有許多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姑娘在門口提着食盒,難道她們都是來給兄長弟弟們送飯的?
她走上前擠進了個空位,聽得旁邊有人抱怨,“今天墨寶怎麽還沒出來。”
墨寶?
阮芙聽得認真。
“就是嘛,平常早就來收咱們的心意,再晚糕點可就涼了,謝辭哥哥吃不到新鮮熱乎的,還以為我手藝不好了呢。”
“對呀對呀。”
阮芙聽了半天,才知道原來這些人大都是跑來給謝辭送飯的,而且看樣子,他以前還都收下了。
書生吃的下那麽多麽。
書院守門的門房饒是見慣了這種場面,仍舊覺得吵鬧,皺眉大手一揮,“今天謝公子的書童不在,你們把吃的給我,我保管送到謝公子手上,行不行?”
“行行行!”
阮芙就這樣夾在衆人當中,懵懵懂懂地跟着把食盒和傘具遞了出去,她遞完就覺得很多餘,門房手裏的傘就有五六把,食盒更不消說,就算能送到書生手裏,他也認不出來的。
阮芙很洩氣,她以為過來能遠遠看謝辭一眼,誰知根本看不成。
人群慢慢散開。
阮芙不急着回去,她熟悉春桃的脾氣,春桃肯定又要說她溫吞可欺,有嘴不會開口,她不如在門口多停留一會兒,等回去就說見到了也送達了。
就是這麽一會兒,她眼見門房回來,手裏依舊是那堆餐食。
門房見到個十足漂亮的小姑娘牢牢盯着他手上的東西,以為被看破了,尴尬地解釋:“我,我真的去送了,人家謝公子不要,扔了多可惜啊,你不樂意的話,要不然把你那份挑出來還你?”
阮芙搖搖頭,她找過了,她送的不在裏面,“可是,我聽她們說之前都收下了呀?”
“沒有,墨寶那小子瞞着他公子全給轉賣了。”門房見阮芙說話溫溫柔柔,看不出責怪,放下心繼續說,“不過,謝公子剛剛收了份頂普通的,我看他打開裏頭就三道菜,有道還是鹹菜,不知怎的好的不挑挑這個,想不通。”
阮芙方才還略略失落的心情,聽完這句話,立馬甜的宛若吃了蜜糖。
“那他,他還有沒有說什麽?”
門房想了想,“有啊,自言自語了句,好像是說今晚...對,說今晚他得早點回去!”
阮芙雀躍地站在原地,朝門房鞠了個躬,然後蹦蹦跳跳地撐着傘小跑回了家。
春桃站在門口等,接過她的傘收起來,“六姑娘,見到謝公子啦?”
“沒有啊。”
那你高興什麽?
春桃沒把話問出來,但反正看着六姑娘高興,她心裏就安心,至于發生了什麽,關她什麽事,“六姑娘,你沖進房裏找什麽呀?”
“我想要找件衣裳。”
“不着急,明天要穿的衣裳,奴婢明早找給你。”
阮芙探出半個小腦袋,臉蛋紅撲撲的,“春桃,我...我被雨淋濕,現在就要換。”
阮芙從前在侯府極少撒謊,春桃信以為真的以為她當真淋了雨,急的硬是拉着她沐浴完,才準許她換衣裳出門。
酉時日落,雨停了,阮芙就站在鋪子的外牆角邊,墊着腳巴望書院,從她這個位置,一眼能看到走出來的年輕學子們。
少女穿着淺粉的刺繡妝花裙,襯的她白皙的肌膚也透了層粉。
她的眉若輕煙,杏眸流光,瓊鼻下的櫻唇在朝四周顧盼時不自覺微微張開,翹首以待的急迫模樣,嬌俏又純淨,宛若從天而降的小仙女。
阮芙心裏懷着期待,幹等也不覺枯燥,但是她不懂為何他們經過時總看她,還一看就是好幾眼,她臉上該洗幹淨了的,她壯着膽子看回去,偏偏那些人教她一盯,反倒羞赧地低下了頭。
謝辭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女子這幅誘人卻不自知的嬌嗔姿态。
他緩下腳步,先是一喜,而後輕輕皺了皺眉。
“阮芙。”
阮芙看到謝辭,自然是抛開其他的奇怪想法,走近他身邊,喊了句:“遙卿哥哥!”
“你怎麽在這?”
“我來接你,我想你今天可能會早點回來...”阮芙越說聲音越低,因為她感覺謝辭似乎心情不大好,“是不是,我不該來等你...”
“不是。”
謝辭刻意用他颀長的身量隔開旁人的視線,領着她走到對過的一處樹下,因為有兩三棵松樹擋着,沒那麽輕易被看見。
落日還有餘晖,穿過樹影,零星斑駁地落在兩人的身上。
謝辭就站在阮芙右側,近的能聞到女子剛沐浴完淡淡的皂莢馨香,他這二十年,最不曾體會的詞就是心猿意馬,但自從見過阮芙,他好像不知試了多少次。
最荒唐的是,他居然逐漸習慣了。
“以後,別在書院門口。”
“啊?”
阮芙聽到,自覺是有點委屈的,她還特地換了衣裳來接,原來人家并不想看到她,她不會掩飾情緒,悶悶的諾了聲:“噢,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
“不是,我不是怪你,你可以在這裏等。”
這種感覺,讓謝辭一定要形容的話,像他五六歲還能偶爾玩樂的時候,抓了只很美的蝴蝶,他不忍心禁锢卻也不舍得放走,父親跟他說這就叫作自私,絕不可取。
那時候他聽完,便放走了那只蝴蝶。
可是阮芙不一樣,他這兩日把先前的發生想了又想,還是覺得該把她圈在他的地盤保護較為穩妥,既然暫時是他的,當然不容許別人惦念,那倘若她自己要走呢?
所以他不希望她再看到別的風景。
如果,只看得到他就好了。
“遙卿哥哥?”
謝辭回過神,“嗯?”
阮芙的氣性一向很淺,書生說不怪她,那就是沒怪她,她的心情又變好了點,“你怎麽知道午前哪個飯盒是我送的?”
“...不是江南的式樣。”
這個食盒當初是在京洛路上買來裝随行糕點的,臨時塞在了墨寶的包裏,下了水都沒壞,春桃就沿用到現在。
阮芙又問:“那傘呢?”
謝辭看着她,輕輕笑了聲,“你忘了,傘面是我畫的。”
阮芙第一次真切見到男人的笑,他笑起來實在好看極了,眉梢眼角裏藏着清潤俊秀,淺淺的弧度不帶雜質,好比溫玉化開在春水裏。
和他的性子相反,一點也不冷。
或許就是因着太美好,來不及細品便消失,謝辭又恢複了他以往那副冷冷淡淡的神情。
阮芙看的面紅心跳,她素日裏話多的不得了,眼下獨處,她幹巴巴問完那兩句,再被他的笑一晃神,腦袋只剩空白一片。
謝辭啓唇:“你...還有沒有話對我說。”
“若是沒有,我們回去了。”
話是如此,他站在原地動都沒動,似乎沒什麽要走的意思。
阮芙好不容易和謝辭呆在一塊,心忖回到院子裏,書生肯定又要進書房,心急之下忽爾想到:“對了,我新學會了幾個字,我寫給你看好不好!”
她說完滿地找樹枝,男人的掌心适時展在她面前,聲音溫和,“好,你寫在這裏。”
阮芙低頭,看着謝辭遞過來的手,修長骨感,指節分明,他作為教她學字的老師,真的很負責,她的那點小心思與他相比,簡直要讓她自慚形穢。
阮芙決定摒除雜念,認認真真地書寫,她伸出指尖...
謝辭提出這個建議時沒想太多,等到阮芙真的上手,他發現他原來無意間已經包藏了私心。
女子的手自然比他的小多了,指尖如蔥白,纖細柔嫩,一筆一劃地劃,力道很輕,像是羽毛刷過,而他根本沒留意她在寫的是什麽,他只感覺到手心酥麻,斂下的目光所及,是她微微側過頭,露出的潔白頸項,還有透了粉的圓潤耳珠,還有...
自從因為中了合歡藥,他不得不解決一次之後,他後來其實還有過一次,是在破廟那天回去,他始終無法入睡,總想起阮芙喝粥的紅唇。
她像是成了特定的藥引,可以輕易的,不計次數地挑起他以往從沒有過的蓬勃欲.望。
謝辭幾不可聞地低低喘了聲,後背逐漸洇出了汗。
阮芙正在想字形,無意間走向前,胸前的柔軟鼓起不小心碰撞到謝辭的手,她尚未察覺,時刻關注的謝辭卻是猛地往後一退。
阮芙指下一空,無辜地擡起頭,“怎麽了?遙卿哥哥,我寫錯了嗎?”
“沒,沒有。”
謝辭匆忙收回手,袖袍下,他的拳頭掐的泛白,他口幹舌燥,轉過身卻只敢用餘光瞥了她一眼,“走吧,我們回去。”
阮芙蹙眉看着男人疾步離開的背影,書生怎麽好像又生她氣了,是不是她字寫得太差?
怎麽辦,這樣下去,他何時才能喜歡上她,願意娶她呢?
阮芙想到這,沮喪地抿了抿唇,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