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書房是由廂房臨時隔斷出來的小間,房內擺了桌案,兩張對坐交椅,然後便是些墨寶從碼頭帶回來,臨時放地上的書箱,整個地方一眼都能看遍,兩個人都在就顯得特別擁擠。
“不如,坐着等。”
阮芙聞言回過頭,看見謝辭的手壓住書冊,直勾勾盯着她,以為是他生丫鬟的氣,不好意思地與他解釋:“春桃她平時不這樣,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無礙。”
謝辭補了句,“我的意思是,她若是找很久,你站着不累麽。”
“哦...”
阮芙聽外面遲遲沒有動靜,慢慢明白過來春桃先前和她說那些話的含義,半個時辰內,鑰匙估摸是‘尋不到’的,她別無他法,聽話地坐進椅凳。
一開始,阮芙盡量不作動靜,連呼吸都很輕,生怕擾到書生,然而其實謝辭此刻的心思全在餘光的那抹虛影上,書早就合到一半,也不知到底在看什麽。
兩人僵持了一陣。
阮芙眼看右手邊木幾上的酒釀圓子,熱氣都快冒沒了,忍不住道:“你不吃嗎?”
謝辭向來沒有多餘的口欲,但很奇怪,他發現只要和阮芙單獨相處,他就會變得和尋常狀态不同,的确需要做些事分散注意才能壓下那股燥熱感。
他剛想應下來。
“你不吃的話,那我吃了。”
阮芙今日從寺廟回來,念着姐姐的事,晚上話說得多,飯沒吃兩口,現在居然有點餓,如果書生不喜歡,那她吃掉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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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芙捧起碗自顧自地吃起糯米湯圓子,圓子軟甜可口,就着酒釀湯汁咬在口中唇齒留香。
她吃相很好,也難免有細微的水聲。
謝辭莫名想起了上次河裏上來,看到的她唇邊的白汁,實在有些體熱,便側轉過身,盡量看不見她。正好他對今日借她婚約拒絕別人的事有些愧疚,沒話找話地說道:“今日書院,有人想與我說媒。”
阮芙咬了一半的小湯圓,沒有細嚼,囫囵咽了下去。
“我說我已有婚約。”
阮芙感覺她好像沾了幾分酒氣,明明這點分量該毫無作用,卻仿佛壯起了膽子,細聲細氣地道:“是和我那份,還是和江姑娘那份,還是,你更有許多份。”
謝辭沒想到她接這句,女子軟綿綿的語調,音色如常,由于低着頭喝湯,看不清她的情緒。
他道:“為何這樣問。”
“江姑娘說的。”
阮芙舀了舀甜湯,可頓時沒了胃口,當時的酸澀像是深埋下的種子,不發芽時與從前無異,一旦生根,不知不覺,堵在了心裏。
她猜到春桃關這兒是想教她再有勇氣些,但要是不問清楚,她好像心頭總有根刺頂着。
謝辭看她略顯委屈的模樣,說不出的煩躁,“不是,她兒時住在謝家,可我與她...十三歲大病一場之後,我見她的面屈指可數。”
“我的确欠她一件事,但我和江明姝沒有婚約。”
阮芙擡頭看他。
“我只有你。”謝辭頓了頓,“這位未婚妻。”
阮芙本是發發牢騷,完全沒預料到他會說的如此認真,反而面上燥起來,剩下的一顆小湯圓是怎的吃不下去,放下碗別過身,“哦,知...知道了,你往後要再拿我作推脫就随你。”
謝辭沉聲道:“所以,那日馬車上你欲言又止,是不是想問的就是這個。”
“難道你很在意嗎?”
阮芙被他說破,心裏忐忑又緊張,故作鎮定:“沒有啊,我方才好奇才問的!”
阮芙放下湯碗,她當然不敢讓謝辭曉得她喜歡他的事,跑到桌案旁,轉移話頭:“哦對了,你能不能,教我識字?”
“現在?”
阮芙抱起一卷宣紙,鋪在桌上,“嗯。”
“好,想先學什麽,我教你寫。”
為了揭過方才的窘境,她随口說道:“不如就先寫我們和春桃,墨寶的名字吧,我想認識這些。”
我們,春桃和墨寶。
謝辭聽得很舒暢,他站起身讓出位置,将女子推到座位上,彎下腰一筆一劃勾勒給她看。
“你記性極好好,倘若跟我的字帖描,試試能記住多少。”
阮芙跟着寫了寫,用手指在桌上劃,筆劃記得十分順利,幾乎只需看兩三次就能記住字形,謝辭見她如此,便直接讓她執筆。
沒想到,下筆才是她的弱項,手上沒個輕重,蘸了墨要麽筆壓的太輕,要麽壓的太重,将宣紙染成一塊灰暈。
“沒關系,再來。”
“好的。”
阮芙連連試過好幾次,還是很難把握力度,她從起初的玩心到後面全心投入,心裏一着急,蹙眉不自知地撒嬌,“遙卿哥哥,這筆就是不聽我的話,怎麽辦啊!?”
他沒回她。
阮芙當然沒在意,誰知良久後,她感覺背後有股勢壓,緊接着男人熟悉的嗓音低沉,似乎貼在她耳側,“它比較聽我的話,或許,我該帶着你寫。”
她想問怎麽帶,謝辭寬大的手掌已經包裹住了她。
阮芙瞬間漲紅了臉,屏住呼吸。
因為靠的近,謝辭說話雖然很輕,她卻能聽得十分清晰,他教的很負責,“阮芙,寫橫轉要有力,及至于中部收細,最後的鈎筆...”
他的掌心溫熱,轉筆鋒時,會為了帶住她用小指勾着托底。
這樣來回好幾次。
阮芙第一次覺得手上有種酥酥麻麻,軟弱無力的感觸,單就順着他擺動,不知不覺寫完了三遍,但倘若她仔細回想,又好像一遍都沒寫過。
眼看開始寫第四遍,阮芙猛然抽回手,“太難了!”
“嗯?”
“我想先識會所有的字,再學書寫。”
謝辭沒教過別人,聽她的意思,好像是嫌自己教的操之過急,坦然道:“夫子也是這樣教。”
“真的?”
“真的。”只不過不會手把手而已。
阮芙不信,她得回去問問春桃,“那...那我暫且不要學了。”
她的耳朵已然紅透,謝辭低頭很容易能看見,唇邊浮起淺淺的笑意,語氣不變,“行,我們先識字。”
春桃坐等右等,隔了大半個時辰,終于‘摸索’到鑰匙,把門打開。
謝辭站桌邊,食指抵在唇上,指了指趴在一旁的阮芙,很明顯她學着學着不小心睡了過去。
春桃福了福身,将阮芙抱起,試探道:“公子,今日是奴婢唐突,六姑娘什麽都不明白,你要是心裏有氣,不要尋她。”
“我沒有生氣。”謝辭又道:“不過,下次不必這般昭彰。”
“哦,公子不喜歡咯?”
謝辭沉默小會兒,“...倒是沒有。”
春桃聽完無聲一笑,回頭和進門來收拾的墨寶擦肩而過,墨寶發現碗裏的湯圓全都吃完了,“公子,你不是不愛吃這些麽。”
“我曉得了,肯定是六姑娘吃的。”
“嗯。”
謝辭頭擡也不擡,“她剩了一顆。”
墨寶點點頭,驀地想到了什麽,看着謝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