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貓臉老太太
第44章 貓臉老太太
玄黑色的天空,似乎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任何溫度,連星光都沒有。
平日裏那裝着耀眼的高壓水銀燈泡的路燈,此時顯得那麽暗淡無力,在翻騰缭繞的霧氣中閃爍迷離。
連經常去往醫院的近路也詭異的見不到一絲燈光,小胡同裏更是空無一人。
紀語卿打着手電筒多多少少還是會有點心裏發毛,另一只手提着給紀媽準備的晚飯——一鍋精心熬制的鮮雞湯。
只是一想到病床上憔悴的不成人樣的母親,他就心疼不已,腳步也加快了些許。
就這麽硬着頭皮走了有半個小時,可明明平常只需要繞過兩個巷口的功夫今晚卻幽深的看不見盡頭。
好像迷路了一般……
紀語卿心跳得急促,冷汗涔涔,一段路上漸漸分不清方向,只能按着直線往前走。
走來走去他的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了,不知道究竟要往何處走,轉來轉去又回到了原地,跟繞圈子一樣。
他從身上背着的手挎包裏取出一條顯眼的紅布,綁在不遠處的老舊電線杆上。
“希望這次不要走回來了。”
小青年默默祈禱,重新走動起來。
行走了好一會的道路,很幸運這次沒有回到原地,也沒有看見先前的紅布。
就在紀語卿暗自慶幸自己從鬼迷轉向中安然返回人間時,眼睛忽地隐隐約約看見前面路中間鋪有一個東西。
起初以為是不自覺的人亂扔的垃圾,再走兩步才看清,那是一件不知道誰擺的、老太太的黑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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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的帽子伸在前面,褲挂是展開的,就像是人活着躺在那裏的樣子。
那情景吓得他有些魂飛魄散,全身汗毛幾乎都要炸起來了,第一感覺就是拔腿往回跑。
可是到處黑漆漆的,回跑又能如何?
紀語卿只得強壓着恐懼繼續前行,提着心,憋住氣,從其邊側緊走幾步過去。
一陣刺骨的陰風掀起衣角,吹起地上的枯葉打着卷兒旋轉。
不知走了多久,疲倦從四肢鑽到肉皮裏、骨髓裏,剎那間,他的肢體,他的骨骼,都軟綿綿、輕飄飄的了。
紀語卿停住腳步,微微喘息,再擡頭時,猛然間看到路中央蹲着一個黑影。
這次不是躺在地面上的衣服了,而是真真實實的人!
彼此的距離不過短短一兩米,他的心揪到了嗓子眼,還是鼓起勇氣走了上去。
借着手電的光亮,黑影逐漸清晰。
那是一個白發蒼蒼、蓬頭垢面的老太太,讓人倒抽一口冷氣的是,那老人竟然還穿着給死者準備的壽服!
夜色如墨,光影朦胧。
她這一身人不人鬼不鬼的壽衣,還披散着頭發,背對着紀語卿不知道在啃食什麽東西,着實駭然。
直覺告訴自己,對方很有可能不是什麽活人!
“你你你……是誰?”紀語卿條件反射地後退了幾步,連握住手電筒的動作都控制不住地哆嗦起來。
聽到後面的聲音,老太太機械般地轉過頭,眼圈發紅,眸子發灰,突出的顴骨頂着一張滄桑的皮。
雖說長了一副人的身子,但那面容卻是一張貓的臉孔。
圓圓的腦袋,外突約一寸的嘴,嘴兩邊還各長了五六根又長又硬的胡須,眼睛凹陷,整張臉全是黑色的毛!
弓着的、長長的指甲像織針一般,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血。
紀語卿一動未動地吓愣在原地,視線莫名定在她手裏掐住的東西上。
那玩意被啃的缺胳膊少腿,血肉淋漓,但還是能依稀辨別出人的模樣。
那好像是……一個小孩?!
只見貓臉老太太在屍體的腦袋上咬個窟窿,用力一吸,就像吸果凍似的。
死孩子瞬間變成洩了氣的氣球,前胸貼後背,腦漿血液全進了老太太的肚子裏。
在紀語卿驚怖的注視下,老太太吃掉屍體的肉,把癟掉的死孩子攤開來,然後卷起,像在啃煎餅一樣。
伴随着一聲又一聲“咔嘣嘣,嘎嘣嘣”的響動,那小孩的屍骸被嚼了個粉身碎骨。
老太太把碎掉的骨頭吐出來,一邊吐一邊飛,東南西北吐得遍地都是。
那貓臉人身的怪物舔舐着沾血的尖牙,随後盯着紀語卿,突然開口:“你看我像貓,還是像人啊?”
這是一個極其凄慘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蒼老,說完便發出了陰森而又低沉的怪笑。
紀語卿欲哭無淚地搖着頭,嗓子如同被毒啞了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終于從剛才的恐懼中反應過來,掙紮着沉重的雙腿拼命地往後面跑。
可偏偏人要是倒黴起來,連摸只鼈都是死的,放個屁都能閃到腰。
紀語卿還沒跑出去多遠,突地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整個身體重心不穩,狠狠摔在了地上。
手中提着的飯盒卻意外沒有被扔飛出去,被他死死護在懷裏。
膝蓋很快就摔出了一個大口子,火辣辣的感覺頓時就竄上雙膝。
他今天出門一定是沒看黃歷!
後面的老太太身形敏捷,那速度就跟貓無異,轉眼間就來到了他的面前!
緩緩擡起的黑爪子反射着慘淡的月光,倒映在小青年驚恐害怕的眼神中。
紀語卿想爬起來卻渾身無力,眼睜睜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怪物,萬念俱灰。
完蛋了,他今晚真的要交代在這裏了!
他心裏的遺言一頓輸出:媽,你要是知道我死了該有多傷心,原諒我以後再也不能照顧你了,你要好好吃飯,按時吃藥……
紀語卿絕望地閉上雙眸,可想象中的血濺當場卻沒有出現,一點事都沒有。
耳邊驟然刮過一陣強烈的勁風,又忽聽得旁邊傳來悶響,好像是有什麽東西撞在了牆壁上,而且那動靜還不小。
紀語卿半睜開眼,只見右側那面牆壁被砸出來一個巨大的窟窿,磚瓦承受不住撞擊坍塌下來。
在一片塵土和碎片裏,老太太灰頭土臉地爬出來,在看到小青年背後的人時,滿臉恐慌,一溜煙就不見了身影。
紀語卿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整得手足無措,他剛才那番遺言威力有那麽大嗎?
這時,一道悠然好聽、略顯急切的男中音在背後響起:“你沒事吧?”
那聲音有點低沉,尾音微微上揚,在這樣寂靜的夜晚,聽起來別樣地溫柔,讓他無端覺得非常安心。
紀語卿回過頭看去,來人眉眼溫和含笑,純白襯衫系着灰色領帶,外身穿搭一件駝色中長的羊毛大衣,深黑的休閑長褲包裹着修長筆直的長腿。
那是怎樣一個絕色容顏的人啊!
他有好幾秒的時間裏是空白的,忽然覺得這樣一直盯着人家看不禮貌,随後向男人問道:“那個……是你救了我嗎?”
對方微乎其乎地點了下頭,“剛剛我路過這裏,見你有難,便出手相救。”
“太謝謝你了!我差點以為要死定了呢!”
紀語卿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又朝那人伸出悄悄擦幹淨的手,“初次見面,我叫紀語卿,恩人,你叫什麽呀?”
男人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眼眶微紅發熱,泛着淡淡的水色,連語調都顫抖起來:“在下姓崔,名言酌。”
“崔言酌,很好聽的名字啊。”紀語卿羞澀地低着頭,淺淺一笑。
他總感覺這人說話的方式跟氣質有點像謝九塵,果然優秀的人都是相似的。
手上被握緊的力度莫名重了些,紀語卿心頭一顫,想縮回來卻緊的松不開手。
崔言酌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樣,慌忙放開,背過那只手,輕輕摩挲着指腹上殘留的的餘溫。
他黯然地看着眼前的青年,那眸中溢出的悸動,不安,久違,一切的神傷都從這眼神中傾洩而下,全都籠罩在暗色裏。
紀語卿一時之間有些恍惚,鬼使神差地對上那人的雙眼,陌生又熟悉。
那是最悲楚的眼神,一針又一針地刺進他的心頭,越來越深,越來越痛。
他晃了晃頭将所有無來由的情緒甩掉,好奇地問道:“好奇怪哦,我總覺得看見你,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崔言酌怔愣幾許,淺淺的唇角上揚,漾開的卻是層層的酸澀,“時光輪回,生命交替,紅塵無盡,或許我們上輩子在哪裏見過也說不定。”
“嗯嗯,有可能!”紀語卿相信了這個說辭,眼中閃爍着激動興奮的光芒。
“對了,能打飛怪物的……你一定不是普通人吧?你是不是跟江所長一樣的?”
“江所長……”
對方說的一定就是江樓棄了吧,崔言酌卻沒有戳破,語調帶了些沉重,就像浸水的雲,但又溫柔,“你怎麽認識他的呢?”
“因為我就是在那裏工作的呀。”紀語卿顯得很是自豪,但這樣的神情只存在幾秒又緩緩低落下去。
他尴尬地扯着嘴角,“雖然只是一個清潔工……但是沒關系,同事們都特別厲害,我也會盡我所能好好照顧他們。”
崔言酌不禁想起了那幾個從十八層地獄出來的囚犯,這些人是需要照顧的嗎?
男人臉上的笑容迅速斂去,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據我所知,那裏是解決鬼怪事件的,應該很恐怖吧,難道你不害怕嗎?”
“不害怕!”紀語卿頓了頓,看着那人懷疑的目光,又想到自己剛才吓得走不動路的熊樣,只好妥協了。
“好吧,其實有那麽一點點怕的,當初投簡歷的時候是考慮很久了,可是我只要想到媽媽能有錢治病,鬼怪什麽的,也就沒那麽害怕了。”
他這般真誠相待的模樣倒是和從前的故人別無二致,真好……
崔言酌壓抑住內心的波瀾,微微一笑,平和地說道:“原來是這樣,現在很少像你這樣有孝心的年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