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該回家了,我的謝大美人
第43章 該回家了,我的謝大美人
她倏然癱坐在地上,狼狽不堪,久久盯着身上鮮紅的喜喪服,無語言殇。
變成鬼是沒有心的。
但是為什麽?她的胸口竟會那般的痛,好像被一只大手緊緊箍住,痛到窒息,然後喘不過氣。
“傻姑娘,別難過,因為不值得。”
江樓棄向她伸出一只手,那深色的瞳孔如同黑夜般寧靜而神秘,裏面透出的光讓人莫名感到很安心。
仇紅雪雙眼紅腫地擡起頭,不知不覺地握住那只從黑暗裏唯一伸出來的手臂。
這人的手掌強勁有力,比自己臨死之前牽住的那只更加溫熱和安全。
謝九塵下意識看着江樓棄被別人握住的手,一貫清冷的容顏上驀然多了一絲複雜。
他選擇無視,出聲安慰了那可憐的仇紅雪幾句:“仇姑娘,勸生人共死本就為重罪,楊先生這一輩子都要為你積攢功德,供奉牌位,可以保你在地府能夠順利轉世投胎,福澤陰身,這是他欠你的,必做的。”
聽到身後熟悉的聲音,江樓棄慌忙放開那只握住女人的手,怯怯地回過頭,悠悠然問道:“诶,九塵怎麽知道這些的?”
“書中記載,閱過。”謝九塵的聲音很淡,很沉,眉眼平靜漠然,清隽的側臉線條在月光下顯得冷峻無比。
“這樣啊……”江樓棄同他輕輕笑,恍若東風拂過,三千桃花灼灼開放。
這般讓人挑不出任何疑點的表情,只剩下動人心弦。
謝九塵看得微微愣住,卻不知道他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
仇紅雪緊緊攥着衣袖,點了點頭,眼睛卻久久凝望着不遠處的人,“你們等我跟……霁明說完最後一句,再帶我走,可以嗎?”
Advertisement
“如你所願。”江樓棄同意的很幹脆,眼神溫柔如水,看向任何人的時候都有點含情脈脈的感覺。
仇紅雪朝他微微鞠躬以表謝意,随後輕悠悠飄到楊霁明的前面,卻不敢再往前了。
畢竟現在自己都成這副鬼模樣了,又何必再去吓到他。
“你不要過來……離我遠點!”楊霁明躲在桌子底下蜷縮成一團,哆哆嗦嗦不敢擡頭。
後面已是冰冷堅硬的牆壁,男人退無可退,只剩下恐慌煎熬着那顆脆弱的心髒。
是否他也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他會在每個夜裏想起曾經說過的海誓山盟嗎?
會看見熟悉的情景然後想起逝去的愛人嗎?
沒人能回答這些問題,除了他。
仇紅雪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人,扯開蒼白的薄唇凄涼地笑了笑,眸子裏再也沒了以往滿到溢出的傾慕和愛意。
“如果時光倒流,再次回到當初我剛和你遇見的時候,我還是義無反顧的喜歡你。”
愛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說罷,女子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直到此時,她才真正感到一種無以名狀的悲涼,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她的自作多情罷了。
楊霁明突然放開死命抱着腦袋的雙手,緩緩探出來一只眼睛,望着她逐漸飄遠的雙腳,恍惚間空白了幾秒鐘。
他始終還是沒有勇氣去送別。
他永遠恐懼那張臉,更害怕想起仇紅雪被自己害死的畫面。
周嘉翊露出悲傷的神情看着紅衣女子,出聲安慰:“小姐姐,跟這種懦夫多說無益的,浪費口水,下輩子一定要擦亮眼睛了!不要太聽信男人的鬼話。”
作為同類,他是真的同情仇紅雪,但更看不慣楊霁明連心愛之人都護不住的慫樣!
蘇淺如果在這裏的話,估計會當場踹死那個唯唯諾諾的楊霁明。
“謝謝你。”仇紅雪咬着嘴唇低下頭,朝幾人伸出骨瘦如柴的雙手,釋懷般地說道:“帶我走吧,我現在不想待在這裏了。”
那姑娘慘烈一笑的表情,謝九塵似乎窺見了她內心莫大的悲哀。
“好,如果下輩子能有機會,我們一定去喝你的喜酒。”江樓棄拍了拍她的肩膀,神色清朗,随後從口袋裏取出閻羅令來。
周嘉翊跳上前一手環住他江哥的脖子,熱情洋溢,“對對對,要是你不嫌棄的話,我還可以給你當伴郎,迎接你風風光光出嫁!”
“你就算了吧,哪涼快哪呆着去。”江樓棄面露嫌棄,反手推開了他。
仇紅雪破涕為笑,眸光流動,身形逐漸消失在煙霧中,最後只能聽得見她微微響起的聲音:“嗯!一定!”
江樓棄擡手揮去面前的黑煙,指了一下桌底躲着的男人,吩咐周嘉翊跟褚知行:“走了,你倆順便也把他帶回去吧。”
他見謝九塵站在原地不動,連忙勾搭上對方的手臂,胸腔驀地漫出懶怠的笑意,“該回家了,我的謝大美人。”
“胡說什麽。”謝九塵卻反常地沒有推開他,任由被男人拉着往外面走去。
不知怎的,腦海中忽然就想起來江樓棄剛才牽別人手的畫面,而且不偏不倚還是現在攬着自己的這只。
他的眼底瞬間就溢滿了一片厭棄,随後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疾步離開。
留江樓棄一個人不明所以地站在後面,他看了下自己的手臂,又重新看向前面的背影,“怎麽了?我剛剛好像沒幹什麽吧……”
不過沒一會他就習慣了謝九塵這般陰晴不定的性格,迅速追了上去。
“哎!你等等我!不要丢下我一個人,這荒山野嶺的,等下跑出來個鬼,我害怕~”
車窗外寒風凜冽,光禿的枝幹寂寞地站在那裏,被疾馳的車遠遠地抛在了後面。
車內的氣氛卻很是尴尬,當然只有謝九塵會這麽覺得。
旁邊那幾個特務所的人加上半瘋半癫的楊霁明睡覺的睡覺,沉默的沉默。
而江樓棄兩者都不是。
他從坐上車位置開始兩只眼睛就沒歇過,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看,眉眼彎彎,笑意淺淺。
謝九塵整個身體被迫縮在座位的角落裏,連雙手都開始緊張地無處安放。
他轉過臉飛快睇了一眼那人,又佯裝無事一般地看向車窗,驀然問道:“你這樣一直看着不累嗎?”
“不累,我愛看。”
江樓棄揚了揚眉峰,黑色碎發下的一雙眸子懶洋洋發散,“你要是想的話,我看你三天三夜怎麽樣?”
“不許胡言亂語!我沒有江所長這般百無聊賴的心思,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們之間無需那般親近!”
謝九塵已經羞憤得紅了臉,溫文爾雅慣了的面龐,燃起火來隔外地可怖,如同優雅的貓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齒。
他嘴裏說着氣話,腦子想的都是江樓棄在仇宅牽人的場景,抹都抹不去,心裏低落的情緒一直蔓延,郁悶又煩躁。
江樓棄呆呆地坐着,一頭霧水。
剛剛還好好的,怎麽突然間就炸毛了?
還有他怎麽又被叫成江所長了!
果然美人的脾氣都是喜怒無常的啊……
謝九塵不想理會這人,從他微側的臉頰看去,自眼睫至尾梢形成了長長的、漂亮的流線,有點生冷不好靠近的感覺。
沉默不到幾秒鐘,江樓棄就有些按耐不住了,擡起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衣服。
“別生氣呀,小人之交甘若醴,你當你的君子,我做我的小人,好不好?”
雖然這句話像是戲谑的口氣,但合着眼中的笑意,問得溫柔似水,又俏皮得撩人。
謝九塵轉過身,那些莫名其妙的纏綿幽怨漸漸平息下來,轉瞬之間就恢複了清淨。
“江樓棄。”
“我在呢。”
謝九塵看着他纖眉輕蹙,其間籠罩着難以掩飾的不解之意,“我想問你,在仇宅的時候,你既然都知道仇姑娘會變成厲鬼,為什麽不用符咒?”
“你生氣是因為這個嘛?是不是怕我被殺了嗝屁了,心疼我啊?”
果然休想讓這姓江的能正經一回。
“認真點。”
“好好好。”江樓棄放下翹起的二郎腿,端端正正地坐好,清了清嗓子,“我認為這也許會加劇他們的心結。”
謝九塵定定地望向那人,眼底閃過一絲疑惑,“何解?”
“羁絆的源頭是執念的來處,解靈化怨的前提不是動武,而是修心。”
江樓棄半側過頭,他的臉一半被窗外的車光映得猩紅,一半則被暗夜深埋着。
那雙被燈光映照着的眼睛,顯得那麽淩厲威嚴,又深不可測。
等到謝九塵再次想探詢時,這些在對方臉上捉摸不透的東西霎時就煙消雲散。
江樓棄看了眼手機屏上的時間,生無可戀地将頭往後靠在車枕上,眼皮像鉛一樣沉重,“還有一個小時啊,我好困……”
話剛說完沒多久,他就睡着了。
成排駛過的盞盞照明燈遠遠望去連成一條光線,反射在男人的鏡片上。
車窗間映出沉默的人影,帶着卸下一切僞裝後微微出神的懈怠。
謝九塵忽地感覺到肩頭一沉,下意識地瑟縮,結果旁邊靠過來的的腦袋差點就倒在了自己身上。
他又連忙扶住,往自己肩膀處推了推。
江樓棄睡得迷迷糊糊,整個頭都靠在了那人的肩膀上,完全不知道現在的情況。
鼻腔裏都是他身上沉沉的洗發水香味,呼吸間傳來的溫度快要将人灼傷。
那突如其來的感覺,就像是輕柔的羽毛拂過心頭,令人發癢。
謝九塵支肘偏頭,抵在車窗旁邊,亦不知那心中油然而生的感覺從何而來。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的束縛,就是一種感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一點點延伸。
或許有個詞可以解釋,叫熟悉。
是跨越千年之前初見他那般的熟悉?
還是今生不曾預料的相遇?
謝九塵的臉色略顯陰沉,神色黯然的臉龐上,有種難以排解的孤寂之色,眼底忽而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滄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