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刺猬
刺猬
“這種集團的公子哥肯定都是繡花枕頭啦，充其量不過去外面留個學，鍍個金，回國後搖身一變，就成了新掌門人，說到底嘛，還不是仰仗家裏有錢，命好，會投胎，一出生就贏在了起跑線上。拼爹的時代，游戲規則就是這麽簡單粗暴。”
市場部的休息室裏，上半年業績平平的銷售人員李曉钰手裏捧着一杯冰咖啡，冷嘲熱諷得正起勁；她的對面坐着兩個新來的銷售助理，唯唯諾諾的模樣一看就是涉世未深，初出茅廬，很是配合地對她這個前輩剛講的一番話拼命點頭。
“我說你還挺空閑的嘛，今年市場部考核規則有變動，你知道不？”和李曉钰同期進良氏總部的郭子達看休息室熱鬧，便探頭進來。
“哎，剛看過呢，這不郁悶着嘛，所以來這裏順順氣。不過對于你這樣的銷售精英，考核規則再怎麽變也不會影響你什麽，倒是像我這種上不上下不下的最要命了。”李曉钰很是誇張地做出一副倒黴臉，而後埋頭悶喝一口手裏的咖啡。
“慢慢努力，抓緊加油。前段時間華東總部空降了一個市場部經理，聽說定的銷售目标非常可怕，歷年最高。”郭子達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神情更像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得，廷州那邊一直這麽厲害的，誰當市場部經理都驚天動地的，不過他們再怎麽牛也屬于你管！對了，郭哥，我聽說董事長的獨子已經回國了，怎麽也不見任何大動靜啊？”今年二十六歲的李曉钰至今單身一人，平時空閑時間最喜歡看言情小說，那些霸道總裁瑪麗蘇的情節，她總是幻想有一天可以發生在自個身上。
“呵呵，收起你那張花癡臉吧，這種級別的人事安排哪輪得到你我操心！再說了，既然都是獨子了，真要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你以為是你我這種普通員工，還來個一層層刷選？”郭子達笑着打趣道，平時在公司他經常忙得焦頭爛額，也就每周一上班前的這幾分鐘，可以來這裏閑扯幾句。
話正說着，其中一個助理的手機叮的一聲，是新郵件進來的提醒。
“李姐。”小助理倒吸一口涼氣，幽幽地喚了一聲。
“咋了？瞧你那見鬼一樣的表情。”李曉钰不以為然地調侃了一句。
“有新的人事任命。”小助理盯着那個有點戲劇性的名字，猜測此人十有八九就是李曉钰剛剛口中說的公子哥。
“是嘛？我看看！”李曉钰趕緊打開自己的手機，新郵件赫然跳入眼簾。
“不早了，你們也趕緊回位子吧，準備準備就得開早會了。”郭子達甩了甩手，提醒了一句，便轉身朝自己位置走去。
“良辰？”李曉钰快速看了一眼，立馬抓住了最重要的兩點，一是“誰”，二是“職位”。
“李姐，我們回位子了。”兩個小助理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輕聲吱了一句。
Advertisement
“好的，去吧，我也馬上來了。”李曉钰怔了怔，覺得這個名字是不是取得有點随意了。
.
“其實吧，我倒覺得，現在的富二代厲害的角色很多，至少比我們這種普通家庭出來的人厲害多了，見的世面也多，能力也在我們之上，畢竟成長過程中，他們接觸的資源豐富，得到歷練的機會也多，越是有錢的富豪越注重下一代的教育；而且這些富二代如果有了一定的年紀，感情方面的經歷肯定也不會是空白的。”
兩個助理肩并肩地走着，其中一個忽然輕聲感慨道，剛才在李曉钰面前不敢直接說的一番言論，這會忍不住都說了個痛快，另外一個聽了，很是認同地點了點頭，連說對對對。
.
良氏集團新任市場總監是董事長的獨子，良辰。
原市場總監郁樂梓調往蘇黎世，負責整個歐洲市場。
這場突如其來的調動，讓底下的人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尤其是市場部的那些員工，個個目瞪口呆，互相對視了一番，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毫無意外的，這位素未謀面的新市場總監，出現在了早上例會中：一件再簡單不過的白t，一條淡米色的休閑褲，外加一雙Tod\\\'s的灰色豆豆鞋。
李曉钰坐在會議桌的下端，時不時擡頭打量眼前這位新市場總監。
他剛才進來時，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身材似巴黎時裝周上的國際男模，尤其是身高，一張陰郁的臉到現在都沒有任何舒展的跡象，即便是方才以“大家好”三個字打招呼時，也未見他那五官長得特別争氣的臉上有任何表情的變化，就像是一臺精密的機器機械地吐出了事先設定好的語句一樣——每個細節都完美就是缺少溫度。
李曉钰心裏不禁在打鼓：這樣的上司十有八九都不好相處吶。
這會細細琢磨了一下，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和董事長父子兩個共用同一款面部表情。
該發言的人一個個依次做了各自的報告，現場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所有人都翹首以待，等着坐在上方正中央的人發話。
“華東由誰負責？”良久，上面才響起低沉沉的一聲，所有的視線刷的一下都轉向了某個方向，郭子達下意識哆嗦了下身體，而後迅速站了起來：“總監，華東市場目前由我對接。”
“你留下，其他人散會。”
李曉钰快速眨了眨眼，整個早上都光顧着用力“聚焦”上頭了，這會竟有些視疲勞了。
走過郭子達身後時，李曉钰在心裏苦澀一嘆，開始為他祈禱。
.
良氏集團樓下的咖啡店，岚惠給自己點了杯抹茶拿鐵，去了冰，這會正坐在靠窗的位子，像是約了什麽人，頻頻看手表，臉上倒沒什麽焦急的神色。
“媽——”虞昕語眼尖，從車上下來，便瞧見了窗邊自個的婆婆——優雅端莊地拿起乳白色杯子，慢悠悠地抿了一小口。
“昕語，來了。”岚惠笑臉相迎，服務員立馬上前來，立在一側等點單。
“一杯冰摩卡，謝謝。”虞昕語利落一句，擡眼朝服務員禮貌一笑。
“今天良辰來集團上班了，看起來精神不錯。”岚惠很是地說了一句。
“噢——”虞昕語卻瞬間發窘，她已經一禮拜沒有見到良辰了。
“我這兒子，別看平時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可一旦擰起來，就成了一個刺猬，誰都靠近不了。”岚惠不動聲色地說着，語速不快也不慢，臉上的笑絲毫未減，仿佛在說一件特別稀松平常的小事。
虞昕語聽了，心裏驀地一揪，酸楚劃心。
想起幾天前她曾打電話給良辰，小心翼翼地說出想和浩澤一起搬去他別墅住，話到一半就被斷然拒絕；當時良辰冰冷疏離的口吻即便到此時此刻，都還猶在她的耳畔。
這樣的男人，不是刺猬，還能是什麽？
“怎麽了？孩子，你們兩個之間是不是吵架了？”岚惠終于打算切入正題，這也是她今天特地把兒媳約出來一起喝咖啡的真正目的。
“沒、沒有，媽，我們沒有吵架。”虞昕語慌忙否認。
“沒有吵架啊——那怎麽良辰這孩子上個禮拜都不回家一趟，害我擔心了這麽多天。”岚惠輕輕皺了皺眉，臉上精致的妝容還是遮不住眼角那幾絲細尾紋。
“額，我想他應該是把全部心思都集中到準備工作上了吧，畢竟良氏集團盤子這麽大，他又是第一次接觸集團的事務，難免會有些壓力。”虞昕語心裏對着自己苦笑一聲，這番一本正經的解釋她自個都不相信。
“這樣啊……那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過家裏就良辰一個孩子——他終有一天要挑起良氏這個擔子的，三十歲，說小也不小了。”岚惠眼裏閃過一絲憎惡，像是想起了什麽令她特別不舒服的東西。
此刻她雖然嘴上這麽說着，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過去一周，她幾次三番打電話給良辰，他卻總說忙，沒時間。當時她還特別擔心是因為上次喝茶時說的那件事，給他造成了不小的打擊，所以他才避着不願回家，可那之後良瀚文并沒有什麽任何舉動，而眼下媳婦又說他們小兩口之間并沒有鬧矛盾，所以，良辰或許還真的是在忙準備工作。
“嗯，媽說的是。”虞昕語興致并不高。
在上個禮拜之前，她本以為一切都在朝積極的方向發展，可不知怎地，短短七天，一下子回到了原點——不，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一切變得糟糕了；要命的是她根本無從推斷哪裏出了問題。
良辰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狀态，顯然并非只是投身于準備良氏事務那麽簡單。
“孩子，你沒事吧？”瞧着兒媳略顯憔悴的雙眼，岚惠關切地問。
“沒事，媽，可能最近睡眠比較淺，所以白天精神有些不濟。”虞昕語勉強一笑，她已經連着失眠好多天了，壓根就沒有睡意，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打不起精神。
“每天記得炖燕窩，還有多喝一些補血氣的糖水，養生需要細水長流，特別是我們女人，更要注重內外調養，這樣等到我這個年紀，身子會舒服很多。”岚惠語重心長地對兒媳說。
“媽說的是，我記住了。”
昕語這個孩子哪裏都好，就是總讓人覺得與自己之間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到底只是婆媳，不是親生母女，走不到那種親密無間的程度。
岚惠在心底細細想着。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性格，人活着，很多事不能勉強，尤其是涉及到緣分的事，最不能牽強。
昕語和良辰之間，肯定出了一些問題，至于問題是大還是小，他們兩個小的閉口不提，她也無從判斷；本想着先問問兒媳，可現在看來，似乎昕語自己也懵懵懂懂的……
或許真的沒什麽事吧，只是她自己多慮了。
“等會沒事的話，陪媽去逛個街吧，順便給你買幾套衣服，良辰的衣物也得添置一些了。”岚惠決定換個話題，既然今天兒媳也在，索性就約上一起去商場逛逛。
“好的，媽，我沒事。”虞昕語心裏終于松了口氣。
婆婆雖然臉上一直風平浪靜，但那一雙眼，足以說明她是個心細如發之人。
這些年，自己有意無意地與她保持着距離，就是怕有一天，她會突然發現浩澤的秘密。
良辰曾說，這件事，他不說，自己不說，就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所以，無論是面對誰，無論是處于怎樣的境界，她虞昕語，必須守口如瓶，一絲一毫都不能從她口中洩露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