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比賽
比賽
這一晚,良辰把母親送回了家,而後又獨自一人出了門。
虞昕語帶着浩澤,留宿在她父母家。
所以,浩澤有幾分像他,并非偶然。
望着前方迷離跳躍的夜光,良辰大腦一片空茫,一路默然。
事到如今,絕對不能讓母親知道浩澤并非他親生——确切地說,是不能讓她知道浩澤是陸子琪的兒子,這才是會真正讓她崩潰的事實。
有些殘忍了。
父親一聲不吭,暗地裏把那麽一個傷害過他的人安排進了良氏,又算幾個意思?
即便那個人也是他的兒子……
可在做着一切之前,難道不應該事先給他和母親一個交代麽?
至少,跟他這個兒子打個招呼也行!
為什麽一切都要不動聲色,自作主張?
難道他就不是他的兒子?
真是諷刺。
茶館裏,母親說的話這會才慢慢激發了他的痛感。
可真是慢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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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事情,都來不及反應。
真是可笑。
良辰惆悵滿懷,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安置心裏糾纏成一團的亂麻,只能任由它們把他的一顆心在黑暗中慢慢分噬掉。
回來,是個錯誤。
但總不能因此就重回溫哥華。
再長久的逃離,總有一天,還是要轉身面對。
他已經做過一次逃兵,一逃便是十年。
而這一次,他絕對不能因為這些刺激就放棄之前好不容易做出的艱難決定。
他得像個真正的男子漢,堅韌挺拔地站在母親身邊,保護她。
既來之,則安之。
安得曲折,也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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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這麽晚?”正準備打烊的路遠擡頭瞧着良辰,吃了一驚,再見他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心裏更是一吓。
“噢——我路過。”良辰轉頭,給了路遠一個特別勉強的笑容。
路過……路遠在心底嘀咕一聲,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好吧,很晚了。”路遠委婉提醒,忙了一天,他已經精疲力盡,所剩的力氣也就夠他回家洗漱,然後上床好好睡一覺。
“是吧——你這裏還有剩的蛋糕沒?”或許是剛才那些心思太費神太費力,又或許是茶水刮肚,良辰這會倒覺得有些餓了。
“額,你不介意的話,我把我那份夜宵給你吧,一點都沒動過。”路遠不想倒良辰黴,無論如何,他也是一個客人,眼下又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不免動了恻隐之心。
“那怎麽好意思……我還是去肯德基吃一點吧,抱歉,打擾了……”話剛說完,良辰就打算轉身出門離去。
“等等——良辰,你還好吧?”路遠一臉關切,瞧向回頭過來的良辰。
“沒事,再見,路遠。”良辰站定,禮貌一笑,頓了頓,又問,“對了,最近時光她——有來過麽?”
“沒有……”良辰的目光在店內燈光的映襯下有些發亮,又有些微顫,路遠望着他,略顯遲疑地搖了搖頭。
“噢……我先走了,路遠,再見。”良辰揮了揮手,轉身徑直推門而去。
“好——再見。”路遠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繼續手頭最後一點收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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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過夜裏十二點,外面的空氣裏就多了一份讓人無法忽視的清冷。
良辰左手斜靠在車門上,望着小區門口兩盞昏黃迷離的路燈,發着呆。
回來後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無處可去。
再次見到時光之後,每當他心情寡淡或是思緒雜亂,就會忍不住想起她,忍不住仔仔細細地把那個時刻一遍遍回放,似着了魔怔一般,怎麽也停止不了。
良辰不明白,為什麽一到與時光相關的事上,他就會慫:十年前如此,十年後還是這般。
如果說十年前還太幼稚,心智各方面都還不夠成熟,做了錯誤的選擇;那麽十年後,已經到了而立之年的他,為什麽還會那麽畏畏縮縮,躊躇不決。
現在的他,失去時光已十年,還有什麽好害怕的。
是啊,如今的他,其實連害怕的資格都沒有。
可是,他終究虧欠了時光,欠她一個交代,欠她一場告別,欠她一個結局。
她沒追着來要這些,無論背後原因如何,作為男人,他總該有所擔當有所主動,即便這份擔當這份主動遲了十年,他也該把它補上。
時光在這個城市,又讓他給偶然碰上,于他而言,或許就是一種命運的暗示。
他不該錯過這樣的暗示。
陸子琪,真的是陰魂不散,什麽時候都有他。
一想到這個人,良辰舉起右手,攤在額頭上,閉上了雙眼,心底生出一股無可奈何的蒼涼,宛如車窗外的夜,孤寂又冷清,蕭索無比。
下一秒,良辰的腦子中又出現了良浩澤那張天真無邪的小臉,還有虞昕語萬般無奈又似笑非笑的模樣,總讓人無法釋懷地壓抑,壓得他無法正常呼吸。
往前的路,他該怎麽走。
怎麽走,可以比較坦然,可以不用那麽茍且,可以不傷及他人,至少不讓浩澤這個孩子受到傷害,還有母親,他們都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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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翠越小區門口逗留至深夜兩點,良辰有了些倦意,便啓動車子,離開了,而後回了自己別墅。
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別墅,良辰反而變得清醒,暗自下着決心,無論願意與否,他都得盡快結束現在眼下這種空虛缥缈的個人狀态。
他得先找個合适的機會坐下來和父親好好聊一聊,然後提早去良氏報道;至于他的“小家庭”,就先讓虞昕語和浩澤搬到這裏一起住,之後的生活只能順其自然。
與時光之間的緣分,就交給時間吧,如若能再次遇見,他一定會抓住機會,主動上前,即便只是彼此坐下來聊一聊,也好過一聲不響地獨自轉身落荒而逃,這才是時光喜歡的那個二十歲的良辰該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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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琪的職位晉升讓市場部所有人都覺得匪夷所思。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真假難辨的是是非非,已經有各種小道消息出來,說他陸子琪是集團董事長的某個親戚,至于是何種關系的親戚,版本卻又各不相同。
若不是這層攀親帶故的特殊關系,區區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瘸子怎麽可能短短一個月內就坐上了市場部部門經理這麽重要的位置!
陸子琪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他的人生目标從未像現在這麽清晰過,所以,他壓根就沒時間也沒精力理會公司裏那些人對他的各種議論。
和時間賽跑,成了陸子琪目前唯一感興趣的事;其他有悖于此的雜事亂事,他都不屑理睬。
人生的前31年,他活得太混蛋,渾渾噩噩,虛度了太多的光陰;最近每每回憶起來,陸子琪都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算是悔意,亦算是自我警醒。
如今他陸子琪已是有兒子的人,就該有為人父親的樣子。
他不想很多年後,他的親生兒子瞧他,就像現在的他瞧良瀚文,談不上愛,恨卻分明。
打開良氏集團總部的電子通訊錄,陸子琪屏息凝視,一個一個地仔細瞧着,如此從上到下來回重複查看了三次,都未找到想找的那個人。
陸子琪心裏生疑,按理說良辰已經回耳城數日,良瀚文不可能至今都沒給他這個寶貝兒子安排個一官半職,畢竟在外人眼裏,良辰可是偌大一個良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
一想到這,陸子琪不由低低冷笑了兩聲,擡頭環視了一圈自己的新辦公室,處處彰顯着低調的奢華。良氏集團財力果然雄厚,區區一個分公司的市場部經理辦公室,都可以整得這麽奢侈。
若是良氏總部,那還得了。
錢,果然是個好東西。
虞昕語這個女人,對良辰那麽死心塌地,與錢這東西必然有關聯。良辰若是像他一樣,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她虞昕語絕對瞧不上。
換而言之,如果十年前,他陸子琪和良辰一樣,有個不差錢的爹,而不是一個沒爹沒娘流落社會的混混,指不定虞昕語瞧上的便是他了。
論長相論身材,他并不比良辰差。
事到如今,他瘸了一條腿,良辰卻只廢了一根手指,再與他去争虞昕語,顯然并不明智。
可如果是争兒子,他陸子琪可是孩子名副其實的親爹,這就是絕對優勢。
任憑他良辰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改變不了他和兒子彼此之間血濃于水的事實。
再者,良氏集團既然以後注定是屬于良瀚文的兒子的,那他陸子琪,為何不能一樣有份!
他和良辰一樣,也是良瀚文的親兒子!
所以,良氏,他陸子琪,也必須得分一半!
而他的兒子,必須得不缺錢。
陸子琪面無表情,不動聲色地用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一條瘸腿。
當年,如果他像良辰那樣,傷勢能得到及時的救治和無微不至的後期護理,或許這條腿,就不會瘸了。
命運的不公平,扯開的便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
這條瘸腿,便是他陸子琪糟糕命運的記號,而且是這輩子永遠無法抹去的醜陋記號。
上天給了他一副壞得不能再壞的牌,所以,從他進入良氏的那一刻開始,一定得竭盡全力,給自己兒子掙一副好牌。只有這樣,他的兒子這一生才能安然無虞。
陸子琪想走的路是光明正大地贏良辰一場,他堅信只要努力只要全心全意撲在工作上,終有一天,他會讓良瀚文看到,誰才是真正适合繼承良氏集團的那個兒子。
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靠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或是使用卑劣的手段,去贏這場比賽。
等兒子成年後,自己在他心中必須是一個可以讓他真正引以自豪的父親。
這就是他如今好好過好每一天的全部動力。
陸子琪相信,不需要多久,良辰的名字就會出現在良氏集團總部的電子通訊錄中,而且職位絕對不低。所以,眼下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待良辰的聯系方式出現了,就可以直接約他見一面,談下自己兒子的撫養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