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憶
回憶
時光已經連續兩天沒去學校正常上課了,自己電話裏問了班主任,說是她請了一個月的假,因為私事。
躺在醫院高級病房裏的高躍猜了好久,都猜不出在這個節骨眼,時光會有什麽特別重要的私事,重要到她可以直接放棄高考前最後一個月的沖刺。
高躍最後一次見時光是兩天前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因為發現自己沒有按約定把英語語法資料還給她,便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可時光不知怎地,那天晚上走得特別急,等高躍追出校門,已經不見了蹤影。
時光家離耳城一中并不遠,平時時光都是坐公交上下學,每次車程都用不了十分鐘,臨近考試,時光開始選擇步行上下學,說是這樣可以緩解她緊張的考前情緒,順便也加強下/體質。
因為擔心時光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良辰又正好去外地觀看NBL聯賽了,高躍提出晚上送她回家,卻被她一口拒絕了。
急中生智的高躍,只好按照記憶循着時光可能走的路線小跑着,期望能在某個下一秒追上她。
高躍的的确确如他所估計的那樣,在一段小路上發現了正疾步趕回家的時光,只是,他最先看到的并非是時光,而是緊緊跟在時光身後的一個陌生男子。
正因為被這個高大的黑影吸引,高躍才在下一秒發現他緊追不舍的竟然是時光。
時光戴的無線耳機影子打在地上,讓高躍猛然意識到她并不知情自己身後有危險人物靠近。
在籃球隊以奔跑速度之快出名的高躍,已經決定出其不意地把尾随在時光身後的那個黑影悄悄控制住:前面就是一個路口,時光會在那裏轉彎,只要把眼前這個未知危險拖住,時光就不會被追上了!
一切按照高躍的計劃進行着。
在逼近陌生男子僅剩一米之遙時,說時快那時快,高躍用盡全力撲了上去,死死地用滿是肌肉的手臂扣住了對方的脖子;“目送”時光在前方路口安全轉了彎,高躍才用力把扣住的男子一個反摔在地。
對方顯然被突如其來的“攻擊”激怒了,開始激烈地反抗,無奈力量不及高躍,只好在争鬥中慢慢敗下陣來。
就在高躍以為一切局勢已定時,身後出現了一個陌生男子的同夥,粗暴地對他狂吼一聲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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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高躍還沒來得及完全轉身看清楚來者何人時,眼前就狠狠砸下來一塊實心磚,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右眼鏡片上……聽着鏡片滋滋碎裂的尖銳音,高躍瞬間感覺到自己右眼眼球一股鑽心的痛,意識到碎裂的鏡片已經刺中了自己的眼球,高躍本能地松開了鉗制着陌生男子的雙臂,去護自己的右眼,而後無法控制地撕吼出了聲——他的眼球正在遭受撕裂般的劇痛。
兩個同夥顯然已經看清了眼前這個突然出現攪了他們局的男生,見他一手緊緊罩住的右眼開始血流不止,白色的校服T恤上一側已經滴滿了鮮紅的血,心中多少有些慌了,互相對視一眼後,決定趕緊撤,走為上計。
或許怕高躍會追上來,後來的那個男子又惡狠狠地朝他腹部猛踹了幾腳,直到把他踹趴下,無力爬起,才一溜煙逃離了現場。對他們來說,這個中途出現的男生并不是上面指定給他們的目标人物,所以少生事端為妙。畢竟,他們團夥早些天已經被當地派出所盯上了。
夜色逐漸變得模糊不堪,等再次睜眼時,高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父母寸步不離地守在一旁,滿臉焦慮又心疼。見他醒來,母親喜極而泣,父親壓抑着情緒盡量完整地把發生的一切告訴了他。
原來在高躍右眼血流不止時,有好心的路人發現了他,立馬撥打了120。
醫院從他随身的書包裏找到了家長的聯系方式,告訴他們這個情況得立馬動手術,紮進右眼眼球的碎片比較多,如果不及時取出,後果不堪設想。
就這樣,等到高躍醒來時,他的右眼已經經歷了一次長達5個小時的手術,而且這次手術只是一個開始,接下去他的右眼還會經歷第二次手術、甚至第三次手術都說不準。
主刀醫生是父親的好友,進來說着一堆夾雜了很多專業術語的話,高躍腦子裏混亂地想着時光離去的背影,覺得醫生所說的核心內容不過就是他的眼球問題挺嚴重的,在手術治療過程中可能會出現一些意外,讓他們一家人做好心理準備。
母親聽完醫生的話又開始斷斷續續地小聲抽泣,可能怕影響自己的情緒,又勉強想控制住,反而弄巧成拙。高躍閉上了雙眼,不敢去看她,怕看到她眼裏的痛苦。
所以,那天晚上,不知道時光她最後有沒有安全到家。
高躍想着自己和班主任通電話時,她明确告訴自己兩天前确實是時光本人打電話過去請的假,所以,時光最後應該是安全到家了。
既然安全到家了,她到底會因為何事而連續兩天不去學校?而且還不顧班主任的極力勸說,硬是堅持請假那麽長時間,這意味着接下去的幾天時光也不會去學校……
存在感變得異常強烈的右眼時不時地在提醒躺在病床上沉默不語的主人,他得放松自己的情緒,注意用眼休息,現在只有一個左眼可以正常使用了,不能老盯着手機屏幕發呆。
那一晚,高躍怎麽努力地無法入睡;心中一方面忐忑不安地擔心着不知去向的時光,另一方面心煩意亂地糾結着要不要把兩天前發生的事以及自己現在的處境打電話告訴還在外地看籃球比賽的良辰。
良辰的暴脾氣,如果知道了他的情況,不知道沖動之下又會做出什麽舉動。
一想到這,高躍覺得還是先瞞着他比較好,等他回了耳城,瞞不下去了,他自然也就知道了,到時再看情況吧。
高躍至今都記得,在他住院的第四天,也就是十年前的5月8號早上,父親神色不安地走進病房,欲言又止,看起來已經糾結了好久;在自己的強烈要求下,父親終于開口告訴他:良辰出事了,已經被送進了醫院。
原來,在自己出事的當天晚上,動完手術的淩晨,良辰就知道了這一切。只是,良辰以為自己是半路被人襲擊,沒有人告訴他真正的起因其實是有人跟蹤他的女朋友時光。
氣急敗壞的良辰連夜從外地趕回耳城,通過以前學校那幫兄弟的信息渠道,查出了當天晚上那兩個陌生男人是誰的手下,最後确認是舊敵陸子琪。
當初良辰與社會上的人暴力鬥毆被原來那個學校勒令退學,所謂社會上的人正是陸子琪那幫團夥;他沒想到自己轉校後,對方會心存怨恨,私下找上了他的兄弟,暗中伺機下了毒手。
新仇舊恨之下,回耳城第二個晚上,良辰單槍匹馬去找陸子琪,找準對方只有一個人的時機,把他打到兩只腿站不住,就在良辰準備趁機撤退時,被陸子琪趕來救場的團夥圍住了。
那幫人下手可一點都不留情:良辰的左手嚴重骨折,右手無名指的三節指骨全部粉碎,腰椎受損嚴重,可能會導致下半身癱瘓……
警方已經控制了這個團夥……
高躍聽着父親說到良辰身體遭受的那些,腦子裏不寒而栗的畫面一個接着一個,心中第一反應是自己這個把打職業籃球作為人生唯一追求的兄弟以後怕是不能再碰他最愛的籃球了,如刀絞般的疼痛再一次在心中蔓延開來。
父親說良辰已經被連夜轉去廷州的省級醫院,情況可能不容樂觀,本來想繼續瞞着自己,但思慮再三,覺得自己有知情權;而且父親不想他的兒子最後是從別人嘴裏聽到這個消息,他希望他的兒子可以像一個男人一樣面對這一切,無論是好兄弟良辰的情況,還是接下去要進行的第二次手術。無論如何,短短幾天,發生的這些事,他們兩兄弟都該直面,樂觀地面對接下去的每一天,不管結果怎樣。
是啊,不管結果怎樣,他和良辰,注定一輩子都是好兄弟。
或許老天不忍,終是給了他們兩個一些眷顧。
這些眷顧,在他們兩個的這一生中,分量并不輕。
良辰在經過長達半年的治療後,腰椎基本已經恢複了正常,左手痊愈,右手無名指也保留了下來,已經出院回了耳城的家。
而他自己,右眼眼球在經過第二次手術後,幾近痊愈,會有一些後遺症,但對日後生活影響并不會太大。這期間,自己還硬是堅持出院去參加了為期三天的高考,睜着左眼這只獨眼,咬牙考完了所有科目,之後還如願收到了江大的錄取通知書。
只是,時光還是杳無音信。
一個月莫名其妙的請假後,又對班主任“食言”,缺席了她視為人生第一個重大事件的高考後,連續半年六個月,像人間消失了一般。
自己發了她那麽多短信,打了她那麽多電話,沒有任何回複,手機不是關機就是響斷無人接聽。
因為眼球恢複期比較長,高躍去大學報到後,并沒有立馬正式開始大學的生活,而是延後了快兩個月,所以,聯系不上時光的這六個月,後三個月他搬去了廷州生活。
這期間每禮拜他都會回耳城,總會一個人去時光家門口等,可總一無所獲。
高躍也曾不厭其煩地無數次詢問樓上樓下的鄰居,一開始這些人都還比較耐心,告訴他他們沒瞧見過時光,十有八九搬走了,到後來直接一句不清楚打發他,再到最後索性直接假裝沒聽見,無視他扭頭轉身走掉……
這半年,高躍也經常去看同在廷州的良辰,他一直需要做康複訓練。
只是,從始至終,關于時光,良辰只和他聊起過一次,內容也不過是詢問是否有她的消息了。
高躍看着自己眼前這個四月份就和時光正式在一起了的兄弟,無法理解他面對自己女友持續幾個月的“失蹤”,竟然可以那麽淡定,輕飄飄地提起,又不動聲色地停止了這個話題,似乎一切早與他良辰毫無關系了。
高躍非常清楚,時光是良辰的初戀;他亦非常斷定,對于感情,良辰一直看得特別重,至少對待兄弟情如此,不可能對待愛情就變得那麽随意,那麽絕情……
平時為人處事特別有自己原則,對于自己認定的事又絕對會堅持到底的良辰,似乎從開始有了時光後,身上多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軟弱”——高躍作為這對戀人的共同好友,對于良辰的變化,感受頗深,但卻始終無法看清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