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護犢
護犢
“時光，是我。你們吃晚飯了麽？”
時光正在收拾碗筷，高躍打來電話:“剛吃好。我正想給你打電話。”
“哦？怎麽了？”高躍的黑色路虎這會已開進時光母女住的小區。
“想再拜托你幫我帶一晚上小清。”
“可以，你晚上是有什麽事麽？”高躍習慣性地對着空氣挑了挑眉。
“也沒什麽事，回公司加個班。”
“加班？”
“嗯。下午請了兩個小時的假，手頭還有些工作，今天需要完成。”
“我看還是不用去了，都這個點了，明天去了也來得及的。”高躍不想時光這麽辛苦，便委婉建議。
“那不行。”時光并不動搖，她不想高躍因為自己而被別人背後指點。
“好吧，我已經到門口了。”
“好。”
挂斷電話，時光就聽到門鈴響了，便離開了飯桌，去開門，外面站着的正是高躍，一身灰色運動裝，踩着一雙白板鞋。
“給你們帶了些水果。”高躍提着重重一袋新鮮水果，脫了鞋，徑直往屋內走。
“謝謝。”時光關了門，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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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呢？”
“在書房玩ipad吧。”
“我去看看！”高躍從開門見時光第一眼起，就覺得今天的她與往常相比，有些不太一樣。這會兩個人近距離站着，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等等——高躍——”時光忽然叫住了正要走向書房的高躍。
“怎麽了？時光。”
“你吃過飯了麽？”
“吃過了。嘿嘿。”時光極少主動開口關心他，這一問讓高躍心中歡喜，忍不住傻樂了一下。
“噢，那就好。”
時光沒再說什麽，而是轉身回到飯桌邊，繼續收拾散亂的碗筷。
高躍有些摸不着頭腦，遲疑地走到書房門口，聽見客廳的電視裏正播放着有關高考的學生采訪，倏地一下想起去年這個日子，時光似乎也是這般：情緒有些隐隐約約的起伏。
推門進去的前一秒，高躍在心裏重重嘆了口氣：已經十年了，不是麽？
“高躍叔叔！”時小清嘴很甜，見推門進來的正是帥氣的高躍叔叔，忍不住興沖沖喊了一聲。
“晚上好，小寶貝！叔叔來找你玩喽！”每次見到小清，高躍心中的那部分童心總是自動被喚醒，“你在看什麽呢？”
“你猜？”時小清作勢将ipad的屏幕捂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可高躍還是聽到了那熟悉的旋律。
“好的，叔叔猜一下……唔，我猜是關于籃球的，然後——”高躍故弄玄虛地假裝深思，還很戲足地撓了撓額頭，見孩子很是緊張地等着他繼續開口說下去，便忍不住噗嗤一笑，“叔叔猜到了，是《灌籃高手》對不對？”
“答對了！”孩子就是天真。
“好看麽？”高躍在孩子面前蹲了下來，輕輕捋了捋她的劉海，目光裏滿是藏不住的寵溺。
“好看！”
“是嘛？看來小清也喜歡籃球喽！”
“喜歡！高躍叔叔，我告訴你個秘密——但你不要告訴媽媽哦！”
見孩子很是神秘地用稚嫩的小手半掩住了小嘴，高躍很是配合地把耳朵湊了過去：“好了，你說吧，叔叔聽着。”
“我今天去看學校高年級的學生打籃球了……”
“是嘛——”聽到孩子這麽一說，高躍有些意外，“是六年級的學生麽？”
“是的。”小清放下了她的小手。
“你一個人去看的？”高躍有些不放心了。
“是的。”
“你不怕高年級的學生麽？”
“不怕！”小清毫不猶豫地答。
“為啥？”
“因為我比他們中的有些人還高呢！”
高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叔叔明白了。不過叔叔還是要提醒小清，一個人盡量不要去操場看高年級學生打球哦，尤其是男生。”
“為什麽？”
見孩子一臉不解地望着他，高躍突然有些心疼：“因為叔叔怕他們一不小心撞到了小清，小清如果受傷了媽媽可就要擔心喽！”
“好吧……我明白了。”時小清略作深思狀。
“真的明白了？”
“嗯，真的。”
雖說才十歲的一個孩子，可高躍總覺得有些時候小清的說話風格和時光特別像，從語氣到神态，完全一個模子。
“對了，高躍叔叔，媽媽是又要去加班了麽？”
“是——”
“所以，叔叔是來接我去外面玩的？”
“對的。小清喜歡和叔叔待在一起麽？”高躍柔聲詢問。
“嗯嗯！喜歡！”時小清一個勁地點頭。
“哈哈！真乖！那我們收拾下，去外面等媽媽吧。”高躍直起身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好的。高躍叔叔，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希望你能答應我……”
見孩子欲言又止的可愛模樣，高躍重新蹲了下來，細心問道：“怎麽了？這麽嚴肅的樣子。說吧，叔叔都答應你，一百個請求都答應！”
“我希望媽媽可以不用加班！高躍叔叔，我知道你是媽媽公司的老板，所以，媽媽加班不加班肯定歸你管——”
“小清！”時光出現在房門口，正好聽見孩子在提的要求，立刻嚴厲呵止，“不許對高躍叔叔提這樣的要求，知道嗎？這樣很無理，而且也不禮貌。記住了嗎？”
“時光，你不用這麽當真，把孩子吓着了。”看見孩子委屈地咬着嘴唇，兩個眼眶已經紅了，高躍趕緊起身調和母女間氣氛。
“不好意思，高躍，孩子的話你別當真，年齡小，不懂事。我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了。”
時光眼裏閃過一絲難過，高躍看得一清二楚：“真的沒關系，時光。就像你說的，小清還小，如果說錯了話你別忘心裏去。她肯定是希望媽媽不要太累，可以多陪陪自己，對吧，小清？”
高躍低頭去看小心躲在自己身邊的孩子，一臉憐惜地撫了撫她的腦袋。
時光看到女兒躲在高躍身旁，遲疑地對着地板點了點頭，不敢看自己，心中突然湧上一陣心酸：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情緒完全不在狀态。
“好了，我們收拾下走吧。”時光轉身，離開了書房。
高躍護犢子的樣子總讓她感動，可他畢竟不是孩子的父親。
“寶貝，聽着，你剛才說的叔叔都記住了。你放心，叔叔向你保證，會好好照顧你的媽媽，能不讓她加班就堅決不讓她加班……”高躍壓低聲，一字一字地向十歲的孩子鄭重承諾，直到孩子臉上重新有了笑容，他才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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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母女倆個上了車，高躍幫忙關上了車門，這才繞到駕駛位，坐了上來：“那我們出發喽！”
“好嘞！出發！”
看着高躍和女兒兩個互相默契的配合，時光緊繃了一天的心弦終于慢慢松了下來，眼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時光現在住的老小區，開車去公司大概需要半小時，對于耳城這樣的小城市而言，算是有些距離，但慢慢地也就習慣了。
女兒時小清上的小學，又在相反方向，親自上下學接送總是顧不上。
因為時光在高躍公司上班，所以除去特別忙的時候，孩子放學她總是請假一個小時出去接她；而特別忙的時候，都是高躍代替她去接。
有時候，碰上刮風下雨，早上出門基本上都是高躍來接她和女兒，先把小清送去學校，然後再一起去公司。
日子久了，也難免公司裏其他人會在背後閑言碎語。
可即便如此，時光的立場還是很堅定，她和高躍并非男女朋友關系，只是好朋友，相識多年的好朋友。
既然外人不懂男女之間的友誼，就沒必要特地迎合去解釋。
特地去迎合他人，也不是她時光為人處世的風格。
一眨眼，在耳城的生活已經第五年了，女兒都那麽大了。
這期間，時光也曾想過從高躍公司辭職，可一想到現實的開銷，以及這份工作薪水在這個城市算得上中上水平，便猶豫了；這一猶豫，就又過去了一年。
每次想到這，時光心裏總有一種無法說出口的沉重感。
她也曾就此找高躍單獨聊過，可在高躍眼裏，她所說的那些問題，都不是問題。
時光坦言心裏其實很介意老是請假一小時提前下班去接孩子，畢竟公司裏其他女職工有孩子的也不少，但她們就沒這個“特權”，長此以往，肯定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困擾吧。
高躍搖頭，非常肯定地告訴她一點困擾都沒有。又見她眉頭皺着，提議她如果真的介意，他可以替她每天去接孩子放學。可時光不同意，堅持自己去接。
高躍自然猜不透時光這一堅持背後真正的原因，只是單純地以為當了母親的女人，應該都希望可以親自去接孩子放學吧，至少可以親自确認孩子安全回到自己身邊。
盡可能每天親自接女兒上下學，對時光來說，是一件特別有儀式感的事。若經常假手于高躍，就會失了自己最初堅持的意義。
除此之外，時光倒也沒有其他特別“過分”的事，于這份工作而言。
高躍對她的寬容和照顧，時光心裏很清楚，所以，平日裏在公司盡可能把工作做到盡善盡美，不給他添額外的麻煩。
這以外，時光也想不出其他報答的方式；雖然，做好本職工作算不上報答，而是一種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其實，這幾年下來，時光心知肚明，高躍已經融入了她和女兒的生活裏；如果有一天，高躍突然消失了，或許她和小清都會特別不習慣吧。
人心真是可怕。
這樣假裝懵懂地“占着”一個人，有時候，讓時光覺得自己很可恥。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揣着明白裝糊塗，成了自視清高的她不可或缺的一個“狀态”。
時光不敢在這種問題上多想，因為她很清楚，自從有了小清，她就不可能再做回原來那個真正高傲的自己。
作為一個母親，必須有很多的自我妥協，為了孩子；否則，當初她就沒資格生下小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