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考
高考
勝利路口街角有家不起眼的咖啡店，很多年了，時光沒事的時候總喜歡一個人過來喝咖啡，有時候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倒不是店裏的咖啡味道有多與衆不同，只是從店內靠窗的某個位置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耳城一中的校門。
這個位置，成了時光的專屬位置。
至少在咖啡店老板路遠眼裏，這個位置，是有主人的。
時光，就是它的主人。
時光不來的日子，路遠閑下來時總習慣盯着這個位置發呆，它就像他心裏的某個角落，一聲不吭地等着一個人。
今天是高考的第一天，這個點，考生們都安安靜靜坐在考場奮戰。
一小時後，這一天的戰鬥就正式結束了。
雖說還未過夏至，可耳城的氣溫早已爬上30度了，之後就沒再降回30度以下。
城市裏的人，不知不覺中，也便習慣了。
街頭巷尾，随處可見夏日已來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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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是四點缺一刻到店裏的，和往常一樣，點了杯摩卡。
路遠見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綢緞連衣長裙，紮了個丸子頭，略施粉黛，分外精神，便忍不住多問了一聲：“時光，今天的摩卡，需要加點冰塊不？”
“也好。”時光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我看還是給你去冰吧，或者少冰？”路遠略有所思，再次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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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那就少冰，謝謝。”還是一如既往不經意地優雅着。
“好的，那你先去坐，晚點就給你拿過去。”
“謝謝。”
望着時光瘦削修長的背影，路遠有些看呆了；見她毫不猶豫地走向窗邊老位子，而後慢慢坐下，路遠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趕緊收回了視線，些許慌亂之中，有些慶幸，還好時光沒有發現。
時光一直這樣，雖說來店裏也快四五年了，可似乎從來沒把他真正看往心裏去。
路遠在書上讀到過，形容女人的句子。
比如，有些女人像一本書，從薄讀到厚，或許一生都不夠。
可對于時光，路遠卻覺得，她一直不薄不厚，甚是安穩地在那裏，很少言語。她像一本書，卻全身上下都寫着：禁讀。
所以，時光是個例外，那些各種各樣形容女人的句子，在她這裏，失效。
或許是因為時光身上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清冷氣場，路遠一直不敢冒然靠近。
時光很高，至少一米七，路遠很少見她穿高跟鞋，平日來店裏都是平底單鞋或是運動鞋，但這并不影響她的個人氣質。
今天，見她踩了雙米棕色帶跟單鞋，路遠顯然覺得有些意外，端着咖啡送過去的工夫，目光總忍不住瞧她腳上的單鞋。
“怎麽樣？小清今天也上課？”這個點，店內客人并不多，路遠尋思着可以和時光多聊幾句。
“是的。”時光接過咖啡，對店主習慣性微微一笑，“謝謝。”
“孩子長得可真快。”沒來由地路遠感慨了一句，引得時光擡頭來看他。
“嗯？”咖啡的涼意瞬間透過雙手，傳遍了全身，時光不由覺得“冰”了一下，重新低下頭去看，稍稍放開了十指。
“再過個十年，小清也該像今天那些學生一樣，參加高考喽！”一米八幾的路遠，站在時光面前，想象着若幹年後她女兒參加高考的畫面，不由笑了起來。
“是哦。”時光并不厭煩他，配合地聊着，心中某處卻起了一絲防備。
“時光，你還記得自己參加高考的那天麽？”這些年，那麽多日子，看到時光總望着斜對角耳城一中的校門發呆，路遠估摸着這所全市排名第一的高中十有八九是她曾經就讀的母校，所以，這一問自認為并不唐突。
時光搖了搖頭，并未立即接答，猛吸了一口手中的冰摩卡，涼意瞬間蓋下了心中那股夾着些許慌亂的燥熱：“不記得了。”
“是嘛？”時光這樣的回答，倒讓路遠有些驚訝。
“嗯。”時光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轉頭去看窗外。
路遠見狀，只好自找臺階下：“那你慢坐，我先去忙了，有事叫我。”
“好。”
見時光頭也不回地嘟哝出一個“好”字，路遠只好悻悻地離開了她的位置，回了吧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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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這家咖啡店就在了。
當時，老板并非現在的路遠，室內裝潢也并非現在的風格，店名倒一直沒變。
時光并不清楚之前的老板是何時将這家店轉讓了，亦不清楚，在路遠之前，是否還經手過其他的主人；唯一清楚的是，五年前，她回到耳城的第一晚，走進這家店，點了第一杯摩卡，那時，店主便已是路遠。
所以，對于這家咖啡店，勉強意義上來說，也算物是人非了。
耳城一中的校門，也是如此。
“路遠叔叔，我來找我媽媽。”一個清亮幹淨的童聲，在吧臺外側響起。
路遠擡頭一看，正是小清，趕緊繞出吧臺，走到孩子面前：“原來是小清啊，你媽媽在呢。怎麽樣？興趣班結束了？”
“是的，路遠叔叔。”
“不錯不錯！叔叔給小清準備了好吃的蛋糕哦！”
“哇塞！太棒了！路遠叔叔最好了！我最愛吃蛋糕了！”
食物對孩子的意義，有時候就是這麽非比尋常。
“給，拿着，今天叔叔做的是芒果乳酪蛋糕，希望小清喜歡哦。”
今年讀小學三年級的小清，身高比同齡人要高出很多，路遠這會側着左腳半蹲擡頭看着，總覺得眼前小女孩個子應該已經超過一米六了。
“嗯嗯！小清很喜歡！不，是最喜歡了！謝謝路遠叔叔！”小清很懂禮貌，從路遠手中小心翼翼接過放在方形保鮮盒的芒果乳酪蛋糕，咽了一下口水，恨不得立馬就打開挖幾勺嘗嘗。
“好了，去找媽媽吧。也跟媽媽分享下哦！”路遠略顯神秘地指了指蛋糕，示意孩子也給時光嘗嘗。
“好的，明白。”
別看十歲的小清，年齡不大，小腦袋卻很聰明。一直以來，這個路遠叔叔對她和她的媽媽好，心裏很是明白；但她不能亂“幹預”，因為她可不想因為一個路遠叔叔，而“得罪”另外一個重要的叔叔。畢竟，高躍叔叔知道好多她一直渴望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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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媽媽，我回來了。”小清蹦蹦跳跳地跑到時光面前，站定，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不知道她在看什麽，看得那麽專注。
時光身體很明顯地一怔，又瞬間恢複了正常，轉頭笑對自己女兒：“回來了，寶貝。”
小清一臉疑問地點了點頭，伸頭瞅了瞅窗外，沒見到什麽特別的，便骨碌一下在時光對面坐下：“媽媽，我可以吃麽？是路遠叔叔給我的非常好吃的蛋糕喲！”
看着孩子一臉期待地看着自己，時光不忍心掃她的興致，便點了點頭：“吃吧。等會媽媽會去結賬。”
“好的，謝謝媽媽。”
正握着勺子打算開動的小清，突然意識到什麽，停了下來。
“怎麽了？寶貝。”
“媽媽，你也一起吃。”小清把另外一個塑封的勺子遞給了時光。
“好吧，可媽媽并不餓。”
“嘗一口嘛！是芒果乳酪蛋糕喲！”
見孩子已經吞了幾次口水，時光便接過勺子，撕開塑封：“好的，那媽媽就吃幾口。那我們開動吧！”
“嗯嗯，開動啦！”
望着孩子臉上燦爛無邪的笑容，時光心裏愈發柔軟，一臉滿足地和孩子一勺一勺分享着眼前這個精致的小蛋糕。女兒從小就特別喜歡吃甜食，這點并不随她，或許是因為小孩子大都都抵抗不了甜食的誘惑吧。
路遠在吧臺遠遠地望着母女互動的這一幕，覺得特別美好，不忍心上前打擾。
這樣的時光，适合她們互相之間獨處。
只是，如果孩子爸爸也在，或許才是真正的完美。
路遠不止一次這樣想過，可他并不認識小清的父親，亦從未見過。
時光，應該是個單身母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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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遠，謝謝你的蛋糕，多少錢？我來支付一下。”時光挽着女兒，來到吧臺，打開了手機支付寶，掃了掃吧臺上立着的二維碼。
“不——不用，我送給孩子吃的。”路遠忙擺手，沒打算收錢。
“你每次都這樣，我們會不好意思的。”
“真的不用，時光，小清喜歡吃我已經很高興了。”路遠俯身，輕輕摸了摸小清的頭。
“不行額，路遠，我知道你是好意，謝謝。可我不想讓孩子這麽小就養成經常免費吃別人食物的習慣。”時光一再堅持，覺得這并不僅僅是一份蛋糕錢的事。
“……好吧。”聽到“別人”兩字，路遠心中微微一刺，有些不舒服，雖然時光把這兩字用在他身上，并沒任何不妥。
“路遠叔叔，多少錢呢？蛋糕很好吃哦！”小清跟着說了一句，覺得眼前的叔叔臉色有些不太自然。
“好吧，小清喜歡吃就好！二十吧。”路遠稍覺無奈，便随口說了一個金額。話音剛落，就聽到支付寶收款提示音。
“那我們就先走了。”時光收起手機，擡起手朝路遠揮了揮。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路遠雖覺不舍，但還是跟她們母女倆個揮手告別。
路遠并不知道時光住在哪裏，每次見她來似乎都是走着來的。這附近因為有學校，所以路兩側并沒有設置停車位。
望着母女漸行漸遠的背影，路遠猜不到她們下一個轉彎會在哪個路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