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第8章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白景聿停下手裏刷洗的動作,想聽得更仔細一些,不過那聲音再也沒出現過了。
任憑他又問了好幾次同樣的問題也沒有任何新的回答,甚至讓白景聿一度以為自己剛才聽到的是幻覺。
等到他把整個人偶全部洗刷完畢,又把它亂糟糟的頭發全部打理幹淨後,白景聿把它端端正正放在了桌上,讓它看起來稍微不那麽讓人厭惡了些。
此時外頭天已經大亮,距離上班時間還剩兩個多小時。正常在這個時間段,白景聿已經在樓下跑完晨跑準備去買早飯了。
不過今天這一來二去被噩夢和突然出現在床上的人偶吓得不輕,再加上在衛生間這麽一頓忙前忙後地洗刷,反倒不覺得肚子有到時間點以後應該出現的空虛寂寞。
忙完手上所有的事情,白景聿坐在床尾,盯着那只人偶冥思苦想了許久,然後他從書桌上找來了紙筆,放在人偶跟前道:“你不會說話,所以托夢給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要不我給你留下紙筆,你在我走之後寫下來……不會寫的話畫下來也行。總之盡量讓我看懂你想讓我幫你做些什麽……ok?”
人偶紋絲不動,一點都看不出它身上附着怨靈的樣子。白景聿說完默默地撓了撓鼻子,覺得自己剛才對牛彈琴似的所作所為簡直可笑到令人發指。
于是他輕咳了一聲,轉身穿上外套準備出門。
踏出房門的那一瞬間,門在他身後輕聲關上,不過電子鎖并沒有傳來本應該出現的“啪嗒”鎖聲,而是在一聲細微的“滴”聲後,重新打開了一條縫。
白景聿已經走出三米遠的腳步頓了一下,回頭看到那條縫停留在距離門框十公分左右的範圍。四周無風,門不太可能被風吹開,白景聿下意識以為是自己剛才沒關好,于是又折回去重新鎖了一遍。
不過這回他留了個心眼并沒有馬上走,而是眼睜睜盯着電子鎖在合上的一瞬間又發出“滴”的一聲,然後又開了一條縫。
走廊四周突然靜得讓人發怵,面對此情此景,白景聿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強行咽了口唾沫,然後伸手拉住了門把手。
那一瞬間,他清晰地聽到耳邊又傳來“嘻”的一聲。
“搞毛啊……”白景聿直接推開門,鞋子也沒脫就徑直走到人偶跟前,氣勢洶洶盯着它,“你到底幾個意思?”
人偶還是剛才他擺上去時候的姿勢,面前的紙筆動也沒動。
白景聿無語地撐着桌角,想了會兒,終于抄起人偶一起出了門。
富靈路詭異車禍的案子進展停滞不前,整個刑偵隊從上到下都在各忙各的。白景聿上班也上得心不在焉,窩在辦公室盯着人偶使出渾身解數,也再問不出個屁來。
也許是之前人偶髒兮兮的樣子看久了,白景聿看它如今洗幹淨的樣子居然也看出一絲眉清目秀來。
只不過它身上這套衣服還是破舊了點,白景聿想着,又覺得直接給人家扒了衣服不太好——畢竟那上面宿着一個小姑娘的靈,別給人家惹惱了,回頭又給自己整出個連環車禍出來。
臨到下班,白景聿帶着人偶一腳油門直接去了市中心的商場,跟着導航徑直走進一家手辦公仔專賣店,然後按着直男的審美給人偶挑了兩件他看起來覺得“還不錯”的女款人偶替換裙裝。
不過正當他準備拿去收銀臺付款時,手機掃碼卻怎麽都掃不出金額來,甚至本該彈出的付款界面在雪花屏後直接死機了。
一臉困惑的店員以為收銀機器出了故障,正企圖用各種辦法去修理的時候,白景聿不知道哪裏來的第六感油然而生。
他心裏一疙瘩,嘴上客氣地對店員說着“您先修着,我看看別的一會再來”,一邊捏着只有正常人手臂長的人偶躲到外人看不到的角落,故意龇着牙惡狠狠質問道:“說,是不是你搞的鬼?”
耳邊飛快地傳來一聲清晰的“哈”,聲音聽起來好像是從白景聿肩膀上傳來的。
“姑奶奶,給您買新衣服也不滿意是吧?”白景聿翻了個白眼,故意壓低了聲音氣沖沖道:“費力不讨好……那不買了。”
他轉身剛想走,後腦勺突然感覺到被人重重扯了一下。頭皮傳來一陣刺痛,白景聿“嘶”了一聲,回頭什麽都沒看到。“報複我?有本事出來單挑!”白景聿揉了揉腦袋低聲罵道:“信不信我去山裏找個會鎮妖的老道士收了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白景聿突然有一絲後悔,主要原因還是嘴快之後秒慫的緣故——作為一個兼職捉鬼師,白景聿雖然有着得天獨厚的通靈能力,但在外人面前從不承認自己本質其實很怕鬼。
他怕人偶聽到要挾後再對他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來,于是說完整個人定在原地,連着五官都開始緊張起來。
不過似乎并沒有想象中的腥風血雨。話落,他感覺到肩膀處的衣領似乎被什麽東西輕輕扯了一下。白景聿回頭望去,目光正好落在剛才那排售賣人偶服裝的展示櫃上。
白景聿怔怔地想了想,低頭看了一眼人偶悄聲問道:“……你要我過去?”
沒有回答,大概算是默認。
重新回到展示櫃前時,白景聿再次打量了一下陳列的商品。
這裏面的衣服根據人偶的尺寸比例以及男女職業等劃分着各種不同的風格,白景聿原先挑的是一件标着打折的湖藍色連衣裙,想來大概是人偶裏面的這位姑奶奶不太滿意他挑選的風格,所以用這樣的方式阻止他付錢。
不過既然是它主動指引着白景聿的方向,說明它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
于是白景聿擡起手挨個指過展示櫃裏的每一件衣服,最後一道清晰的阻力讓他的手指停留在了一套位于展示櫃上方的衣架前。
白景聿看了看“它”選中的那套衣服,然後嘴角抽了抽,“……靠。”
二十分鐘後,某個一臉陰沉的男人提着一個頭戴墨鏡、腳蹬皮靴,裝扮成機車少女的人偶模型大搖大擺走出了商店。
一人一偶重新回到車裏時,原本經常被當垃圾一樣随手扔在後座的人偶已經悄然提升了自己的地位——終于從後座移到了副駕。
油門的轟鳴聲下,白景聿的語氣顯得有些陰陽怪氣,“沒想到啊……你品味還挺別致?”
墨鏡機車少女目視前方面無表情,看起來就是個從裏到外都沒感情的塑料玩具。
不過雖然面對着這麽一個塑膠做的假人,白景聿這個第六感超群的業餘捉鬼師還是能感受出對方無形之間散發出的氣場……哦不,嘚瑟。
畢竟這套一比一做工的皮衣價格不菲,嚴重超出他原本的預算。白景聿敢相信,如果此時他能看到對方的實體的話,說不定這位姑奶奶正坐在副駕駛上晃腳。
不過這一來二去,回去的路上雙方總算達成了某種特殊的戰略合作協議。白景聿趁着對方高興,簡明扼要地重申了一遍今後的相處規則:“從今天起你不許沒事找我的麻煩,不許打擾我的正常生活。你的執念我會想辦法慢慢了解,只要不是涉及到違法亂紀的事我盡量去滿足你……最後一點,為了我的身心健康,不許你半夜爬我的床,聽到了沒有?”
副駕駛的方向聽起來沒什麽動靜,直到白景聿幾乎等到沒什麽耐心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笑聲。
然後仿佛有一陣風吹過耳際,在這個窗戶全關的車內密閉空間裏顯得格外明顯。
“我就當你同意了。”白景聿覺察到氣氛輕松,便忍不住想多說了兩句,“你說有什麽大不了的仇恨比重新投個好胎更重要?我已經把禁锢你靈體的紅繩剪斷了,可你還是寧願宿在這玩具殼裏也不肯離開……最過分的是還賴上我這冤大頭?”
說話間,白景聿感覺自己肩頭微微一沉。不過他透過後視鏡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并沒有看到什麽東西。
“我跟你說我這人道行淺,只能看到特別兇的鬼。先前在兇宅你怨氣太重我才被迫用了追命符,不過我沒想到你能躲過一劫……”白景聿試探着提起先前的敏感話題,看對方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便繼續道:“現在你力量弱的情況下我看不到你的實體,只能靠第六感知道你在我附近。其實我幫不上你什麽忙……你……”
下半句話卡在嘴裏戛然而止,正在等紅燈的間隙,白景聿無意間一轉頭,透過隔壁車搖下一半的車窗居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難得沒有戴口罩,架着眼鏡的側臉線條看起來幹淨硬朗。
不過這人渾身都透露着一股與生俱來的清高,白景聿平時最讨厭這種滿臉刻着生人勿近不食人間煙火的文化人。但和別人不同,他對這個人各種意義上都挺感興趣。
雖然身處黑夜,車內外的環境昏暗,不過以白景聿平時看人的經驗來看,對方确實是個标準的小白臉。
正想着,前面的信號燈突然跳成了綠色。白景聿還沒來得及和對方打個招呼,便已經目視着那輛白色沃爾沃開出自己的視線。
“啧,剛剛那不是宋醫生麽……”
白景聿似乎想到了前一夜的所見所聞,腦中靈光一閃,于是他對着肩膀的方向微微一偏頭,“哎……小鬼頭,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他大概可以看得到你。”白景聿私心當然不單是為了小鬼,更多的是想測試一下這個叫宋尋的醫生是不是真的可以看到不屬于人界的靈體。
畢竟前一夜他如此詭異地出現在車禍現場,還指引鄒衛國碎魂去往正确的往生路。
這不是一個普通外科醫生能做到的事。
白景聿覺得,起碼他和案子有一定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