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三更)攪局者
(三更)攪局者
【喚醒波歐斯?癡人說夢也該有個限度。】
【安姆】發出冷笑。
但只有歐也妮聽到了祂的評價。
特賽話音剛落,帳篷內衆人的精神都立刻提振起來。
他們的面上,煥發出了結束漫長等待時會有的那種枯木逢春般的欣喜。
就連那位懷抱着生死未蔔的兒子的老婦人,眼神正偷偷地瞥向內室帷幕,她的眼中都重燃起了希望。
只有特賽面無喜色,沉着若水。
歐也妮微微避開了身體,避免影響到帳篷內的人員外撤。
衆人紛紛行動起來。滿心的喜悅使他們經過帳篷出口時,并未将歐也妮放在眼裏。
特賽倒是在回身時看見了歐也妮,但她并未說話,視線在歐也妮的兜帽上飄落一瞬,又迅速移走。
特賽轉身,走向了那個曾經供奉着寶匣的矮櫃。
看着衆人忙忙碌碌,歐也妮才去詢問【安姆】。
為何說他們是癡人說夢?
我以為,在試圖喚醒神明這件事上,他們和你是同行。
【怎麽可能?吾神可沒有被污染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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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姆】氣憤地脫口而出。
污染堕落……這就是波歐斯的信徒們,在使用自己神明的法術後,會異變發狂的原因嗎?
而那些不理世事的沉睡神明,他們的信徒,最後卻轉化為了野生的泛信者。
時間與夢境之主留下來的幻象法術,歐也妮自己也曾使用,沒有任何的副作用。
為何波歐斯會堕落成邪神?真的是因為與赫利亞的決裂嗎?
【我不知道內情。吾神沉睡後,已經過了太久了。】
【安姆】負氣地說道。
時間與夢境之主沉睡後,你不會一直宅在老庫克祖祖輩輩的家裏,沒有出來過吧?
歐也妮懷疑地問道。
因為外面的世界很危險?
【安姆】只沉默了一小會,強行續上之前的話題。
【但我至少猜得到,在波歐斯堕落後,繁欲和赫利亞祂們發起了神戰。】
【波歐斯一定已經被封印了,除非過去的信徒們呼喚祂,否則祂無法再主動幹涉人世。】
若信徒執意呼喚祂呢?歐也妮問。
【信徒不可能解得開神明的封印。】
【哪怕他們繼續呼喚邪神,也只是在投向自身的滅亡。】
【等最後一個信徒死掉,祂就永遠都無法再影響這個世界了。】
歐也妮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帳篷中的特賽。
她與【安姆】的短短幾句話間,特賽已走到了那座矮櫃前,跪在地上,從腰間某個鈴铛中抽出了铎舌,那竟然是一枚鑰匙。
特賽伸手去開矮櫃的鎖。
歐也妮心想,之前在回憶中見過的寶匣,果然被鎖在了櫃中。
那個匣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麽?
但衆人的驚叫聲打斷了歐也妮的關注。
歐也妮聞聲即刻轉頭,只見胖子帕吉特床邊,那團暗紅色的漩渦狀霧氣中,突然伸出了一只人手。
那只手很寬大,遍布着陳舊的挫痕。袖口髒兮兮的,帶着酒漬。那手上下揮動了兩下,似乎是在摸索,随後将其後的整個身體,從那血色霧氣中拉了出來。
是一個難以分辨年紀的醉漢,身形高大魁梧,亂糟糟的絡腮胡子掩蓋了他的臉。他披着猩紅色的鬥篷,但鬥篷已髒污不堪。
他用醉醺醺的眼看着這座帳篷中的衆多流浪者,口中的話語雖含糊但仍可分辨。
“老子來了,是哪個不長眼的膽敢欺負我的雇主?想找架打?”
流浪者們謹慎地沒有應聲回答。他們大概已經意識到,這意外的突變并非他們先前所擔心的那種異變。
但究竟如何應付這外來的訪客,他們還沒拿出個章程。
特賽仍蹲跪在那座矮櫃前,審慎地打量着來客。
“啧,怎麽都是群傷員?”醉漢用鼻子嗅了嗅帳篷中的血腥與藥草味,他的視線掃過這群老弱病殘和“弱質女流”。
哪怕是特賽的美貌,都沒令他有絲毫動容。
“看起來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醉漢回身招呼道,“走了,雇主!”
胖子帕吉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醉漢頗有些意外,他粗暴地推了一把胖子,帕吉特渾身的肥肉都顫抖了一下,但仍睡得踏實。
“這他媽究竟是哪?”
醉漢看也不看帳篷中神色各異的其他人,自顧自地往外走,他搭在帳口往外看了一眼,“黑森林。”
“……那塊荒地。”
歐也妮很确信自己從醉漢嘟哝的亂語中分辨出了這個短句。
她微一怔愣,正巧對上了醉漢打量過來的視線。
醉漢的眼睛黑不見底,凝視人時似乎無法聚焦,卻又像是在評估着某種身外之物。
那精神上無意識放出的壓迫感,能使得被盯上的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噤聲戰栗。
歐也妮條件反射地低頭。
兜帽掩護着她的面容,她确信醉漢沒看清自己的臉。
醉漢的眼神只晃了一瞬就錯開。
歐也妮正要放松的時候,聽見他問,“格蘭傑家的遺孤?”
歐也妮差點就打了個激靈,但她立刻穩住心神,裝作不明白地反問,“你在說什麽?”
歐也妮冒險地伸手,在答話時試圖去觸碰醉漢的身體。但醉漢魁梧的身形微微一晃,就閃過了她。
——難以判斷這閃躲是有意為之,還是單純的身體本能。
醉漢沒有計較歐也妮的回答,也不再理會她。
他搖搖晃晃地往營地中間走。
荒野上帶着寒意的晚風吹來,使他痛快地打了個哆嗦,“舒服!我酒都快醒了,要是再來場架打就最好不過。”
他垂着頭,目光在營寨中掃過,似乎是在搜尋某個對手。
而營帳內的特賽已經追了出來。
在越過歐也妮時,特賽僅給了她猶疑的一瞥,就快步上前,擋到了她的身前,喝問着醉漢,“你究竟是什麽人?”
歐也妮也很想知道答案。她很有信心,自己過去從未見過這個醉漢。
她不确定醉漢剛剛的詢問是出自何意。
是察覺到自己露出的什麽破綻後,産生了篤定的想法?
還是僅僅因為這片荒地和自己的年紀,聯想到格蘭傑家族的遺孤,而随口問出這樣的猜疑?
我的法師視野,沒有捕捉到什麽偵測法術流動的痕跡。
【安姆】,你在我的身上,有發現什麽其他人,或者神明,留下的标記嗎?
【妳身上除了我,不是還一直挂着某個殘缺的祈禱反饋裝置嗎?】
這還是歐也妮第一次聽【安姆】談論起自己的光幕法術。
【那家夥殘缺不全,連分靈的自我意識沒保住,我看不出祂是指向哪個神明的。】
【……說起來,妳當初是怎麽把祂拆成這樣破破爛爛的?】
【安姆】小心翼翼地問。
其實,是法力不足以完全激活當時的神秘法陣的後果。
但是……不鎖藍條,也不聒噪,默默幹活,無私奉獻。
這個【安姆】口中的【殘缺的祈禱反饋裝置】,簡直是系統之鑒好嗎?
如果能再炮制一回……
【安姆】本能地察覺歐也妮的想法在往危險的方向跑偏,祂及時拉回話題。
【你曾經參加過其他神明的神見禮嗎?】
【那也會在你的精神上留下某種印記。】
豐饒女神的神見禮。
歐也妮立刻回憶起了當初那段險些令自己喪命的經歷。
而眼前這位醉漢,胖子帕吉特的保镖,正是來自豐饒女神教會的,曾經的戰争英雄。
【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被神明授予能看見這種潛在印記的權限。】
【妳最好當心些。】
【安姆】很快又改口道。
【妳還是趕緊逃跑吧,妳太弱小了。】
【不要拖累我。】
歐也妮默然無語,但其實她心底也正打着同樣的算盤。
舊赫利亞流民們的圖謀,還未實現,已被隸屬于豐饒女神教會的人員撞破。
接下來,他們在這片荒野上打死打活,都會有女神教會方的勢力見證,不再關歐也妮·格蘭傑的事了。
抽身而退,是最好的選擇。
【我非常贊同你此刻的想法。】
但逃跑的姿态也有講究。
面對嗜血的獵手時,慌慌張張地轉身,露出自己的後背,是極度危險的。
歐也妮藏起心中的退意,再次打量場中的局面,尋找着趁亂離開的時機。
她沒留意特賽和醉漢剛剛交談了什麽,但明顯特賽沒能獲得什麽有效的情報。
特賽沉着臉,還未想好該如何處理這個麻煩,但她的手已經放在了腰間的刀上。
營寨中的流浪者們隐隐聚集過來,面容上帶着怒意,劍拔弩張。
醉漢不以為意,他笑道,“就是你們在找我雇主的麻煩對吧?都放馬過來。”
特賽揮手阻止了正在拔刀的其他人,她走上前來,語聲泠泠,“我們無意與你為敵。
“若你說的雇主,是帳篷裏那個胖子,你現在就可以帶走他。”
“事實上,我們并未為難他。”特賽拿出了之前對歐也妮的那道說辭,“我們從狼群口中救下了他,當他驚厥後安置他,還試圖為他尋找本地的醫師。
“但遺憾的是,我們對他的昏迷束手無策。”
“你可以帶走他,盡你所能地去救醒他。我們絕不阻擾,還會等在這裏。”她語聲堅定有力。
“等他醒來後,我們可以與你當面對質。”
毫無疑問,特賽不願意與醉漢起正面沖突。
流浪者們現在的實力,連面對狼群都恐懼,更何況面對一個摸不清底細的施法者?
她仍舊想拖延時間。
歐也妮能猜到特賽的想法。
等醉漢帶着胖子帕吉特一離開,特賽就會與其他流浪者們立刻實施他們籌謀許久的計劃。
如果波歐斯真的他們被喚醒,那麽,他們就再也不用擔心這些麻煩了。
如果他們的計劃最終失敗……那麽,他們也不用再擔心這些麻煩了。
但事情發展并未如特賽所願。
她動人的面容與嚴謹的說辭,沒能發揮任何作用。
醉漢的反駁極為簡單粗暴。
“你以為我會信嗎?你們這群來自赫利亞的賤民?”
歐也妮:我不做踢門黨,自有人替我做踢門黨。
計劃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