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二更)點燃太陽
(二更)點燃太陽
在久遠的上古時代,世界曾被黑暗籠罩。
直到一對孿生的兄妹神明,為人類帶來了火焰。
兄長指導着人類,在漫漫的長夜中立起了巨大的篝火,照亮荒野,驅趕野獸,建立了繁榮的人類營地。
然而,随着人族不斷繁衍生息,子嗣也越來越多。
捕獵與采摘不再能喂飽那麽多嗷嗷待哺的孩童。
在殘酷的生存壓力下,人族不得不将老人流放于荒野,将幼童扼殺于襁褓。
神明中的兄長日漸沉默,幼妹暗自垂淚。
直到有一日,兩位女神從遙遠的東方攜手造訪。
一位佩戴着麥穗,一位手持着花朵。
兩位女神說,僅在地上點燃火焰還遠遠不夠,這個世界需要更多的光明。
只有天懸烈焰,才能照亮整片大地。
才會有白晝黑夜,四季流轉。
才能令谷物生長,物産豐實。
兄妹倆品嘗了兩位女神帶來的谷物,佩戴了花朵。
這谷物能喂養人族,使他們生生不息。我将攜帶烈焰,往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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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如此說道。
人類信仰你,尊敬你,他們無法離開你的教導和幫助。請讓我去吧,我會用你的赫赫烈焰,照亮整片大地。
幼妹如此說道。
我害怕你做不到。天那麽高遠。
兄長說道。
我可以忍受天邊的孤寂,但我害怕人間的野獸,請不要将我獨自留在這裏。
幼妹如此懇求。
那麽請帶上我的火種,我的心。
兄長說道。
凡間所有火焰的根源,都來自于兄長的烈焰之心。
女神們帶來的花朵的香氣,使兄長感覺不到疼痛。
兄長在這迷醉中,将自己的心分出了半朵,遞給幼妹。
女神們帶來的谷物,使幼妹身體康健。
幼妹一離開兄長,就變得更加堅毅,更加執着。她捧着兄長的半朵心,向天空飛去。
寒冷、冰霜、雷電,都無法使之回頭。
終于,幼妹來到了蒼穹之頂,用火焰點燃了自己,化身為紅日。
祂驅逐黑暗,照亮大地。
從此,萬物生長,欣欣向榮。
兩位女神教導人類刀耕火種。
人類漸漸定居村落,建造城鎮。
野獸被驅趕進更遠的山野。
人類不再需要兄長的指導,只有在夜間,他們才會在燭火下收拾農具,向女神們獻上祈禱。
只有在那對兄妹最初降臨之地生活着的人們,還會記得兄長的幫助,會定期祭祀火焰,供奉神明。
但是兄長日複一日地虛弱下去。
因為幼妹帶走了祂的半顆心髒,祂的活力之源。
只要拿下花朵,祂就會感受到胸口的疼痛。
祂在思念中痛苦煎熬,因為天上可望而不可及的紅日,既是祂的幼妹,也是祂的愛人。
最終,在千百年的折磨後,祂終于抛棄了最後那群仍供奉着祂的人類,追逐着高空的烈日,狂奔進荒野。
當夜晚到來時,烈日不再,祂就沉睡到沼澤之中。
但在噩夢中,仍不時會發出痛苦與絕望的嘶吼。
歐也妮安靜地聽完了特賽講述的這段傳說,然後在心底敲【安姆】。
這個傳說中有可信的部分嗎?
【你問的是哪一段?】
【安姆】對流浪者們信奉的傳說嗤之以鼻。
【就算是吾神,也不會誇口說,時間與夢境在祂之前并不存在。】
歐也妮熟練地從【安姆】那別扭的表達方式中提煉信息。
也就是說,孿生神明的神職起源故事是假的。
在認識到神明與魔法這種高階存在前,歐也妮并未察覺到,這個世界在通用物理規則上與前世有什麽差異。
火的本質,是依舊是物質劇烈的氧化還原反應。
天上運行的太陽,運行規律和各類天象,與歐也妮前世所見的也沒有什麽不同。
這兩者,無論失去哪一種,這個世界的樣貌都會大相徑庭,人類根本不可能存在。
若先有人類,那就必然已經有了物質間的化學反應,有了天上高懸的烈日。
歐也妮不相信,這些物理規則和宏觀現象,是由神明帶來的。
歐也妮不知道神明的能力極限在哪裏,但她前世的知識告訴她,太陽不僅是天上的一個象征物,而是直徑為1392000公裏的內部時刻發生着核聚變的龐大天體。
如果神明能夠在沒有太陽的前提下維系人類的存在,還能憑空造出一個太陽,祂根本沒有必要留在地球上,經營一個影響力不算太大的太陽神教會。
歐也妮對【安姆】之前提過的,【人類的傳頌不代表神職的本質】,有了更深的認識。
關于【構建自己的神職】,歐也妮也有了些模糊的想法。
至于這段傳說中透露出的其他信息——
對波歐斯和赫利亞間可能存在的戀情,歐也妮就當做八卦聽了。
就算這戀情是骨科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在前世的各種古老神話傳說中,從東方的伏羲女娲,到西方的宙斯赫拉,神明搞骨科已經是傳統了。
不管人類怎麽解釋附會,歐也妮只要知道,這兩位神明曾經親密不可分割就行。
是親情還是愛情,都沒什麽區別。
既然神職起源是假的,那麽幼妹奔日的情節,可信程度也不高。
但兄長與幼妹,波歐斯和赫利亞,對待兩位女神的态度有微妙的不同,從合作中獲益結果也不同。結合後來現實中信仰分布的地理差異來看,這對兄妹或許真的漸行漸遠,最終分道揚镳。
幼妹奔日,與兄長逐日,或許都只是神話中的暗示。
歐也妮幾乎可以對號入座,确定那兩位女神,指的就是豐饒女神,和祂曾經的從屬神,春神芙雅。
而這段傳說中,最讓歐也妮在意的,還是兄妹訣別前,赫利亞從波歐斯那裏拿走的半顆心。
那會是真的嗎?
【很難說。】
【安姆】也不知隐情,只能分析其可行性。
【畢竟祂們是孿生兄妹,神職也相近,彼此間分享共用着部分神源,也并非不可能。】
那波歐斯真的沉睡了嗎?
作為時間與夢境之主的分靈,你能否察覺到祂的夢境?
【……我得瘋了,才敢去窺探另一位神明的夢境。】
歐也妮也沒打算慫恿【安姆】去作死,她止住了這個話題。
【不要太相信那些信徒們對自己信奉的神明們的臆想,埃絲美拉達。】
歐也妮在心底笑了笑。
【安姆】根本不用像個老父親一樣為此操心。
從前世那個信息爆炸的年代過來的歐也妮,可能比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更明白,什麽叫做集體幻想和粉絲濾鏡。
老父親【安姆】仍在絮絮叨叨。
【從那個胖子的話來看,波歐斯的狀态明顯不對。】
【如此弱小的妳,最好不要探究太多。】
弱小的歐也妮,知道謹慎的【安姆】不會再給自己透露更多隐秘了。
她暗忖片刻,對特賽說道,“那位兄長真可憐啊。”
小女孩失落地問,“沒有什麽辦法能幫幫他,讓他醒轉過來,不要再像歌裏那樣,傷心發狂嗎?”
“有的。”特賽面容沉靜地回答。
歐也妮豎起了耳朵,聽特賽慢慢地說道,“據說,只有去那遙遠的天邊,從紅日上借得火焰,才能撫慰祂的心傷。”
“……有可能做到嗎?”
歐也妮問,“天那麽高遠。”
但在如此發問的同時,歐也妮已經想到了。
天那麽高遠,無法抵達。
但是,太陽神的教會,卻在人間。
“是啊,”特賽卻不再述說更多,她溫柔地摸了摸歐也妮的兜帽,“……天那麽高遠。”
歐也妮緊張得有些僵硬,但特賽的手卻很快地放下,沒有做出更多舉動。
“埃絲美拉達,我一直很好奇,為何你們村裏的規矩,讓你一直戴着兜帽呢?”
若特賽有安排個別流浪者,先行去女獵人的村落探路,就會很容易發現,那裏并非人人都長期戴着兜帽不願人觸碰。
歐也妮面不改色地為自己的說辭打補丁。
“只有我這麽做而已。”她還記得自己來這裏編過的每一個借口,“阿媽病了,于是我向獵神許願,藏起自己的臉,換來阿媽的病愈。”
她圓上邏輯的鏈條,“我來荒原上,也是為了尋找這裏的藥草。”
“原來如此。”特賽笑了笑,她看着歐也妮的眼神,卻像是沉浸于某段回憶。
“……好孩子。”
歐也妮心中一動,剛想要趁勢再打探點什麽,主帳篷內忽然傳出一陣騷亂的動靜。
先前那個醫師從帳篷內奪路奔了出來,惶恐地大喊着,“公主?公主!”
不等他說明任何情況,坐在歐也妮身側的特賽,風一般地站起來,沖了出去。鈴铛被抛在身後叮當作響。
歐也妮毫不猶豫地緊随其後。
整個營地中,流浪者們驚愕着,三三兩兩地站起。還未有其他人反應過來。
歐也妮邊奔跑,邊從側面看向特賽。
發辮擦過的那張側臉上,特賽先前那溫柔恍惚的神情已經蕩然一空,化作了堅毅冷靜的面容。
“怎麽了?”特賽直接走過了踉跄讓開的醫師身側,彎腰去挑開帳篷的簾幕。
歐也妮跟在她身側,謹慎地從被拉開的簾縫往內窺探。
主帳篷的角落裏,是胖子帕吉特那張無人問津的床鋪。
帳篷中剩下的醫師和病人家屬,以及清醒的傷者,此刻都戰戰兢兢地互相扶助着,在望着那邊駭人的情景。
淡淡的血紅色霧氣,正從胖子帕吉特的頭發和手指的末端,絲絲袅袅地滲透出來。
霧氣盤旋凝聚,在旁邊的空地上聚成了一個深紅色的漩渦,正在緩緩旋轉。
特賽深吸了口氣,指揮道,“其他人帶上病人,先撤出去。”
“老頭子該怎麽辦?”一個老婦人伏在她身前那張床上,摟着傷者,卻拖不動其沉重的身軀,她發出絕望的呼喊。“誰去帶他出來?”
歐也妮認出來,那是昨晚那位施法者拉姆齊老人的老伴,與兒子。
特賽猶豫地看了眼,分隔內外室的那張簾幕。
“你還想将更多人扯下水嗎?”另一個家屬在吼,“昨晚明明就是他冒進了!你們還想害死多少人?”
“……不能出去。”剩下的那個醫師顫抖着,在說,“這個死胖子,肯定是看到了昨天的火焰,才發生異變的。”
“我們和他在一個室內待了這麽久,此刻又再次目睹了黑火焰外的第二種異景,萬一邪異已經滲透入我們的身體……”
他的話語,令帳中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公主,別管我們了!”醫師懇求道,“你先出去,讓我們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站在帳篷外的歐也妮弓起身體,作為目睹了帳篷內景象的外人,她擔心自己會被揪出來滅口,此時正極力隐藏起自己的存在感。
雖然這些流浪者們如臨大敵,但歐也妮卻莫名地認為,着并不是什麽異變,而是……胖子帕吉特那個保镖召喚法術的效果。
頭發、指甲,血色霧氣與其滲出來的方式,總讓歐也妮覺得,這是豐饒女神教會體系裏的法術效果。
【祂的品味,也就這樣了。】
【安姆】适時地發出嘲諷,印證了歐也妮的猜想。
出色的保镖,還沒出場,就能用酷炫的出場方式,使敵人自危。
特賽沒有留意緊跟在她身後的歐也妮,她環視着帳篷中的衆人。
那些她熟悉的面孔上,正流露着或恐懼或麻木或畏縮的神情。但是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沒有任何人再求情。
他們正等待着特賽的裁決。
“都出去。”特賽再次重申指令。
“不會再有異變了。”
“不用等待剩下的族人前來此地了。”特賽作下決定,“我們現在就舉辦儀式,将我們的神明,從長久的噩夢中喚醒。”
“等祂的噩夢醒了,”她沉聲說道,“就不會再有異變了。”
帕吉特(抹眼淚):只有老師會溫柔地叫我的名字,其他人都管我叫死胖子。
【我沒帶死字。】
【其實,她在心裏也管你叫胖子帕吉特來着。】
帕吉特:我不信,你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