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墓中有鬼
墓中有鬼
深夜的盤山公路上寒風蕭瑟,瑪莎拉蒂平穩地行駛在瀝青馬路上,透過車窗往下望,傅楊能遠遠看見景南市CBD徹夜不滅的燈火。
那些花花綠綠的射燈在平日裏是讓人讨厭的光污染,但此時卻顯得分外親切。
傅楊的心髒仍舊砰砰狂跳,握着方向盤的手也在發抖,他強迫自己淡定下來,從後視鏡裏看向嵇靈,那個平常冷淡腼腆的隊友忽然無比陌生,傅楊嗓音發啞:“小七,你……”
嵇靈一直注視着窗外,目光沉沉:“往前開,別停。”
他補充:“我們還沒到安全的地方。”
傅楊忙不疊地踩下油門,王程軒跟着嵇靈的視線去看,剛瞄了一眼,又發出一聲怪叫,險些從座椅上蹦起來。
傅楊掌心全是冷汗,他看着前方沒法偏頭,聲線發澀:“怎麽了?”
王程軒:“影影影影影子!”
明月高懸,慘白的月光在地上灑下影子,形狀卻不是瑪莎拉蒂,而是一輛八擡大轎,那轎子沒有轎夫,也沒有馬拉,而是以和瑪莎拉蒂相同的速度飛快平移,就好像漂浮在了空中一樣。
王程軒驚恐地注視着地面,他的影子也不是短發襯衫的現代人,而是個高冠廣袖,頭發豎紮在腦後的古人!
他不敢再看,慘叫一聲:“傅傅傅傅楊!你的影子是正常的嗎?”
傅楊顧不得看路,飛快瞥向車窗,微微一頓,迷惑:“是正常的啊?”
他的影子寸頭襯衫,耳朵上紮着的耳飾也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他本人。
忽然,傅楊似有所覺,緩緩看向後排嵇靈的影子,臉色突地慘白。
後座的影子,分明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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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鬟雲鬓,簪着繁複的步搖,流蘇從雲鬓邊緣垂下,影子在月光下一晃一晃。
傅楊的脖子像生了鏽,他一點一點地扭頭,機械地看向車內的後視鏡。
後排是一位提着白紙燈籠的宮裝女子,面龐腫大浮起,成绀紫色,而她發白的瞳孔此時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後視鏡,唇角露出靜谧地微笑。
這分明是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體!
傅楊一腳踢在油門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跑車如野狗一般竄了出去。
王程軒沒看後座,只覺得背部被猛地一頂,車輛劇烈加速,也跟着慘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時,跑車的速度已接近200公裏/小時,盤上公路本就又窄又曲折,在馬達震耳欲聾的加速聲中,瑪莎拉蒂直直沖向防護杠,鐵制的欄杆在人類最頂尖的鋼鐵怪物面前如薄紙一樣,頃刻碾碎坍塌。
而在他們的正前方,就是神女峰高達千米的山崖。
傅楊瞳孔緊縮,不顧一切地踩下剎車。
此時剎車已然來不及了,跑車咻的沖了出去,前輪騰空,半個車身露在外面,眼看就要急墜而下!
傅楊剛要慘叫,餘光一掃,窗外青紫色的面龐浮現,那形容扭曲的宮裝女鬼扭動了車門把手,似乎想要探手進來。
他呼吸驟停,腎上腺素狂飙,一時不知道到底是被鬼掐死更恐怖,還是摔下去摔成肉泥更恐怖,一口氣窒在喉管不上不下,旋即,異變陡升起。
只見窗外金芒閃爍,恐怖的影子消失無蹤,一股巨力咻得從頭頂傳來,猛地拍在車頂,騰空而起的瑪莎拉蒂被啪唧拍了下來,輕飄飄如同小孩的模型玩具,底盤和崖壁邊緣相碰撞,吱嘎作響。
傅楊和王程軒被重重摔在座位上。
他們茫然的看向前方,傾斜的身體被強行扳正,視線緩緩齊平,仿佛有人以崖壁做杠杠,将跑車頭活生生地撬了上來。
他們還沒來得及查看發生了什麽,便發現瑪莎拉蒂正緩慢勻速後退,底盤和山崖邊緣的土石摩擦出刺耳的噪音,接着,跑車被平穩地拖到了路面上。
傅楊茫然看向旁邊,嵇靈的身影出現在了車窗外。
嵇靈俯下身子,敲了敲車窗:“出來吧。”
王程軒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摔出跑車,傅楊撐着軟掉的雙腿挪下來,他們環視一圈,同時鎖定了嵇靈的位置。
嵇靈已經走到了車的後面。
雖然不知道嵇靈到底是哪路高人,但他無疑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身邊才是安全的,兩人迅速站到嵇靈身後,王程軒看了眼他的愛車,又怪叫了一聲。
嵇靈看了眼瑪莎拉蒂的保險杠:“事出緊急,抱歉了。”
王程軒雙目圓睜,一句話也說不去來,他指着嵇靈:“你你你你!”又指着保險杠:“它它它它它?”
那段牢固無比的保險杠已經扭曲變形,向外突出,像是承受了極大的力道,讓鋼鐵也為之變形。
傅楊的腦海中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剛剛跑車沖出山崖,不會是被這個隊友拖着保險杠,硬生生拖回來了吧?”
這聽上很離譜,馬薩拉蒂重量近兩噸,加上跑車的加速度,猛犸巨象也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道,更遑論他身形薄弱的隊友,可是那一截變形的保險杠,底盤與沙石的摩擦聲,都無疑告訴傅楊,真相就是這樣。
但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嗎?
他神色複雜地看着嵇靈,青年還是那個清俊漂亮的模樣,脊背甚至可以說單薄孱弱。
嵇靈沒注意到傅楊的異樣,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四周,深夜的神女峰寂靜無人,此時更是安靜的過分,連蟬鳴鳥叫也沒有,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他們這群不速之客,還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嵇靈也懶得演了,他阖上雙目,指尖金光湧動,織成細密的網,飛速向四周鋪開,兩分鐘後,嵇靈睜開眼:“我們還在裏面,沒有走出來。”
經過剛剛一番驚險,王程軒的酒全醒了,他緊緊跟在嵇靈身後,像個追随老大的小尾巴,聞言忙不疊:“我們還在什麽裏面。”
嵇靈:“鬼怪的道場。”
王程軒磕磕巴巴:“什麽……什麽道場。”
“神鬼都可以煉化一方小世界,稱之為‘道場’,在道場中,道場的主人就是規則的制定者,有的道場只有指甲蓋那麽大,而有的能包容下一座山。”
傅楊:“所有的神鬼都有道場?”
嵇靈一頓,道:“是的。”
其實也不是所有,比如嵇靈本人,他就沒有道場。
白澤的道場能覆蓋一段江河,神女峰的無名女鬼能覆蓋半座山,但是嵇靈沒有,無論他怎麽修煉,都沒能修出道場。
好在以嵇靈的實力也不需要道場,他跳過這個話題,轉頭問道:“這山上有什麽傳說嗎?”
神女峰的鬼怪這麽強,連他都一時看不出破綻,不應該是第一次作案,之前應該也留有不少信息。
傅楊點頭:“有。”
他仔細思考:“傳言這神女山上,有一位神女。”
景南地界自古繁華,做過不少王朝的陪都,但同樣的,此地也屢次遭遇戰火,光是史書上有記載的屠城就有三次,屢遭劫掠。
而本地傳說中,每逢戰亂,窮苦的百姓都可以進神女山祈求神女娘娘的庇佑,神女會拆去自己的裙衩,換成金銀珠寶,送給活不下去的百姓。
王程軒道:“噢,這山上是有一座神女娘娘廟,聽說很是靈驗,本地人常來拜的,正月初一的頭炷香能炒到百八十萬。”
嵇靈皺眉:“這聽上去可不像一位會害人性命的惡神。”
他擡眼打量神女峰:“剛剛在車上,我看這山一峰獨秀,左右兩山環抱,中央一塊平直空地,兩邊各有溪流潺潺,确實是極好的風水,只是……”
王程軒一僵:“只是什麽?”
嵇靈道:“只是這風水不适合供神,只适合修墓。”
他擡步向前:“如果你坐在中央空地上,背靠神女主峰,面朝景南市,将神女峰看成座椅靠背,兩座側峰看作扶手,這便是極好的道家風水‘天子坐明堂’,一般用來安葬王孫貴族。”
王程軒道:“我記得景南市一直有傳言,說民國時代有一夥盜墓賊駐紮神女峰,想要盜附近一座大墓,他們拉來了鋼炮火铳轟開墓門,比地方軍閥還要聲勢浩大,但最後都死在了山上,沒人下來。”
嵇靈點頭:“上山一趟吧。”
若他所料不錯,山上應該有座大墓,而這個墓,就是破解道場的關鍵所在。
馬薩拉蒂已經徹底熄火,點都點不動了,只能靠腿往上爬,而王老板顯然也沒心情心疼他的愛車,他和傅楊一左一右,成了‘左右護法’,将嵇靈堵在中間,王程軒猶豫再三,伸手揪住了嵇靈的衣角。
他笑容燦爛,嘗試套近乎:“高人,您剛剛啪的一下點燃的那個火,然後牆壁哐的一下就消失了,那是怎麽回事啊?”
嵇靈道:“那不是真的牆壁,是幻象,火是太陽真火,恰好能堪破一切虛幻。”
太陽真火,天下萬火之祖,是扶桑大帝的本命靈火,有誅邪掃穢的能力。這種天下至高至強的火焰,嵇靈本來是無法使用的,但他的琴是扶桑樹枝做成,扶桑樹終日伴随太陽升落,天然蘊有一點靈火,他這才能借用太陽真火。
王程軒搓了搓手:“高人,是那個神話裏的太陽真火嗎?”
嵇靈停頓了片刻,眼前這個王姓總裁說是了解神話,實際上連扶桑大帝都不認識,嵇靈實在不知道他看得是哪家的神話,含糊道:“應該吧。”
“能收服這麽厲害的火焰,高人你一定很厲害吧?”王程軒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能否告訴我您的尊號啊,我回去把您供起來。”
嵇靈表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他心道“在下不才,正是貴游戲中不算哪根蔥的R卡嵇靈是也。”
但如果他現在說出這句話,王程軒怕不是要吓得當場跪下。
頂着王總裁殷殷切切的目光,嵇靈默默把這句話收回去,扭頭道:“都是虛名,不足挂齒,我們走吧。”
他們跨出盤山公路,在一旁找到了一處上山的小道,小道水泥修葺,有一米多寬,王程軒道:“這應該是游客上山的道路。”
幾人沿着小道向上走,看見了個方方正正的木制建築,嵇靈三人繞到正面,擡頭看見一塊懸挂的牌匾,上書三個大字“售票處”,售票處後面是一圈鐵欄杆,将裏面一大塊地圍了起來。
王程軒扒拉着鐵欄杆,踮腳往裏看,裏面松柏掩映,林木蔥茏,依稀可見朱紅的翹角飛檐,中央一尊方形的青銅香爐,裏面還有未滅的煙灰。
王程軒扭頭:“我們繞到神女娘娘廟來了!”
他解釋:“神女娘娘是景南百姓自古以來的信仰,這座廟五代時期就有了,幾次焚毀又重修,現在是五A級旅游風景區,進去要門票的。”
話音未落,嵇靈在鐵栅欄上一點,如武俠小說裏淩波踏水的高人,輕巧地翻了進去。
王程軒:“?”
還未等他詫異,傅楊挽起袖子,在大門上一個借力,手臂肱二頭肌隆起,也翻了進去。
王程軒:“……”
他目測了一下欄杆的高度,咽了口唾沫,抓住鐵欄杆,緊張道:“你們不會把我丢在這裏吧?”
此地鬼氣森森,要是嵇靈和傅楊都進去了,他怕不是要當場吓死。
嵇靈已經走出去快十米,他伸手打了個響指,門鎖應聲而落。
王程軒連忙跟了進來。
景區規模不小,林林總總十幾棟建築,最中央的便是神女娘娘的廟宇,幾人走到廟前廣場,王程軒對着大殿三鞠躬,神神叨叨地念了些有的沒的,大意是祈求神女保佑,而後雙掌合十,跪在了蒲團上,模樣分外虔誠。
嵇靈繞過他,涼涼道:“這神女是道家的神仙,你打的是佛家的手勢。”
王程軒維持着雙手合十的動作,茫然:“啊?”
嵇靈并不說過,他繞過跪地不起的王程軒,往另一邊走去。
王程軒一愣:“我們不進廟嗎?”
“不進。”嵇靈的聲音遠遠傳來:“這廟中無神,但廟下有墓,墓中有鬼,我已經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