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游戲設定
游戲設定
景南市是有名的經濟示範區,主城區不許建獨棟別墅,王老板的三層豪宅在郊外,神女山的腳下。
從原身的記憶裏,嵇靈得知這神女山是一處風景秀麗的旅游度假區,山不大,但勝在離主城區近,本地人常來爬山放風筝,山下則是景南最大的綜合會館。
傅楊在導航上輸入地址,屏幕上很快跳出路線,景南主城區在神女山西邊,王成思的別墅則在東邊,他們要開上盤山公路,繞整個山峰轉一圈,才能抵達王程軒的住處。
路途遙遠,王程軒喝多了酒,昏昏欲睡,傅楊板着臉一言不發,嵇靈在車後排摸了摸,摸到一本厚重的硬殼書。
他将硬殼書拿起來,封面是一堆花花綠綠的小人堆在一起,嵇靈定睛一看,鑲邊的位置有個白金配色,墜赤紅璎珞的小人,那是他自己。
這是游戲《神靈降世》的設定集。
很多游戲都會出設定集,包括游戲的背景,角色的人物故事、設定,以及開發者的手跡等等,供玩家收藏。《神靈降世》也不例外。
嵇靈翻開設定集,第一頁就是白澤。
作為游戲中人氣很高的SSR,白澤非常有排面,他占了足足五頁。
第一頁是手繪的白澤原型,參考了古書《白澤精怪圖》的設定,頭生龍角的巨大神獸傲然立在山巅之上,湛藍的眼眸古奧威嚴,他漠視着前方,像一位巡視天下的君王;第二頁是他的角色立繪,帶單片眼鏡的青年在花叢中回首微笑,文質彬彬;後面則是背景人設,故事劇情,還有主創的心得感悟,足足幾千字,密密麻麻,足見制作組在這個角色上傾注的心血。
嵇靈往後翻了翻,在犄角旮旯翻到了他自己。
作為一張平平無奇的R卡,嵇靈就非常沒有排面了。
他的立繪委委屈屈地縮在設定集邊角,動作死板僵硬,畫風潦草粗糙,寥寥兩句話便介紹了他的生平。
“嵇靈,大荒琴聖,擅音律鼓琴,長居廟山之上,懷中抱一古琴。傳說他手中的古琴乃上古神樹扶桑木的枝條所作,琴上有四字琴銘《太古遺音》。”
文字介紹下面是個Q版小人,手中抱着一把金光燦燦的古琴,琴上有《太古遺音》四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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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靈咦了一聲,心道:“居然沒說錯。”
雖然這游戲畫他畫的很不走心,但資料都是對的,嵇靈确實有大荒琴聖的稱號,武器是把古琴,琴是上古神樹扶桑木的枝條所作,背面刻有琴銘《太古遺音》。
他翻的認真,王程軒昏昏沉沉地擡起頭,搭話道:“你知道這個游戲?”
嵇靈嗯了一聲。
何止知道,他就是這游戲的角色卡本尊,玩家抽不中SSR的怨念全堆到了他這裏,害得他苦不堪言。
聽他這麽說,王程軒有點興奮:“現在喜歡神話傳說的人不多見了啊。”
他從椅背上坐直身體:“要我說,現在快餐文化太多了,還是應該多看有深度的東西,比如《山海經》什麽的。”
嵇靈奇道:“既然你喜歡神話,為什麽将嵇靈設定為R卡?他和白澤是一個等級的。”
花襯衫介紹王程軒的時候,說他喜歡神鬼志怪的故事,王程軒自己也提到了山海經,那他應該了解嵇靈和白澤實力相仿,地位相當,嵇靈有點好奇,他是出于什麽樣的考量,使得兩張卡牌的差距如此巨大。
聞言,王程軒嗤笑一聲,揮手不屑道:“白澤是上古神獸,嵇靈是那根蔥?他怎麽配和白澤相提并論?”
嵇靈:“……”
他不得不為自己辯解兩句:“嵇靈也是僅次于太古三尊之下的仙神,常年伴随扶桑君左右。”
太古三尊分別是日主、月主和淵主,分別掌管日月與淵,是這天下最顯赫的神靈。
而在三尊之中,又以日主扶桑君的地位最為顯赫。在神話傳說中,扶桑樹是“天下至高之樹”,上可通九淵,下可通三泉,而太陽便高懸于扶桑神樹的枝條之上,扶桑君因此得名。嵇靈能常年伴随扶桑君左右,足見他地位不凡。
王程軒再次嗤笑一聲:“扶桑君?扶桑君又是哪根蔥?”
嵇靈:“……”
他默默轉開臉,拒絕和王程軒交流。
傅楊絞盡腦汁,想要參與進對話中,可惜他實在不知道‘扶桑’‘白澤’‘嵇靈’都是些什麽玩意兒,完全插不上話,只能沉默着打方向盤,随着夜色漸濃,瑪莎拉蒂在城市繁華的街道上打了個彎,轉入神女山的盤山公路中。
夜幕之中,神女山的山峰影影幢幢,宛若覆壓的巨手。
景南市是丘陵地貌,山峰多且起伏,神女峰是最高一座,伴有諸多矮小的側峰,盤山公路上有很多隧道,最長的一條足足兩公裏,名叫神女隧道。
半夜十二點整,瑪莎拉蒂準時經過神女隧道。
山路上空無一人,隧道中的燈陰暗幽微,車道在視線盡頭收束成漆黑的圓洞,活像什麽巨獸張大的嘴。
王程軒靠着椅背睡覺,汽車開出三百米,他忽然一哆嗦,伸手抱住胳膊:“我怎麽感覺有點冷啊?”
傅楊不以為意:“可能夜間降溫了吧?”
他殷勤脫下外套,遞給王成思:“您穿?”
王成思也不客氣,披上來穿好,他打了大大一個噴嚏,擦着鼻子道:“這隧道真黑啊,景南市的財政已經差到交不起公路電費了嗎……”
這條路他經常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往日的燈光要明亮一些,今日的路燈則忽閃忽閃的,不像是220V交流電供給的穩定光源,倒像是燈籠裏搖曳的燭火。
話音未落,隧道的燈劇烈的閃爍兩下,忽然啪的一聲,滅了。
瞬間,隧道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王程軒忍不住爆粗:“操。”
傅楊一腳剎車,瑪莎拉蒂急停在隧道中央,此時他們前後俱是一公裏長的隧道,黑漆漆看不見盡頭。
整整兩公裏,只剩下了車燈一個照明源,就像是漆黑大海上的孤島,求助無援。
車燈的亮度有限,堪堪看清前面十幾米,傅楊看了眼手機,12:03,他踩下油門,安撫道:“沒關系,大概是停電了,也就只剩下一公裏了,我們開慢點,馬上就開出去了。”
王程軒的酒醒了一半,他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死死盯着前方,等待隧道的盡頭出現在視線裏。
跑車慢慢的行駛起來。
五分鐘後,王程軒嗓音顫抖:“我們走了多久了?”
五分鐘一公裏,別說是以速度着稱的瑪莎拉蒂了,就算是騎自行車,他們也該騎出去了,但是隧道一直黑洞洞的,看不見盡頭。
他哆嗦着去摸手機,點亮屏幕,看見那清晰的12:03,微微松了一口氣。
王程軒:“我們可能是太緊張了,太緊張的時候會覺得時間過的慢,其實沒走多少路嘛哈哈哈。”
但是車內寂靜無聲,沒人附和他。
王程軒望旁邊看去,傅楊一聲不吭,他臉色慘白,死死地盯着駕駛位的儀表盤,像是看見了什麽可怖的事情。
王程軒毛骨悚然,他戳了戳傅楊的肩膀:“喂,你怎麽不說話?我說得對不對?就是我們太緊張了吧哈哈哈。”
傅楊搖頭:“不是。”
他點在儀表盤的裏程計數器上,語調澀然:“這是這輛車的總裏程數儀表盤,剛剛是24328公裏,現在是24331,我們足足走了三公裏。”
這神女峰隧道總共才兩公裏長,三公裏足夠貫穿隧道,他們怎麽可能還在隧道中?
王程軒陡然坐直身體,結結巴巴:“什,什麽意思?”
傅楊緊抿住唇,他重新點燃發動機,故作輕松道:“或許是我看錯了,再走走看吧。”
這一回,前排的傅楊和王程軒都神色緊繃,緊張到了極點。
嵇靈坐在後排,從車窗看向黑漆漆的隧道,心道:“鬼蜮伎倆。”
這手段俗稱鬼打牆,凡人見得不多,嵇靈卻再熟悉不過了。
神仙妖鬼到了一定修為,都有自己的道場,或者說領域。這種領域來源于現實,卻超脫于現實,是普通人難以察覺的高維空間,留有接口和現實世界相連,而這個道場的接口就在神女峰隧道之中,從隧道的燈滅開始,他們就被包進了某個鬼怪的道場之中。
既然是道場,就必然有突破的節點,汽車勻速向前,借着車燈那點光亮,嵇靈偏頭看向窗戶,仔細地掃過隧道每一寸,掃過地面和石灰塗成的白牆。
還沒等他看出什麽,跑車忽然一個急剎,瑪莎拉蒂在水泥地上拉出漆黑的印子,橡膠輪胎劇烈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前排的王程軒和傅楊同時怪叫起來。
傅楊是團內的rapper,嗓音是被粉絲稱為‘蘇到腿軟’的煙嗓低音炮,此時卻叫出了刺耳的男高音,王程軒則喊到破音,活像一只尖叫的鴨子。
嵇靈面無表情的堵住了耳朵。
他越過兩人頭頂,往前看去,在隧道對面,一群人幽幽走來,都邁着小碎步,腳不沾地,像是在飄。
那是一群穿着宮裝的女人。
女人們都簪纓戴翠,服朱着紫,看上去非富即貴,卻個個面部淤紫腫脹,表情猙獰到看不清五官,她們提着白紙紮成的燈籠,向車子的方向緩緩飄來,燈籠在漆黑的隧道裏發散出慘白的熒光。
王程軒已經要暈過去了。
傅楊嘴唇哆嗦,握着方向盤的手不住發抖,他是個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又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自诩陰邪不侵,但現在一群詭異的宮裝女人出現在隧道前,還提着死人用的白紙燈籠,他實在沒法再淡定下去。
關鍵時刻,傅楊保有僅存的理智,他猛打方向盤,一個急轉,想要向後沖去,腳已經放在了油門上,卻硬生生地頓住了。
在隧道的另一面,同樣是十幾個提燈籠的宮裝女人,正不緊不慢地向這邊飄來。
他們被前後夾擊了。
王程軒再次發出怪叫,他解開安全帶,跳到傅楊身上,緊緊攬着他,活像抓着救命稻草。
若是一個小時前王程軒這樣表現,傅楊一定是開心的,但他現在心如死灰,完全沒有搭理王程軒的心情,過量的腎上腺素泵入血液,他瞳孔放大,心髒砰砰狂跳,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多年構建的無神主義瞬間崩塌,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這他媽的是鬼嗎?”
漆黑的盤山隧道,腳不沾地的宮裝女人,除了鬼,還有其他選項嗎?
女人們越靠越進,提着的燈籠燭火幽微,随着她們的行動起伏,像一片漂浮的鬼火。
傅楊和王程軒瞳孔放大,齊齊顫抖起來。
就在他們手足無措之際,後排傳來一聲清脆的‘啪嗒’聲。
嵇靈合上了膝蓋上的設定集,平靜道:“開車。”
他的聲線很冷,很平和,甚至不含命令的意味,卻莫名讓人信服。
傅楊一愣。
嵇靈重複:“開車。”
這聲如驚雷在耳,傅楊終于想起了隊友的不尋常,他陡然升起了求生的欲望,一把掀開身上的王程軒,将這位身價不斐的老板丢垃圾一樣丢在椅子上,而後拉下操縱杆,猛踩下油門,就要朝前方沖去。
坐以待斃也是死,沖過去也是死,萬一瑪莎拉蒂的物理攻擊能把女鬼撞死呢?
嵇靈見狀,輕聲嘆氣。
他擡起手指,給傅楊指路:“最快速度,撞那裏。”
傅楊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嵇靈指的地方,赫然是隧道的牆壁,而牆壁後面便是神女峰千萬年屹立不倒的堅硬岩石,以瑪莎拉蒂的速度去撞,只會車毀人亡。
嵇靈平平道:“撞。”
傅楊一咬牙,油門踩到底,瑪莎拉蒂的馬達發出咆哮的轟鳴,這輛鋼鐵載具陡然加速,直直朝牆壁撞了過去。
在即将撞牆的霎那,餘光中,傅楊看見嵇靈伸出了手。
這位舉止奇怪的隊友俯身向前,探出手來,而在他的掌中,一朵赤金色的火焰煊赫明亮,騰躍的光暈灼如烈陽,似乎能奪盡一切光芒。
而在那火焰光芒觸及的瞬間,那堵堅不可摧的牆壁忽然扭曲,融化,最後消解,化為虛無。
在牆壁之後,露出了一輪高懸中天的明月。
他們已經沖出了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