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個人
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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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警察都安靜了，好像找到了一條線，順着摸到了簡缙這個飄忽如魔鬼的生靈最本源的邪惡源頭。
初始為罪。
邊江看完了視頻，卻将目光前擡，看向對面牆壁上貼滿的照片，一個高智商的人，而且心性偏執，還有點強迫症，牆上的照片很多，但并不零亂，邊邊忽然拉開了坐在椅子上的小A，蹤跡坐了下去，身體放松，椅背往後仰...
衆警察看到自家隊長做了一個奇怪，卻契合簡缙的坐姿。
随意，高高在上，輕蔑...
他目光所在。
詹歡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過了會，她走到牆邊，伸手指了一張照片，問：“這張？”
邊江點點頭。
衆人恍然——牆上的照片基本都是簡舒，但有很多風景照，而對于簡缙這種心中藏着秘密跟情感的人而言，在這個完全屬于他自己的秘密之地，他坐下後第一眼關注的一定是他內心最在意的。
而詹歡指着的那張照片是......
一個穿着風衣的年輕女子背對着所有人，站在一片蘆葦蕩前面，不遠處波光粼粼，黃昏夕陽...那一刻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偷拍這一幕的人，當時心态一定很不穩。
“沒有調整光線跟角度，不複從容，也不像其他照片一樣顯露自己的攝影技術，看來他很介意簡舒來這裏。”
“還有這個是長大後的簡舒吧，看樣子是前段時間的事，你們不是說她之前好像被人跟蹤嗎？看來當時跟蹤她的人不止一波，他隐得最深，在外面的不在場證明估計也是假的。”
詹歡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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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椅子上的邊江卻迅速兩下拷貝了電腦上的監控視頻，然後起身過來，“他一直在盯着她，掌控她的一切，所以那次我們到了他們老家，他第一時間就到來了，不過我猜這不是他這些年的毛病。”
他說着，一把撕下了這張照片，詹歡便看到下面還有一張貼着的照片。
幾乎一模一樣。
只不過風姿綽約的年輕女子變成了穿着校服的孤僻少女，她們幾乎站在同一個位置，而背景也幾乎雷同。
湖泊，蘆葦蕩，遠方模糊的背景...
詹歡幾乎心裏一驚，心裏閃過一個念頭：要麽宿命，要麽執念。
“聯系濱江警局，讓他們調人先去簡家大院。”
邊江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現在已經淩晨四點了。
他很肯定，簡缙一定會把簡舒帶會老家。
最大的可能就是簡家大院。
兩個小時後，濱江警局老張來了電話，說他們到了簡家大院，并未發現簡缙的蹤影。
此時邊江等人已經進入濱江市區，天也亮了，得到這個消息後，小A等人面面相觑，難道他們判斷錯誤，簡缙沒帶簡舒來濱江？可監控裏查到他的車子行駛方向分明就是濱江，不過後面他抄了小道，從監控消失了。
衆人茫然之際，邊江的手機響了，有短信，開車的他本不欲例，卻看到發信方號碼是簡舒。
副駕駛座的小A幫他打開短信，裏面是一個鏈接。
簡舒已經被帶走了，難道是簡缙發的？
小A點開後卻發現裏面是定位系統。
“是不是簡缙故意發來的，是一個陷阱？”
“老大，這個定位地址一直沒動，好像是...”
小A報了出來，衆人面面相觑。
那不是那個爛尾樓小區，也是林洋死去的地方嗎？
邊江面色沉沉，更關注鏈接上面的文字信息——邊警官，你知道火車下一站會通向哪裏嗎？
只這條信息，他就知道這不是簡缙發了，是簡舒。
應該是她提前将短信定時，算好了瞬間發給她，而這個時間大概是她預判自己會被簡缙殺死的時間。
簡缙辦事滴水不漏，以前的案子根本沒有證據拿他問罪，但這次不一樣。
只要她死在他手裏，他就插翅難逃。
尤其是這個時間點，他肯定連證據跟屍體都來不及處理。
那麽在此之前，她應該已經在激怒簡缙了。
邊江咬了咬壓根，一轉方向盤，車子轉了個方向，警車疾馳而去！
小A見狀也聯系了濱江的警力往那邊趕。
十五分鐘後，爛尾小區外的車道隐蔽處，但在這，他們看到了不遠處有兩輛車。
兩輛？
此時得到交管局那邊最終有所發現的監控追蹤調查結果，簡缙那邊跟丢了，但林承那邊有了發現，他也到這了。
“就在你們五分鐘之前，他也拐進了那個小區。”還在交管局的警員看了下監控時間說道。
聽到這個消息的邊江皺了眉頭。
他最怕的就是林承跟簡缙對上，兩虎相鬥必有一死，而夾在其中的簡舒很難保證安全。
他聯系了後面車子內的警員以及救護車要保持距離跟警惕，随時接應。
外頭車上的詹歡看了一眼湖泊對岸的爛尾樓，忽然想起自己也見過林洋慘死的照片，忍不住皺眉。
這不是個好地方。
就在衆警員悄然下車想要偷摸進去的時候，砰！！
兩聲槍響忽然爆發。
所有警察一驚，湖邊的詹歡下意識擡頭看向聲音傳來的那棟爛尾樓高處。
從這裏看不到裏面虛實，但肯定出事了、
槍？誰開的槍？
“他們兩個可能都有槍，注意！”邊江從車後背箱拿出了一捆繩子，接着通過對講機讓所有警員配合前進，而他自己卻以極快的速度沖向建築...
此時情況已然萬分危機，那樓中對射的簡缙跟林承卻都有意避開了簡舒這邊，反正這一層很寬敞，一根根柱子都是遮掩點，兩人閃避射擊，來回了好幾發子彈，直到...簡舒在另一邊看到簡缙背靠着一根柱子，從褲兜裏拿出了一個遙控器。
她忽然明白了什麽，瞳孔放大，發出嗚嗚聲。
但來不及了。
簡缙按下按鈕，林承直接被藏在天花板上的弩箭射中了右後胸。
顯然之前簡缙的射擊都是為了逼林承到弩箭的射擊點。
倒地時，林承看到上頭不起眼的角落駕着好幾個機械弩。
也對，簡缙又不是一時興起的事，早有算計，所以在這布置了可以暗殺他的機械弩，今天就是等着林承來。
十有八九這些機械弩還是他自己動手做的，畢竟他名下産業就有相關機床設備。
林承艱難翻滾了身體，避開弩箭下一波的射擊角度，試圖舉起槍瞄準走近的簡缙，但簡缙狠辣，開槍比他快，一槍就打在了他的手腕。
手掌被射穿，槍支也掉落在地。
簡舒看着林承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再看簡缙握着槍走近，她的心髒劇烈跳動，當即歪了身體，倒在地上後用粗粝地面磨開了嘴上膠帶一角。
此時，簡缙已經将槍口對準了林承，正要直接射殺他。
“簡缙！！”
她一聲呼喚，夾帶着哀求，簡缙好像就在等着，轉頭看向她，好整以暇道“想好怎麽求我，才能讓我不殺他了嗎？”
簡舒瞳孔顫抖，臉色蒼白，一向思維缜密細膩的她此刻卻說不出話來，因為她想不到怎麽求。
而她還沒開口，砰！
一顆子彈射穿了林承的左腿。
血濺射出來，地上染了大片。
簡舒臉色更蒼白了，而林承沒有出半點聲音。
但簡缙面無表情，緩緩道：“想不通？還是一早就知道我最讨厭你為了這麽一個廢物求我。就好像林洋，他算什麽東西，明明懦弱無能，只會拖你後腿。如果不是他自以為是，跑去跟蹤簡東城，簡東城會發現這一切？會惱羞成怒折磨你？”
林承一愣，看向簡舒，卻看到她嘴唇都沒了血色。
簡舒一下子就想起了五年前最後那段被關禁閉的日子。
三天，黑暗，斷水斷糧，赤身裸體，直到她幾乎要崩潰的時候，簡東城來了，帶着食物跟水，像是馴化野獸一樣，要她趴在地上搖尾乞憐。
那一次，她丢掉了所有的尊嚴。
後來她出去了，冷漠跟林洋斷交，當時她是最卑劣的，憤怒又絕望。
因為他去找簡東城讓她遭遇那樣的折磨而憤怒。
因為哪怕他們都在努力掙紮卻發現自己付不起代價而絕望。
還是，因為無地自容。
她依舊不肯言明一切，哪怕她早就沒了尊嚴。
他很難過，紅着眼求她，甚至下跪了。
她幾乎要動搖了，甚至想過大不了魚死網破，可她看到了林洋掉在地上的書包，看到了裏面厚厚的筆記。
高考快到了。
他的父母曾經那麽殷切地感激她，視她為救難的神明，面孔樸實而充沛希望，但也飽經風霜，還不到50，卻都兩鬓斑白。
那是她所經歷之外的另一種苦難，說起來人人都有，或許比她還難以擺脫。
她當時想，她不能連累他。
這世上很多人都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他們都是在淤泥裏的蝼蟻，這一生只有一次機會。
他跟她不一樣。
所以她低着頭，說：“等你考上大學了，有了能力，再與我說這些話吧，不要連累我。”
不要連累我。
後來他果然沒有再連累她。
那是最後一面。
“所以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利用嚴桢殺林洋，殺程海，殺...殺了那麽多人，都只是為了我？”
簡缙：“是啊，我希望你會這麽想，難道你不覺得你對我很重要嗎？”
他想拖她一起下地獄，責任平攤？
簡舒的聲音沙啞，卻突然極度冷靜：“其實你不該選這裏，說白了，今天林承死在這，左不過他們一家四口團聚吧，但你我呢？不論我是否會死在這，也是否你會死在這，你都是一個人。”
“簡缙，生前孤獨，死後也孤獨，你不覺得可悲嗎？”
她在想，現在邊江應該已經收到短信，快趕到這了，她得拖延時間。
“其實你不應該選這個地方，你應該選簡家大院。”
簡舒的聲音憂柔而沙啞，不緊不慢道：“起碼那是你的家，起碼你的媽媽會站在你那邊。”
她這話紮心得很，怕是故意的，報複他剛剛所言。。
簡缙笑了。
“站在我這邊？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當年是我推她下樓。阿舒，我有點好奇，你是怎麽知道的，因為高跟鞋？”
雖然的确吸引了簡缙的注意力，但簡舒有點意外他會關注這個點。
“不，是因為我發現你是一個言行邏輯能合一的人，但在以前...你幫簡東城，并不符合你的邏輯，我就猜測你可能有把柄在他手裏，思來想去，也只有你媽媽的死最有嫌疑。”
“所以，簡東城拿捏着這個把柄，要你幫他算計我，你答應了。”
你看，之前她還能因過往煽情，但總能用最短的時間冷靜下來，現在拿捏起這些舊事都沒了情緒的波瀾。
某種意義上，倆兄妹現在很像，都在鋼絲上行走，下面是岩漿煉獄。
“對，我答應了。”簡缙似有嘆息，似乎陷入沉思，而在簡舒暗暗松一口氣的時候，砰！！
下一顆子彈突然再次射在了林承身上。
簡舒呼吸卡在咽喉，盯着簡缙，後者朝她微笑。
“為了救他，掰扯這些你最不想提及的舊事來拖延時間。”
“可我總是上當。”
“但這是最後一次了。”
簡缙正要對準林承的眉心扣動扳機。
簡舒驚恐時卻看到樓上外面刷一下掉下一根繩子，一個人順着繩子垂落下來且跳入。
簡缙聽到動靜，直接放棄射殺林承，而跳入的邊江如同天降的神兵，拔出腰上的槍就要射擊了，但簡缙已然閃避，一把拉起簡舒，将她控在身前。
邊江變了臉色，“你放開她！”
簡缙冷笑着，不說話，拖着簡舒往窗口那邊挪。
邊江投鼠忌器，不敢射擊，此時躲在外面的其他警察也紛紛沖入，勒令簡缙放人。
之前他們的策略是未免在裏面槍戰時候貿然闖入導致兩人狗急跳牆或者擦槍走火傷害了簡舒，由邊江先摸到樓上去，以繩索從落地窗口吊入吸引注意，然後躲在外面的他們沖進去控制局面，但沒想到簡缙這人身體素質跟反應這麽強，直接避開了，還鉗制了簡舒。
眼看着這麽多警察，這麽多槍口對準，簡缙不慌不忙，只用槍口抵着簡舒的太陽穴，在她身後用極溫柔的語氣問她。
“阿舒，你知道我從來不會回頭的，是嗎？”
簡舒垂眸，“是，我知道。”
“那你跟我一起死吧，這一次，你不要騙我，好不好。”
簡舒忽然特別難過，明明在此之前，她厭惡他，忌憚他，想着他得到應有的懲罰，從此遠離她，就好像那把特意添加的門鎖。
但她又切實為此感到痛苦。
人是不是都這樣，對錯跟感情是兩碼事。
身後風很大，吹動了他們的頭發，也許那一刻他們的頭發糾纏到了一起。
其實很久之前他們就糾纏到一起了。
本就分不開。
明明邊江他們就在跟前，簡舒其實也沒有太大的歡喜，只是覺得...好像這種下場，也在她原有的計劃之內。
設想過的吧。
“好。”
她聽到自己這麽說。
就這麽一聲，邊江他們神色變了，但身後的簡缙卻用力從身後抱緊了她，什麽都沒說，但微微顫抖，最後輕笑了下，又突然松開一些...簡舒感覺到了他的松開，好像在遠離。
但下一秒，有警察驚呼。
一個黑影竄過去了，是林承，奄奄一息的他忽然爆起，手中利刃從斜後方直朝簡缙的後胸。
插入左胸心髒。
就一下。
利刃的尖端入了胸膛，距離簡舒卻有距離，但她仍舊感覺到了本松開的簡缙胸膛再一次貼近她後背的觸感。
那一刻，她的心跳，他的心跳...
她聽到了他粗重了一些的呼吸，而後林承從身後鉗制住了簡缙的脖子，瘋狂将他往後拉。
不管是此前她跟簡缙單獨的接觸，還是他們三人照面的接觸，不管他們中間糾葛了多少仇怨跟性命，他們都做不到歇斯底裏追問過去或追究過錯，是不在意嗎？
不，是太疲憊了，太偏執了，已無所謂真相，只想着将它了結，于是連話都不願意多說，也不願意為此付出更多的情感。
要麽生，要麽死。
邊江等人箭步沖來，但還是慢了一步。
時間放慢，一切放慢。
簡舒感覺到簡缙主動給松開了她，她轉身，看到林承拖着簡缙朝着窗口外面挪。
不！！
她看到了兩雙眼睛。
林承的。
悲傷而決然。
簡缙的。
他在笑，眼裏的...卻仿佛跟林承雷同。
那一刻，兩雙眼睛似乎融合在一起，他們的身影也開始模糊。
變成了一個人的臉。
林洋。
簡舒忽然覺得腦袋裏面特別痛，痛到所有畫面都連閃，眼前視線也混沌了，隐約聽到了火車的聲音...
終于結束了，就這麽結束了。
一個不留。
只留她一個。
所以人人都一往無前顧自離開。
她本該放松的，如纏繞她的荊棘終于被斬斷，但她才發現荊棘離體時勾拽血肉的疼痛才是最可怕的。
還有孤獨。
傷口留在身上，都是疤痕，都是痕跡，每天看到都像是重複的經歷。
她害怕的。
害怕到可以一口氣忘掉記憶。
可這次不行了。
因為再沒有人可以聯系到這些記憶，它就變成她一個人的。
像是那個緊閉黑暗的地下室。
一個人的。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充沛的澀痛從五髒六腑攀附而上，變成了無窮的孤獨，內在無知覺，四肢卻像是被控制，她的腳邁出去了，下意識就沖了過去，幾乎緊跟着兩人。
迎着風，她也栽了下去。
後頭的警察吓得哆嗦，紛紛沖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