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街上空蕩蕩,商店的鐵制卷簾門關上了。在一片寂靜中,只聽得鐵門發出的金屬聲。是戰争時期穿透人耳膜的那種聲音。
雪莉打份零工能勉強填飽肚子。
“不能給她,這個人是慣犯。”
眼看就要拿到食物,施瓦茨帶隊趕到。
她向店主解釋:“不是這樣,您聽我.....”
“別白費力氣了,這些人都能作證。”
大庭廣衆下他拿出傳喚記錄。
雪莉哼笑一聲,“您還真是個賤人吶。”
“随你怎麽想。”他一臉得意,用手摸了摸鼻子,“當初您也沒給我面子。”
“好,好.......”
“那就再好不過了。”他揮手,示意士兵帶走她。
雪莉飛速提起身後的木桶,澆他一身漿糊。還未意識到發生什麽,施瓦茨就被推到在地。雪莉跨在他身上,對着那可惡的模樣一通亂拳。
不過,很快被制服了。
“我說過,您跑不了。”施瓦茨擦掉血,露出狡猾的目光。
他把雪莉送到警察局。
萊昂驚訝于她的堕落,覺得現在她活着還不如死了,死去的她起碼是聖潔的。
他一板一眼審問:“您變化真大。”
她轉着襯衫的紐扣,聲音出奇的平靜:“是的。”
她認為錢是最重要的,有了它足以解決當前窘迫。連最基本溫飽都沒有,抱在一起只能活活餓死。她四處借錢,日日被催債,那種滋味永生難忘。
她不想死的不體面。即便要自盡,也會找一片田野,躺進漫山遍野的矢車菊中。
此時的德國已如風中殘燭,東面是俄軍,而西面的英美也來了。線路只剩下飛往瑞典的航班。雪莉覺得她還沒完蛋,必須要趕在柏林陷落前賺夠機票錢。她身上有種不倒翁一樣的越挫越勇的特質。
外面傳來爆破聲,建築物被擊中後炮彈碎片和石塊像大雨般落下。
警報結束人群開始騷動,人們拍拍灰塵走出地下碉堡,走道吹過的風依然熱氣逼人。
正午時刻的光線也因煙塵朦胧而變得光怪陸離,如同鬼魅。
一位滿頭白發的斯拉夫人跌倒在路邊。他額前有道化膿的傷口,臉上傷口也裂開了。
“您可以靠着我。”雪莉扶起他。
“謝謝,我得幹活去。”
她幹坐半個鐘頭,碰見兩次空襲。想來想去,決定去夜總會投奔瑪爾薇。
在那裏,她做了康拉德将軍的情婦。塞弗特夫人得以重新被醫治。
他是霍夫曼的舅舅,當這位老将軍伸手求愛時她沒有拒絕。他給她的報酬多,不過有一點雪莉很惱火,他熱衷于奔放的體位。
在康德拉将軍看來她缺少活力,哪怕躺在一起也是活人死态,完全感受不到熱情。
為緩解空他虛強迫她肌肉注射。
雪莉巴不得他死,可藥瘾一犯又谄媚跪在他面前。歡愛時她會閉上眼,他們舅甥二人的眼睛相似。
不同的是前者透着陰鸷,而他總帶着一種悲憫。當她眯着眼睛,感受在自己身上猛烈裝撞擊的老頭,眼前總會浮現出霍夫曼的面孔。她想起病床上那可憐巴巴的面孔和那雙臃腫的手。
·
西爾維娅收到弟弟家書,霍夫曼囑托她幫助雪莉。信已經遲了一個月,怕惹丈夫不高興她采取了冷處理方式。她對雪莉沒有好感,只是母親很喜歡她。她總是問雪莉什麽時候來。西爾維娅更氣了,不準仆人向母親提起有關雪莉的一切。
對霍夫曼她又愛又恨,她将弟弟視為不幸的根源。榮譽、權力、以及長輩的偏愛,他永遠是那麽完美,令她難以企及。
小時候,西爾維娅會在水杯裏放入安眠藥,好讓他在課堂上打瞌睡。長大後,事情難辦多了。
霍夫曼每獲得一次榮譽,對西爾維娅都是一次打擊。鏡頭前,她強顏歡笑,說着違心話。明明她的天資比他高出許多,卻只能聽一群婦人談論家長裏短。
*
康拉德依賴雪莉身上的母性,沒有一個人讓他産生這種感覺。他繼承了父親暴虐——把手伸向更弱小的人。兒時他常毆打妹妹,有回差點把她溺斃在水缸裏。
他忘了這次持續多久。
雪莉醒來驚恐地發現他沒離開。他衣服敞開,夾克左領上還佩戴着納粹黨金質勳章。
掀開被子他欣賞自己的戰利品,她很羞愧,試圖拉回被角。
“別這樣。”他摁住她手腕。
被權力中心排斥很是惱火,上頭只讓他訓練新兵蛋子。他劃開火柴,逼近她皮膚上的茸毛。
雪莉本能躲了下。
他苦笑,一面繼續撫摸她,一面搜索這個女人臉上的每一絲神情,想确定她心中所想。
只有兩種時候她才會展示熱情:一種是拿到錢,一種吃柏飛丁。
“嫁給我。”
雪莉認為他在發瘋。
沒人問她願不願意,她就稀裏糊塗成了他妻子。
等她一睜眼,就有人拽住她套上婚紗,舉行所謂的教堂宗教婚禮。
她砸碎房間裏的陳設。
噼裏啪啦的聲音,持續從兩個鐘頭。
他知道,只要岳母還活着,她就會妥協。她喜歡什麽,就多備幾套。
碎了就換新的,日子還長,總會有安寧時候。
康德拉知道雪莉撐不了多久就會求饒。他喜歡馴服她的快感,也喜歡她的高傲。為哄她開心,他送上許多奇珍異寶。
他勸妻子把頭發理短點,起碼看上去有德國女人的影子。可雪莉不予理會,她嘗試着不同的卷發,把頭發盤起來,戴上一對鑽石的耳環,穿着露背禮服紮進舞池。
他們站在一起像父女,康德拉并不打算真正幹涉她。因為這些行為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在霓虹燈照耀下,香槟色裙子粼粼絢光,耀眼奪目,雪莉像個十足的納粹女皇。
他想到了前妻那張那蠟黃的臉,幹癟的皮膚。忽地,心裏泛起一陣同情。
*
月光從樹梢間漫開,穿過裂縫,射進潮濕污濁的木板。她急需鮮血慰藉,将陶瓷花瓶上摔在地上,抓起碎片對準那道醜陋的疤痕紮了進去。
她像幽靈一樣,舉着火把游蕩。
最後在隔壁房間找到目标。
雪莉把火把扔在床上。康拉德恨不得一槍崩了她。下一秒,又被癫狂妖冶的美麗打動了。她的淚珠落在他腳面。
很久以前也有這麽一個女人,那是世上唯一一位不嫌棄他坡腳的人,可他失手打死了妻子。
他沒有消氣,拽住傭人一通毒打。事後,将一切歸咎為劑量太大産生幻覺,赦免了雪莉。
“知道怎麽做嗎?”他指向冒煙的被子。
她機械地搖頭。
照他吩咐雪莉撿起火柴。康拉德将軍燒一根,她撿一根。
她沒穿衣服,在房間裏晃來晃去。
“跪下。”
聽到指令後,她将下巴貼在他大腿上。他拿出注射器,不鏽鋼針頭刺破了皮膚。她能摟住他,喉間發出一陣軟綿綿的悶叫。
片刻後,她異常清醒,甚至聽得到心跳的聲音。
等他離開雪莉會在毛巾沾上白醋卷成卷,用力清洗。
康拉德的前任妻子不能生育,一直渴望要個孩子。
忽然有天,看見正在避孕的新婚妻子。
他從浴缸裏揪出她。
躺在地下雪莉大口吸着空氣,身上的睡袍早已被血水浸透。他不解恨,又把她摁進浴缸,馬靴踩在纖細靈巧的手背上。
他沒有聽見服軟的話。
她癱倒在地上,輕輕笑了一下。笑得風輕雲淡,無比純良。
這一刻他蒼老許多,眼眸中帶着驚慌,請求雪莉用同樣的方式鞭打他。
雪莉甩開他,她沒什麽怕的。媽媽,邦妮,艾瑪,都死于空襲。
他抱起她,放回床上,剪開血衣......
這回,康拉德沒有用興奮劑。相反,是她主動服用。無意間,雪莉得知他患有嚴重的心髒病,她抓住這個機會,調換了他口袋裏的藥。
他以十分滑稽的方式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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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槟驅使下,大家伴随着不時的尖笑。
她鐘情黑色禮服,外搭裘皮短大衣。頭戴流蘇面具,用白色玫瑰花瓣蘸着雞尾酒。
藥劑嚴重損害了她的身體,她患上風濕病,一遇涼風膝蓋鑽心疼,同時也喪失了味覺。
路易斯太太的波斯貓早已臭氣熏天,人們都會掩住口鼻。而雪莉卻将它摟在懷中,親吻它的毛發。
蓋世太保的到來,舞會戛然而止。
他們稱醫生在康德拉将軍體內監測出了多/巴/酚/丁/胺。
“丈夫剛去世,您就到夜總會消遣。夫人,您真有雅興。”
雪莉掏出小冊子,上面記錄了康拉德的每次嫖/娼記錄。她說丈夫患有心髒病,沒準是不舒服的時候哪位好心的姑娘喂錯藥了。
“不排除這種可能,可他死在了家裏。”
領頭的軍官帶走了她。
和他有過親密接觸的女人都被關進審訊室。由于死無對證,只好把雪莉發配到防區醫院。
一道殘陽頑強沖破陰霾擠出道光線,穿過着百葉窗,映着蒼白的臉龐。她神經質地扯下嘴上的死皮。
西爾維娅出手,雪莉得到了特殊關照。
蓋世太保準許她養好身體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