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奈樂受夠了弗蘭克家的人。
兒子愛上酒吧女郎,丈夫和交際花糾纏不清。早些年家裏還出了個敗類,她憎惡小姑子,還有那個古怪的孩子。
起初還能勉強同意收養雪莉。不到一周,這個怪胎把家攪得天翻地覆。她到處放火,把血塗在臉上。慢慢地,奈樂發現事情并不簡單。她常常渾身是血,身上卻沒有傷口。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她只能吩咐保姆不停地給她換衣服。
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家裏總發出詭異的聲音。她派人撞開卧室門,濃郁的血腥撲鼻而來。
鴨子還在撲騰着翅膀。而她,跨坐在它身上,一刀刀切割獵物。她目光陰森可怕,完全不像一個七歲的孩子。
奈樂想不明白房間為啥會有家禽,她警告過仆人不準和雪莉說話,沒成想家賊難防。施以援手的是竟是自己的兒子。卡爾從小就是幫兇,雪莉殺鴨子他負責提供兇器。表妹經常挨餓,他就在書包裏裝滿小面包。
得知雪莉對法學感興趣,他千方百計打理人際關系。她愛吃維也納糕點,卡爾索性在柏林開了家分店。
*
柏林,綠島酒館。
人們聚在一起聽士兵講勳章的來歷,身邊響起陣陣高呼。
對未婚夫的安排寇娜有些迷惑,和塞弗特家的人會面不該如此倉促。
她臉色緋紅,一直擔心雪莉身上的男士夾克會引旁人關注。
雪莉本不願蹚渾水,可卡爾幫過不少忙,她也一直念着恩情。
雙方都在暗中較量,誰也不肯先開口。
“見到你真開心,雪莉。”寇娜吓了一跳,因為反複練習的是塞弗特小姐。她希望博取到她的好感,那樣多了一絲融入上流社會的機會。
“我的榮幸,米勒女士。”她打量着面前的丫頭,她服裝和頭型是當下時髦的款式,連她也自愧不如。
寇娜被盯的發毛,可總能鼓起勇氣面對。她讨厭兵工廠,讨厭安分守己的日子。
她今年十九歲,不甘心像父母任人宰割,必須要掀出點動靜。幸好上帝賜予她姣好的容貌。她個頭矮小,有着與外表極不相襯的野心。正派當不了飯吃,在夜總會哄男人開心只要運氣好,幾句話的功夫就能抵過父親一個月的薪水。
她結識了小弗蘭克,即便他離過兩次婚也毫不介意。認識四個月就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我們要結婚了,下周。不舉行婚禮。”她覺得不光彩聲音越來越小。
“用不了多久就得稱您為夫人了。”雪莉淡淡回應。在她看來卡爾博學多識,英俊潇灑,天底下沒有誰能配得上他。雖然有些風流但那是男人的通病。
聽出諷刺寇娜瞬間滿臉通紅。
“我不想再過默默無聞的日子。”她掐着手指,苦笑道:“在兵工廠雙手十二個小時不停,那裏沒有休息日。身體不舒服也得扛着,因為沒錢讨好管理員,請半天假會扣半個月的薪水。我曾拼了命地工作,就是想讓生活好過點。可我們.......還是一貧如洗。”
“我知道,您肯定嫌我沒出息,也很鄙視我。”她苦澀地說。
雪莉對她沒有敵意只是排斥婚姻,外加上對親人那種瘋狂的占有欲,她本能的認為第三方觊觎她的領地是種挑釁。
“能生産那麽多彈殼,是個勇敢的人。”她不忍刺痛對方,用微笑的目光鼓勵,“我只是覺得他沒那麽愛您,這個孩子非要不可嗎?”
“他用不着愛我。只要他能和我結婚,就足夠了。”
“祝您得償所願。”
她總這樣,既不能做到十足冷漠,又不能大膽袒露柔情。不知不覺中,憐憫之心又跑了出來,怕寇娜惹上宵禁的麻煩還送她回去。
睡前,她會為媽媽和艾瑪捏肩。她尊敬艾瑪是因為婆婆。在記憶中婆婆總穿着藍色粗布衫,頭發在後腦勺繞成髻。直到現在,她還藏着婆婆的手絹。
翌日中午,她得到霍夫曼飛往北非的消息。自從他出現雪莉訂閱了戰争報,這輪來自非洲的太陽悄無聲息的撫平荒野,她眼睛裏的光亮變得強烈而逼人。
她把手帕放進夾克,為得是染上他身上的氣味。然後又大費周章的讓營業員辨認帕子上是什麽系列的香水。
禮拜一,她看到被俘英軍收藏他明信片的新聞。端詳着那枚胸針,心裏有着說不出的喜悅。盡管當局有誇大其詞的嫌疑,她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聽到妮卡的贊譽讓她更得意,為能壓制內心情感而竊喜。
比起虛無缥缈的愛情,她更渴望被仰視。愛情充滿污穢讓人醜态百出。雪莉認為追求愛是不恥的,因此她絕不許任何感情淩駕尊嚴之上。
*
克勞斯是個古板男人,這點體現在各方面。他厭惡同性戀和猶太人,因為父輩被猶太人訛了一筆。可當知道他們的慘狀,又會報以同情,甚至早年還利用職務之便通風報信。
平日裏唯一的樂趣是和雪莉鬥嘴,雖然屢戰屢敗。今天,他發現家中新添置了名牌嬰兒車。不用想一定是小姨子送來的。很多時候,仿佛她們才是一家三口。
塞弗特兩姐妹簡直天差地別。妻子端莊典雅,在當地有很好的聲譽。而雪莉既刻薄又強勢,像條蟒蛇,躲在黑暗中給人致命一擊。
他抱怨雪莉花錢大手大腳。
妮卡立刻為妹妹辯護:“你別忘了,她對自己很摳的,她很能幹。”
“好吧親愛的,我錯了。可她的确渾身是刺,這毛病要改。”
“這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最初克勞斯嘗試和雪莉緩和矛盾,可後者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雪莉也是如此,每次話都到嘴邊就是抹不開面子。買禮物都有克勞斯的份,偏說買多了。
1943年2月
雪莉将冊子遞給快遞員。
半月前,大學班長漢斯登門求助。在海德堡大學他就聲名鵲起。他的父母都是蘇聯特工,而他一直被作為教育和培養間諜新手的教材。他的本名是馬特維耶夫。
她清楚這是叛國,可民衆有權了解真相。
她想成為父親那樣的人。他總是到處奔走,為了所有不公正的事。
公民的權利在流失。學術界的人知識個頂個的淵博,可只會鼓吹官方論調迎合主流媒體,淪為當政者的工具。
新政府上臺不久便執實施了兒童法案,強制殘疾兒童執行安樂死。雪莉記得那段時間父親是多麽憔悴。
在經歷三個難眠的夜,她複印了三百份宣傳頁。
行動失敗了,蓋世太保的線人在暗中盯梢,核心成員在被當場抓獲,馬特維耶夫逃離德國。
三周後,當地正式解封。等到确定脫離危險,才登上返程列車。
列車把她撇在黃昏中。夜幕四合,晚禱的鐘聲響了起來。街上的喧鬧聲還沒停下,青年團的學生三五成群圍在一起。
克勞斯探望女兒,發現雪莉回來了。
沒有摩擦的日子還真不習慣,看着她細致入微照顧女兒,他露出贊許的目光。這丫頭雖總與他拌嘴,可他從未厭煩。
他內心溫柔的,怕被發現經常躲在儲物室練習兒歌。
毫無任何征兆,他們的關系開始變得融洽。
塞弗特夫人又安排一門親事。她鐘意屠戶的兒子萊昂,那小夥為人正直,他父親負責供應維丁區的豬肉。
隆隆悶雷在密實的雲層之間不停的轟響着,震得人耳嗡嗡作響。
她耐心聽着,這回終于明白普通快樂的日子是多難得。
納粹黨執政十周年,大家都在亢奮中。
佩基搖晃着藥瓶,高聲說:“千百年後人們會懷着敬畏談起伏爾加河畔的這場戰役。”
她知道這是一種興奮劑,霍夫曼就是飽受它的折磨。這些極具成瘾的邪惡藥劑被大規模發放給士兵,他們身體裏流淌的是化學的德意志之血,充滿了毒素。
第六集團軍覆滅,人們炸開了鍋。斯大林格勒戰役慘敗全國娛樂場所關閉三天。
戰鬥的代價愈來愈高昂,人們已充滿不信任。他們家人的安危,以及強制進行的糧食分配制度都帶來了嚴重困擾。
家中兩名成員受邀前往市體育館參加戈培爾的演說。她非常幸運地和霍夫曼夫婦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