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琢磨不透
琢磨不透
第八章
就是這麽一個平靜的眼神，卻讓柯雅萍漸漸産生了一種不安的情緒，她對駱澤的罵聲越來越小，最後直接噤聲了。
駱澤手忙腳亂地抱起已經髒了的褲子，身上的衣服都被濕衣服一起浸濕了，眼巴巴地看着柯雅萍。
這樣的駱澤不管怎麽看都像是一個做了錯事不知所措的小孩。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更還沒來得及表現自己認錯的态度，他的錯誤就被柯雅萍加倍放大，并加以成倍的指責。
明明只是一個很小的錯，就是一個不小心把衣服抖掉了而已，再去稍微沖一下水就好了，根本不值一提。
柯雅萍小題大做，大聲呵斥，怒氣沖沖的，就好像駱澤是真的犯了天大的錯。
明明一開始駱澤只是想要幫忙，他更不是故意犯錯，只是因為他年紀尚小，力氣不夠大，一個不小心而已。
駱薇是真的看不下去，柯雅萍對駱澤如此苛刻。
就好像對待前世的她跟駱玟一樣。
因為有過同樣的經歷，所以更能感同身受，所以更看不下去。
“阿薇……怎麽這樣看着媽？”在駱薇那個平靜的眼神下，柯雅萍底氣不足地問，反而像是做了錯事的那個人。
柯雅萍也确實産生了一種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的感覺，是不是她不應該這樣對待駱澤，如果不這樣，她還能怎麽樣？
駱薇從駱澤懷裏把濕衣服拿起來，抖了一下，發現上面沾的泥土抖不掉了，而駱澤身上的衣服也都濕透了，再穿着很可能會着涼。
她推了推駱澤，“去換一套幹衣服，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晾起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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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澤小心翼翼地看向柯雅萍，柯雅萍卻冷哼一聲，好像很不滿意。
但在駱薇的鼓勵之下，駱澤還是鼓起勇氣往屋子裏跑去。
駱薇沒有再回應柯雅萍的話，只是默默地去把衣服重新洗了一下，再擰幹晾好，全過程都不需要兩分鐘。
柯雅萍還像一個等待老師批評的學生一樣眼巴巴地看着駱薇，她發現她對大女兒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很希望能夠得到大女兒的認同，仿佛只要大女兒認同她了，她才算是完成了自己的贖罪。
沒錯，柯雅萍認為自己回到現在，站在這裏，做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是為了忏悔和贖罪。
駱薇也發現柯雅萍全程看着自己，還在等着自己的解釋。
她無奈地嘆了一聲，溫和地說：“阿澤又不是故意的，他也很想幫忙，而且他不小心弄掉了，那就弄掉了呗，重新洗一下也才兩分不到的事情，有那時間跟他發脾氣，早就把衣服重新洗好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阿澤好不容易願意主動幫忙，如果只是因為一丁點錯就大動幹戈地罵他，把他一丁點指甲蓋大的錯無限放大，好像他犯下滔天大罪，不是很可笑嗎？這只會打擊他的積極性，他只會越來越不想幫忙。因為他會覺得，幫忙根本就不得到任何好處，只會被罵。”
駱薇能這麽說，并不是因為她是什麽很偉大的教育家，深谙什麽教育之道。
完完全全只是因為這些都是她前世這個年紀經歷了同樣的事情之後，産生的想法。
既然不管做的怎麽樣都會被罵，都不會讓大人滿意，那她還為什麽要努力？為什麽還要聽話？
還不如就這麽去浪，至少自己過得開心了不是嗎？
那個時候沒有人引導她，她抱着這樣的想法，過了很久之後才發現這樣的想法太可笑。
想要把自己掰回正途又浪費了人生不少時間。
駱薇把柯雅萍說的啞口無言，她不知道能說什麽，畢竟她從來沒想過這些事兒。
駱澤已經換好了衣服出來，很自覺地把自己的濕衣服晾起來。
“你這次不要找太重的衣服，你拿不起來又擰不動才會弄掉的，你就晾輕一點的衣服，如果不夠高就讓我幫忙。別自己逞強。”駱薇沒有理會柯雅萍的驚愕，繼續耐心地教駱澤。
駱澤學的很認真，自己成功晾好一件衣服就會很高興，因為駱薇會摸摸他的頭，還誇獎他做的很好。
這大大調動了駱澤的積極性，他做的更加努力也做的更加認真。
他現在這樣的行動力跟被柯雅萍逼着幹活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一點都不懶，反而搶着要幹活。
柯雅萍看着這一幕好像認識到了什麽，卻又琢磨不透。
剛好刷了牙的駱玟也走過來，發現駱澤居然這麽狡猾幹活的時候好好表現争得大姐的表揚和好感，自己也不甘示弱要上來幫忙。
于是幾個孩子一起努力，不用幾分鐘就把衣服都晾好了。
柯雅萍想不明白，她默默去燒火煮粥，坐在柴竈前，一邊燒火她就一邊想，覺得自己好像是被阿薇上了一課，可是她又不知道學到了什麽。
阿薇好像就是有這樣的魅力，不緊不慢，态度不驕不躁，對誰都是那個平和的眼神，讓人很想親近她，想得到她的誇獎。
想着想着，柯雅萍很不爽的發現，阿薇一點都不吝啬給予阿玟和阿澤誇獎表揚，卻好像未有誇獎過她。
可很快柯雅萍覺得更不爽的是自己居然都淪落到要跟兩個孩子争寵了，真是不像話！
駱薇見柯雅萍自己去燒粥，她也沒有搶着幹活，而是默默背書，并且對駱澤和駱玟說，他們誰先背出她指定的那篇課文，她就給誰神秘獎勵。
于是駱澤和駱玟都大聲讀書背書，好像在比聲的聲音大，誰也不想輸給誰。
駱薇用自己卷起來的英語書分別輕輕敲了敲兩人的小腦瓜，“噓！小聲一點，你們吵到鄰居了。不能打擾到別人，知道嗎？”
駱玟和駱澤都噓了起來，之後讀書的聲音就越來越小，好像在比誰能用更小的聲音念書。
駱薇都哭笑不得。
粥做好之後，大家便圍在木桌上一起吃早飯。
柯雅萍在餐桌上分配今天要幹的活兒，她把以前荒廢的田地都重新收回來，打除草劑，鋤地翻地，要種點菜，等以後她工地地活兒完了就能去賣菜。
柯雅萍知道自己就算是重新活一次也不會比以前好多少，她沒有文化，又沒了丈夫，前世也從來不關注那些什麽股市什麽房子生意，她也不懂。
她只能想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幹點苦力活，種種田種種菜，做點縫縫補補的針線活，等孩子長大一點或許自己就可以外出打工，學點什麽手藝。
“阿玟你就去拔拔草吧。”柯雅萍特地把比較輕松的活安排給駱玟，她發現真的什麽都不讓女兒做很不現實。
因為她丈夫已經去了，要靠她一個人撐起這個家，真的太難了。
“阿薇也跟阿玟一起去拔草吧，如果太陽很曬就回來。”柯雅萍又補充說。
對上駱澤，柯雅萍的語氣還是不自覺地加重，“至于駱澤，你就去鋤地吧。那塊菜地還有一些土沒有翻過，你翻一翻松松土，也不是什麽很難的活兒吧？”
說難其實也不難，只是對于駱澤來說很不容易。
鋤頭的把柄都比他的小腿粗，提半桶水都拎不動，讓他去鋤地，他估計甩幾下鋤頭就動不了了。
但駱澤因為有大姐在，所以也沒有再像之前那樣畏畏縮縮，或者找借口推脫，反而很大聲地接下了這個任務。
柯雅萍安排好這些自己就戴上帽子，戴上手套再換上昨天那套髒兮兮的工作服，便出發去工地幹活了。
駱薇已經吃好，坐在門檻上等駱玟和駱澤吃好，就這麽望着柯雅萍的身影逐漸遠去。
或許是她的錯覺，不知道為什麽好像覺得柯雅萍的背影好像突然高大了一點。
她洗衣服的時候聽到村裏的其他婦女有讨論到柯雅萍幹的活兒，跟她猜測地差不多，就是在工地裏挑沙子上到幾層樓，有時候可能還會搬水泥，搬磚，反正只要有活兒，不管這些活兒是不是适合一個女人做，她都悶頭就上。
大概也是因為柯雅萍夠勤快，所以工錢還算可觀，又或許是因為工頭是可憐她一個女人丈夫去世，拖着三個孩子過日子太艱難。
駱薇心裏頭很不是滋味，她不是小孩子，也知道這樣一個時代，一個沒什麽其他本事，只能賣力氣的婦女要養大三個孩子有多難。
所以她重生回來之後除了一開始沒弄清楚情況對柯雅萍還抱有強烈的恨意，之後就沒那麽仇視柯雅萍了。
駱玟和駱澤吃好了之後，她鎖上門，發現帽子只夠兩個人戴了，現在太陽才出來，她把帽子讓給駱澤和駱玟。
見駱澤去笨手笨腳地拖出那個鋤頭，她又連忙上前幫忙扶住，對駱澤說：“讓大姐來吧。”
駱澤重重點頭，不知道是哪裏學來的，居然主動對駱薇說了一聲：“謝謝大姐。”
駱薇愣了一下，她沒跟駱澤說過這一點，駱澤居然自己就知道說謝謝？
“大姐？老師說了……被別人幫助要記得說謝謝。”駱澤撓撓頭很小聲地說，“我做的不對嗎？”
駱薇搖頭，欣慰地說：“沒有，阿澤你做的很好，你做的特別好。”
駱玟見狀又不甘示弱，立即上前說：“我也要謝謝姐給我帽子。”
“嗯，阿玟也很乖。”駱薇把帽子罩在駱玟腦袋上，輕笑道。
幾人便往菜地裏走去，路上駱薇會問一下柯雅萍都種了什麽菜，在哪裏種了，種了多少。
問過之後，駱薇才發現柯雅萍還真是種了不少菜，就駱玟說的這些算起來也有一兩畝地了。
種這麽多菜，柯雅萍是打算種菜拿去賣？
現在是開春季節，柯雅萍還種了玉米，一大片的空心菜，豆角，還有他們昨天種的其實是茄子的菜苗。
一些管不過來的荒地上，柯雅萍也沒空着，種上了容易管理的南瓜。
就連村裏的其他人都被柯雅萍的勤奮驚呆了，畢竟其實農村人漸漸的已經沒有了原先的淳樸勤勞，反而漸漸懶了起來，很多婦女基本就是在家裏帶孩子，然後整天泡在小賣部裏打麻将，打麻将太入迷就連看個孩子都看不好。
原先柯雅萍也是麻将大軍中的一員，現在卻成功脫離其中，勤勞的像是換了一個人。
路上，他們幾個遇到其他同村的孩子，其中應該有一些是駱玟和駱澤的同學，看到駱澤和駱玟帶着草帽要去地裏幹活，都笑嘻嘻地朝他們扮鬼臉，好像覺得他們要幹活很丢臉。
駱薇擔心駱玟和駱澤會心理不平衡，就說道：“別管他們，他們不懂事，我們不跟他們一般計較。”
駱玟馬上說：“嗯，我才不管他呢，媽說了，他們表面上好像很看不起我們，其實他們爸媽其實很羨慕咱媽，羨慕我們懂事。他們只是眼紅我們懂事。”
駱澤只是說：“大姐。你放心，我不會管他們的。”
駱薇還真沒想到柯雅萍還會跟駱玟說這種話，好像确實沒什麽毛病，但是對于駱玟來說，可能會有點不好理解吧。
到了菜地裏，昨天種下的茄子苗已經立穩了，菜地的另一邊是一片豆角，豆角苗長勢不錯，豆角藤爬的到處都是，還沒有搭起架子。
他們要拔的草也是豆角地裏的。
駱澤很自覺地要從駱薇手裏接過鋤頭想去鋤地，駱薇搖搖頭，“你跟阿玟一起拔草。鋤地讓我來就行了。”
駱澤惶恐地說：“可是媽知道了會罵我的，她還會打我！”
“沒事，我幫你擋着她。”駱薇安慰道，她現在也逐漸摸到門道了，雖然暫時還不知道原因是什麽，但柯雅萍似乎對她有點特殊。
她或許就可以利用這點特殊性做點什麽。
駱澤還是很猶豫，駱薇一再勸說，他才跟駱玟一起去拔草。
駱薇則扛着鋤頭到另一邊鋤地，鋤地也是力氣活，不過她還是有點技巧的，鋤了一會鋤了一列，她就擦擦汗休息一下。
太陽逐漸升高，陽光也開始灼熱起來，站在太陽底下，駱薇不過一會就汗如雨下。
也是在這個時候，駱澤突然跑過來，“大姐，我把帽子給你吧。”
駱玟則捧着裝着粥的小鍋過來，“姐，喝點水嗎？”
駱薇點點頭，并沒有推脫，戴上帽子又悶了一碗水，讓駱玟也駱澤如果累了也休息一下。
路過的人看到他們姐弟幾個不用大人監督就這麽努力的幹活，都贊不絕口，轉頭再罵一罵自己家不省事天天就想着偷懶的孩子。
正午快到了，午飯時間，駱薇這才帶着駱玟和駱澤回家，她問過駱玟了，柯雅萍中午不回來吃飯，他們午飯随便弄點吃的湊活一下就行，中午休息一下，下午再繼續幹活，一天也就這樣過去了。
駱薇回家的路上又把帽子給駱玟和駱玟戴，自己扛着鋤頭，迎着火辣辣的陽光往前走。
路過小賣部的時候在，駱薇用自己攢的錢給駱玟和駱澤分別買了一根冰棍，在小賣部裏打麻将的那些婦女都不懷好意地看他們，笑的很有意思。
仿佛他們認真幹活是多麽可笑的行為，非要像她們那樣一天天什麽都不幹才是正常的。
駱薇把冰棍分給駱玟和駱澤，兩個小孩都問她：“大姐，你不要嗎？”
“大姐，你不吃嗎？”
“你們吃吧。我不愛吃這些。”駱薇說的也是實話，她确實不喜歡吃這些，但她知道駱玟和駱澤是喜歡的。
小時候她也喜歡過，但是小時候一直吃不到，等到長大再想去回味的時候，發現已經不是記憶中的味道了。
她也已經過了緬懷童年的年紀，甚至覺得人長大了之後再去緬懷童年怪可笑的。
“那大姐沒有喜歡吃的嗎？”駱澤小聲的問。
“姐可以買喜歡吃的，姐沒有錢了嗎？”駱玟也問。
駱薇搖頭，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回家吧。”
回家後，駱薇放下鋤頭稍微吹了一下風，馬上就去給弟弟和妹妹弄午飯吃。
駱玟和駱澤好像在大姐的身上看到了媽媽的影子，但是大姐給他們的感覺要比媽好很多，他們都寧願跟姐姐在一起也不願意跟媽媽待在一塊。
弄了一份簡單的午飯，駱薇吃過之後就讓駱玟和駱澤在家裏好好休息，自己戴上帽子去一路問路找去柯雅萍幹活的工地。
其實說是工地也不很準确，其實就是一戶人家要建房子，所以就請一些工頭帶隊來包下房子的建造工程。
駱薇找到的時候，其他工人都坐在陰涼處用帽子扇風，正在休息聊天，而柯雅萍戴着安全帽，還在來來回回地搬磚，推着推車來回跑。
她的臉上又是灰撲撲的一片，蒙上了一層灰塵。
駱薇上前問那些正在納涼的工人，“她怎麽還在幹活？現在不是休息了嗎？”
工人們沒認出駱薇是柯雅萍的女兒，聽到她問了便說：“中午不休息多幹幾個小時，能加錢。她家裏應該很困難吧，這個女同志從到工地那天開始就是這樣了，拼命的很，我家那個老娘們兒能有這女同志的一半好，我都心滿意足咯！”
駱薇聽後心裏的震撼更甚，不知道該說什麽。
柯雅萍的手受了傷，這時推車估計一下子按住，推車頭太重差點翹起來，駱薇顧不上太多馬上上前幫忙壓住把手。
柯雅萍正欲道謝，轉頭一看發現是大女兒，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