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能不能別這樣對他
能不能別這樣對他
第七章
駱薇提着一桶衣服，聽到柯雅萍對別人這麽誇獎自己，停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她好嗎？
其實她并不覺得自己哪裏好到能讓柯雅萍到處誇獎炫耀，但很奇怪的是，她居然會覺得有點開心。
村子裏重男輕女思想很嚴重，柯雅萍這麽大聲的說生女兒好，也不知道她腦子裏在想什麽，就不怕被別人怼。
這不，五嬸雖然也覺得說女兒幫自己包傷口确實很體貼，可這不能代表生女兒就多好啊。
她不贊同地說：“你這是被你女兒一個小動作就收買了，那你倒是得說說，等你老了，女兒都嫁出去了是潑出去的水了，她能給你養老嗎？不還是兒子養老嗎？而且兒子還能傳宗接代，女兒她能嗎？”
“她嫁出去之後一年能回來個一兩趟就算不錯了。指望女兒養老，那是不可能。”
柯雅萍覺着自己是過來人，而且兒子能不能養老，她可是有切身體會，她一擺手，“五嬸，這就是你的不懂了。”
“我同你說，兒子能不能養老，最終還是要看你這個兒子他到底孝順呢還是不孝順呢。兒子就不能慣，有句話不是叫做兒子窮養女兒富養嗎？對兒子不能太好，你對他好，等你老了，他就不把你當回事。”
五嬸還是不認同，她就是覺得不管兒子孝不孝，等到父母老了，就都會懂事的。
柯雅萍這還沒說完，繼續發表自己關于生男生女的看法，“要我說，其實生男生女都一樣。沒準現在你們這些都不想要女孩，等以後男女比例就失調了，你們這些兒子要娶一個媳婦比登天還難。可女兒可金貴着呢，随便挑男人，不愁沒人要。”
“再有吧，就是兒子娶媳婦兒，他還得有房子啊，得給姑娘家禮金，不把你大半輩子的積蓄搭進去都沒算完的。”柯雅萍說的這些對于現在這個時代的農村人來說就太遙遠了。
根本就還是他們不能想象的事情，所以五嬸就覺得柯雅萍這是腦子毛病了，說這些淨是人聽不懂的話。
五嬸已經聽不下去了，強行打斷對話，“行了吧你，聽你越說越糊塗，淨是說些人聽不懂的話。等你老了你就知道你今天說這話有多搞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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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雅萍啧啧搖頭，“五嬸，我覺着等二十年後，你還能記得我說的這話，你就知道我說的有多對了。”
“胡說八道。”五嬸按了按桶裏的衣服，“我去洗衣服了。”
五嬸正轉身，結果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駱薇，伸手一指，拍了拍正要往另一個方向走去的柯雅萍，“唉，你家阿薇在那兒呢。”
柯雅萍不信，轉身一看，還真的看到大女兒提着一桶衣服站在不遠處，正傻愣愣地看着她們。
柯雅萍也不知道自己剛才那番話有沒有被女兒聽見，其實她也不是很在意，能被女兒聽見那是更好。
也能讓女兒心裏舒坦一點，讓女兒知道自己的想法。
但是她現在不滿意的不是這個，而是女兒居然提着一桶衣服出來。
五嬸已經笑哈哈地上前去跟駱薇打招呼，“阿薇，這麽早就出來洗衣服了？真乖，一回來就知道主動幫你媽幹活。”
即使五嬸确實不能認同柯雅萍說的這話，但她必須得承認，柯雅萍把這女兒調|教确實很好。
就沒見過這麽乖巧懂事的孩子，任勞任怨幫忙幹活。
駱薇低聲喊了一聲：“五嬸。”
柯雅萍把水桶一放，連忙跑過來，搶過她裝衣服的桶，不滿地說：“你剛才不是還在背英語嗎？怎麽突然要出來洗衣服？衣服不用你洗，我真的忙不過來讓你弟弟洗就行了。你快回去繼續背書吧。這些活兒哪兒需要你來幹。”
五嬸饒有興致地看着這一幕，覺得老搞笑了，還沒見過這麽稀奇的人，把女兒當寶貝似得供着。
“背的有點頭疼了，想放松一下。駱澤又沒有洗過衣服，他只會把衣服洗壞。我沒事，能幫上多少就幫多少。”駱薇搖搖頭，又把衣服提起來了。
柯雅萍就不懂大女兒怎麽在這種地方這麽倔，她現在是真的看不得大女兒做一丁點事情，巴不得讓兩個女兒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而且，你的手不是受傷了嗎？傷口很深，如果碰水會更難好。等會你是不是很得去幹活？”駱薇語氣溫和地繼續問道。
“這些不礙事。”柯雅萍真不覺得自己吃這麽點苦有什麽不好，她只要女兒們不再吃苦，就什麽都值得。
五嬸不嫌事大地在一旁慫恿道：“哎呀，三嫂，孩子懂事你就偷着樂吧，她也這個年紀了，願意幫忙幹活不是挺好的嗎？你這手包着都能看到出血，傷的确實很嚴重吧？”
柯雅萍就是不停的嘆氣，覺得自己真是很沒用，“唉！那我跟你一起洗，快點洗完。”
駱薇對此沒有意見，柯雅萍挑着空的水桶跟她一起去河邊，把水桶放在河邊，打算等到洗完了衣服再去挑水。
五嬸跟她們同路，時不時就會抛出一兩個話題，已婚已育的婦女的共同話語無非也就是老公孩子，柯雅萍已經沒有了老公，能聊的也就只有孩子了，孩子的成績啊，孩子在學校的表現啊。
這不，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昨天柯雅萍突然要去學校接駱薇的事情。
五嬸多多少少有點好奇，畢竟柯雅萍從來不去學校接孩子，突然去學校接人，是不是學校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又或者幹脆其實就是被叫家長了？
“三嫂，我說你昨天為什麽突然去學校接你家阿薇？是老師讓你去的嗎？”五嬸好奇地問。
駱薇此時已經蹲在河邊的石階上，把衣服放到水裏浸泡，濕了之後拿起來搭在一旁。
現在的河水還非常清澈，看得見水滴随着水流搖搖晃晃的水草，還能看見游來游去的魚群，手一伸過去，魚群就突然散開了，但很快又會在不遠處重新聚起來。
五嬸老想跟柯雅萍聊天，柯雅萍要跟對方對話，動作就慢了一些，也有點不太注意，突然手一碰，碰倒了撞洗衣粉的瓶子，撒了滿手的洗衣粉，她疼的驚呼一聲。
駱薇立即轉身看到她的手之後馬上抓住她的手不停地往她受傷潑水，一直潑到洗衣粉被完全沖幹淨。
那種好像被灼燒一樣的疼已經散去，柯雅萍也後怕地盯着自己的傷口，總覺得傷口還在發熱。
駱薇又往上面潑了一點清水，又細細搓了搓周圍的皮膚，确定沒有滑膩感，洗衣粉确實被徹底洗洗幹淨了，她這才放開柯雅萍的手。
柯雅萍全程目瞪口呆地看着駱薇幹脆利落的動作，手都忘了收回來。
就連在一旁的五嬸都有點驚訝和羨慕。
沒有親眼所見，真的看不出來，三嫂家的阿薇居然懂事到這程度。
好像看着看着有點理解為什麽三嫂突然之間會對阿薇贊不絕口。
柯雅萍收回手，駱薇又說：“你小心一點，如果還是很疼，把手放到水裏泡一泡吧。不過不要泡太久，等會我幫你把繃帶解開吧，也差不多該換藥了。”
有那麽一瞬間，柯雅萍覺得自己在面對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大的成年人。
五嬸也更是羨慕，她家的女兒可沒這麽體貼！沒準現在都還躺在家裏呼呼大睡，就等着別人做好了早餐叫起床呢！
越想越覺得自己家裏的孩子很不争氣，五嬸唉了一聲，“瞧見這一幕，我算是明白三嫂你為什麽會那樣說了。你家阿薇确實是個好孩子。”
駱薇只是埋頭洗衣服，看她埋頭苦幹的樣子就好像是希望能夠靠自己把衣服都洗完，也就不需要柯雅萍逞強了。
柯雅萍這才想起來回答五嬸的問題，坐在一旁的石墩上，搖頭說道：“是我這個當媽的照顧不周，讓阿薇的學校裏被人欺負了。”
“哦哦，這确實不太好。阿薇，五嬸跟你說啊，別人欺負你，你絕對不能忍着，你越是忍着啊，別人就越是想欺負你。”五嬸一邊搓衣服一邊對駱薇說。
駱薇只是點頭，也不接話，并不打算加入柯雅萍跟五嬸之間的對話。
陸陸續續的還有其他人也來洗衣服了，見到駱家的三嫂就坐在一旁看着那個瘦弱的大女兒洗衣服，都覺得有點奇怪。
問起來了，五嬸馬上就替她們解釋說：“那可不是三嫂偏心，那是因為阿薇體諒三嫂的手傷着了，替自己老媽分擔呢！”
衆人轉頭一看柯雅萍的大拇指，還真是傷的不輕，再一看埋頭洗衣服，已經快把衣服洗完的駱薇，都覺得有點說不出的滋味。
她們深受重男輕女的影響，其實都不大相信五嬸說的話，只認為柯雅萍也跟她們一樣，不就是看這是一個女娃，所以就使喚女娃嗎？
說的這麽好聽，她們可不信一個十幾歲的女娃能有這麽懂事，她們自己家的那些都什麽德行，才不認為別人家的會比自己家裏的好。
駱薇用最快的速度洗好了衣服，洗的也很幹淨，過了最後一遍清水，駱薇提着沉重了不少的桶走上去。
柯雅萍見狀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說：“這衣服濕了水太重，讓我來提就好了。你挑着那兩個空桶回去。”
衆人看這一幕都覺得稀奇，有的覺得柯雅萍裝樣子，有的覺得柯雅萍或許是良心發現了，反正都沒什麽好看法。
柯雅萍這段時間的所做作為就讓人很匪夷所思，讓人覺得她簡直像是瘋了。
一個女娃做這些活兒不都是理所當然嗎？
駱薇覺得提東西确實應該不會碰到柯雅萍的傷，也沒有矯情，直接把桶卸了下來，然後去挑起兩個空水桶。
其實她還打算去挑點水，當她走往另一個岔路口，往水井那邊走去的時候，柯雅萍連忙在身後喊道：“你去哪兒？”
“我去挑點水。”駱薇道。
“不許去！這些重活兒怎麽能讓你來幹！你年紀這麽小做這些活兒會長不高的！別鬧了，快回來。”柯雅萍有點生氣了。
駱薇聽出了柯雅萍的焦急和怒火，之後就木愣愣地轉身回去。
兩人回去的路上一路無話，柯雅萍在懊惱自己對大女兒發怒了，可是她真的很無力。
她頭一次覺得女兒太懂事也是一種煩惱，她不需要女兒這麽懂事，總是默默去做一些她根本就沒叫她做的事情。
她想為女兒遮風擋雨，就算不能成為能讓女兒們提起來就自豪的母親，那她也要努力創造一個好機會讓女兒們過得更好。
可是女兒太懂事，自己懊惱還對女兒發脾氣，她真覺得自己很糟糕，糟糕透了。
駱薇倒是什麽感覺都沒有，她只是在想，回家之後再看看煮粥吧，做點自己能做的事情，趁柯雅萍不注意的時候就可以做。
回到家裏，晾衣繩拉起來，駱澤和駱玟才醒來，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柯雅萍見了馬上就朝駱澤怒吼道：“你是豬嗎？睡到這時候才起來！你看看大姐，一大早就起來主動幫忙幹活了，你怎麽這麽懶，睡到現在這個時候！”
駱澤被吼的頓時就清醒了，一雙大眼睛瞪的圓圓的，嘴角往下一癟。
駱玟見駱澤被吼了，還以為自己也要遭遇，也很心虛地站在原地，等着暴風驟雨。
但柯雅萍看向駱玟的時候眼神柔和了很多，也沒有怒吼，只是說：“阿玟也醒了？快去刷牙洗臉吧，等會就可以吃早飯了。”
駱玟受寵若驚地‘哦’了一聲，偷偷看了一眼駱澤，只看到駱澤低垂着頭，抿着唇不停地眨眼睛。
柯雅萍對駱澤是真的一丁點耐心都沒有，看他現在還站在原地，又怒吼道：“還站在哪兒幹嘛！沒看到現在要晾衣服嗎？還不過來等誰去請你過來！”
駱澤被吼的肩膀一縮一縮，駱薇終究還是看不下去了，“那個，你能不能別這樣對阿澤。”
柯雅萍沒料到大女兒居然會提兒子說話，收斂了一下怒火，有點不解地問：“怎麽了？”
“阿澤什麽都沒做錯。你這樣對他不公平。”駱薇也不知道自己冒着柯雅萍怒火正盛的時候為駱澤求情到底是正确的還是錯誤的。
但是她知道如果她不說點什麽，不做點什麽，她會後悔。
而重生之後，她就不想再讓自己後悔了。
柯雅萍被女兒突然跳出來說話弄懵了，她當然不可能把自己對駱澤的怒火噴向大女兒。
但她就不明白，大女兒為什麽會對兒子說好話，從昨天她就覺得很奇怪了，大女兒怎麽對誰都這麽好？
對誰好都可以，為什麽她偏偏對駱澤也沒有任何差別的那麽好？
駱澤以前可是仗着自己的溺愛經常欺負她，她這都能不計較嗎？
駱薇還在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現在才六七點，他們這個時候起床都已經比其他小孩早很多了，不算是睡懶覺啊。而且駱澤跟駱玟也是一起起來的，你真的覺得他起遲了，那駱玟也起遲了不是嗎？你要麽就兩個人一起罵，要麽就別嫌棄這些。”
或許等她說完這些，柯雅萍就會把矛頭指向她了。
不過沒關系，畢竟她現在有着成年人的靈魂，柯雅萍的任何攻擊對自己都是無效的。
本來她對柯雅萍就沒有抱有任何希望和期許。
柯雅萍還真的被駱薇說愣了。
她又不可能真的反過來指責大女兒，那樣她就真的太不要臉了。
其實認真想想，阿薇說的确實沒錯，很有道理，她想了想，也知道一切都只是因為她對駱澤的仇恨，哪怕駱澤現在只是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
但她把前世的恨都轉移到這一世的駱澤身上，所以對他的态度根本好不起來，光是看到他那張臉就會情緒失控。
他這麽一個惡魔怎麽有臉擺出這種無辜的、可憐的表情去博取別人的同情？
“阿薇，你不知道他平時有多喜歡偷懶。”柯雅萍耐心地說，對駱薇語氣是讨好的。
駱薇也很意外，柯雅萍居然沒有發怒，反而好聲好氣想跟她讨論。
“我這都是為了讓他勤快起來。不然他以後就越來越懶了，遲早把自己懶死。”
駱薇開始晾衣服，她一邊抖衣服，一邊說：“我不懂你在想什麽，但是你這樣做，只會讓他産生逆反心理。”
“駱澤，你去刷牙洗臉吧。”她晾了一件衣服，看駱澤還停留在原地，柔聲說道。
駱澤擦了擦眼角，反而快步跑了過來，低聲說：“大姐，我幫你晾衣服。”
“嗯。小心一點，衣服有點重。”駱薇說，“如果有擰不動拿不起來的衣服就跟我說，讓我來就好了。她手不方便，不能幹活，可能脾氣不太好，你別管她。”
她不想當面叫柯雅萍‘媽’，她過不去心裏那一關。
但她也不希望駱澤恨上柯雅萍。
她也在努力放下怨恨，或許需要很久，但她不會讓仇恨一直占據自己的內心，讓自己迷失方向。
柯雅萍眼睜睜地看着駱澤不需要駱薇怒吼，更不需要駱薇主動要求就跑過來幫忙，對自己産生了嚴重的懷疑。
突然，駱澤好像因為沒拿穩一條褲子，褲子掉在地面上，頓時就沾上泥土，髒了一大片。
柯雅萍一想到這是阿薇辛苦洗好的衣服，怒火再次燒起，沖上來就怒罵道：“你故意的吧？你知不知道大姐洗衣服多辛苦，你就這麽糟蹋你大姐的成果……”
很快，柯雅萍就發現她朝駱澤發火的時候，駱薇就站在一旁，眼神平靜地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