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女兒好啊
生女兒好啊
第六章
駱薇也是在聽到弟弟妹妹的話語之後才突然發現柯雅萍微微垂着頭，眼淚在她幹燥發黃的臉上留下痕跡。
她哭什麽？
駱薇不解，她很清楚不可能是因為她真的把柯雅萍的手弄疼了。
柯雅萍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不至于這麽沒骨氣會因為忍不住疼痛而掉眼淚。
而且說真的，駱薇前世都沒見柯雅萍掉過眼淚。
她只當作自己什麽都沒看見，估計柯雅萍自己也不希望這麽難看的一面被過度關注。
把最後一點包好紮了一個結，駱薇輕輕拍了一下柯雅萍的手背，輕聲說：“包好了。你這樣還能炒菜嗎？讓我來吧。”
她前世這個年紀已經熟練各種家務，就算主動包攬所有家務也不會露陷。
她不想知道柯雅萍在想什麽，也不想跟柯雅萍有其他交流，更不在意柯雅萍為什麽而落淚，只知道她要活下去就暫時還得依附柯雅萍，僅此而已。
“你歇着吧，讓媽來。”柯雅萍拉住她。
駱薇盯着她的臉龐看了幾秒鐘，坐了回去，開始拿過課本寫作業。
柯雅萍去做菜了，廚房裏傳來茲拉茲拉炒菜的聲音。
駱玟和駱澤沒有跟過去，就趴在她的旁邊，看着她寫。
“看我幹嘛？寫你們自己的作業，不懂的來問我。”駱薇瞅了他倆一眼，奇怪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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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今天看起來好不一樣啊。”駱玟感嘆道，“變得好溫柔啊。看着姐姐臉上的表情和眼神，好像很安靜。”
駱澤也很認同地小雞啄米一樣點點頭，“媽就想母夜叉一樣，姐你還那麽溫柔。”
“對了，媽剛才為什麽哭了呀？”駱玟想到這個又馬上提出來。
駱澤歪着小腦袋，“我還沒見過媽哭呢。為什麽哭呀？”
駱薇往兩人手裏一人塞了一根削好的鉛筆，鉛筆就剩短短一截，被她用卷起來的紙續成了筆杆，還能繼續用。
“作業都會寫了嗎？都做對了嗎？不好好寫作業瞎想什麽。”駱薇拿出今天買小籠包剩的一塊錢，“看到這個錢了嗎？我下次放學回來考你們題目，你們誰對的多，我就把這個錢獎勵給誰。”
有金錢作為動力，駱玟和駱澤都抓起筆來就是一頓猛寫。
現在初中的題目對于駱薇來說還不算難，她一直沒有忘記學習，所以後來有條件了之後也一直想努力重新參加高考，這就導致她腦袋裏關于這些知識的記憶還是很新鮮的，不像大多數大學生畢業之後再去做高中題目就做不出來了。
農村的夜晚十分安靜，只有原生态的聲音，蟲鳴伴随着偶爾一兩聲狗吠，或許還會有一些人家裏叫孩子回家吃飯的吆喝聲。
駱薇寫了一會把作業寫完了，讓駱玟和駱澤先寫着，遇到不懂的先跳過，等會她會來解答。
她伸了一個懶腰，走到廚房，果然看到昏黃的燈光下，柯雅萍剛炒完一個菜，結果柴竈裏柴火燒完了，得劈柴，柯雅萍就這麽不顧自己大拇指上的傷開始用力劈柴，好像感覺不到疼，但血水明明都已經滲出來像汗液一樣不停往下滴，光線昏暗，看起來好像是黑色的液體。
駱薇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說道：“我來吧。”
柯雅萍動作一頓，擡着頭看她，眼睛眨了眨，好像又要掉眼淚了。
她就不明白這又有什麽好哭的，她就沒見過被別人好好對待還哭個不停的。
前世的柯雅萍也沒見她這麽柔弱啊，動不動就掉眼淚的。
駱薇有點不耐煩了，直接搶過斧頭換了個方向開始劈起柴來，她的身體纖細，手臂也細的像竹竿，但是她的力氣還是很足的，不一會就把柴火劈好并且快速把火重新燒了起來。
柯雅萍這時候才站起來繼續去炒菜，也不說話，偶爾會偷偷看駱薇一兩眼。
其實柯雅萍自個也嫌棄自己這毛病，可她也控制不住。
腦子裏就是亂糟糟的，畫面閃來閃去，一會是自己前世怎麽對待大女兒的畫面，一會又是大女兒那種恬靜柔和的眼神。
越琢磨就越是覺得自己不是人，真不是什麽好東西，她對大女兒的好也才那麽一點點，可就是這麽一點點的好就可以得到她的溫柔對待。
只是那麽一點點好，跟她前世對兒子的好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可是大女兒卻這麽溫柔，大女兒原本就是這麽一個暖心的孩子，她前世卻一點點讓大女兒心寒。
而她萬般溺愛的兒子最後卻……
廚房裏就只有炒菜的聲音，掩過柴火燒起來噼裏啪啦的聲音。
駱薇盯着燒的旺的火苗，也在出神的想着以前的事情。
兩人都沒有要跟對方說話的意思，菜炒好了，也很默契地一人端着一碟菜去廳裏擺在木桌上。
駱薇很自覺地去幫全家人拿餐具，擺在桌上。
駱玟和駱澤都在埋頭寫作業，都把他們會的題目寫完了，吃飯的時候一直對駱薇說：“姐，等吃飽了，姐你教我寫那些不會做的題目。”
駱澤也這樣說的時候，被柯雅萍怼了一句，“假兮兮裝什麽愛學習。就你那點分數我都嫌丢臉！”
駱澤被怼了一句，頓時委屈地埋頭吃飯，菜也不夾，就只是大口大口把飯扒進嘴巴裏。
“怎麽？我說你兩句你還委屈上了？我說的不是實話？天天就知道跑去玩，除了玩你還知道什麽？讓你幹活你頂嘴，自己不聽話還想不被罵，哪有這麽好的事！”柯雅萍還真的就罵上瘾了。
“你自己不想學習就別去煩你大姐，大姐還要好好學習呢，你以為像你啊！”
駱澤的頭埋的更低，臉都快扣到碗裏去了。
等晚飯過後，柯雅萍去洗澡，駱玟拿着作業本，慢吞吞地來到駱玟邊上，支支吾吾地問：“姐，我還能問你題目怎麽寫嗎？”
看樣子是因為受到柯雅萍批評駱澤的影響，駱玟也跟着擔憂了起來。
駱薇拍了拍駱玟的肩膀，讓她把小凳子拿過來，她則去叫縮在床角的駱澤。
駱澤被柯雅萍怼了之後就一直沒吭聲，低着頭好像不敢擡起頭看人，畏畏縮縮地樣子看起來就怪可憐的。
“阿澤，剛才不是還說要問我問題嗎？現在就困了？想睡覺了？”駱薇輕聲問。
駱澤咬着唇只是搖頭，也不說話。
駱薇耐心地問：“別不說話啊，告訴大姐，怎麽了？難道不想考到好成績從我這裏贏錢了嗎？”
“大、大姐。”駱澤稍微舒展了一下四肢，從床角那邊看過來，昏暗的燈光能看到他的眼淚已經從眼眶裏溢出來，鼻涕都要掉下來了又被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吸回去，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帶着濃濃的哭腔。
這反應果然是委屈了。
駱薇真不知道這是做什麽孽，前世柯雅萍重男輕女，對她們像對一根草，把駱澤當寶，怎麽這一世就反過來了呢？
可是，反過來不代表就是在變好，如果她不是重生的，沒有經歷過前世，突然之間被柯雅萍一直偏愛，誰又能保證她會不會變成前世的駱澤？
沒有經歷過前世的駱玟不就已經有這個趨向了嗎？
“大姐，嗚嗚嗚我哪裏做的不好，為什麽媽老是說我？她以前不是這樣的，為什麽最近總是嫌棄我？”駱澤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讓媽媽這麽生氣，總是想打他，總是看他不順眼，他做什麽說什麽都不會得到媽媽的誇獎。
說實話，如果是前世的駱澤這樣問她，她能羅列出一大堆，但是這一世還年幼的駱澤紅着眼眶這樣問她，她也不知道。
柯雅萍莫名其妙的，誰又知道她在想什麽？
現在的駱澤還只是一個小屁孩，他的性格都還沒有成型，甚至看得出來是還有點天真的，他會在柯雅萍讓他幹活的時候想去玩，不也都是柯雅萍慣出來的嗎？
“我也不知道。”駱薇很老實地說，“但是她對你不好，我會對你好的。”
她管不了柯雅萍想做什麽，但她可以自己做好自己。
駱澤聽到這句，頓時哭的更兇，撲到駱薇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姐，對不起、對不起，阿澤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了。”
駱薇也不嫌棄他眼淚鼻涕一大把，揉揉他的腦袋，低聲說：“你別管她怎麽說你，你跟駱玟互相監督好不好？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們都要好好表現，這樣我回來的時候，都給你們帶好吃的好玩的。”
“不要管她怎麽嫌棄你的成績，她都是放屁，她又沒什麽文化，自己不行天天嫌棄我們不夠好，真讓她來做題，沒準比我們還差。你只要這樣想，是不是就舒坦一點了？”
駱薇說的這些，其實也就是她自己以前的經驗。
前世一直被柯雅萍嫌棄，一直被她貶低，不停自我安慰的經驗。
別人有毛病要貶低自己，為什麽要自我懷疑？
自己又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別人。
如果真的自我懷疑了，那就正中對方下懷。
駱澤被駱薇這麽一說頓時破涕為笑，握緊小拳頭，“就是！她以前教我做題，都寫錯了！我都沒有嫌棄她！”
駱薇拿來紙巾幫駱澤擦眼淚，“過來跟駱玟一起寫題吧，你們現在是在同一個班吧，作業應該都是一樣的，我就一起講。”
柯雅萍洗了澡回來就看到大女兒正在床頭的矮桌上，就着暗黃的燈光在輔導小女兒跟兒子寫作業。
她耐心地很，說話的語調都慢悠悠的，展現出一種與年紀不複合的成熟。
這種違和感也讓柯雅萍覺得很不對勁兒。
以她對大女兒的理解，她覺得大女兒應該是有點倔，還很要強，人很好，也确實算是溫柔。
但她不覺得一個十三歲的女孩能有這麽好的耐心。
可柯雅萍也不敢深想，只怕越是想自己越受不了真相，倒不如就這麽不明不白。
“還有什麽不懂的嗎？”駱薇已經把題目都講過了，最後再問一下。
駱澤和駱玟都異口同聲地說：“沒有了！”
駱薇很滿意，“那就去洗澡睡吧。我幫你們提水。”
她覺得駱玟和駱澤一個十歲一個九歲，年級還這麽小，讓他們提一桶水去洗澡就太難了。
柯雅萍哪兒能讓大女兒做這事，大女兒已經夠懂事了，懂事地讓人心疼，她巴不得什麽事情都自己代勞。
這麽一來，柯雅萍就搶着幫駱玟提了洗澡水，還貼心地幫她調好水溫。
可到了駱澤的時候，柯雅萍就不樂意了，擺着一個桶讓他自己裝去，提不動那就去洗冷水吧。
現在還是開春的時候，剛開學沒幾周，天氣雖然轉暖了，但洗冷水還是不行的。
駱澤眨巴眨巴眼睛站在原地，提着那個有他半個人高的水桶一邊擦眼淚一邊往廚房裏走。
駱薇站在院子裏看星星，聽到動靜，走過來不聲不響地拿過駱澤手裏的水瓢，幫他裝熱水，又幫他調好水溫，再幫他提到洗澡的棚子裏。
駱澤幾乎是一邊洗澡一邊掉眼淚，一邊覺得很委屈，一邊又覺得姐姐真的對他很好，自己以前老是仗着媽媽偏向他就欺負姐姐真的太壞了，對不起這麽好的姐姐，姐姐都沒有計較以前他對她不好……
夜深了，一家人都睡下，家裏沒足夠大的空間，更沒有足夠多的床。
駱薇跟駱玟是一起睡的，駱澤縮在一張小榻榻米上，柯雅萍自己一張床，都擠在一個房間裏，中間就是用簾子隔開。
駱薇一直到半夜都睡不着，可能是有點不習慣，畢竟前世離開人世之前，她的生活條件已經得到改善，很久很久沒有再過過這樣的生活了。
其實很多關于小時候的回憶都已經模糊了，不像很多重生小說裏寫的那樣，重生者好像能清楚的記得某一天會發生什麽事情。
其實根本就不可能，小時候本身對日期很不敏感，哪裏會記得什麽事情發生在什麽時候。
唯一能記得的也就是一些改變了自己人生軌跡的重大事件，比如說受到的重大委屈，比如說被迫辍學，比如說被逼婚然後逃跑，還有後來駱玟也被逼着辍學和逼婚，她們姐妹倆相依為命。
駱澤今天說過的話，她跟駱玟前世也問過，她們也很想知道，她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從她們一出生開始，媽媽就對她們不好，好像她們是領養的一樣。
可是別人家被領養的孩子也沒她們這麽慘啊。
在懂事之前，她們都一直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是自己做的還不夠好，于是拼命的表現好，想要得到她的認同，想要柯雅萍改變對她們的态度。
但不管她們做的多好，柯雅萍還是老樣子，一直在貶低她們。
駱玟成績很好，上了初中之後更是突飛猛進，經常拿到排名前幾的成績，回家很高興地對柯雅萍說了成績，只是想要一句很簡單的誇獎。
但得到的是柯雅萍的貶低，類似于這樣的話語：“第三名？你這麽厲害你怎麽不拿個第一名？別人能拿你怎麽就不能拿？第三名有什麽好炫耀的？”
如果駱玟說：“可是弟弟在前一百名都找不到名字，你為什麽不說他？”
柯雅萍就會說：“你弟是男孩子，你是嗎？你還知道頂嘴了？”
後來駱玟好像才漸漸明白了，就因為她們是女孩子，所以不管做地多好都不如男孩子。
不管做的多好都得不到柯雅萍的重視，錯的不是她們，是柯雅萍。
駱薇還琢磨自己如果想要改變命運，能怎麽做？
其實她覺得以柯雅萍現在的态度，她上學應該是沒有很大的問題了，關鍵就是在于她要怎麽樣才能把自己的成績提上去，就算有重生這個金手指，她也要比常人更加努力。
唯有這樣她才能走到前世不管如何努力都達不到的高度。
徹徹底底地改變命運，從這個破舊窮鄉村走出去。
當然現在還多了兩個問題，她不想管柯雅萍會怎麽樣，但她希望自己能夠同樣影響駱玟和駱澤。
讓這兩個人也可以走出前世的人生軌跡，活的比前世更好。
至少不能再讓駱澤成為前世那樣的混世小魔王。
想東想西的到了後半夜，駱薇也撐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第二天公雞還沒有打鳴，駱薇就醒了。
但她沒想到柯雅萍起的比她還早，已經坐起來穿衣服了，提着一盞煤油燈，緩緩往房間外走去。
駱薇沒動，就是聽外面傳來的聲音動靜，聽出來柯雅萍去挑水了，幾分鐘後就徹底聽不到柯雅萍的腳步聲了。
駱玟和駱澤還在睡，駱薇卻睡不着了，她起來背了一下英語單詞，就坐在大門前的門檻上，卷着英語書，看一段就背一段，聲音不是很大，避免影響到還沒起床的人休息。
背了十來分鐘，柯雅萍才挑着兩桶水回來，一眼瞧見駱薇在背書，支支吾吾什麽都沒說出來就從駱薇跟前走過去，帶來了一身的潮氣。
等柯雅萍把水倒好又走出去挑水，駱薇也把課本放下，去收拾昨天大家換下來的舊衣服打算去河邊洗衣服。
駱薇走到半路，沒想到遇到柯雅萍在跟五嬸聊天，炫耀似得把自己的大拇指擺出來，自豪地說：“瞧見沒，我這做工時被劃傷的大拇指，你猜猜這是誰幫我包的？”
五嬸眯起眼睛湊近瞧了瞧，“誰呀？肯定不是你家阿澤，那個臭小子哪裏懂體貼人啊！”
“是我家阿薇！”柯雅萍頗為感嘆地說：“五嬸，我跟你說，現在我是覺着，女兒可比兒子體貼太多，太多了。真的，女兒好啊。我家阿薇更是好上加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