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惡鬼
奧平昌誠, 丹後宮津藩主,年俸十五萬石的權貴家督,領京所代之職, 四方巡視, 代上監察。
他的生母本是犯了不赦之罪的流放女。昌誠身為她的孩子,本當被丢到河裏淹死。但是, 昌誠卻幸運地活了下來, 被送去了與謝的鄉下。
在那裏, 他有了個“鬼殺手”的名號——說的是他以一己之力斬殺了作惡的女鬼, 博得了英勇之名。後來, 他來到了丹波,回到了奧平家,繼承了家督一職。
阿定站在樹蔭下,遠遠地望着奧平家的宅邸。奧平家那懸着紋燈籠的大門旁,有三四個徘徊不止的武士,守衛着奧平家的安全。
“大将,你要做什麽……?”藥研有些疑惑,“還是……先回本丸去吧。”
壓切長谷部都追上來了, 再留在這裏也沒有意義, 還不如回到本丸去。
“我要見見舊人。”阿定勾着唇角, 盯着奧平家的方向。
“嗯?故人?”壓切長谷部問, “你不會是想要複仇吧?”
藥研藤四郎聞言,立刻有了警覺。他趁着無人注意,連忙拽住阿定的手臂, 勸道:“複仇的話,就會立刻大改歷史,影響實在是太大了,主君恐怕會受到不可逆的影響。”
阿定的眼簾微微一阖,視線依舊緊鎖着奧平家的方向,口中說:“請放手。”
“……不行。”藥研不肯。
“放手。”阿定說。
忽然間,阿定的手臂被人扯住了。繼而,她被人拽入了懷裏。
“這樣可不行啊。”壓切長谷部說,“身為臣下,可不能看着主君誤入歧途。”
他的力氣可比藥研大多了,立刻讓阿定動彈不得。
“放……手……”阿定瞪他,“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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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威脅,讓長谷部露出了無所謂的笑。繼而,他将主君打橫抱起,口中說道:“能被主君盯上的話,是我的幸運。”
在壓切長谷部的強迫下,阿定被迫離開了這滿懷怨恨不甘的元祿十五年,回到了本丸。
三日月還在原地,沒有離開。他看着長谷部與阿定一起回來,心底知道現在是沒法收場了。壓切長谷部一定不會輕易地放過主君,他能做的,也只能偶爾伸手幫個忙了。
三日月想要說些什麽,長谷部卻直接領着阿定離開了。
“以後可不要折騰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了。”臨離去前,長谷部瞥一眼三日月,“反正,她是逃不掉的。”
三日月宗近在心底悠悠嘆一口氣。
——啊,被記恨了呢。
***
阿定冷着臉往自己的房間走,面上的不悅之意肉眼可見。
“主君這是在鬧脾氣嗎?”長谷部問。
“為什麽阻止我?”阿定側頭望他,“你不是想要殺死我嗎?讓我改變歷史,再受到懲罰死去,不好嗎?”
壓切長谷部怔了下,繼而無聲地笑了起來。
“主君就這麽想死去嗎?”
“沒人要的孤魂野鬼而已,也談不上死亡。”阿定卻是滿面無所謂的表情。她筆直地走入了自己的房間,趴在窗邊,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反正也沒人想要我活着。三日月——他也只是想要我的名字和身體吧?”
頓了頓,她像是炸了毛一般,蹙着眉喊道:“啊!沒錯,沒有人想要我活着。我只是個——惹人讨厭的孤魂野鬼罷了!”
她這副模樣,反倒讓壓切長谷部不想對她動手了。
沒人要的主君……聽起來似乎是很可憐的樣子。
服侍這樣的人的話,就會變成她唯一的依靠吧?
這個念頭,在壓切長谷部的心底越漲越滿。
于是,壓切長谷部順着她的話回答:“是啊,三日月宗近只是想要你的名字而已。”
“……嘁。”美豔的女子咬着唇角,發出了嗤笑。
“但是,你可以試着相信我。”壓切長谷部将手放在心髒的位置,回想着自己從前對主君絕對虔誠的情感,“我是願意為主君奉獻上一切的人。”
之前還想着殺死她的人,現在卻說要為她奉上一切,阿定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然而,她卻微揚了下巴,對長谷部說道:“好啊,那我現在就要你展現忠誠。”
“怎麽展示?”長谷部詢問。
“我要出去。”阿定指了指地,“而你,就在這裏等我。在我回來之前,不準離開。”
“……”
這個要求既簡單,又孩子氣。壓切長谷部笑了笑,很愉快地說:“當然可以辦到。”
阿定挑眉,一邊望着他,一邊後退着離開了房間。
她隔着衣襟,用手撫了下胸上刀紋的位置,目光微微一暗。
——這個刀紋,對三日月宗近來說很重要吧。
發現長谷部也打下了刀紋的那一天,三日月捧茶的手幾乎都要把茶盞捏的爆裂開來了呢。
她勾起唇角,悄然一笑,擡腳往外走去。
她遇上的第一個付喪神,是伸着懶腰回房去休息的鶴丸國永。他瞧見主君慢悠悠踏了過來,立刻心情很好地打起了招呼:“主君~要和我一起休息嗎?”
阿定在他身前站定。
“鶴丸殿,你對我的名字……有興趣嗎?”
她揚起頭,唇角的笑意很甘美。
鶴丸國永怔了一下。繼而,他聳聳肩,笑了起來:“主君是要捉弄我呢,還是給我一個驚喜?‘名字’這樣的東西,當然是要好好保管啦,怎麽會輕易給我呢?”
阿定的手指攥緊了他的衣領。
“我叫做‘櫛’。”她挑眉,笑容愈發甜美了,“請您收下這份驚喜吧,鶴丸殿。”
鶴丸國永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下一刻,他的血脈裏便湧起了一陣狂躁的興奮。
“是——是名字嗎?”他舔了舔唇角,用手捧住女子的面頰,“真是個大驚喜啊……”
不等他進行下一步,女子就主動地吻了上來,替他完成了結契的最後步驟。溫柔乖馴的唇舌,讓他體內的興奮愈甚了。
鶴丸國永将她推抵在牆角,扯開領子,仔細打量着新落下的刀紋。她的身上原本就有長谷部與三日月的刀紋,現在又多了一個,密密地排列在一起,像環繞着鎖骨的一道紋身。
“這可真是……太棒了。”
鶴丸國永摸着她的面頰,低聲說道。
“結了契約的話,就永生永世不能離開我們了。是永生—永世—噢。”
***
本丸的夜晚來了,麻煩不斷的一天終于結束了。
三日月宗近來進行例行檢查。
他已恢複了往日從容溫雅的模樣,身姿翩翩地在阿定身旁坐下,如常說道:“主君,檢查的時間到了。”
“是。”阿定點頭,乖巧地摘開衣領,讓他檢查身上的刀紋。
然而——
三日月宗近的手微僵了一下。
戴着籠手的手指,慢慢摩挲過她的鎖骨,描摹着那一成串刀紋的形狀。“鶴丸國永……大俱利伽羅……笑面青江……”他慢慢地吸了一口氣,面上浮現出極度溫柔的笑容來。
“主君,您沒有好好看守您的名字呢。”他說。聲音也是非比尋常的溫柔,簡直令人有了他在咬牙切齒的錯覺。
“啊……我是大家的主君。”阿定很乖巧地說,“能為大家做這些事,我很開心呢。”
和室內,傳來啪嚓一聲脆響。
三日月宗近握緊了手,竟然直接将茶盞捏碎了,茶水流溢了一地。
這還是他第一次露出這樣的失态。
子夜似的眼眸,也籠上了黑沉之意。
這一晚,他沒有留下來,而是筆直地起身離開了。
三日月宗近走後,壓切長谷部進來了。
“你把三日月氣的不輕啊。”長谷部很感慨的樣子,“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的表情——一直都是游刃有餘的樣子。”
阿定收斂了笑容,用手托着面頰,一副興趣缺缺的表情。她并沒有整理衣衫,毫不介意壓切長谷部也看到她身上的那一長串刀紋。
“怪不得。”他笑了起來,“怪不得三日月氣成那副樣子啊!”
他走上前來,替阿定理好了衣衫。
長谷部的心底有一個念頭。
——三日月宗近可能短時間內,都不會和主君好好相處了。
也許……現在正是很好的時機。
壓切長谷部替她理好衣衫後,手指便攀到了她的脖頸上,輕輕握了一下。
就在阿定因為呼吸不暢而努力仰頭時,他松了手,改為扣住了阿定的下巴。
“主君,我可以輕易殺死身為惡鬼的你。”他貼在阿定的耳旁,低聲說,“但我卻沒有這麽做。……這還不足以說明我的忠心嗎?”
阿定瞥他一眼,問:“你想說什麽?”
“不要理會三日月了。”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短發的發絲蹭着阿定的面頰,撓得她癢癢的,“來信賴我吧。……我和三日月宗近不一樣,我會獻上絕對的忠誠。”
阿定聽了,竟然很大方地答應了。
“好啊。”她掰開長谷部的手指,很自如地回答,“我可以信賴你。不過,我是惡鬼,不是人類,我很壞。你要獻上忠誠,那也要忍受我的壞習慣。”
“當然。”長谷部說,“我會包容您的一切。只要是您的命令,我就一定會服從。”
“那好。”阿定說着,聲音有些興奮,“我不會只信賴你一個人,畢竟——鶴丸大人他們,也是和我定下契約的人。如果我和鶴丸、燭臺切他們玩的很開心,你也得老老實實等着。若是你像三日月那樣生氣的話,我就會不要你了哦。”
壓切長谷部在心裏無聲地嗤笑起來。
要自己眼睜睜看着她寵愛別人,然後在旁毫無怨言地等待嗎?
還真是過分的要求。
“好。”他答應了惡鬼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