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想必公子有難言之隐,況且我也并非那種八卦之人,遇見便是有緣。”李琢蓁說完,外面一個人狠撞門面,咔擦一聲,刀劍利索刺骨,血濺門紙。
顏戈嘯卻讓他靠近些距離,李琢蓁雖有遲疑,但還是還是挪近些,他站在榻面前,随手點燃燭火,微光照亮圈內的兩人,顏戈嘯半坐起身,披着外衣,面色确實不好,染血的帕子被顯眼地丢在前面案上。
李琢蓁道:“公子為何會咳血?”
顏戈嘯的嘴唇哆嗦兩下,擡眼望向他時,額角布滿冷汗,神情恍惚,毒素似乎令他不由自主地精神亢奮,顏戈嘯一把攥緊他手腕,将人拉得更近距離,李琢蓁伸手撐住茶案才沒落得人倒暖榻的地步。
“顏公子還清醒着麽?”李琢蓁淡淡詢問出聲。
顏戈嘯的黑眸卻緊緊盯着他一言不發。
對方眼角抽搐的肉已經在明示李琢蓁,顏戈嘯正在忍受毒素的穿腸隔心之痛,李琢蓁對他慢慢露出一抹微笑:“看來是不清醒了。”
顏戈嘯起身幡然往前擒住他雙肩,用渾身十足的力氣帶着李琢蓁一同跌落在地,李琢蓁跌倒在地,背脊傳來痛感時,對方低沉的聲音陣陣地砸在他腦門上:“我确實不清醒,李琢蓁,我在迷境裏就說過,好好待在裏面,如今是你自己硬要出來送死的。”他心髒外胸膛處卻不知何時被抵着一把寒冰匕首。
李琢蓁淡淡看着他反問:“而你該待的地方是皇宮,為何出現在雨潇?又為何勾結鬼王?”
顏戈嘯冷笑道:“你覺得這點東西能唬到我?”
李琢蓁睜圓雙眼和他對視,顏戈嘯擡手握住兵刃後又往自己心間戳進兩寸,他直言逼迫李琢蓁:“來,現在就殺了我。”
李琢蓁咬牙,此刻他并未被仇恨懵逼雙眼,他一直清醒着,思考顏戈嘯為何在此地,是和全子穆一樣覺醒了自我,還是白面書的劇情确實已經開始出現混亂。
此時此刻室外已經恢複平靜,侍衛隔門禀告情況,顏戈嘯卻強壓着怒氣讓他們都滾遠點。
顏戈嘯一把抽走他手裏的冰刃,左手同時壓住他胸膛不讓李琢蓁動彈分毫:“回答我,李琢蓁,你和喻濯染走得是不是太近了,曾經受萬民矚目的前朝太子,如今卻和一個損貨這麽親密。”
李琢蓁反問:“和你無關吧。”
顏戈嘯嗤笑兩聲,接着面無表情地咬咬牙,俯身湊近距離,李琢蓁見他又要做這種事,左手聚氣直直擊中顏戈嘯的腹部,接着又來一腳把人踹到牆根,李琢蓁站起來抖抖身上灰塵,冷冷道:“你是真的不清醒。”
“不清醒的人是誰。”顏戈嘯問他,“你們李氏難道就很清醒麽,三十二年前被皇室掩藏的那段秘史,我就是見證人,李琢蓁,初見你時我便想殺了你,是你一直不清醒。”
李琢蓁一時間念頭紛湧心頭,卻仍舊沉默不語。顏戈嘯見此微微蹙眉,沉聲反問:“你早就知道了?”
李琢蓁道:“起初只是懷疑,因為你身世隐秘,幾乎無人知曉,之後你繼任戶部侍郎,待在我身邊,總要查個底細,那時候唐玉已經找出了蛛絲馬跡,但你路子野,沒幾日便将坑埋了,着實狡黠,但正是這點,我對你起了疑心。”以至于二十三年前的秘案,李琢蓁有所耳聞,但并未細究,如今顏戈嘯所言,不禁心生疑慮。
顏戈嘯道:“既然如此當年何故留我,把敵人擺在明處提防是最好的麽?”
李琢蓁卻一笑了之:“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你我相鬥至今,有哪些是真正得到的。”他轉身開門,臨走前補充句,“不過你的性命,有朝一日定會來取。”
侍衛本想把人圍堵,被顏戈嘯出言阻擋,李琢蓁徑直走出客棧,暴雨已歇,封梁燈火漸起,人街興旺。
他本欲深夜離開封梁,卻偶然經過若無其室,內部正亮着燈火,李琢蓁思慮片刻,踏進店鋪,掀開幕簾,見正堂無一客人,沉魚不在,只有一個紅衣的狐耳少年坐在櫃臺裏清算賬目。
李琢蓁走到櫃臺前:“請問小公子可是阿令?”
狐耳少年嗯聲,擡眸望向他,打量幾遍:“客官是喻先生的朋友?”
李琢蓁颔首:“小公子近日可有喻先生的消息?”
“喊我阿令罷。”狐耳少年見賬目金額又不對頭,無奈地嘆口氣,本打算合上三寸厚的賬本,卻意識到喻先生的朋友還在這裏,對上李琢蓁的眼,“請問公子叫什麽?”
“李姓,名琢蓁。”
阿令愣了愣:“原來是你。”
李琢蓁卻問他:“是錯賬嗎?”
“嗯,上半季收支賬,已經一天了還沒捋清。”阿令的肚子不适時宜地咕嚕咕嚕兩聲,少年的臉微微泛紅,有些局促,“見笑。”
李琢蓁微微笑道:“若不介意,李某可以幫忙。”
阿令點點頭,将賬本和算盤撥了方向,腦袋恍然想起李琢蓁方才的問題,說道:“喻先生前兩日剛抵達銅山。”
李琢蓁垂眸開始打盤算賬,暫時沒有搭理他的話。
阿令見他入神,便轉去後院東廚熱了一盤牛肉面餅,莫約半時辰後,李琢蓁算好了,他将賬本遞過去,擡手伸伸腰。
阿令看着完全準确的賬本金額,雙目圓瞪,再昂首望向李琢蓁,目光崇拜,似乎亮着星星,語調平淡道:“多謝殿下。”
李琢蓁張張嘴,卻微微蹙眉:“阿令,可有躲藏的地方?”
阿令走進櫃臺,擡手摁下左側抽屜裏側的方形暗格,他身後牆壁自動彈開一道暗門,李琢蓁剛藏進去,仙門弟子便闖了進來,總督門和不崂山皆參與其中,張志宇提着逮捕令放在阿令面前:“可看見這個人?”
畫的是李琢蓁真正的模樣,阿令搖搖頭:“不知道。”
張志宇說:“我警告你別裝瞎,靈盤顯示前朝太子李琢蓁就藏在這附近,若是被我們搜到,有你好果子吃!”
阿令依舊淡定地說:“不知道。”
“……”張志宇見這狐貍精真說不上話,氣得嘴角抽搐,瞥眼旁邊的孔訊,“孔訊仙君是在發什麽呆,你家掌門交代的事情可得仔細點辦啊。”
孔訊說:“用得着你提醒,要不是李琢蓁在此地現身,我保準也去了銅山剿滅那群道貌岸然的仙人,哼,真是什麽好事都讓孔玉占了。”
張志宇冷笑道:“說銅山什麽道貌岸然,我看你們簡直就是強盜,一聽說月人現身在解樵,你們滿山弟子轟下山,鬧得像蟲災似的。”
“你說什麽強盜!張志宇,別逼我削你!”
兩人一怼一罵,在其他弟子的勸說下走到隔壁店鋪繼續搜查。
阿令帶着李琢蓁迅速來到店鋪後的正屋,李琢蓁在堂內來回踱步,思考着張志宇和孔訊二人的話,心有不安,也不管自己是否在通緝中了,推門準備離開。
正巧碰上全副武裝的阿令,阿令将披風和帷帽遞給他說:“戴好。”
李琢蓁道謝,再跟随阿令通過密室進入暗道,阿令在前打燈照路,在甬道裏走了莫約有半個時辰,兩人在某處野林山洞裏走出來,外面停着一匹馬。
阿令說:“上馬吧。”
李琢蓁朝狐貍少年拱手:“多謝阿令小公子。”轉身跨上馬,剛打馬沒幾步,一只通體紅毛的狐貍跳到他懷裏。
狐貍說:“走吧。”
李琢蓁遲疑片刻:“阿令公子?”
狐貍嗯聲:“我沒說不和你走的。”
李琢蓁笑道:“店怎麽辦?”
阿令說:“不要緊,暫時關門了。”
快馬加鞭到了解樵銅山境內,已是隔日深夜,詢問銅山仙門,鎮內的百姓對其避而不談,李琢蓁心思更加沉重,阿令提起爪子拍拍他手背:“別擔心,喻先生不會有事。”
李琢蓁嗯聲,繼續騎馬進入銅山。
回到銅山道觀,各處樓宇已經被大火燒得焦黑,形如枯槁,空氣裏的血味也未曾散去,沒有人的氣息,只有死人,包括段飛遙,他被利劍插在牆壁裏,面容削瘦僵白,連身體也是皮包骨的狀态。
阿令說這是被人吸食了全身精血。
後來他們将四十六名亡人埋于後山,隔日上午在破敗的殿內淺眠,李琢蓁睡不着,爬起來在四處轉悠,希望能找到些活人,但後來他明白了,這裏除去他們兩個,确實是一個活人都沒了。
李琢蓁握緊了手,自己如今能做的只有找到喻濯染和封固昀了,希望他們能避開和不崂山的沖突。
雖然這麽想,但以他們的那種性子,怎麽可能忍得住,放任仇家在外逍遙。
崂山掌門不忌憚白夜,如此光明正大地燒觀殺人,定有什麽底氣藏在裏頭,顏戈嘯不管這些事,總督門也是睜眼閉眼與其同流合污了。
晌午風動,有氣息踏進觀內,阿令起了戒心,渾身皮毛豎起,警醒地跑出殿堂,見李琢蓁已和闖入者打了照面。